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摇落下一地的灯烛。
残影剪碎,他却像一只扑火的蛾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似那一夜的梦。
“啪!”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疯织
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 对于她,他总归会变得毫无底线的心软,只要她轻声软语的哄上他一两句, 他便能做到既往不咎。
从她的欺骗让他寒心。
到他希望她能永远的将自己欺骗下去。
祁青鹤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已经是彻底的栽了进去。
彻底的与理智所背离。
只要她的一颦一笑,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愿意抛却掉。
当这一份认知第一次出现在脑海之中的时候, 他唯一的感觉是恐慌。那是他在此之前从来不曾拥有过来的情绪,好像自己的一切都不再受自己所掌控一般的, 那一种失控所带来的后怕。
他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些曾经一直坚守着的东西,信念,原则, 天理与法理,都好似在她的面前渐渐的变得不值一提。
从他纵容她的欺骗开始。
从他默许她的谎言开始。
这样一步又一步的几近接近于毫无底线的退步, 已经让他所为之坚守的东西产生了裂缝,那是摇摇欲坠的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崩塌。
他知道 , 如果当时他留下来, 他迟早有一天一定会对她心软。
那是他所无法去面对的自己。
但事实上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再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之前, 只是看着她身陷在囹圄之间, 他便已经快要忍不住的想要抱她,将她拥入怀中。
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有太多的话想要问。
“哗啦——”
长风摇落了一地的灯烛。
那灯影撞撞。
似一地剪碎了的残影,只见着在那黑暗之中, 他在看到她之后心有颤然的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往她站立的方向冲了过去。
然而——
不等他伸出双手将她抱入怀中。
“啪!”迎面而来的一记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一地晦暗的残影落了下来。
好似春日晴好那一年, 那个开开心心的孩子, 揣着满心的期待与欢喜想要和同伴们一起蹴鞠玩耍, 却笨拙的像一只大白鹅一样的摔在了草坪上。
满堂的哄笑。
那些期待那些欢喜尽像一个笑话一般。
他摔倒在了草坪里面, 啃了一口的泥, 惊吓到了藏在里头的蚱蜢蹦弹了起来,而他神色懵懂的抬起了头,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笑,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只觉得这样的自己狼狈的实在是太过于难堪,他讨厌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
“咣当——”悬在牢狱上的铁架烛台经风一动,撞击的铁环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生喑的铁绣摩擦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寂冷的牢狱之中显得犹为刺耳。
侧过了脸,祁青鹤面容有些僵冷的立在原地,脸上的指印却是醒目非常。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谢你吗?”仲藻雪冷冷道。
“……”
“你还是这么的自以为是,祁青鹤。”
仲藻雪目光生冷的望着他,道,“你总是喜欢拿着那些我不需要的东西来自以为是的讨好我,在过去,是那些我不需要的绫罗绸缎珠宝簪花,是我小产丧子之时不需要的笙乐梨戏解闷,我曾经念着你也是有一份心意在,不想与你去计较什么,时至今日你倒是越发的给我变本加厉。”
祁青鹤沉默的立在了那里,侧着脸低敛下了眸没有说话。
见他又是这样的一副模样,仲藻雪却是一时更加的气的不打一处来。
像是忍无可忍的一手拉扯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拉在了自己的面前,面容生怒道 ,“我不需要你去代我死!我也不想再承你的情!你早就不是我的什么人了,收起你那一份无处安放的恻隐之心!我要的现在仅是你做为祁大人不要再让我失望!你到底还要让我再失望到什么程度,祁青鹤!”
祁青鹤任凭她拉着自己的衣领,“我宁愿你再恨我一些,也不愿你就这般死去。”
仲藻雪一手拽着他的衣领,目光尽是生寒,“你当初不肯听我一言,狠心将我抛弃在了大雨里转身离去,现在这样算做什么?”
祁青鹤低敛下了眸,“我不知道事情会变得现在这样一个地步。”
仲藻雪逼视着他道,“你的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从来不存在吗?”
