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莜看着宸王府邸中找上门来的人,却是啼笑皆非。出了岔子了,倒是知道来找自己了,宸王之前与永兴侯过往甚密,与姚知夏眉来眼去之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呢?
她本人对宸王倒是无感,只是为原主不值。原主用尽了生命去爱的,究竟是个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云莜正准备将宸王府派来的人打发走,却见昭睿帝找上门来。
原本昭睿帝心情尚可,一见到宸王府的人,心情就不由直线下降。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宸王若是与此次的谋逆案无关,自然会被无罪释放;倘若他与谋逆案有关,即便他身为天潢贵胄,亦免不了责罚!你们反复纠缠莜莜,又有何用?”
有昭睿帝这么一尊大佛在,宸王府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便灰溜溜地走人了,生怕惹恼了昭睿帝。
昭睿帝见闲杂人等都退场了,便一步步走向云莜:“出了事,宸王不敢直接让人来找朕或者云相,而是辗转着托你替他说好话。莜莜,你喜欢的,就是这么个没有担当的人吗?”
云莜先是将昭睿帝打量了一番,见昭睿帝看起来没受什么伤,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昭睿帝没有大碍,她与云相就离原书中的悲惨剧情越远,因此,对于昭睿帝的身体,她比谁都上心。
听到昭睿帝略带委屈的声音,云莜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不喜欢他!”
而后,她便看到昭睿帝面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昭睿帝本就生得极好,面如冠玉,眸若悬星,他这一笑之下,险些让云莜看呆了去。
在发现这一点后,昭睿帝愈发得意了,看样子,他如今这张脸对莜莜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枉他在出门之前悉心装扮了一番。
“莜莜,再说一遍。”
他喜欢听他的莜莜迫不及待与宸王撇清干系的模样,如此方可平息他心中燃烧着的那把妒火。旁人都说他是翩翩君子,不会与人斤斤计较,唯有他自己知道,在莜莜身上,他可是小气的很,连莜莜盯着旁人家的美少年多看上一眼都会吃醋,何况莜莜还险些与旁人订婚了。
他巴不得宸王所有的丑态都让莜莜看去。
云莜轻轻瞪了这得寸进尺之人一眼:“我不喜欢宸王,行了吧,你可千万别为我和宸王指婚。”
“莜莜放心吧,我一定不为你和宸王指婚。”
因为你只能是我的,昭睿帝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他知道自己这行为很是幼稚,但云莜这番话语仍是让他心花怒放。
“对了,莜莜,你这些日子,可是没睡好觉?”昭睿帝看着云莜眼下的一团乌青,虽说为云莜关心他而开心,但到底心疼云莜的心思占了上风。
早知这样,他与云相就不在京外逗留这么久了,该早些回京才是。再不济,也该第一时间给云莜报个平安,好让云莜知道他们并无大碍。
云莜不欲与昭睿帝产生进一步的纠葛,且她的担心有六分落在云相身上,四份落在昭睿帝身上,落在昭睿帝身上那四分,也是因昭睿帝的安危关系着自己一家命运之故,并不像昭睿帝所想的那般。
昭睿帝本就不知何故,对她有几分移情作用,常将她误认作方皇后,她还是别再加深这个误会为好。
可惜云莜的打算,她身边儿的丫鬟们听不到。
南鹊、南荷、南光几个丫鬟一心想着,她们家小姐为皇上和相爷担惊受怕了好几日,没有刻意隐瞒着不让皇上知道的道理。但凡上位者对她们家小姐的怜惜之情多上一分,于她们小姐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南鹊素来嘴皮子利索,抢在云莜之前开口道:“回禀皇上,自从知道您与相爷在京外遇刺,咱们小姐可是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觉。醒着的时候,小姐就一直想法子给您和相爷帮忙。这不,前几日小姐受邀登了永兴侯府的大门,受了姚五小姐一番冷言冷语,还差点儿让姚大人给扣下,就是为了帮您和相爷打探消息。”
“哦,竟有这事儿?”昭睿帝一听云莜险些让人欺负了去,顿时便坐不住了,比听到有人要造他的反还激动:“你将此事与朕细细道来。”
第34章 第 34 章
◎帮忙◎
南鹊顿时便卡壳了。
她倒是也想将那姚五小姐的可恶、姚大人的凶恶与自家小姐的楚楚可怜细细地告知昭睿帝, 可惜云莜那日出门赴那场鸿门宴之时并未带她,只带了一群乔装为丫鬟与家丁的死士。
不过南鹊到底是个机灵人, 又兼她在自家小姐回府之后, 找一名好说话的死士打探过当时的大致情况,于是便半是据实报道,半是添油加醋地与昭睿帝说起了书来。
昭睿帝倒也捧场, 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来,誓要将永兴侯府的咄咄逼人牢牢记在心里, 每回南鹊说到永兴侯府的人露出桀骜之色,昭睿帝便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恨不得给那人几拳头醒醒脑,好让那人看清云莜不是能随意怠慢的主儿。
