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从周颂的车上下来一样。
只是想到那家韩料小店,就想起与它密切相连的男人――他在酒吧里最后看我的那深深一眼又浮于脑海。
这一次,我甚至说不清那个眼神的含义。
却无比确定一件事。
――他那双黑漆漆的眼,好像再也不会落在我的身上了……
抬手招停出租车,我坐进去。
“十里桥的酒吧一条街。”
你现在过去算什么啊?
我问自己。
这又算什么?
一个晚上在两个男人之间横跳,夏乔,你怎么这么渣啊。
正义的谴责刚斥出来,另一个声音即刻为我辩护――怎么渣了啊?
这怎么就算渣了呢?
我要真的渣,早就一边和晁晟下不来床,一边拿周颂堵父母的嘴了好吧。
――我为什么,就不能再渣一点呢?!
还有他。
非要去威斯汀希尔顿做什么?
管什么干不干净生不生病的――男人不是都该觉得车上更刺激么?
其实在海边那次就可以的――男人不都更喜欢毫无阻隔的体验么?
为什么不哄我上头,骗我继续呢?
――他为什么,就不能再渣一点呢?!
他本来不就是个渣男吗?
应对起女人来,那样的撩拨有度,游刃有余。
我一直都以为他很渣的啊。
我一直都觉得,他不可能认真的……
“您在这儿下还是前面掉个头啊?”出租司机问我。
我轻晃了下快要爆炸的脑袋。
“就这儿吧。”
扫码付钱下车,我一步未停地走向“潮”。
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我直达吧台。
没有人。
没有我要找的人。
端着托盘的红毛路过我,诧异停下脚步:“哎?夏姐?你前头不是走――”
我打断他:“你们老板呢?不在吗?”
“在呢啊――诶?”他转着一头红发四处张望,“他之前还在这儿呢啊,你发条微信给他。”
我垂下眼睛。
“嗯。”
红毛端着盘子离开了。
原地站了两分钟后,我迈步往外走。
一直走到酒吧的第二道门,高跟鞋迈出门框踩上坑坑洼洼的路面,我又收回脚。
从包里摸出手机。
Jo.乔:【你不在酒吧吗?】
摁下发送键。
过了许久,对面也没有回消息。
回头望向酒吧的木门,视线在途中转弯,瞥见长廊中央的楼梯口。
脑中恍惚了下,我打开包摸索包底。
拿出那个软包装摁在掌心,我扭头走向通往地下的梯口。
不知道是因为穿高跟鞋,还是后腰没有大手依托的缘故,这段木梯我下得有点吃力。
把着落满灰的扶手下到底,走廊一如即往的黑。
好像更黑了。
打开手机的电筒,我就着光朝走向长廊深处。
好像没有人。
高跟鞋将地板踩出一步一响,两侧的门也没有一扇应声而开。
行至走廊最里面的门前,我止步。
门底的缝隙有微弱的亮光透出来。
攥了下手心里的东西,我抬手。
笃、笃、笃。
无人应门。
低头看着门缝里的光亮,我指节用力,再次叩响门板。
过了三五秒,门后响起OO@@的脚步声。
木门从里面拉开半扇,男人强健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他穿了条军绿色的短裤,脖子上挂着起毛的旧毛巾――这也是他上半身唯一的遮蔽。
浴后的水汽从黑发一直淌进腹肌的沟壑里,他赤-裸的身体清新又湿润。
本就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更加热气腾腾。
我一时无言,目光从裤腰上的人鱼线寸寸上移到深邃的眼。
他也正睨我,黑眸无波也也无澜。
“没去吃宵夜?”
我摇摇头,上前一步。
和以前一样,伸开手环住男人的腰身。
无袖的胳膊缠上光裸的劲腰,毫无阻隔的肌肤之亲。
脸埋进微湿的胸膛,我闷闷出声:“我想和你吃。”
只想和你吃。
吃什么都行。
你想吃什么,也行。
身前的人性荷尔蒙没有反应,健硕的两条胳膊垂在身侧。
我咬住唇,将手心里的小包装塞进他掌中。
他垂眼瞥了下,终于有了动作――强而有力的大手摁住我后腰,也和以前一样。
虎口却倏地卡上腰肢,不轻不重地,将我从自己身前扒开。
我愣了下,一下子想起他拒绝那些和他示好的女孩的场景……
短裤后的长腿后撤半步,男人与我拉开一些距离。
胳膊不紧不慢搭上门框,似乎也没有请我进房的意思。
我仰起脸看他。
他看向我的目光依然平静,平静到漠然――就好像这双眼中再也不会出现之前那些复杂而浓烈的情绪了。
“你是A大的老师?”
