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我起身走到阳台,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水帘。
这样的雷阵雨,应该很快就会停吧。
解锁手机,我回复男人消息。
Jo.乔:【好,周六见】
周六。
哪怕只有周六呢。
哪怕只剩一场雨的时间,我也不想只有以后。
就现在。
我只要现在。
**
又是作息混乱的几天。
周六中午,我睡眼朦胧地走出房门。
陈嘉奕也正从对门卧室出来,哈欠连天的。
我下意识看墙上的挂表,诧异:“你没去上班啊?”
“我靠你比我们老板还黑心!”她白我一眼,直挺挺往沙发上倒,“我休一天不行啊?都连轴转俩礼拜了。”
我后知后觉慢“哦”出一声――原来我已经在海城呆了俩星期了。
原来我们认识,也才两星期而已……
看着我洗澡,化妆,从衣柜里挑衣服,陈嘉奕问:“晚上去酒吧啊?”
我开眼影盒的手顿住,扭头看她。
她视线不在我这,正四仰八叉地刷手机:“前两天听小郝提了一嘴,说晁老板周末有活动什么的。”
“嗯。”刷头蘸取肉桂色在眼皮上打底,我问,“你去不?”
“不去。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要睡死过去。”
陈嘉奕说着,一手捞起沙发下面的七七,边撸猫边看我化妆。
若有所思的。
过了会儿,她起身往卧室走,回来后拉开我的包,往里扔了个东西。
――手掌大的小盒子侧滑进包,商标牌一闪而过。
“……”
我一脸无语地看她。
“怎么。”陈嘉奕扬起眉,“你自己备好了?”
“……没有。”
“那就拿好!”她重重道,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连这都不知道备,还学人家出去浪呢。”
“……”
我无言以对,拉开包链拿出那个小盒。
看到上面“颗粒”的字样,我扔回给陈嘉奕:“这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怎么了?”陈嘉奕捏着盒子看了看,笑了,“奥,也是哦,晁老板可能用不了这。”
她乜我,笑容更暗昧:“他得拿大号的吧?看鼻子和手是的。”
脑中已然自动浮现出男人高挺的鼻和骨节分明的指――印象深刻绝不是因为想要揣度某个条件。
纯粹是因为他的鼻子太出众,而我又是个手控。
不过要真如陈嘉奕所说,那恐怕确实……
脸侧有点热,我偏过头小声:“我怎么清楚。”
“哈?”陈嘉奕一脸惊讶,“不是,你前几天和他出去几回了?这进度不太对啊。”
“你别是和人真谈上了吧?”
“……”
我知道,她又在旁敲侧击地点我了。
“甭操-我心了。”我挎起包,走到玄关处换鞋,“睡你的觉去吧。”
陈嘉奕抓起一只猫爪跟我挥手:“妈妈拜拜。晚上不回来记得提前说哦。”
我白了她一眼,边往电梯走边在手机上叫车――我的车还停在上次给七七洗澡的宠物店那里。
虽说那个地段不收费,但也日晒雨淋好几天了。下了出租,我绕着白色车身仔细检查,确认一切ok后,才坐进车里慢慢往酒吧街开。
等Cooper停进小巷,差不多也到傍晚了。
轻车熟路地推开两道木门,我停在门口,有点拘谨地摸了下无袖的胳膊――算下来,这还是我自己第一次独自来酒吧。
“夏姐?”
正要往里走,身后就有人出声。
转身看到一头扎眼的红发――是上次包厢见过的那个服务生。
他嘴里叼根烟,一手握着两瓶啤酒:“你来啦。我们老板还在外头忙呢,过会儿到。”
我点头:“哦……”
“先坐呗。”明显是被某人交代过,服务生热络为我引路,“这儿――”
他带我坐到吧台顶头的位置――正是我第一次见晁晟的地方。
“你想喝点什么?”服务生边问边招呼一旁的调酒师过来。
“不用了。”我跟调酒师摆手示意,“你们忙去吧,我在这儿坐一下就行。”
“成。”红头发也没跟我客气,拎起啤酒走人,“那你有事喊我哈。”
“好。”
转了下升降吧椅,我从包里掏手机,一边潦草打量四周。
看来他这次宣传效果不错。这个点,音乐灯光还没起,卡座那边已经有人了。
亮起手机屏,点开抹蓝的头像――
“美女,一个人吗?”
