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耿其心【完结】
时间:2023-09-12 14:37:03

  除了心跳,什么都平静。
  一枚代表温存的吻落在我的额角。
  “还难受?”
  “……”
  大约是大脑反复经受刺激后选择宕机,我居然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自己。
  难受的?
  餍足的?
  酣畅的?
  虚脱的?
  都是。
  又好像, 都不是。
  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
  从来没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攻陷我。
  极尽所能地, 将我打上自己的标记:以吻痕,以指印, 以紧密相贴的汗意, 以及更多的, 难以言表的痕迹。
  连脚腕上的牙印都在彰显占有欲。
  被攻占的我也是前所未有的。前所未有的矛盾:
  我是疼痛的, 又是快乐的。
  原来痛到极点,便是极致的快乐。
  原来在泄出恨意时,爱也会变得如此浓郁,深刻。
  原来我的心在决意远离时,身体却还在眷恋, 依旧不舍。
  他做到了。
  我想, 我再也忘不掉……
  腰间的大手动了动, 从脊柱抚上肩胛,将我翻转, 与他面对面。
  酸楚不堪的身体收到拉扯,我皱眉轻“嘶”出声。
  眉间的褶皱被男人以吻抚平。
  粗糙又宽厚的大手搭回腰间,为我一下一下纾解酸胀。
  “洗澡么?”他低低问我。
  我想回答“过会儿”,可嘴唇动了动,只吐出几个没有意义的呓音。
  男人没再问,大手抓过床尾的薄被盖住我, 自己起身下床。
  他没往卫生间走, 就那么赤条条地弓身,捞起地上的裤子。
  手在兜里摸了摸, 他抄出东西递给我。
  是一张银行卡。
  我眼睫动了动,抬眸看他。
  “……你干什么?”
  男人没回答,从被子里抓出我一条胳膊,将银行卡放我手里。
  接到烫手山芋一般,我手指蜷了蜷。
  “你这时候给我这个……感觉像什么你知道么?”
  “嗯。”
  他唇边扯了下,黑眸幽幽看我。
  “感觉老子像个被白嫖还想倒贴的鸭。”
  “…………”
  顿了下,男人朝银行卡示意。
  “我就这一张卡,里头大概二十万。”
  “……”
  我裹着被子慢慢坐起来,将银行卡放到床头的椅子上。
  男人的目光跟随我动作,又凝住我。
  “不要?”
  我垂眸不看他的眼:“你赚钱不容易,留着吧。”
  他没收卡,单眼皮缓慢垂落,定定睨着光线昏暗的地面。
  过了半晌,男人忽而开口:“我把酒吧盘出去了。”
  我愣住。
  “什么?”
  他把这里盘出去了?
  为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吗?
  可前几天我们不是……
  止住思绪,我强制自己不去探究。
  咽了下嗓子,我轻声:“那你以后……怎么办?”
  男人默了片刻。
  “给我点时间。”
  他看着我,黑眸比刚才情浓时还要灼灼。
  “别的男人能给你的,我也能。”
  指尖在手心里握紧,我低头看着起毛的被边。
  不接他的视线,也不接他的话。
  男人往床里坐,靠近我。
  “夏乔――”
  我立刻抬起手,盖在他唇上。
  不要再说了。
  求你。
  再多一句,我怕我就言听计从。
  男人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一双黑眸很深地看着我。
  缓而慢地,在我手心落下湿润的吻。
  他的嗓音混沌:
  “你到底……”
  我拿开手,两条胳膊随即勾上男人脖子。
  以吻,堵死他所有的探问与剖白。
  头一次,他在吻我时没有闭眼。
  目光极为近地凝视我――恼怒的,不甘的。
  绝望的。
  我阖上眼皮,急切而残忍地切断了注视。
  唇舌的纠葛却更为激烈。
  喉结沉重下沉的声音,滚出妥协的闷哼。
  他掐住我的腰,反身压下来。
  沉溺吧。
  不想要再清醒的我们。
  **
  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我的周遭一片黑暗。
  卫生间的灯关了,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在我身边――男人的手机屏幕。
  我揉了揉眼,声嘶力竭后的嗓音艰涩:“几点了?”
  “快五点了。”他的声音也有点哑。
  “天还没亮么?”
