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异想天开了。
虽然理性判断不是霍无束,但沈念忍不住在用饭的时候偷偷看向他,他依旧用的右手,夹菜的动作优雅流畅,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沈念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庆幸不是他,心里又空落落的。
她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看见霍无束夹菜时眉头轻皱了一瞬。
沈念心里那股探究的火苗又蹭的窜了起来。
霍无束用过饭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沈念帮着霍云箐收拾了碗筷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趴在床上,透过清浅的月光看向霍无束的屋子,里面点着灯,昏暗中透出他劲瘦的影子。
那个荒唐的念头萦绕在沈念心头,细细回想,从那些蛮夷人来县里闹事到劫走她和曲云,不过是半天的功夫,鬼面将军却能及时赶到,他应该就住在附近,而附近这些人里,没听说过谁武功高强,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便是霍无束。
到底是不是他……
霍无束屋子里突然灭了灯,归于沉寂。
沈念在床上躺下,脑子里是鬼面将军凭空而现救下她的场面,越想越觉得鬼面将军跟霍无束给她的感觉一样,都让人很安心。
沈念闭着眼想,若真是他,那他的伤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上药……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这丝动静在静谧的夜里突兀响亮。
他要出去?
沈念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子往院子里看去。
霍无束出了屋门,往院子外面去了。
往常他会在晚上去后山的池子里沐浴,沐浴必定会脱衣服,那就能看到他受没受伤了。
沈念穿上衣裳和鞋子,悄悄的跟了上去。
隔着十丈远的距离,沈念小心翼翼的跟在霍无束身后。
他于暗夜中在林子里不紧不慢的走着,月光倾斜而下洒在他身上,照出他松竹般挺拔的身影,宽肩窄腰,身形如剑,气度非凡。
沈念隐隐觉得鬼面将军就是他。
走了小半刻,到了地方后,霍无束没立即解衣,他在池子跟前坐了下来,朝着高挂在天上的月光望去。
沈念躲在树后面静静的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月光下的少年郎。
他许久都没有动作,似乎不是来沐浴的,而是来赏月的。
正当沈念蹲的腿麻时,他终于站了起来,在微弱的月光下抬手解自己的腰带。
沈念顿起打起了精神,紧紧的盯着,他手指在腰带上搭了一瞬,没将衣裳脱下。
“还要继续看?”
空荡荡的夜里这句话犹如爆竹般在沈念耳朵里炸开。
他发现她了!
沈念慌张的想转身就跑,可腿麻了动弹不了,脸瞬间红的比桃花还艳。
“还不出来?”霍无束转身正对着沈念,目光落在她藏身的树旁。
他语调懒散,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沈念只觉得头皮发麻。
霍无束静静的等着,不再催促,好暇以整的盯着鹌鹑般缩在树后面的沈念。
沈念僵硬着走了出去,站在霍无束跟前红着脸呐呐喊道:“哥哥。”
霍无束不为所动,垂眸看着沈念乌黑的发顶问:“跟过来做什么?”
沈念努力想借口,但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如何解释大晚上的跟过来看他脱衣沐浴。
深林呼啸的晚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凝滞的空气让沈念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不出什么解释来,沈念索性直白的小声问道:“哥哥,鬼面将军是你吗?”
第21章
时间有一瞬间的静默,沈念忐忑的攥着衣袖,一双莹亮的杏眼看着霍无束,等待着他的回答。
“为什么觉得我是鬼面将军?”霍无束不答反问,狭长的眸子如古潭般沉静。
沈念仰着小脸,乌亮的眸子一转,细思道:“气场。”
虽然鬼面将军蒙着脸,但给人的感觉和霍无束如出一辙,两个人的身高也差不多。
“鬼面将军的武功高强,你也很厉害,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人!”沈念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圆圆的杏眼亮晶晶的。
霍无束平静的眼底闪过一抹波动,转瞬即逝,叫人看不清是什么情绪,淡淡道:“就是凭这些?”
沈念怔了一下,立马道:“不是,还有鬼面将军胳膊受伤了,晚上你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夹菜时皱眉头,所以……”
沈念的话没说下去,霍无束在她面前撸起了袖子,他小臂肌肉紧实,隐隐能看到绷起的青筋,看上去白皙洁净,别说是伤口了,连疤痕都没有。
“很失望?”霍无束看着眼里的光淡下去的沈念道。
因为他不是鬼面将军,所以觉得失望?
沈念啊了一声,思绪被带偏,慌忙摇头,将目光从他线条流畅的胳膊上收回来,望着霍无束的眼睛诚挚道:“我为什么会失望,就算哥哥不是鬼面将军,在我心里也是最厉害的!”