“……”
晦气。
我侧眸,看见一个大背油头男在旁边的吧椅落座。
他朝我举举酒杯,和气笑:“一个人来玩啊?”
我浅浅颔首,垂睫继续划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真看不懂眼色,他不依不饶的:“不喝点什么吗?我请你一杯吧。”
“来,随便点――”
黑色闪珠光的菜单推向我。
正要开口拒绝,身侧忽而探来一只大手,不轻不重摁住了酒单。
肩上随即落下重量,熟悉的身形和体温从后面环绕我。
我扭头,正对上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没看我,一条胳膊大剌剌搂着我,一手将酒单推回去:“哪儿能让刘总破费啊。”
背头男哽了下:“哟,晁老板――”
目光落在搂我肩膀的手上,他了然又无奈地笑:“不是,你倒提前给咱招呼一声啊,之前也没见过你这……”
他迟疑顿住,不确定要如何称呼我们的关系――毕竟在灯红酒绿里,看似亲密的,也可以很扑朔迷离。
我脑中也晃过一丝茫然:要在这里碰见熟人,我又要如何介绍身侧搂抱我的男人呢……
耳畔有笑意落下,气音佻薄的。
男人偏头睇我,垂低的视线从我眼角的小痣下移至雾面的红唇。
他的唇边也细微勾翘。
“这我妹妹。”
“……”
男人的嘴。
内心大呼荒唐,又忍不住酥酥麻麻地跳。
胳膊肘在他肋边轻捅了下,我的声音也轻不可闻:“谁是你妹妹。”
――殊不知我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中,正是活脱脱的打情骂俏。
油头男哈哈大笑:“啊妹妹就妹妹,亲妹妹情妹妹都是好妹妹哈哈哈……”
又插诨打科几句,最后还顺了瓶啤酒,他才终于走人。
肩上的分量与体温撤退,男人也收回胳膊。
他没往椅子上坐,依旧立在我旁边,长身斜斜倚在吧台上。
我瞟了眼那只搭在吧台上的手――跟刚才搭我肩上一样,胳膊肘弯折,大手向下自然垂着。
骨节分明,手指粗长。
我抿抿唇,将腿上的包放到台面,又扶着台沿转动吧椅,跟男人一样背靠吧台。
稍一偏头就能看见他。
――他也正在看我。
四目相对片刻,他哼笑了下:“还挺招人的啊你。”
彼此彼此。
我也笑笑,没接他茬,又把话绕了回去:“诶,我比你大,你不知道吗?”
“唔。”他淡淡应声,看起来毫不在意,“现在知道了。”
“所以――”我顿了下,将高椅又朝他的位置转了点,裙摆包裹的膝盖对上男人的腿。
“我应该是姐姐。”
男人气音呵出声:“非要当姐姐?”
他靠在台边的身体稍正,与我面对面。
视线也是直勾勾的。
“做妹妹不好么?”
“不好。”
我眼尾翘起来,身下的吧椅晃来,转去。
并在一起的膝盖也沿着黑色的裤缝,刮来,蹭去。
“弟弟可以用来欺负,哥哥又不行。”
男人的一声轻笑落在吧台上,低沉的,愉悦的。
吧台之下,那双长腿往前进了步。
抵住我摇摇荡荡的膝盖。
“哥哥有别的用处。”
感受到膝前的力量和热度,我唇勾着,慢慢抬起眼。
“什么?”
椅背忽然被掌控,往后转,我重新面向吧台。
男人健硕的臂膀也像刚才一样环上我肩。
“先叫一声,哥哥就告诉你。”
第10章 纵情
我早说过,他这把嗓子带蛊。
磁性的声线在耳边喷洒温热,一字一句,都在刺激我本就蠢蠢欲动的荷尔蒙。
耳朵有点痒,肩膀也有点麻――他搂我比刚才更紧密,一条胳膊横亘我整个肩背,压下强势的,甚至有点蛮横的力量。
我却意外喜欢承受这样的力量感。
还想要承受更多……
“少占我便宜。”我轻描淡写拨开男人的言语,一手绕至脖后,把被他压到的长发也拨到胸前。
他配合地抬起胳膊,再落下时,手没往肩上放,而是直接落在了吧台上――这样的姿势,我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了。
动弹不得。
也不想动弹。
只有在这么高大的男人怀里,我才能难得的小鸟依人一下。
刚被推走的酒单重新放回到我面前,他在耳边很低声:“喝点什么不?”
