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嘉大惊失色,“天啊,你居然也开始种族歧视小猫。”
修泽尔礼貌地打断他们,“不好意思,另一个种族歧视的人不会是我吧。”
由于伊芙现在和猫猫队友关系僵硬,他的肩膀成为了阿尔的落脚处。
没有人回答。
尤嘉和昂代齐齐转头。
她指着摊位上的发光山羊恶魔角,“快看那个,给修泽尔买一只戴在脑袋上吧!”
只有肩上的阿尔偏头,和他对视,竖瞳露出怜悯的神色。
昂代:......
于是,由于他的严词拒绝,那只愚蠢的发光山羊角被戴在阿尔头上。
最后他们停在旋转木马边,昂代用火柴点燃从烟花摊买来的仙女棒,呲出的绚丽光亮在空中消逝,偶有一点滴落在草地上,像是坠落的星星。
尤嘉蹲在地上,看着那道光芒,心里一动,想起另一个在庆典上陪她点过烟花的人类。
他现在被抓在教宗的位置,大概没有心情点烟火了吧。
昂代用仙女棒在空气里比划出小动物的模样,又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发什么呆。”
她被吸引过去,眼睛盯着仙女棒的火花,“没什么,我想起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让我也听听。”
“有趣的事情就是……八十个男宠有一个今天生孩子,我高兴,可以吧。”
……
迦南已经很久记不起节日的安排。除了教宗的公务之外,还有更难以忍受的东西在纠缠他。
教廷的高塔上摆着冰面般的水银镜,他从浴池里走出,踩着一地水痕走到镜前。
那具曾经苍白如大理石像的青年身躯,现在已经被点点青色鳞片覆盖,脖颈、脐下、腹股沟......关节和脊椎处骨刺凸起。与此同时,他的暴戾和杀欲一天比一天强烈,鳞片从皮肤下钻出的痛苦强烈得让人难以忍受。
珀拉底的药剂、净化树的原初根系,甚至圣子昂代的血液......都只能暂时缓解身上的异状,让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过一段时间,新的鳞片又从带着血迹从皮肤下抽出。
……为什么只有他在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如今已经是教廷明面上的主人,可以在这片花园里为所欲为,于是曾经和他流淌同样血脉,但是活在阳光下的人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和他一样。
只是祖父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让他感到遗憾。
有人轻轻敲响房门。
“进来吧。”
来人披着白色的细麻袍,领子边印着珀拉底金币的蛇发女妖图腾,面孔隐藏在兜帽下,模糊不清。
是效忠于魔王城的人类,他们似乎拥有无限复生的能力,即使死去,也能再次回到这里。这一位应该在某个部门担任着秘书的职责。
他对迦南可怖的身躯和地面墙壁仿佛被猛兽暴力摧残过的爪痕置若罔闻,仿佛面对的依然是高高在上圣洁无垢的教宗,语气谦顺,“珀拉底的缪拉小姐送来了一件礼物,希望您能够亲自过目。”
“是什么。”迦南语气冷淡,从屏风上拽下浴袍,披在身上。
来人闪开一步,露出身后的推车,掀掉蒙盖在上面的黑丝绒布,优雅像是训练有素的侍者掀起餐点上的银罩,露出下面的笼子。
笼中蜷缩着的人大概是个饱受折磨的奴隶,蓬乱油腻的头发看不出本色,露在外面的大片皮肤结满污垢,让迦南想起长着绿藻和藤壶的海龟。
迦南走到笼子前,蹲下身,审视笼中人的面孔。
笼中人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声音嘶哑:“哥哥......”
迦南一顿,冰蓝色的眼珠没有任何感情,但他已经认出笼子里的人,“是你啊,居然活下来了,真是了不起。”
他回忆起这位堂弟的名字,“玛修,对吗。抱歉,最近我的记性不太好。”
他的语气中显然没有任何歉意。
玛修激动地呜咽起来,“救救我......我,我终于......”
