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抽剑出鞘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也是在同一时间里,仲藻雪当即解开了绑着的马匹的绳索,坐在了驾位之上学着她之前的模样一双手操弄着驭马的缰绳。
她原就是学会骑马,虽然不曾驾过车,但却比寻常人要更容易的上手。
“驾!”
车轮一时间轮动了起来。
那一边殷盈对上了两个草莽的汉子却也不强争,而是只寻着他们的软肋重创了下去,仲藻雪驭车而去,只听着身后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闹腾非凡。
跟着是一声尖声惨叫响了起来,也不知是伤到了哪里疼得连连凄嚎站立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盈却是大笑了起来,负剑之间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两位爷,不必相送。”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伸手便是一力掀下了桌子上一袋又一袋的黄豆,豆鼓倾落了下来,让挣扎着想要追上来的同党打了个趔趄的滑落了个狗吃屎。
她却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恶劣至极的大笑着跑开了。
车轮轱辘辘的转动着,仲藻雪驭着车,马车已跑去了外驿之道的门口。
“嗖!”
袖中飞射而去的爪钩钉射在了马车的辕木上。
她但长身掠去,狂妄至极。
仲藻雪驾着马车飞驰着,见她赶了过来,便伸出了手将她一把拉回在了坐辕上。
“好妹妹,你到是聪惠极了。”殷盈哈哈大笑。
“姑娘这是又生事了。”仲藻雪不觉失笑。
眼前的女子乖张非常,更生得离经叛道的直接这天地之间一切的道法纲常踩在了脚下,无论是她的那一双勾人的媚眼,还是薄唇微勾的笑意。
无一不透露着一种恶。
有些顽劣。
有些恶劣。
但却无比的生动,无比的张扬。
“站住!”
“臭婊/子敢戏弄老子!哥几个定要你俩好看!”
“贱妇给老子站住!”
恼羞成怒的几人吆喝来了弟兄,三五成群着追了上来,身后是一片的粗鄙的叫骂之词,听在耳里甚是刺耳,仲藻雪原是做了二十余年的大家闺秀,也只是那一日听尽了人世间一切的脏词恶语。
但似这一般的被男人追在后面要打要骂的阵势却是不曾有过。
她想,平日里若是自己犯了事,好似多是让自己跪下便屈了膝。
她至多只会据词争辩一二,争得个公理出来。
但是,却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反抗要斗争,要逃出他人的匡定的礼教与父夫纲常的枷锁。
只由来如此,她也便就循规蹈矩作得个如此。
“你驾车,我甩开他们。”殷盈见着车后跟着的动静,抓着车辕探得个头过来对她说了句。
“好。”仲藻雪点头。
“驾!”
“驾驾!”
她伸手驭着马车,四平八稳的冲去了前道之上,只往前的一条路耳,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走了偏当,只是眼下后来追兵紧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殷盈只用了一只脚把在了车辕上,以挂帘缠着腰让自己稳当的探出半边的身子来。
“嗖!”
“嗖!”
“嗖!”
最开始,她是弹出了数十枚的银针,迫得那些以脚力追上来的人踩到了银针吃痛的停下了脚步,至以后面几人翻身上马,骑马追了过来,她便换成了飞镖直创着马腿。
马蹄创挫之下嘶鸣着直往前面栽了下去。
“哎呦!——”
骑在马背上的人顺着势滚落下来,硬栽了个筋头下去啃了一嘴的泥。
一尾的飞尘扬起尽见一片的狼藉,身后依旧是不止的叫骂声。
“嗒!”
逃离升天后的两个姑娘两人一击双掌,像是两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眉眼里尽是飞舞着的坏意,笑得可甚开心的哈哈然。
“喂,我可是要去黎安,你这是准备跟我一道了吗?”
“去去也无妨。”
仲藻雪原来还是犹豫,但这会儿心里却有了打算,一边驾着马车一边说,“反正我一时之间没得去处了,便跟姐姐走这一遭罢,兴许还能有帮衬到姐姐的地方。”
总觉得跟她走这一遭,还会有更多有趣的事情。
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另类人生。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些忙,开个会回来晚了,黎安的剧情只写了个开始,剩下的只能放在明天了。Orz
——
第67章 黎安
琉璃盏中的烛火一片潋滟生光, 正照着出浴后的美人娇起披衣,玉臂之上蒙着的一层水珠微氤晶莹。
怎一看都是长于笼中的雀。
娇柔媚俗。
只一生都凭着讨好着主子过活的他人掌中的宠玩之物。
“姬侍来了?”候在外面的守卫见着她打扮着花枝招展,半点儿也没有起疑, 只说, “世子今夜有事出门不在府上, 你便先在候着罢。”
“啊?”
