“是西陵王府的府兵?”单正阳吃惊,“他们怎么来了?”
眼见着外围的百姓在那些个蛮横的武人不知轻重的把手之下,有不少折断了胳膊腿的。
单正阳脸色铁青的正准备过去。
却是有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怔愣之下侧首望去。
祁青鹤微敛下了眸,按住了他不让他妄动之余站在了他的身旁。
“大人?”单正阳已是完全拿捏不住了他的心思。
“会有人处理的。”祁青鹤道。
话落之下,只见着从正巷之中有一队的军帅披戎走了过来,原来是闻讯法场出现大乱的镇西军在接到命令之后领着兵马急匆匆的赶来。
两方人马交汇在巷道口中一时之间起了纠纷。
“小姐,这可要怎么办?”一旁的红觅压低了声音有些焦心。
“不可引人注意。”仲藻雪道。
“那只能再等一个时机。”另一人说道。
倒是一旁的李曼婉看了一会,有些意外的掩嘴轻呼,“他们……他们两边怎地争闹起来了?”
祁青鹤敛下了眸没有再说话,只是松开了压着单正阳肩膀上的手,随即神色平静往前走了去准备着手收拾法场上的残局与狼藉。
“荒谬!我西陵王府何以助孽扰乱法场?!”柏远山怒喝。
“若非西陵王府府兵惊扰法场,这里又何以如此生乱?又有何人还有如此通天的本领能乱得了法场!”
“一派胡言!”柏远山气笑。
“我收到的秘令便是西陵王的府兵在此造次!而今人脏并获俱在,你还有何狡辩!”当首的副将斥道。
“……”
眼见着那边不相上下的争执了起来。
清楚此地绝不是久留之地,几人相视着望了一眼,随即压着头跟在了人潮之中正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
“走。”
“我们趁机离开这里。”
“此地不可再逗留。”
“嗯。”
那边起了争执,这边的人潮之中便有了流动的罅口。
几个人潜藏在了人潮中,随着纷涌的人流纷散去了其它街巷,只要自这一条主干道里散开,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入绣坊里面。
法场之中的火已被人用沙石给尽数的扑灭了,只余下残烟腾升飞去。
祁青鹤躬身拾起了一截残断了的绳索,将那法场之上的刑架重新拉了起来,仔细的再摆好。
“嗒!”
“嗒、嗒、嗒!”
正在他重新拉起刑架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铁骑声传了过来,那是极其不和谐的声音,马蹄一声又一声的踏碎地面上的积溏溅起了一片的水花。
是完全让他意料之外的声音。
祁青鹤陡然一顿,倏地转过头往那一方的声音望去。
——是沈钰的先锋铁骑。
那是他始料不及的来客,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来到了临安。
这一变化却是让他脸色一瞬间大变,整一张脸都变得沉重非常。祁青鹤低思忖了一会儿,脸色越见凝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事态的发展将要超出了他的掌控,举步往法场之外疾行而去。
“大人?”单正阳见他突然变了脸色,也忙赶着跟了上去。
铁骑声铿,踏碎了一地的秋残。
冲过来的铁骑训练有素的飞快一字排开,只在须臾之间便将所有的路全数堵住,不予纵放一人离开。
“嗒!”
却见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踏溅起了一地的积水。
骏马一路自城外驰骋一路而来,只见着一道炽白色的剑芒哗然闪过,从中径直割断开了一片的衣袖,破开的衣袖,显露着里面一个又一个肤色不尽相同的腕口。
“啊!”
“这是做甚?!”
受了这一道剑芒,不少的人捂住了被割开的袖口惊骇不已的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又想要做什么。
“哗——”剑芒再一次凌空掠过。
只这一次,清楚的露出了一双磨烂了皮肉的素色腕口。
马蹄陡然一折!
便是驱马径直的往那一边冲了过去!
眼见着已是避之不及,仲藻雪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推开了冲过来的红觅,眼看着自己就要命丧马蹄之下的抬起了手——
“吁!”沈钰一手拿住了缰绳。
白色的骏马陡一受阻,马蹄登时扬了起来,继而被硬生生的迫力落在了另一旁。
祁青鹤从刑场之内走出来时,便正是看到了眼前的的一幕。
惊魂未定之余。
沈钰却是一掀衣摆,正身从马背上轻然的下来。
“卑职拜见殿下!”跟过来的单正阳见着来人,神色陡然一变,忙跪下俯首叩拜。
“参见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祁青鹤脸色生寒的望着眼前的人。
只看着沈钰举步走向了刚才险险丧生在马蹄之下的仲藻雪,就在她因为刚才的受惊还有双脚发软难以站立起来时,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半是拥揽半是擒扣握着她的手将她囚在了自己的怀里。
却是抬头望向了赶过来的祁青鹤,笑道,“御史大人怎地这般的不小心,若是让这犯人逃脱了的话,又要如何向端贤太妃的在天之灵交待?”
