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的就是姑母这话。南枝,去带春雨上来。”
“恐怕拿上来的是一碎块吧,这能当什么证据?”
三姑母嗤笑出声,好像胜券在握。
半晌后,当整洁毫无血迹的春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三姑母好似疯了般指着她,嘴里不停嚷嚷有鬼。
顾司瑶却一脸镇定,让春雨讲述经过。
“姑娘从未体罚过奴婢,倒是那日三姑母身旁的姑娘让奴婢演出戏好陷害姑娘。奴婢不想从命,却被这位姑娘关了起来,直到今日才被姑娘救出来。奴婢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说完,春雨还向林婉芸跪了好几个响头。
而最先急的却是沈舒,她一改柔弱姿态,以最快速度冲到春雨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贱婢,定是受了那妖女蛊惑,故意害我不成?”她正过身,又显得一副将泣不泣状:“我是冤枉的姑姑,姑姑要提我做主啊。”
“春雨,凡是都得讲证据,你若无证可不行。”
顾司瑶吹皱还冒着热气的茶汤,喝了一口,眼神淡定道。
“奴婢有,有证据。”只见春雨从袖中掏出折扇与香囊,递给一旁的大丫鬟,“这两物是舒儿姑娘给我的,她说事成后要将我抬做妾。”
林婉芸仔细端详递上来的两物后,还从折扇中拿出一封信。这书写痕迹她认得,正是沈舒。林婉芸抬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舒。
而沈舒仍在狡辩:“姑姑,舒儿没有,没有做过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是她,是她故意污蔑我的啊姑姑。”
顾司瑶故作震,掩面哭泣。其实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天春雨洗干净身上朱砂后亲自向自己请罪,而她拿出来的正是那两物。
那时她让春雨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没承想那么快用上了。
顾司瑶颤颤巍巍站起身,好似用力过猛般咳嗽几声:“三姑母,我待您亲厚,没承想竟如此对我,我真的真的。”
她猛得咳嗦几声,突觉异样,摊开绣帕一看,薄荷色的绣帕上都被血色染浸,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她吓得丢掉秀帕,晕死过去。
沈斯年忙上前接住快要栽倒的顾司瑶,打横抱起后,冷眼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三姑母:“若我娘子当真受了什么刺激昏迷不醒话,可别怪我将您所有事都抖给三姑父听!我想他老人家定乐意听。”
他没有看三姑母一眼,也无视身后林婉芸呼救,径直出了门。
第5章 回门
顾司瑶醒时,又是一个黑夜。
她双眼无神望向窗外漆黑天幕中那几颗零散还闪烁着的星星,月光探进窗子照在她身上,像是渡了层浅银色的薄纱,使她看起来更加柔美。顾司瑶忽得想起自己成亲多日竟没回门,实属不孝。
不知阿父阿母可念着自己,若真念到,理应寄封信儿,或者派人看看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过于安静。
她闻左下方矮塌动了动,随后便是沈斯年那打着哈欠的声音:“顾小娘子,还未睡?”
顾司瑶转脸望去,轻轻摇摇头,却又想起什么:“对了,明日我想回门一趟,可能很晚回府。”
“回门做何事?”
沈斯年表示不解,难道是自己对她不好,她想逃回家去告状?
顾司瑶正过脑袋,她抬眸看着温和的月光,思虑万千:“本该三日后回门的,谁知我这副身躯竟耽搁如此久时间。”
半盏茶时间过去,就在她以为沈斯年睡去之后,又听到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话:“那我明日陪你一同去,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不行,沈郎君怎可天天围着我转,若被他人瞧见可是要被笑话的。”
顾司瑶义正言辞说道。
她从来没遇见过一男子黏女子这般黏的。连她自家阿爹都从未如此黏过阿娘,反而对待阿娘不冷不热的。
“笑话?”沈斯年轻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笑话去吧。好了,顾小娘子莫要再想了,早些休息,明日还得回门。”
第二日辰时
顾司瑶身着海棠纹底百合裙,头发挽成个高髻并斜插简单的珠花簪,却让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
顾司瑶来到门口时,却不见沈斯年综影,回想起今日起时早不见他了,猜想莫不是比她提前去御史府了?
她这般想着,脚步可未停,快步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些走。
若是沈斯年提早去,以他那般性子,还指不出有多少麻烦,虽然会碍于国候面子不当面指出,可两家人关系可能就此僵住。
过了不到一碗茶的时间,便到了御史府,她缓步下了马车,略带焦急地走向厅堂。
而当她来到厅堂时,却只有顾御史在。
顾御史身着红色烫金官服,看样子是刚从朝上回来,他头发花白,可眼睛却亮的很。他见顾司瑶第一句话便是:“你不好好服侍你自个儿夫君,回来做甚?”