美人吃惊之余垂气,“那世子何时才能回来?”
“不知。”
守卫一脸轻夷的望了她一眼, 道,“你便在屋内等着伺候便是。”
“是。”
鬓上的那一簪榴花坠子微漾。
美人盈盈一扶身,朱唇红媚。
她便这样轻而易举的走进了王府里守备森严的主厢房, 如似闲庭串门一般,那些收攒在里间密室的秘密, 甚至于是藏在密匣子里的那一枚府玺——
撬开了匣子,殷盈望着玉锦盒里的那一枚象征着倾野一方无上权力的印玺, 微微勾了勾唇。
——她要的可不仅仅是沈蒙这一条命。
“……”
微晃的烛火在铁链上幽盛着。
仲藻雪抬头望着那上面的火光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的神思不觉有微微凝住, 临安城的那一场大雨,她蒙冤受难,几经被夫父弃离陷落于深渊中, 人生的一应轨迹也自此彻底的偏折。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的偏折, 让她走出了闺阁,亲眼看见了闺阁之外的那一方天地。
小小一辆马车载着两个姑娘。
那马车穿过了郦岭、半青峰,走过了三溪村、九安江, 抵到了桂县, 再到了那一处分渡之地长风口, 又因为西北之地邻壤相接的战火, 两人绕道了渠州, 经过了芜水, 走过了川花镇,越过了彭山界。
第二次堂审的时候,祁青鹤所宣之而出她所行经的路线却然是半点的没有误差。
这一路兜兜转转走下来却是走得了小半个月。
但这小半个月走下来的这一路的见闻,却是全然颠覆了她曾经所有一切的认知,让她为之震撼这攘攘苍生是何其的哀然。
苍茫的天地之下飞雪漫天,好似飘飘扬扬的柳絮缓缓地落了下来。
“吁——”马车停在了高坡之上,就连驮车的马儿都好似不忍望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发现了一声嘶鸣声,两人久久地站在了那里沉默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黑烟窜起,恶蝇嗡然。
明明是这么冷的天气,但天空之上却依旧有盘旋不散的秃鹫,叫喊声悚然渗心。
飘落下来的雪轻盈的落在脸上,那雪许是温柔的。倒好似是一床暖被一般,为那露野的白骨温柔的盖上了一层被子。
像是一曲轻吟着的歌,一羽一羽飘落下来的雪花低吟着将他们安然送入了梦乡。
“为何要去黎安?”来的时候,她问。
“找一个人。”她答。
“找人?”
“这个人折辱了我的妹妹并害死了她。”殷盈说。
“你要报仇?”仲藻雪问。
“我必要杀了他。”殷盈说。
“此人是谁呢?”
“沈蒙。”
白雪之下,只有那一枝凌寒的红梅傲然独放,艳丽非常。那梅花好似将整个黎安一剖为二,一边是葬骨之渊,一边是满城贴上的红喜,以相迎着那一个经由夺来的李氏商船,走得水路从临安来到此地的西陵王沈蒙。
不比自陆路而来的一地关山骨。
沈蒙来的这一日,江岸上是列了齐整的几列人,雕船画舫,山珍琼酿备了满满了一个仓舍。
“王爷。”
“王爷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先落榻寒舍去去寒气罢。”
从雕栏的红船上走下来,沈蒙披着一身的狐袭,笑着说道,“这一年黎安的红梅却是开得真不错。”
“能讨得王爷的欢心那可是真正的福气。”
“哈哈哈哈——”
“王爷还请。”
“……”
在听到她的目地是沈蒙,仲藻雪神色错愕的抬起了头。
“你要杀亲王?”仲藻雪问。
“我要杀折辱我妹妹的人,管他是谁。”殷盈说。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仲藻雪说。
“无妨,我早就被逐出家门,天地间孑然一身,可是来去自在无牵无挂。”
说到这里,殷盈侧过了头望着她,“说到底,沈蒙原也是铸得你今日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你不曾想过要他的性命?”