伽雷没有搭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刚刚蹭过什么脏东西,“替我谢谢缪拉小姐的礼物,不过这种东西我手上还有很多,多到可以随便对待,关进笼子踩在脚下踢到什么都没有的荒岛......如果你们还缺奴隶的话可以直接提走。”
秘书先生笑了笑,“别误会,教宗大人,这确实是一件友善的礼物。不过他只是顺带的一部分,我们真正想送给您的,是摆脱畸变的手段。”
伽雷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我以为摆脱畸变的手段早就有了,只是用来钓在眼前让我卖命。”
有只小狐狸曾经向他画饼,等她成为新的神明,掌握世界的权柄,他的畸变自然迎刃而解。在那之前,他最好乖乖地听她的话。
他知道她只是喜欢玩弄他,看他在掌中挣扎的样子。
最初的最初,他以普通神职者的身份留在珀拉底,在夏天的树干上摘下鸣蝉,捏住翅膀展示给她。她会好奇地打量一会儿,不愿意触碰肮脏的虫体,命令他摘下蝉的翅膀和胸足,看它挣扎的样子。
这种残忍和天真一般只会出现人类孩童身上。
……他居然觉得那个样子挺可爱的。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报应,现在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像只披着鳞甲的虫子。
秘书先生吻了上去,“别这么揣测我们嘛,魔王城是个从上到下都风气淳朴的组织,魔王陛下也那么纯真无邪......抱歉,这个称呼很快就配不上她了。”
伽雷面无表情。
秘书先生讪讪道:“好吧,好吧。其实是修泽尔魔导师的意思,他对圣子净化畸变的权柄感到好奇,想更深地挖掘净化之种的力量。”
“他只是需要一个小白鼠而已,大可不必绕这么大弯子。”
第77章
前往丹芭洲之前,尤嘉挑出一个晚上,久违地接见了一下教廷中她最心爱的玩具。
这个晚上,伽雷需要进行一场换血手术,在炼金仪式的辅助下和他亲爱的堂弟交换血液,用年轻人纯洁而健康的鲜血,替换他血管里肮脏的畸变血液。
主刀的是修泽尔实验室里的下属,在过去生活的世界也是经验丰富的医疗从业人员,来到珀拉底后在炼金术上表现出色。
修泽尔通过投影指挥现场。
尤嘉和珂吉一起在投影里坐在沙发上吃芝士薯条旁观。
她们两个分别在珀拉底和万里之外的极北之地,但是排排坐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挤在同一张沙发上。珂吉掏出一把薯条,向尤嘉所在的方向递过去。尤嘉作势伸手接过,手臂从投影外伸回来的时候,已经抓着一把薯条。
修泽尔额角青筋直跳,“你们两个......”
珂吉当场滑跪,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端正坐好。
尤嘉无所畏惧,没什么正形地陷在沙发里,对祭台上打过麻药的睡美人伽雷做鬼脸,“什么时候开始啊,天亮之后我就要出发去丹芭啦,到时候回来给你们带当地特产。”
“陛下你不是在勇者小队里卧底吗,起码有点紧迫感吧。”
“我很有紧迫感啊,每天都担心被发现身份,别看我表现得那么乐观,其实心里紧张敏感得不得了。”尤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比如现在,要是哪个勇者推门而入,看到我在围观你们给教宗开膛破肚,我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莎耶也为之沉默,“锁门了吗?”
“为了杜绝上面那个场景好好锁门了。”
而且现在是深夜,修泽尔绝对不会夜袭,昂代如果夜袭也会被修泽尔就地制裁,能潜进来找她的只有副君。不过他对伽雷的手术不感兴趣,宁愿在客厅的猫爬架上爬着......是的,他不舔毛不挠耳朵不喜欢被挠下巴,但是不讨厌趴在猫爬架上的感觉。
深渊种族应该都不会讨厌在最高处俯视一切的感觉。
仪式的主持者在如镜的地面用刻刀和秘银划下圆形的炼金法阵,片刻之后,血管被割开,血液从祭台上流淌,缓慢地填满法阵沟壑,在法阵的作用下缓缓蒸腾,血色如雾弥漫。
主持者执行完最后一步,将净化树原初的根系贴上伤口,看着它消融在血液里,立刻后退,远离法阵,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一幕。
尤嘉忽然说:“如果仪式失败,他会怎么样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变成傻子,还是那么漂亮,你也不差那点粮食养着他。”修泽尔语气还是那么缺德。
尤嘉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啦,还以为会变成一滩烂肉呢。”
她说的是个非常古老有名的炼金案例,集齐所有人体元素进行复活仪式,结果复活出一滩行尸走肉,连仪式的主持者都被那个场面吓得余生半疯半傻。
有的时候,莎耶觉得这两个人能玩到一起去是有理由的,真是缺德程度不相上下。
法阵的时间越来越长,伽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血色消失殆尽,皮肤几乎会被错认为变得透明,让人以为他会消融在空气里。
尤嘉凑过去,蹲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那个玻璃做成的小女孩的童话吗,你现在看起来就跟她一样。”
伽雷已经在麻药的作用下失去意识,只有眼珠微微滚动。
莎耶摇摇头,“呸呸呸,快吐掉那句话,用玻璃做成的小女孩最后可是碎掉了。”
“好吧,当我没说过。”尤嘉学着她的样子吐掉那句话。
好运垂怜,当仪式结束后,他呼吸匀停,肌肤泛上血色,鳞甲片片脱落,只剩下一点淡青的痕迹。