祁青鹤沉默了下去。
仲藻雪死死地拽着他的衣领,眸色生冷的望着他,“需要我来帮你回想一下吗,你那一天将休书扔给我的时候都对我说了什么样的话?攀龙附凤,不知廉耻,娼妓——”
“对不起。”
铁架上的烛火经风陡然一跳。
幽晃的烛火照下,烛光微颤。
底下。
尽是的一片死寂。
祁青鹤声音有些沙哑的低道,“是我错了。”
仲藻雪一双手拽着他的衣领,那一双望着他的眸子却依旧是不见一丝的温度,“你现在这一副样子,真的让我连动手打你都觉得嫌恶。”
说到这里,她伸手将他一把甩去了一旁,就像是沾着什么晦气的东西似的不想再碰他一下。
祁青鹤踉跄了几步后站稳住了身形。
“藻雪,我……”
“有什么话快说,我不想再跟你在同一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仲藻雪打断了他的话。
“……”
祁青鹤张了张嘴,沉默了半晌之后,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只在那一旁站了许久之后,面容有些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你在黎安看到了什么,才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进入王府杀他?”
仲藻雪抬头望向了他。
“一年前在黎安发生了什么事情?”祁青鹤问。
“你连李氏冤案与那些惨遭横死的遗骸都无法善了,再问这些又还有什么用?”仲藻雪面容生冷。
“我有他用。”
“什么样的他用?”仲藻雪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祁青鹤沉默道。
他并不准备将与沈钰达成的交易告知于她,那当中的不折手段与机关算尽,尽是不堪的肮脏,他宁愿在她心里,自己还是那个刚正不阿一条路走到黑的祁大人。
仲藻雪望着他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的不快尽之色更深,“那就滚,就不必再来跟我谈上什么。”
见她转身就走,祁青鹤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藻雪!”
“放开我!”
仲藻雪一力挣脱开了他的手。
祁青鹤的手有些许僵在了半空中,沉默了半晌之后收回了手,道 ,“此事关系重大,无论是什么,又牵连到了什么,涉及到了谁,我都望你能据实告诉我。”
仲藻雪抬眸望着他。
祁青鹤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当是为了你的那些小姐妹。”
听到这里的仲藻雪目光登时彻底的冷了下去,“你威胁我?”
祁青鹤一怔。
仲藻雪语气里面见了些火气,“你想将她们怎么样?劫持法场,打伤官兵,是不是又是全杀了?”说到这里,仲藻雪却不知为何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尽是冷瑟,“是了,你说的对,你原就是恨我想要报复我的,你不要我死,你只是想要来折磨我,杀死我身边所有的人让她们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你的报复,这是你真正的心理话罢!”
祁青鹤微睁着一双眸子,犹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微张着的嘴唇竟是苍白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哈!”仲藻雪冷笑了一声。
言语之中尽是玩味。
“一边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说着我错了,一边用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相要挟,祁青鹤,你原也成了那些个虚伪矫饰的伪君子。”仲藻雪讽笑非常。
“……”
祁青鹤一身墨色的长衣站在了她的身前,却是张着嘴唇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有——”
仲藻雪讽笑之色越发的控制不住,“还有往去行刑台之前,你说——你说你原是一直都倾慕于我。你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哈——你喜欢我哈哈哈哈——”
祁青鹤嘴唇苍白如纸的站在了那里,整个人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哈哈——哈哈哈哈你喜欢我,你一边说着一直喜欢我,一边数年对我寡情薄幸不闻不问!你喜欢我哈哈哈哈——”
“……”
那一双清冷的眸子犹有一道裂痕乍现,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破裂了开来。
祁青鹤脸色毫无一丝血色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人。
“拿着你的这一份所谓的喜欢去喜欢别人吧,我受够了!”
仲藻雪说完一手掀掉了牢狱里的一整张桌案,直将那上面的残碗寒盏摔去了数米,砸作了个稀烂!
我断不思量。
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于他人可!
眼前,犹然闪现而过的是那一封包封着休书的信封,黄纸生冷,墨残半截,但即使时隔数载却还能清楚的看见上面是她小题的那一句诗词。
纵使有朝一日他再将那一片的真心剖剜而出亲手捧在她的面前,她却也是再也不信,再也不屑的扔在了地上直道一句,付于他人可。
扬飞而起的稻草散乱在了半空中,有几许残数从他的眼前缓缓地飘落下来。
那是再也难以抚平的创痕。
已经破碎了的东西,终归是再也难以修复如初。
信任如是。
爱亦如是。
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半刻,仲藻雪转身掠过了他不想多说一句的往外面走去。
只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不等她再一力的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便得他长身压了过来,径直的将她逼仄的压身在了牢栏之上,仲藻雪陡然一惊,抬头之间目中的怒火犹然未改的望向了他。
“祁青鹤!”