“那是杀人。”
“是。”
“杀人不可取。”仲藻雪眸子晦暗。
“对。”
殷盈笑得有些妩媚,好似一只吐着信子的蛇,“但我可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
两人站在那里望着沈蒙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簇拥下住进了那一栋新造的琼楼玉宇,身后还跟着不少的前来共商要事的朝臣,只在张晋安的打点下舒舒服服的歇脚饮茶。
听着里面的歌舞笙乐响了起来。
仲藻雪望着另一边的哀鸿遍野,眸子晦暗无比,“但以善侍恶,却是太过迂腐愚昧了。”
殷盈望了她一眼,“很好,我会带着你的一份一起找他清算的。”
仲藻雪道,“我与你一道去。”
殷盈望着她微微摇头,“你不能与我一道去。”
不等她再开口问什么,殷盈却是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眸子里鲜见的温柔却是让仲藻雪不由得一怔,只听她轻声道,“我是坏姐姐,但你是好妹妹。”
殷盈说,“这种会下地狱的事情,不是好孩子应该去做的。”
仲藻雪怔住。
殷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孩子听话。”
她却是离经叛道为恶不作,但是也不至于将这样一个纯白温娴的美丽女子置于如此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为恶,却从来不恨善。
甚至于恰好相反,正是因为她无恶不作才正能感受到人心挚诚善良的可贵,正钦佩于似她这一般曾走过深渊之地,却依旧留存着这一份与世的温柔与善良。
她是好孩子。
她是好妹妹,而她是坏姐姐。
几番争论数日不得上下,到是这日来往走货的商人里头混迹来了一个让殷盈眼熟的,她眯着眼睛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的那个曾经跟自己走了一路的奸商。
黎安大灾,但有时却就是这样,越是生灾的地方便越会跑来一群趁火打劫发灾难财的奸商。
那奸商无辜的说,他是追着来找她的。
殷盈笑眯眯的说了句太感动了,回头就拽着他过来当工具人使唤。
入冬之后的灾情愈发的严重了,除了饿死的人外,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冻死的人出现,几人便商议着打理出来一块避风的地方,拾薪取火。
奸商运过来的换钱的干粮就这样子被白掏空了,一副心痛不已的捶胸顿足。
殷盈笑得妩媚,“这是给你积点阴德,少赚点那些黑心钱。”
之后两人的分派渐渐明悉了起来。
仲藻雪去救人,先从小孩子与妇人开始,找那些还余有一口气在的人,将她们都带了过来妥善安顿。
殷盈则跟着那个奸商一同去给此来黎安的西陵王献舞,美人舞姿卓越,媚骨非常,那一颦一笑可好生似要把人魂儿给勾走了一般,惹得沈蒙大悦。
这一高兴,便大方的赏了人去布粥,听到这个好消息的难民争天抢地挤破头去想要讨要一口烂粥。
被踩死的却得之数数。
“求求你,给我一个馒头吧,我有四天没吃东西了。”
“你想要馒头吗?”
“求求你了……”
“给你可以,不过我可要报酬的。”
“求你……”
“很好。”
前来布粥施饭的那个士卒,因为骤然间手中拿捏住了可判决人生死的权限,便有起了歪心思。捏着布粥施饭的把匙和那一桶的馒头,只是轻易的一二句话,便套来了一个乖顺奴隶。
馒头被扔在了地上,环儿爬了几步才勾到,饿得两眼晕花的刚咬了一口。
士卒们一边笑哈哈一边自后边欺凌着她玩乐。
只是一个馒头便能换得来听话的奴隶。
只是一碗粥便能享得高高在上的权威,受得他人跪地卑切乞求讨好,可是飘飘欲然。
直到玩得腻歪了,便寻着下一个新鲜的奴隶。
仲藻雪赶过来的时候,士卒们已将今日布粥施恩的炊桶抬了回去,留下来了一地的狼藉,总会有一些虚弱的妇孺难以从男人们的手中抢到吃的。
地上躺着的那一个孤女有一双非常明亮澄澈的眸子。
她走过去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虚弱却开心的说,自己今天终于吃到了东西。
她说,“……馒头,真好吃。”
那个孤女就是环儿。
环儿说,她出生的时候娘亲本来怀的是双生胎,但是姐姐没有救过来,就给她起名环儿,寓意双生环的意思,带着姐姐的那一份也要好好活下去。
仲藻雪将她带了回去,为她清理好了一身的伤痕再给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环儿是一个非常爱笑的孩子。
她有一个梦想。
“姐姐,你是花魁娘子吗?”环儿换好了衣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问她。
“不是。”仲藻雪不懂她的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做花魁娘子呀。”环儿说,“如果姐姐是花魁娘子就可以将我举荐给妈妈了。”
“……”
仲藻雪放下了手中的布匹和针线盒,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神色怔愣之间又有难以理解,她原是敏思之人,但却这一会儿不大明白她的话。
收好了手中的针线盒。
仲藻雪沉默着说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去处,环儿别多想这些。”
“诶?”
环儿身上有伤只得趴着铺着干草的席子,撑着一双手托着脸颊,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花魁娘子有住的地方,还有漂亮的衣服穿,而且——而且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可吃很多很多的馒头,没准还能吃肉包子呢!为什么会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