  男人安静两秒,手机屏咔地黑掉了。
  “下午了。”
  “……”
  我慢慢呼吸一口气,撑起酸胀不堪的身体。
  手在床边来来回回摸了两遍,找到我那只被断电的手机。
  重新开机,各样的消息与未接来电洪水般冲进来。
  大多数都是家里的。
  还有周颂的。
  昨晚那两个不合时宜的电话被挂断后,他没再打来,只发来几条微信:
  【在忙吗?】
  【乔乔,我生日那天说的话不是玩笑。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有效。】
  【放心,在你考虑清楚之前,我们两家父母都不会介入的。】
  盯着规整的三个气泡看了许久,我没有回复,切回消息列表。
  陈嘉奕两个小时前发来两条很长的消息:
  【夏叔中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手机打不通。我跟他说,咱俩中午一起去吃饭,你手机给人偷了,后面定位,报警,调监控啥的花了不少功夫,也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一声。一会儿你给你爸电话可得把这口供串好了哈,别露馅了!】
  【怎么样!姐妹我反应快不快!是不是一整个天衣无缝!哪天咱不干保险了就去写小说,哈哈哈哈】
  我的嘴角也扬起。
  无声笑过几秒后,又一点一点垂下来。
  她没有问我在哪。
  没有问我怎么回事。
  没有问我为什么又这样,无缘无故地给人找麻烦……
  点开父母的头像,我一一回复二老的消息。
  摁下发送的瞬间,我忽而有种,浮出水面的感觉。
  是啊,要起来了。
  在地下的这场热潮中放肆沉沦,氧气告罄之际,我不得不探出头。
  ――一下便被拉回名为“现实”的世界。
  迎面而来的,皆是我的任性,幼稚,与自私……
  “啪”的一声轻响,灯泡在我头顶打亮。
  我下意识抬手挡脸。
  眼睛适应光线后重新睁开,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走过来坐到床边。
  “来。”
  他柔声,旋开的瓶口随即递到我唇边。
  我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抬手擦掉唇上的水渍,我抬起眼睛看他。
  看了挺久。
  “我饿了。”
  “厨房有吃的,我去做。”男人说着,举起剩下的半瓶水。
  我默然两秒。
  “去外面买点吧。”
  他喝水的动作一顿,胳膊慢慢落下来。
  垂头看着地面,倏地,他无声笑了下。
  “好。”
  合好瓶盖放到床边,男人起身从旧衣柜里拿出一件黑T。
  穿好衣服,他无声地走到我身边。
  弯腰在我脑顶亲了下,他最后摸了把我乱蓬蓬的头发,转身走出房间。
  木门轻声闭合,我石化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没有查看消息,我掀开被子下床。
  内衣是没法穿了。我拿过椅背上的短袖和牛仔裤,潦草套上身。
  打开男人刚才拿衣服的旧衣柜,里面衣服很少。
  除了黑色坎肩,便是那件我们一起买的黑衬衫。
  穿上衬衫将袖口往上挽,我将衣摆塞进裤腰,扯出一个衣角,遮挡崩坏的纽扣部位。
  拉开包链,我拿出消毒酒精,消炎药,纱布,将这几瓶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最后,我解锁手机,在微信里找出那个黑抹蓝的头像。
  摁下删除联系人。
  做完这些,我带上房门踏上黑暗的走廊。
  不记得他是从哪里带我进来的,我沿着熟悉的木梯,上到酒吧门口。
  外面的天,原来已经这么亮了啊。
  回头看了眼酒吧的门,我迈步往外走――
  “夏姐。”
  应声止步。
  回头看见扎眼的红发,我心头猛跳了下。
  红毛走到我面前,没有开场白,只提起一把车钥匙。
  “这是你的吧?”
  我怔了下:“嗯。”
  他把车钥匙递给我。
  抬头对上我犹疑的神色,他眨眨眼睛:“哦――”
  “中午人送过来的,晟哥不在,我就先收着了。”
  指尖抚过钥匙表面,我笑了下。
  “谢谢。”
  “不客气。”他朝我摆摆手,“以后有空常来玩啊!”
  我莞尔。
  “再见。”
  走出酒吧大门,下午的日光将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又斜又长。
  秋天将至,气温早已不复夏日。
  可为什么,阳光还是这样刺眼呢?