怒喝之中,上半身被他扣的牢固难以动弹,仲藻雪却是没有犹豫的屈膝朝他奋力的踢了过去。
像是预料到了她的动作,祁青鹤再有压身了过来,将她彻底的锁困在了牢栏之上,整个身子毫无留缝隙的贴在她的身上,压着她不得动弹的将她囚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说的没错。”
祁青鹤一双手死死地钳住她的双手扣在了上面,像是一副生硬的钳铐一般,将她的手压在了牢栏之上,竟似有一种无法控制的疯狂一般。
逼身下来的男人有着难以言喻的危险。
那一份清冷自持的冷静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危险与掠夺的疯狂,好似一个濒临绝境的野兽一般,连同着那一双一贯波澜不惊的眸子在那一份平静彻底的爆碎之后,尽是一片汹涌的风暴!
祁青鹤将她整个人压在了牢栏之上,冷声道 ,“我就是要折磨你,我就是要杀了她们!我便就是一个龌龊不堪的矫饰的伪君子!仲藻雪,你在这世上一日,我便就折磨你一日!你在意的那些东西,那些你想要守护的人,我便是要全数的将它们毁灭掉!”
——为什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仲藻雪被他压得不得动弹,闻声之下怒色暴然,“祁青鹤你这个衣冠禽兽!”
“你在意的那义结金兰的姐妹李诗情,我不会放过她,我就要杀了她!还有你的那个陪嫁的丫头红觅,她现在就关在那牢中,她胆敢来劫法场我定要她好看!还有谁?对,还有那个救过你的柳云衣柳三娘,那个李曼婉,我便将她们全都杀了!”祁青鹤眸色堪怖的望视着她,颜厉生冷。
——为什么他们之间又是这样的只剩下了无休止的伤害。
仲藻雪怒目欲眦的望着他,“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已经疯了,如你所愿,我疯得彻底!”
祁青鹤不顾她的挣扎摁着她的一双手将她在了牢栏上冷道,“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把你知道的东西都给我吐出来,再敢欺瞒我一个字,这些人我便将她们全部都凌迟活剐了!”
——他又一次把事情给搞砸了。
悬在牢栏之上的铁挂灯烛被撞得一跳一跳的正不住的发出着声响,一地的影子在激晃间好似疯了一般的交织交缠在了一起。
“啪!”
仲藻雪用尽了全力挣开了他的束缚,反手往他另一边脸甩了过去。
那一声脆响陡然惊的烛火一颤。
“你敢!”
仲藻雪双目生冷的望着他,“你敢动她们一个人试试!”
——只要是她的事情,他总是能搞砸得一塌糊涂。
祁青鹤望着她的那一双眸子是腥红而疯狂的,像是一匹潜藏在深夜中的猛兽,只在伸爪之间便能将一切都撕成碎片。
再也不见清冷自持的疯狂。
那是不受控制的喧嚣与叫腾冲斥在了他的血液中。
只不变的是,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是冷的,掺杂着血一般的冷。
祁青鹤立在原地不动的侧过了头,道,“你可以试试从这里走出去一步,看一看我会要谁的性命。”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拽着
“你可以试试从这里走出去一步, 看一看我会要谁的性命。”
悬在上面的铁架烛台无声的流照。
冷焰幽若。
立在那里的男人但穿着一身黑衣,解冠之下弃却了的文儒之貌,改束而起的高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一份的凛然, 和着他与生俱来的清冷之质, 就好似一柄尽见锋芒的白刃一般。
那白刃在朔刃向自己的同时, 也在无形中残伤着其它人。
悬于头上的冷焰照落了下来。
正照在了他的束起的墨发上,投落下来了一片的阴影, 祁青鹤立在了那身微微侧过了头,那一双眸子比起之前的平静的毫无波澜的清冷绝艳,更掺杂了一分带血的疯狂。
那疯狂却是冷的, 好似寒夜里经风不住闪烁着的火焰,裹着一层的霜色。
“……”
已经快要走出牢门的仲藻雪骤然停下了脚步。
深牢之中一时的寂静了下去。
只有火风在夜里被吹动的声音不住的响起来。
背对而立的两个人一时间各自站立在了原地, 缄默的不发一语,不等仲藻雪开口冷声质问一字, 祁青鹤却是直接伸手一拂衣摆端身盘坐了下去。窸窣的动作与衣服的摩擦声音响起, 仲藻雪转头望过来的时候从她的这一个角度却是正好看到了他左手边一并放下来的一把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