语气冷冰冰的,丝毫没有以前那般宠溺的语气。
顾司瑶没想到,父亲见到自己第一句话竟是责问,而非问她过的好与否。
她调整呼吸,拼命掩饰住语气里的狐疑:“阿爹,是女儿不孝,女儿自成婚后体弱昏迷数日,不是有意不回门的。”
顾司瑶恭敬地垂下头,可过了半晌,才听御史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为何我与你阿娘寄的每封信,派去的每个人统统被打了回来?”
顾司瑶诧异抬眸:“阿爹何事寄过信?又何时派过人来?”
若真是如此,那她怎会不知,除非是沈斯年刻意隐瞒,有这个可能性但得亲自问一问才好。
顾御史见顾司瑶完全不像撒谎样儿,心里也泛起嘀咕,那会是谁将这些打回来还说顾司瑶不需要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心里有了个人选,但不敢细想。
“既如此,那便坐下,你阿母过会就来,你两好好叙个旧。”
顾司瑶刚坐位子上没多时,沈斯年才姗姗来迟。他先是向顾御史作揖,后才坐到顾司瑶身侧位上。
顾司瑶往沈斯年方位凑了凑,伸出惨白无比的手,拍拍沈斯年手背,在他看她时问道:“你今日怎来的如此之晚,我原以为你早到了。”
沈斯年俯下身,凑到她耳旁细声细语:“今日公务缠身,所以来晚了些。顾小娘子是在担心我吗?”
“并没有。”顾司瑶不假思索说出口。她当心的明明是自个儿家人,何时担忧过他。
顾司瑶从来不是一个轻易交付真心之人,她一直坚信,所为男女之情需得交往数月才完完全全明白其人品性,再想要不要真心相待。
沈斯年原本笑嘻嘻脸儿顿时垮了下来并委屈巴巴地“哦”了声。
正当两人聊得火热之时,忽闻几声苍老的咳嗽声。两人同时愣住几秒后仿佛明白了什么,自觉乖巧坐好。
恰逢这时,从外头进来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见到顾司瑶那瞬,直接扑了过来,眼眶含着热泪,双手紧紧攥着顾司瑶手,上下打量着她,眸子里满是心疼:“婠婠,多日不见,你怎瘦如此多,婠婠在哪儿过得可好?可挨人欺负了?为何要打回信和人还说如此狠心之话?阿娘听后食不下咽,日日夜夜担心着囡囡。”
御史夫人说到最后直接拿出绣帕擦了擦眼角泪痕。
而在御史夫人说到“信和人”时,顾司瑶有意无意往沈斯年哪儿撇,发现他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但也猜得大差不差。
顾司瑶回握住自个儿母亲手,不由感叹到多日未见的阿娘竟瘦得如此厉害:“阿娘,我未收到信,也未见过府内派来的人,所以更不会说狠话害阿娘的。我在哪儿过得很好,阿娘莫要当心,阿娘要多吃些,若再不吃,瘦得不成人形,女儿会内疚一辈子。”
顾司瑶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引得御史夫人一阵心疼并在听到自家乖女并未收到信时,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看向一旁的沈斯年。
而正被众人怀疑着的沈斯年此时却是一副淡定自若模样,他捧着青瓷白底冰纹茶碗,轻抿一口后,又看了眼在场三人大方承认:“是,是我打回那些的,不过我说的是‘我家娘子正昏迷,烦劳他们过几日再来。’信我未曾打回去啊,只是找不到好几日了,不知是谁偷拿了去。”
他怕他们不信,又补充一句:“再着,阿瑶乃我娘子,娘子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又怎会说狠话?”
顾司瑶看向沈斯年那双清澈见底不夹杂任何杂质的桃花眼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不免小声嘀咕起来:“那会是谁?还故意栽赃嫁祸于我,试图挑唆我与阿爹阿娘关系?”
沈斯年由于坐的近些,自然而然的听到了,他微低下头,柔声安慰:“无妨,我可陪你去揪出此人来。”
顾司瑶听罢,侧目看了沈斯年一会儿,未说一句话,便自觉安慰还在哭啼的御史夫人。
最后,在御史大人哈哈大笑后结束了此番回门。
两人一同回了马车,相对无言片刻后,顾司瑶才开口:“谢谢沈郎君,方才提的建议,不过此乃小女家事,沈郎君莫要插手才好。”
她语气淡淡,又偏生病态之姿,更有病美人样儿。
沈斯年不语,只是盯着她笑了好久:“你与我既成为夫妻,那分你的我的,我可不愿见到我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娘独自面对此事。”
顾司瑶听沈斯年前半句还心生感动,在听到后半句时,感动之意破灭,她最厌他人叫喊她生活不能自理还柔弱不堪,她只是生病,自己生活还是能打理的。
顾司瑶抬眼,满眼的怒意,说出的话却又过于沙哑:“原来在沈郎君眼里,我竟是如此不堪之人,那为何不趁早把我休了图个清净?”
这也是顾司瑶近几日最想问的问题,虽然看出来沈斯年情意,但他又未见过她,何来如此之大的情意?