我挑起眼尾看他:“晁老板请客啊?”
他笑:“晁老板给你做。”
我莞尔,翻开三折的酒单。
他们家酒类还是很全的,常见的鸡尾酒,软饮,洋白啤都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独家特调。
看出我选择困难,男人颀长的手指点在酒单上:“上回你喝的这个。”
他指的是我们在包厢第一次见面的那杯玛格丽特,遇见。
我扬唇:“换一个吧,这个――”
纤细的指尖顺着菜单一路下滑,指向底部加深的黑体:
纵情。
男人的单眼皮动了动,一点一点掀起来――我们在相拥的距离间对视,一个眼神,即是心领神会。
他搭在吧台的手向上游走,握住我无袖的肩头。
手指勾上卷曲的发尾。
“这酒有点烈,行么?”
行啊,当然行了。
烈酒纵浓情。
“哦,那算了吧。”我眨眨眼,佯作刚想起来,“我开车来的啊,还是软饮吧。”
他笑了,很配合我的。
“我送你回。”
我偏过头,慢慢仰起脸看他――几欲倒进他揽我的手臂中。
“你今晚要喝酒的吧?”
男人没应声,幽深视线如有实质般略过我的眼。
落上我的唇。
“等送的时候,可能就不是今晚了。”
我心头一漾。
明白了。
原来这个男人想给我调的,不止是酒啊。
我慢慢阖了下眼,让心间满溢的潮水涌上眼波,
就这么目光潋滟地看着他。
两瓣红唇也不自觉微开,翕开一条细缝――
男人的目光深了一层,握我肩膀的大手又紧了些,捏着薄薄的皮肉起了皱。
那只我迷恋的,极为瞩目的鼻梁也低下来,就近我的唇――
“晟哥――”
“…………”
他好像是很轻地叹了下。
身体与气息都快速撤离我,循着喊他的声音去了。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一边在吧台下拿东西一边跟我说:“有点事,我过去下。”
“……哦。”
他是真的忙,这一走,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影。
红头发倒是来过一次,把我带到一个空卡座里,还哗啦哗啦送来果盘饮料和小吃。
酒吧里的灯光音乐都打起来,客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多,有三五成群大学生,也有刚被工作搓磨完的社会人。
不过没有人再来打扰我,我一人独享舞台旁这个视野极佳的卡座。
刚开启一瓶苏打酒,就看见红毛又过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夏姐,你帮忙看下她成么?”
我怔怔看着他把手里的小女孩推过来,思维和言语瞬间短路。
但也不用问。
一看就知道是谁。
跟他长得很像――单眼皮,高鼻梁,脸部线条明朗且流畅。
“晟哥走不开,我们现在也顾不上她。”红毛扯开嗓子盖过音乐声,“你看下她好吧?她很好带。的。”
“…………”
我依旧处于失语状态。
这太离谱了。
这是他的意思吗?
――体验当妈难道也是和他调情play的一环??
心头腾起无名的复杂情绪,我皱眉开口:“我没――”
拒绝的话被台上一声乍响打断。
我被这开麦的一嗓子喊得浑身一激灵。
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忽然被盖住了。
――凉凉的,柔软的。
我扭头,发现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卡座,两只小手都捂上我的耳朵。
黑漆漆的眼睛也定定看着我。
妈呀。
这下不仅形似,连神情都是相像的。
我从来没在一个小孩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一种超乎年龄的,近乎漠然的冷静。
“姐,她不能呆在这儿,你们去楼下――”红毛几乎是用喊的。
“什――么――楼――下?”我的声音被音乐吞没,口型无力开合。
不等我再问,手就被牵住了。
小姑娘抓上我的手用力一拽,头都不回地往前走。
我也不知道怎么,真就跟着她一路出了门。
一直走到走廊中央一个向下的楼梯口。
――原来这就是楼下。
只有我腰高的小孩轻车熟路带我下楼。
地下应该是类似仓库的地方。长长的走廊逼仄而昏暗,只有尽头处挂着一只黄秃秃的灯泡。
往里走,潮湿的朽木与土味越来越重。酒吧的节奏在头顶一震一震,我们脚下脱色的木地板一步一响。
咯吱。咯吱――
我看着身前的马尾辫一摇一摇,看着她停到灯泡下的房门前,从背后小书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有点费劲地扭开门。
刚要往里走,小女孩又突然收回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