铁骑军统帅班雄从后面跟了过来。
押上来的还有刚才纵马逃窜出法场的几个白衣女子。
“小姐!——”
“仲姐姐!”
“仲娘子!”
祁青鹤长身站立在法场风口之中,此一时间整个人都生冷无比,如披上了一层寒霜。
逼近的马蹄声下,是又一支人马压了过来。
“纪王爷到!——”
“世子到!”
小厮拉长了声音唱喏着。
只见着离去几日的沈中纪骑在了一匹骔马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跟在一旁的世子沉冷的面容中多了一丝残谐的冷笑,端坐在了马背上望着他。
这一次,沈中纪除了亲自前来,还带来了一道印着圣玺的圣旨。
“皇上有令,即刻问斩凶犯仲藻雪,以告慰西陵王与端贤太妃在天之灵!”
“若有违逆,同罪论处!”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抉择
许是法场之中扑灭的残烟冲上了青云, 此一时,乌云蔽日,天空之中有隐雷不住的滚动。
“轰隆隆——”
闷雷声不止。
黑重的层云中隐现腥紫色的蛇形闪电。
——像是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摧城而来。
“放开我!放开我!”再一次被押上处刑台的仲藻雪却是不断的挣扎着, 顽命的想要挣脱开那两双钳住自己的铁手, 只是任凭她如何的拼尽全力, 那力量在那方的眼里却不亚于一只被扼住了脖颈的幼兔搏劲。
任她双目腥红,声音嘶哑。
“放开我!!——”
“跪下!”押送她的守卫将她强力摁跪在处刑台, 声音冰冷而厉色。
见她还没有放弃的挣扎着,便反住了她的手将两把寒刃自她后方的臂下交叉着插立在了处刑台上,只让她再动一下, 便剐上一寸的筋肉。
仲藻雪吃痛的叫唤了一声,肘臂内侧登时剜出了一道血痕, 教她疼得额角不住的冒着冷汗。
“小姐!”
“仲姐姐——”
疼痛之际,耳畔却是清晰的传来了众人的叫唤, 那声音听着歇斯底里, 沙哑之中而又带着哭腔,满是焦急无措与悲伤哀鸣。
仲藻雪闭了闭目,低头缓上了一口气后再缓缓地睁开眼睛, 脸色苍白的望着底下的被押懈着的人。
她原是可以就这样死去。
她本来也已经做好了就这样赴死。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死去。
带着这些无辜的人, 将她们也一并的卷入进来,让这些好不容易逃离出深渊地狱的人,再一次随着自己步入炼狱里, 一起摔得粉身碎骨甚至于尸骨无存。
她们原是比她还要弱小的人。
此一刻, 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她背水一战。
她何以如此辜负她们的这一番心意。
至少……
至少, 也让她在被她们救出来之后……
“红觅, 桑茹, 晚槭, 俞香……”仲藻雪面容沉戾,被扣压在了处刑台上睁着一双腥红的眼睛望着她们,磨损的声带,每一个名字被挤出来的时候都好似带着血一般的沙哑生涩。
至少,让她先被她们救出来……
残烟不住的腾升着。
长风回旋。
那风带着削面的砭寒拂起了她落身的长发,在这一片余火黑烟之中,她却已是像极了一个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修罗。
仲藻雪睁着一双眸,面容寒戾的不顾那反缚住刀刃的手想要一力挣开,至以鲜血滴落也不见任何的懈力。
“你若再敢有妄用,我便当场要了她们的性命!”见她还不死心,有一旁立着的官兵以长刀指向了底下受擒的几个女子。
“——!”
仲藻雪睁着眸望着那把生寒的长刀,眼里却尽是恨色。
命运好似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那一年,她被拴着铁链,受一群差役的推搡被押到了另一旁的昭罪台,时至今日,她依旧还记得当时的天气也是如今日这一般的隐雷滚动着,记得那一场随后不久倾盆而下的大雨。
岁月竞迁,斗转不过一年。
兜兜转转,她竟是又重新的步入了昔年的那一条路,所有的一切在眼前重演。
何其荒诞,何其可笑!
“哗啦!——”
一道腥紫色的蛇形闪电陡然撕破了天屏,那一瞬间爆闪而逝的刺芒似是将当中每一个人的原魂所定摄住了一般,尽显一片苍寒。
晦黑的残烟之上,祁青鹤一袭朱红色的官袍长身立在了高案之上。
底下分宾而座的有皇子沈钰,纪王爷沈中纪,世子沈鸿中,幕僚柏远山旁候,镇西军副将与先锋铁骑统帅分立在侧,两方精锐各以半圆之阵持矛危立在了法场之中,身形如松,目光威赫。
“王叔来的倒巧。”沈钰笑道。
“好说,六哥命殒奸人之手,本王如何得以坐视,自是要为他讨要一个公道。”沈中纪望着他,却是皮肉不笑道 ,“倒是殿下久居京城,事务繁重,何以这般凑巧的赶来了临安?”