霍无束无声勾唇,道:“快回去睡吧,以后晚上别来山里。”
若是沈念一个人,她自然是不敢来的,荒山野岭的,蛇虫蚁兽什么都有,也就霍无束敢来。
“我送你回去。”霍无束道。
他来这里是沐浴的,但因为她跟了过来没洗成,沈念羞愧的摇了摇头,将骨哨从领子里拿了出来,握在手里在霍无束眼前晃了晃,眨眼道:“不用,我有它陪着我。”
沈念冲着霍无束弯着眼笑了笑,转身回头,踏进了黑漆漆的山林中。
以往,在山里走夜路沈念是断然不敢的,但有骨哨陪着她,她便浑然不怕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后,沈念忍不住想鬼面将军不是霍无束,那还会是谁呢?
夏天天热,伤口要不好好处理,很容易恶化,尤其是刀伤,沈念心里惦念的想。
不过鬼面将军如此神出鬼没,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沈念索性不再纠结,清空思绪,沉沉的睡了过去。
……
因为蛮夷人来抢夺之事,一时间人心惶惶,鲜少有人出门,皆大门紧闭。
沈念在家待了两天,哪也没去,这日傍晚,她刚喂完鸡,正准备跟霍云箐一起准备晚饭,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沈念精神一崩,站在院子里隔着门虚虚问道:“谁呀?”
“我是县里的王媒婆,来找你们霍家说亲。”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说亲?沈念皱了皱眉,给谁说亲……
霍云箐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人迎进门,一头雾水的看着上门的王媒婆,问出了沈念的疑问,“给谁说亲?”
王媒婆一手拎着上好的糕点一手拎着几匹华丽的布匹,进门后扬眉道:“可是霍娘子家?”
霍云箐应了一声,将人引到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跟沈念道:“念念,去泡壶茶来。”
虽然她没有让媒婆给俩孩子说亲的打算,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坐下后,王媒婆热情开口道:“霍娘子,你家闺女有福了,你也是,以后能跟县丞做亲家。”
县丞在村里人眼中就是大官,在王媒婆看来,能跟大官当亲家就是祖上冒青烟了。
沈念将茶递上,闻声手抖了一下。
王媒婆从沈念手中接过茶,上下打量着沈念,樱唇柳眉,一张鹅蛋脸欺霜赛雪,精致貌美,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张口笑道:“小姑娘长的是标志,怪不得县丞家的公子见了一面就看上了。”
虽然是夸她好看,但听了这话的沈念心头不适,说的她好像是个待价而沽的漂亮货物一般。
况且什么县丞家的公子,她见都没见过。
霍云箐敏锐的察觉道沈念的不高兴,她心中也隐隐不快,好像被那劳什子公子看上是天大的福分一般,区区一个小县丞的儿子。
霍云箐起了赶人的心思,说话也不太客气了,“我家念念还小,我还想多留几年呢,劳烦你帮忙回绝那位县丞公子。”
王媒婆不可置信的看着霍云箐,亲和的劝说道:“霍娘子,这可是门好亲事啊,县丞为表诚意,还让我带来了这几匹雪缎,这可是普通人家用不起的。”
沈念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裙,雨丝绸,比雪缎贵好几两银子。
霍云箐默而不语的笑了笑,端起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王媒婆也注意到了沈念身上穿的布料,讪讪的笑了笑,又道:“吃穿用度是一回事,这个有钱就能享受,但是权势可就不一样了,再有钱,不也受制于权,县丞这么大的官,可是别人想攀都攀不上的,也就是你家姑娘长得好看,合了县丞公子的眼缘,旁人可没这个福分。”
“你还不知道吧,县令年纪大了,准备告老还乡,今年年底,刘县丞便能上任县令,到时候就是咱们县最大的官。”王婆子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喝了一口,见霍云箐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道“霍娘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再想找,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婚事了。”
沈念默默的坐在一旁,并不出声,心里想着哪有只凭官大官小来判定一桩婚事是好是坏的。
况且这刘县丞又不是什么好官,他儿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虽没见过他,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他仗着他爹是当官的,成日在县里欺男霸女。
霍云箐风轻云淡的笑笑,不以为意道:“挑夫婿这事急不来,况且我们念念才刚及笄,不急。”
王媒婆是个人精,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也知道霍家这是根本看不上县丞儿子。
原本以为这是桩好差事,办成了不仅能讨得县丞的欢心,还能拿不少赏钱,谁知道这霍家竟这么不知好歹。
王媒婆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佯装苦口婆心道:“霍娘子你听我一句劝,既然县丞公子喜欢你家姑娘,你何不顺水推舟办成了这件婚事,也免得得罪县丞大老爷。”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沈念咬了咬牙,她知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穷乡僻壤里,县丞便是极大的官,更遑论日后他会成县令,那更是县里的土皇帝了。