修泽尔观察了一会儿,满意地说:“效果不错,剩下的痕迹就等着他自己代谢出去吧。”
他隔空抚摸原初之根,“彻底根除畸变感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也能做到。”
尤嘉打了个哈欠,“你花了好几个小时,修泽尔只需要触碰对方的额头,不过需要对方虔诚地相信他。”
修泽尔还要反驳,她已经挥了挥手,切断水晶球。
“晚安,朋友们。”
几天后,她踏上了前往丹芭的旅途。
这支拓荒队人员复杂,认识她的眷属、不认识她的近几个月新眷属、被招募的外来冒险者,这种人往往都是来历不明的亡命之徒。其中认识她的眷属对她处处优待招呼,连帐篷和食物都是最好的。
站在某个小头目让出的帐篷里,昂代陷入了沉思。他捧着尤嘉的脸仔细打量,“难道你真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昂代站在旁边,看了一眼,“轻一点,你把她的脸挤得像菊花。”
尤嘉愤怒地抓起枕头,给他们一脸一下,还有蹲在旁边无辜受难的副君。
他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
昂代摸了摸他的头,“你也觉得她脾气很坏对吧,但是因为脸长得可爱只能原谅。要是以后年纪大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原谅她呢。”
阿尔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用竖瞳表现出“你也配”这三个字后踱步离开。
丹芭洲,用荒芜已经不能形容这里。在畸变未降临之前,这片土地就以湿热瘴毒闻名,除了山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烟。现在畸变的影响下,连最后一点人气都消失,只有无尽的巨大植物,畸变榕树的根系落在地上,又生长起来,织成连绵的一片,要用砍刀才能割开,还要随时防着被它拖拽进树心。
尤嘉不解,“那个人,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在大城市只要卖卖指甲头发就可以过得很滋润,如果害怕被盯上,在稍微有点规模之间的城市之间流窜也够了。”
昂代用魔药瓶驱散空中的蚊虫,“可能魔法师要到深山老林里吸收元素精华吧,他们就是这么事多,修泽尔也一天到晚都怪怪的。”
“好吧......”尤嘉也觉得大部分魔法师都阴湿古怪,像莎耶那么开朗的很少见。
不出意外地,第二天早上起来清点人数,有十几个人消失,大概是昨天夜里被榕树根须拖走了。
修泽尔嘴角抽搐,“什么叫不出意外的,他们对队友消失这件事表现得也太淡定了吧。”
那是因为队友随时可以在老家复活。
但是为了节约资源,以及防止队友半死不活地受折磨,他们还是派出了几只小队顺着榕树根附近的地窟潜进地下,寻找队友的踪迹。
他们三个......四个也凑成了一只搜救队。
地窟周围的土壁摸起来粘稠湿润,像是腐烂的青苔,尤嘉紧紧地抓住牵引绳,不想被弄脏衣服。
修泽尔在她对面,嘴里叼着小型手电筒,声音模糊,“放弃吧,既然已经下来了,很快你的衣摆就会脏得不能看。”
尤嘉狠狠摇头。
地窟深得可怕,到了最后已经无声无光,只有溶洞里水滴的声音。
昂代下得最早,在他们正下方。
尤嘉低下头,“你看到地面了吗?”
昂代在半空中伸展腿脚,“没有。不过这里真热啊。”
温度是比地上高一些,本身丹芭的气候已经够湿热,下面还要更胜一筹。
尤嘉突然想到,“下得太深了,要是绳子从中间断开怎么办?”
......
修泽尔和伊戈纷纷沉默。
“拜托你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
还好,在佐恩终于触及地面之前,绳子都没有断开。
落地之前,她抓着昂代的胳膊低头看了一会儿,才把鞋底挪到地面上。
还是那种奇怪的湿黏感,让人不爽。
做好标记离开前,尤嘉回头看着绳子,还想说什么,修泽尔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嘘,好了,接下来你都安静点,除了必要的话之外别张嘴。”
尤嘉点了点头,他才松开。
走了一会儿,她没忍住,“什么是必要的话?”
“就是求救,或者看到什么危险的东西要提醒我和佐恩。”
“哦,这样啊。”
她指了指远处,“那里有个人影,在发光。”
佐恩脚步一顿,撞在她身上,把她抓在怀里,“你在恶作剧对吧。”
他那么大只,但是看起来很想整个缩进她的怀里。
“才没有,你看嘛。”
昂代和修泽尔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他们携带的光源有限,只能影影绰绰照在那里,是一片石柱,似乎真的有人形的影子,当光源移开,在黑暗中更加明显。
让人心里毛骨悚然。
昂代沉默片刻,“非亲非故的,那些人的死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我们走吧,回去之后我抓点小鸟烤给你们吃。”
“我就欣赏你这种坦诚的态度。”尤嘉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嘲讽吗?”
“绝对不是。”
修泽尔拉住他们两个,“别贫嘴了,我们过去看看。如果真是失踪者,我们就能收工回去。”
尤嘉用手电筒自下而上照射,即使再美的脸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语气幽森:“要是陷阱怎么办,地底的怪物,专吃你们这种美味的人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