  ――我的眼睛都被刺得通红。
  离开酒吧街,我来到昨晚的地下停车场。
  这一次,我不用再去找保安了。
  白色的Cooper就停在入口的最显眼处。
  被我故意撞坏的保险杠和车前脸已经修复完毕,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摁下钥匙打开车锁,我走到驾驶座。
  车门拉到一半,动作猛然停住。
  车头的左视镜上,挂着三个袋子。
  脑中震出一下,我扭头,朝四周望。
  车库里空荡荡。
  拿下后视镜上的东西,两个袋子里装着带吊牌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都有。
  另外一个摸起来热乎乎的,散发出饭香。
  没有打开细看,我深吸口气,开门上车,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副驾。
  扭动车钥匙打火,车身起步前进。
  我做到了。
  开着他修好的车,逃离了他。
  车头调转方向往出口开,后视镜里突然呈现出熟悉的人影。
  ――那么高大的男人,怎么也能缩在这么小的镜子里呢?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黑眸遥遥望着前进的轿车。
  蓦地,他抬起一只手来,掌心朝向自己,握拳伸开小指。
  小指摁下,食指和拇指又伸开。
  最后,小指和拇指再朝上展开。
  ――是我最熟悉的手语符号。
  没有声音,却震耳欲聋。
  车子行至出口,后视镜里的倒影渐远。
  直至不见。
  我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面颊,踩下油门。
第26章 曙光
  我回到了平城。
  大约是两家人齐聚的氛围太过其乐融融, 没有人再计较我那一天一夜的失联。父母待我的态度之温和,仿佛我没有任性离家出走,而是外出历练, 又荣归故里了。
  立秋那天, 我陪妈妈去医院做了深度检查。
  有周颂在,一切都很顺利。
  检查结果出来后,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大病赦免, 小毛病依旧不少, 但乔总师坚持要回一线继续工作。
  只不过这次去戈壁滩前, 她休了一个难得悠长的假期。
  夏教授很高兴,每天除了上课就泡在厨房里,钻研各种养生食谱。
  没过几天,他更高兴了。
  ――周颂带着礼物出现在我家门口。
  牵着我的手。
  有没有听说过正缘的说法?据说遇见正缘的时候,交往会很顺利。
  这样看的话, 周颂应该算我的正缘吧?
  我们比顺利还顺利。
  从小一同长大的经历让我们十分清楚彼此的边界, 相敬如宾, 轻而易举。
  两家人几十年的老交情,知根知底, 免掉不少麻烦和扯皮。
  九月,A大开学的第一天,周颂开车去接我下课。
  我的同事们纷纷送上祝福,恭喜我找到这样一位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
  ――我们连职业都很般配,简直天赐良缘。
  所有人都很满意,都很为我高兴。
  皆大欢喜, 这样就很好。
  我对自己说。
  国庆之后, 结婚被正式提上日程。
  快吗?
  不快吧。
  毕竟“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反正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早点定下来,早点生孩子”。
  我和周颂没有异议。
  于是两家父母翻着黄历,喜气洋洋地订下春节期间的某个日子。
  随后便是看房子,定酒店,拟定宾客名单……
  所有的流程完全不用我操心,我只需要作一个安心待嫁的准新娘即可。
  正当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时,婚礼突然被叫停了。
  叫停的人,是周颂。
  那一天,我下午没有课,离开学校后便去医院找午休的男医生一起吃饭。
  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交往对象,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和我约会。
  我也是一个很懂事的未婚妻,每次都不作不闹地配合他的时间。
  落叶的秋季,我的牛仔衬衫外加了一件风衣,可穿可脱。
  图省事的心态与周颂的穿衣风格相悖,即便出来吃一顿简餐,他也脱掉白大褂,穿上笔挺的西服。
  那天餐桌上的情景让我好笑又费解――他是怎么就能那样丝滑地,转出一个南辕北辙的大急弯。
  怎么上一秒还在跟我商量婚礼用什么音乐,下一秒便放下水杯,微笑着看我:“乔乔,我已经和院里申请,去非洲做一年的无国界志愿者。”
  我夹菜的手僵住,大脑空白好几秒。
  随后每一根神经都松懈下来,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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