一旁的南荷与南光起初还有些拘谨, 只是听着南鹊说, 到了后来,许是被氛围所感染, 在南鹊说书的间隙之中,也开始补充些自己知道的内情来, 场面一时颇为热闹。
云莜这个真正的当事人反倒被晾在了一边,几次想要插话,都被昭睿帝不着痕迹地给制止了。
昭睿帝心中想着,莜莜是个要强的, 且又事事以他为先, 被人找麻烦也不愿与他诉苦告状,生怕让他为之分心,耽搁了他的大事。可莜莜越是这样善解人意, 他越是担心自己疏忽之下让莜莜受了委屈。眼下莜莜虽失去了记忆, 她这要强的性子倒是与从前一样, 丝毫未曾改变。
莜莜不愿说,倒也无妨,横竖她身边儿的人有嘴巴,他听她身边儿的人说就是。
待南鹊几个说的口干舌燥之时,这一段儿“说书”终于进入了尾声。
昭睿帝执起云莜的手,轻叹了一声,眼中满含怜惜:“莜莜,朕知道,你为了朕……朕和云相,付出良多,你放心,朕定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也绝不会让你这番罪白受。”
云莜被他这目光看得心慌意乱,只觉得这件事经过自己身边儿几个丫鬟的改编润色之后,已与真相相去甚远。偏生昭睿帝已单方面认定了这个“真相”,她想要让他停止脑补都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好露出一脸认命的表情来。
这一幕看在昭睿帝的眼中,倒像是云莜默认了似的。
昭睿帝双眼亮了亮,情不自禁凑上前来,与云莜靠得更近了些。这个距离之下,他甚至能够嗅到云莜身上的馨香。
是了,她惯爱调香,也不知,近来她可又调出了什么新香来。下人总说他于香道上十分挑剔,便连那价比黄金的龙涎香,也嫌那味儿过于浓烈,失之自然。这些人却不知,他其实很好讨好,凡是她的味道,他都珍之爱之,恨不能尽数藏于心底。
“莜莜……”昭睿帝贪婪地凝视着云莜秀美的容颜,呼出的气息似乎喷洒在她的脸上:“朕离京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与朕说吗?”
他这目光如同火一般,灼得云莜不敢与之对视。
云莜心中暗道,这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增强了,他离京时,她分明还去送过他的,这才几日功夫,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就成了“这么久”了呢?
不过,就这么“被动挨打”也不是云莜的风格,他总是这样没有分寸,弄得她不知所措,到头来,搞得像是她怕了他似的。
这般想着,云莜决定主动出击,顶好是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才算是扳回一局。
“听说皇上在京外几次三番遇刺,可受了什么伤不曾?若是受伤了,得在宫中好生将养将养,让御医为您调理一番才是,莫要留下什么后患。”
“再有,这回遇刺,也算是给了您一个警示,咱们大夏虽说拥护您的臣民居多,想要取您性命的乱臣贼子却也不少,您往后还是少出宫为妙,以免给人可趁之机。”
“便是非出宫不可,身边儿也得带足了侍卫,万万不可再如今日一般,只随身带了两个黄门,就出宫了。您瞧瞧,如今宸王就已经知道了您的行踪,若是宸王想要对您不利,或是不慎走漏了您的消息,那您可就危险了……”
云莜身边儿的丫鬟们听了这番话,不由面面相觑。皇上待她们小姐的确不错,但也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罢了,她们家小姐这样长篇大论地对皇上进行说教,会不会引起皇上的不满?
跟在昭睿帝身边儿的两个小黄门亦是同样的想法,皇上近些年来愈发独断专行,连太后的话都不一定乐意听,云家小姐倒好,就这样直接对皇上进行一通说教,若是惹得皇上发怒可如何是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对于云莜的这一番长篇大论,昭睿帝非但从头听到了尾,听完后,面上一点儿也不见愠色,整个人都沉浸在“朕就知道莜莜是在关心朕”的满足感中。
待云莜说完这么一通话,昭睿帝甚至还亲自为云莜斟了一杯花果茶来,那杯子恰好也是个白釉荔枝杯,瞧着倒是有几分意趣。揭开杯盖,清香扑鼻,昭睿帝巴巴地看着云莜:“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可感觉口渴了?喝点儿茶润润口吧,若是还没说完,歇会儿再继续。朕行事常常顾头不顾尾,正需要你时时在一旁提点朕,你说什么,朕都会好好记在心里。”
昭睿帝这副“你说什么都对”“你愿意怎么教训朕,朕都洗耳恭听”的模样,让云莜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气鼓鼓地接过了昭睿帝递来的茶,一口饮尽。这般牛嚼牡丹,自然没品出这茶是个什么滋味儿,倒是白白浪费了一杯好茶。
昭睿帝看着这一幕,唇畔挂上了一抹纵容的笑:“朕这么紧赶慢赶地上门,就是为了让你瞧一瞧朕,以免你再平白为朕担心。没想到这回来了,还能听到你一番关怀之语,这一趟委实没有白来。上回在云府用过的姜汁鱼片、甜合锦与洪字鸡丝黄瓜①都是极好的,朕后来让御厨做过,可惜总也做不出你们府上的味儿来,不知今日,朕可有幸再品尝一番?”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臣女闲暇时随意琢磨的几道菜罢了。皇上若是想吃,臣女今儿个再给您做上一遍就是。今儿个天冷,单是这么些菜,怕是不大够,不妨再添上一盅热腾腾的老母鸡炖菌菇汤,再来一碟儿福字瓜烧里脊,一碟儿万字麻辣肚丝,一碟儿蜂蜜花生②,皇上觉得可好?”