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话题,我微怔。
“是啊。”
嘴角扯了下,我反问:“你不早知道我是老师吗?”
还用“夏老师”这样最正经的称呼和我调最不正经的情。
“知道是老师,不知道是A大的。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中学老师。”
他顿了下,单眼皮掀起来:“小郝他们问你那回,你怎么没说?”
我皱眉,回忆半晌才想起他说的是哪回――小郝过生日那次,我们在包厢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有问起我做什么工作。
他居然还记得。
我笑了下,有点不知所谓:“哦,那不当时玩游戏,随口提了两句么。”
“我那和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想着反正也不熟,没必要说那么多吧……”
他也笑了,气音的嗤声嘲意十足。
“嗯,的确没必要说。”
“反正也不熟。”男人一字一顿,黑眸直勾勾凝向我,直戳人心。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对么?”
“……”
我脑中一震,哑口无言。
还能说什么呢?
这段时间我用来蒙住眼睛自欺欺人的黑色布条,终于被他在细枝末节里,用淡淡的一句话,撕了个粉碎。
我睁开眼,被现实的黑夜刺得几欲掉泪,又不得不真切地打量自己。
――原以为可以在爱情游戏里作恣意进退的玩家,现在看来,不过是反被玩弄的一个愚人,而已。
没有办法了。
我没有办法再闭着眼睛走下去了……
小小的计生包装在男人的手掌中慢悠悠转过一圈,他舌抵上颚,很轻地咂出一声。
“海城和平城这么近,来回也方便。”
他注视着我,语气闲聊般淡然:“等你开学我去A大看你,怎么样?”
头顶的天花板蓦地震出咚咚的重节奏。
几声狂欢的叫笑流泻而下。
我慢眨了下眼,垂低视线。
“再说吧。”
男人气音轻笑,看起来并不意外我的回答。
“嗯。”
他缓而重地点了下头,似是在回应我,又好像只是重复我的话:“再说吧。”
啪地一声细响,他抬手,将未开封的小包装扔到门边的垃圾桶里。
房门不轻不重地在我眼前关上。
走廊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我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慢慢转过身往外走。
没有打开手电,就这样摸黑吧。
没有摔倒,也没有多难走,不过时间长了点,我登上楼梯离开了地下。
走到大门口,包里的手机低低震出一声。
刚才迟迟不回消息的头像跳至列表顶端。
ChaoS:【你不该招我的。】
握了下发凉的指尖,我点开键盘。
Jo.乔:【你可以不理我的。】
男人的回复比往常慢。
ChaoS:【我没忍住。】
我干涩地扯了下嘴角。
Jo.乔:【嗯,我也没忍住。】
聊天页面不动了,我兀自往前走。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复时,手机又震了下。
ChaoS:【到此为止吧。】
瞟了眼这几个字,我放下手机继续走。
一直走到巷外,一直走到回头也看不见那条街,我重新亮起屏幕。
Jo.乔:【好。】
第21章 结婚
“啊?你要回家了?!”陈嘉奕从镜子里诧异看我, 拿化妆刷的手停住,“咋突然就要回了呢?”
“不突然呀。”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插开酸奶盒, “我都呆了小一个月了。”
“哎呀哪有一个月啊, 再多呆几天嘛!”陈嘉奕哼哼唧唧地留我,“反正你开学还早, 放假又没事, 等我忙完这阵, 咱俩去吃好吃的啊。”
我垂下眼皮。
“我爸上次来就叫我回去了, 说我妈快回家了。”
“哦,乔姨快回去了?那你是得回家好好陪她几天。”陈嘉奕啪地合上粉饼,回头看我,“你打算啥时候走呢?”
瞥了眼电视柜旁边的猫包,我轻声:“今天收拾收拾, 明早吧, 明早和你一块儿出门。”
“成, 那我争取早点回来,咱俩去外面吃一顿好的。”话头顿住, 陈嘉奕稍显犹豫地看我一眼,“你要走的事,还给别人说了吗?”