她不想嫁给那成日招猫逗狗的县丞公子,但又不想让霍家得罪县丞公子。
霍家好心收留她,她却频频惹麻烦,沈念看向霍云箐,张了张口,犹豫道:“干娘……”
她想说她绞了头发去山里做姑子去,省的多添事端。
霍云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旋即看向王媒婆。
王媒婆见她们二人这反应,以为威逼管用,立马趁热打铁道:“刘县丞这人脾气不好,最不喜欢别人落他面子,霍娘子,我劝你识相一点,你点点头,应了这桩婚事,皆大欢喜,若不应,以后说不定会摊上什么事。”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就差明晃晃的说若不答应县丞就会找霍家的麻烦。
霍云箐心里冷笑一声,九五之尊她都敢得罪,一个小小的县丞算什么东西。
她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喊道:“黑大,送客。”
趴在竹编垫子上的黑大立马起身,朝着王媒婆扑了过去,王媒婆吓的魂都飞了,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
霍云箐提起她拿来的雪缎和糕点,给她丢了出去,“拿好你的东西,回去交还给你的县丞大老爷。”
王媒婆见那条凶狗没追上来,拍了拍胸脯喘着粗气,冲着霍云箐没好气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
霍云箐关上了院门,沈念忧心忡忡道:“干娘,县丞要来找麻烦怎么办?”
霍云箐轻笑一声,“不过是个县丞,我还怕他。”
沈念终于知道霍无束无形中透露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是随了谁了。
第22章
风一吹,桂花的香气飘了满院,黑大扒拉着木球玩,沈念和霍云箐坐在院子里准备晚饭,俩人一个淘米一个洗菜。
霍云箐看着洗菜的沈念,越发觉得她跟自己儿子相配,沈念乖巧可爱,做事细致,还很贴心,若是她能做自己的儿媳妇那是再好不过。
虽然她总跟别人说沈念年纪小,想晚点给她说亲,但说起来,她已经及笄,这个年纪合该谈婚论嫁了。
霍云箐想起之前她问她喜不喜欢束儿,她当时那娇羞的反应应该是喜欢的。
这段时间俩人迟迟没有进展,反倒看起来兄友妹恭的,霍云箐不免有些心急。
若俩人能定下来,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阿猫阿狗来惦记念念。
霍云箐清了清嗓子,将洗好的米放在一边,在沈念跟前坐下。
沈念见状,体贴道:“干娘可是累了?那赶紧去歇歇吧,一会儿我去煮饭。”
“不急。”霍云箐试探道:“念念,那县丞公子若真看上你了,一时半会儿的恐不会罢休,或许把你的婚事定下来他就死心了,正好束儿也还未婚配,要不然你跟束儿成亲怎么样?”
这话一出,惊得沈念失手打翻了洗干净的菜叶。
她慌乱的将菜从地上捡起来,磕巴道:“不、不行。”
难道是之前她猜错了,念念对她儿子没兴趣?霍云箐蹙起眉,“你不喜欢他?”
“喜欢。”沈念下意识道。
霍云箐更疑惑了,“那为什么不想跟他成亲?”
沈念的腮肉都快被咬出血来了,她勉强恢复平静,她自然是想跟他成亲,可他并不喜欢她,只把她当做妹妹,她也打定主意以后只把他当哥哥,不再动别的心思。
她不想为了解眼下的困境,让霍无束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沈念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对他的喜欢和对干娘的喜欢是一样的,我只把他当哥哥……”
外出回来的霍无束,正要推开院门,措不及防的听到了这句话。
他脚步一顿,幽邃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暗色。
亲了他,但只把他当哥哥……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朵桂花从树枝上飘落。
沈念浑然不知自己的话被正主听了个正着,内心挣扎片刻,轻声道:“要是我的婚事定下来,就能让那县丞公子死心的话,那便劳烦干娘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有没有合适的郎君。”
霍无束攥着院门的手紧了紧,她宁愿找个陌生人嫁了都不考虑他。
霍云箐正色道:“成婚乃人生大事,哪能这么将就,你放心,他一个县丞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挑夫婿这事,咱们慢慢看,不着急。”
霍云箐心里有些可惜,她还想促成念念跟自己儿子在一块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皱着眉头去煮粥。
前些日子念念看起来明明是对束儿有心思的,跑前跑后的围着他转,怎么就成了只把他当哥哥了呢。
霍云箐不由咬牙,又不是亲哥,念念长得这么好看,她儿子也不差,俩人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就没互相生出情愫来。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霍无束邤长的身影跨进院子里,丹凤眼沉沉的,嘴角也很平,一副谁欠他八百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