沈斯年愣了片刻,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说了什么惹顾司瑶生厌时,回忆到自己好像说了顾司瑶柔弱不能自理时候她脸色才变的。
他开始后悔说出那句话,自己明明只是想调和下气氛根本没想触顾司瑶痛点。
沈斯年往顾司瑶凑近点,对方就理他远点,还不带正眼看他。
他也不恼,继续坐近,直到将顾司瑶逼至角落,柔声道:“我并不知那话顾小娘子不乐意听,只是原本是想说顾娘子一人前去恐有危难,想着自己陪着顾娘子能保护娘子一番,没承想出口竟成这话。”
顾司瑶并未看沈斯年一眼,她双臂抱于胸前,故作赌气道:“此番话你又与几个娘子说过?”
顾司瑶本想让沈斯年生气,这样好直接休了她,所以故意说气话,可谁知她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沈斯年并没有不耐以及生气迹象,反而更加温柔,甚至伸出手指发起誓来:
“我只与小娘子说过此等话,若我敢欺骗于娘子,那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顾司瑶有些不耐,她太高估沈斯年的情意了,只是他这份情意放在了不爱他的人身上还有些许可悲。
看来逃离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不过为何沈郎君发誓跟话本里男子一般,爱用天雷发誓,难不成是真不怕天雷降下来吗?
沈斯年一听顾司瑶这话,原本黯淡的眸子亮了几分,他兴奋地双手钳制住顾司瑶双臂,略带一丝喜悦:“当真?顾娘子当真原谅在下了?”
顾司瑶看了眼沈斯年雀跃的眼神,又将目光投向沈斯年双手上:“沈郎君,要不你先放开手,我们再好好聊聊?”
说真的,是挺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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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假青梅
◎“我何时说过日后大些与你成亲的?”◎
沈斯年这才反应过来,歉疚地松开顾司瑶,带上些许关怀:“是我不知轻重,不若我去前面药房给小娘子带瓶伤药来吧,想必我如此使劲应红了。”
顾司瑶捏捏被弄疼的上臂,还是摇摇头:“多谢沈郎君好意,不过沈郎君不必怪自己的,这样反而让小女感到愧疚。”
毕竟她还从未见过有人会在她面前面露愧色。
不对,她记得儿时有个人也对她露过,但是却怎么都像不起来了。只知自己好像见过他最后一面,之后记忆里就再没那个人身影。
可能是什么不重要的人吧,忘了也就忘了。
可忽得她心脏无意识跳动一下,随即脑内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般啃着头,使她疼痛难忍,忍不住“嘶”出声儿来。
“怎么了?是不是拉扯到伤口了?”
沈斯年伸出手,刚想触碰顾司瑶时,却又懦弱收回。他鲜少敢直接在她清醒时触碰,因为怕引起厌恶,上次则是他太过心急才如此那般。
其实自那日后,他总装无事静静看她反应,结果顾司瑶丝毫不在意。沈斯年只敢在顾司瑶梦魇时,昏迷时,才能名正言顺将她抱回床上,哄着她睡觉。而自己情绪激动时触碰了她,也会内疚。
顾司瑶背对着沈斯年,一手按着已然酸痛的太阳穴,另手则对沈斯年摇摇:“无事,只是脑子有些疼罢了。”
“真不需要瞅瞅吗?”
沈斯年关心地问道,实则心里已经规划好如何瞒着顾司瑶独自去药馆买药了。
顾司瑶转脸,看向沉迷于自个儿世界中的沈斯年,她嘴角微扬,笑眼弯弯:“当真没事的,沈郎君莫要在意。”
她原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宛若回到儿时她给他讲笑话那时候了。那时候她也笑得这般好看,没有前几次虚假。
沈斯年涨红了脸庞,下意识低头,期期艾艾:“那,那就行。”
马车行至府门口,顾司瑶先行下了马车,在她朝后看时,却发现沈斯年并未下来,而马车却在此刻走了。
顾司瑶立马明白什么,她不是跟沈斯年说了不需要吗,那么执着做甚?
她无奈地摇摇头,径直走向府内。
顾司瑶刚进府,走上洁白无瑕的石子路时,就看见另端的南枝正急匆匆赶来。
“南枝,发生了何事,竟如此急?”
顾司瑶看着南枝额上冒着细细密汗时,猜想此事可能很严重。
“姑娘,府内来了位不速之客,说是要见姑娘,还是个已束发的外男。”
她自小从未接触过什么外男,接触的都是些四五十岁,将自己当做孩童般的叔叔罢了。还从未接触过除沈斯年外哪儿见过已束发的。
“南枝,你莫急,去拿帷帽来,我要亲自回回。”
顾司瑶见南枝一脸为难状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奴婢觉得还是等主子回来吧,怕姑娘一人前去,对姑娘名声不好。”
顾司瑶又怎会没想到呢,她当着南枝面故作沉思后,才缓缓道:“一人做事一个当,既然他是来寻我的,那我自个儿去便是,那有处处麻烦他人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