我眼神晃了下,笑:“还要给谁说啊,我来海城不就是找你的?”
陈嘉奕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轻笑了下:“也是。”
“那你今天慢慢收拾哈, 除了房产证,看上啥都可以打包带走!”
“哈哈好。”我朝墙上的挂表示意, “八点了都,快走吧。”
“嗯拜拜!”
电子门锁打开又关闭,看着陈嘉奕离开的背影,我后知后觉发现:似乎打她出院后,我们好像就再没谈及晁晟了。
与他之间的种种,我不想和任何人细说。即便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总含糊其辞地遮掩。
但其实,她早就了然我的欺瞒了吧。
还体贴地没有揭穿,默契地不来追问。
她现在也不再耳提面命地劝我清醒,考虑现实了。
为什么呢?
不过别人劝不劝的,真的有很大关系么?
说到底,不还是我在感情里一直摇摆不定。
是我既想沉沦,还要清醒。
是我过于贪婪,又不够勇敢……
拿出吸空的吸管,我揭开酸奶盖。
茶几上的手机响出微信提示音,我的心不受控地抽跳。
下一秒,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狠狠自嘲:
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啊?
拿过手机点开,我继续嘲笑自己――看,果然不是吧。
消息是周颂发来的:
【乔乔,你这几天怎么样,胃还难受吗?】
Jo.乔:【没事啦,放心】
摁下发送键,我回头看玄关处的药盒。
我的肠胃一向结实,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晚跟医生说谎的报应,这几天,我一反常态地食欲不振,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看来,胃真的是情绪器官。
周颂:【那就好。你现在还在海城吗?】
Jo.乔:【在,不过也打算明天回家了】
周颂:【巧了,我现在刚到海城,也打算明天回。坐我车一起?过两天我还要来,到时候帮你把车开回去。】
Jo.乔:【不用了。我东西挺多的,还要带猫,自己开车方便些】
周颂:【也行。】
【那晚上一起吃个饭?】
上次鸽了他,这次便不好推诿。
很快,他又给了我一个更加无法拒绝的理由。
周颂:【今天我生日。】
我愣了下,切回桌面看日期。
Jo.乔:【啊,我暑假过糊涂了,都忘了今天几号。生日快乐啊!】
周颂:【哈哈没事,我自己也差点忙忘了,还是我姥姥非要我来这边过生日。】
【我现在先陪老人吃饭,晚上咱们聚一下?前几年不是我在国外就是你在国外,难得碰一起。】
我没有再推脱。
Jo.乔:【好的,几点见?】
周颂:【七点吧。】
【还在上回那个酒吧,怎么样?】
我的目光与心跳同时滞住。
为什么他要选在酒吧?
是故意的吗?
上回……我很明显么?
心绪乱如麻。
手指却脱离大脑控制,麻利地摁出一个“好”字,还毫不犹豫摁下发送键。
周颂随之秒回:
【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我轻叹了口气。
随即很快为自己寻到理由:我的车还停在那边的停车场。即便不答应周颂去酒吧,今天也总归要去那边一趟的……
Jo.乔:【不用了,咱们直接酒吧见】
周颂:【好嘞。】
我没再回复,定定盯着手机,直至屏幕自动锁屏。
摁亮手机屏解锁,我点到微信通讯录,划至熟悉的头像。
――是的,我还是没能干净利索地删掉他。
又像之前一样,自欺欺人地删掉了聊天记录。
点击黑抹蓝的头像,男人的朋友圈一览无余。
――他也没有删掉我。
这几天,他的朋友圈没有更新。平时常发的营业状态都没更。
很慢地眨了下眼,我又看向那张朋友圈的背景图:一只带蛇链的,有点抽象的漫画手,中指和无名指压在掌心,其余三指展开。
――爱。
爱。
这个字眼于我,居然有种陌生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谈情,不说爱了?
或者说,不敢爱了?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
我却如此怯懦……
轻阖眼皮,我退出微信。
不要再想了。
他都说了,到此为止。
那就到此为止吧。
**
晚上六点一刻,小区门口的出租车载上我,汇入到晚高峰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