“见笑,我也深感皇叔横死,此案迟迟未有结案,心有放不下才从京城赶了过来。”
沈钰叹道 ,“可看我来的不正好是时候,若非是我识破了这凶犯的诡计将她给抓住,可不就是让她给逃脱了吗,到了那个时候,这又要如何向父皇交待,又要如何告慰端贤太妃的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沈钰转过身一副谦和的模样,“你说是吧,御史大人?”
祁青鹤背着法场立在了原地,却是没有说话。
沈钰似有无奈的责难了他一句,“都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虽然要俱事完美是不可能的,但这失足之下的差池可是会让人摔得粉身碎骨,落得万劫不复之地。祁大人向来谨慎细心滴水不漏,今日却是太过大意了。”
不等祁青鹤开口,一旁的沈中纪却是冷笑了一声,“是大意还是有意,殿下可要瞧清楚了。”
沈钰样似吃惊道 ,“祁大人向来秉公执法绝无偏私,王叔如此之话可不是太过于偏失了。”
立在后面的柏远山走了出来道 ,“回殿下,纪王爷所说非假。犯人仲藻雪原是祁大人的发妻,虽是过了数年但这私情却是一直都没有断却掉。今下祁大人奉旨前来临安审查西陵王要案,涉足其中,几经后押推审,一再徇私枉法,滞不处刑,甚至于今日有意纵放死囚逃出生天,于情于法无不令人扼腕痛惜!”
“竟然有这样的事?”沈钰吃惊。
随即转过头望向了一直立在那里神色沉默的男人。
“祁大人,所言当真?”
祁青鹤沉默之余微敛下了眸,转过身向他一揖,道 ,“回殿下,西陵王沈蒙之案,案由涉连甚广,其中更有牵及数数的案中案,微臣一路追查,为的是查明当中缘由,是以一再后押推审。”
“如此说祁大人此行收获不菲?”沈钰问。
“确实不菲。”
祁青鹤颌首,道 ,“此案涵以当年李氏通敌叛国之案,李氏女李诗情为当年惨造灭门之祸的李家投身入西陵王府为妾,伺机报复。此其一。”
沈钰眸色一动,“李氏之案?”
“正是。”
祁青鹤点头,道 ,“除此之外,包括当年惊动圣颜的伎馆藏尸之案,也与西陵王沈蒙脱系不了……”
“放肆!”不等他再问下去,坐在一旁宾座上的沈中纪怒火中烧的起身打断了他,暴怒喝道 ,“我六哥枉死,你纵由凶犯苟活不说还在这里平白污他的清白!祁青鹤!我岂能容你在这里一派胡言!”
祁青鹤立在原地不动,道 ,“我之所言皆有证据。”
“混帐!”
“王叔暂且息怒。”
沈钰好声宽慰了他几句,又问,“却不知这些与凶犯仲氏有何关连?”
祁青鹤道 ,“仲藻雪投身入王府,起得是与她同样的目地,皆是为了复仇而往,为惨死之人昭雪耻仇恨由此而向西陵王沈蒙举刀,一成今日之案。”
沈钰听到这里似有沉吟了下去。
祁青鹤伸手之余,立在一旁的吴作青低着头将案薄呈了上来。
他道 ,“西陵王致死的两刀,以前后同时贯穿,以此可以佐证当时在命案现场共有两名凶犯。此外,至以身死之后的残痕,皆数可以对得上当年藏尸之案所失踪了的人数,还请殿下过目。”
沈钰接过了案卷,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脱手将那案卷摊置于在了长案上。
抬眸的时候。
沈钰却是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所以,仲藻雪确系是杀害皇叔的凶犯无疑。”
祁青鹤望着他,眸色生冷的回道 ,“是。”
“皇叔之命确系是由她所夺?”
“是。”
“这二十一刀确系是出于她之手?”
“没错。”
“她确实有行杀的动机,铸杀的准备,并将之付于行动得逞。”
祁青鹤望着他,“对。”
沈钰眸色微沉,眯视之下隐有闪烁,“如此,祁大人应当知道要怎么做罢。”
法场之上一时寂静了下去。
只剩下了长风回旋。
那余烬的火焰腾起了无数的黑烟袅绕于天空之中,与那积聚的乌云合二为一。
“哗啦——”
又是一道腥紫色的蛇形闪电撕开了天屏,轰鸣声中,爆闪的光芒像是定摄住了整个法场之上的人,好似时间静止住一般的定格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