从上回那一顿膳食之中,云莜便瞧出昭睿帝是个甜辣口的,这回自然投其所好,又添了几样甜辣口的菜。
昭睿帝闻言,心中愈发甜蜜,只觉得云莜果然关心他,虽嘴上不说,但他爱吃什么口味的菜,她都暗中观察了记在心中。
哎,罢了,莜莜要面子,不愿承认,他也都依她了,只要他心里头知道她是关心他的,便足矣。
这回昭睿帝没准备让云莜一个人忙活,他要进厨房给云莜帮忙。
这可惊呆了跟在昭睿帝身边儿的两个小黄门,一个小黄门嘴里喃喃着“这不合规矩”,另一个稍微读了些诗书,便以“君子远庖厨”之语来劝昭睿帝,直言那厨房不是皇帝这等身份贵重的君子该踏足之地。
对于前者,昭睿帝不予理会,他向来最是不拿约定俗成的规矩当回事儿;对于后者,昭睿帝则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孟子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③。’此语只是将仁善与远庖厨联系在了一起,并不是说踏足厨房之人就是自轻身份之人,可惜世人对先贤之言总是多有曲解。如今,朕不过是不忍见莜莜独自一人忙活,去给莜莜帮个忙罢了,怎么就不妥了呢?”
云莜只看昭睿帝这口齿伶俐的模样,便可知他在朝堂之上是如何引经据典舌战群臣。
可惜这般好本事,如今竟只拿来与黄门辩驳,论证他陪她进厨房的合理性,真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她以为他是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君主之时,他便会做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当她心中怀疑他不靠谱之时,他又会迅速地用事实来打她的脸。
在未与他靠近之时,云莜只以为他是朵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与他相处过后,方知他原也是一个寻常人,不必将他看得太高。若是将他看得太高,指不定他还会在心中暗自得意呢。
昭睿帝执意要给云莜打下手,云莜也没法子挣开这块牛皮糖,只打定了主意,待会儿要多差遣差遣他,好让这金尊玉贵的帝王知道,想要烧一桌子好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省得他日后再缠着她,让她给他做菜。
云莜就不信,昭睿帝的耐心当真这般好,待她这个胆大包天之人将他呼来喝去一番,且看看他何时会忍受不了,原形毕露!
烧柴火、挑水、切菜洗菜……
凡是云莜吩咐昭睿帝做的事,昭睿帝都一丝不苟地做了,除了一开始烧柴火时经验不足,导致那火候不够旺之外,其他方面都做得不错。至于那没有做好的烧柴火的工作,还不待云莜说他,他就立刻开始跟往常负责烧柴火的小厮讨教其中的技巧。
堂堂一名帝王,竟如此认真地向下人讨教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非但弄得那小厮诚惶诚恐,也让云莜看得颇不是滋味儿。
她的本意并非是想折辱他,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省得他日后再想一出是一出。
谁知,他却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决定要做的事,便要坚持到底,不会因为任何事轻易动摇,
待将那柴火烧旺之后,昭睿帝便颠颠儿地来云莜跟前邀功,倘若他身后有一条尾巴,此时定然摇得十分欢畅。
“莜莜,火烧好了,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云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张被炭火熏得有些发黑的龙脸,只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昭睿帝了。
也不知昭睿帝被人差遣得团团转,如何还能笑得出来,更不明白,他这忙前忙后的,不惜“不耻下问”,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吃上她做的一顿饭?
“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了,你在一旁歇着吧。”
“等等。”昭睿帝忽然攥住了云莜纤白的腕子,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须臾,而后轻轻为她擦了擦脸:“你的脸上,有一小块黑印子,应该是方才不慎沾染上的。我为你擦了,否则让人看到不雅。”
他知她最是注重仪容,若是以此为由亲近她,她应当不会拒绝。
哎,虽说吃着莜莜亲手做的膳食,便觉得格外美味,可这等活计也不能时常让莜莜做,否则,累着莜莜不说,还会让油烟熏了莜莜的脸,他可舍不得。
昭睿帝为云莜擦脸擦到一半,忽的僵住了。
原来,他的袖子上不知何时,亦沾上了碳灰。他不擦还好,这一袖子下去,将云莜半张白净的小脸都涂黑了。
偏生此时,云莜不明就里,还微仰着头,无辜地看着他:“可是擦干净了?”
昭睿帝的目光忍不住放在她近在咫尺的诱人红唇之上,失去了声音。
云莜以为昭睿帝不说话便是默认,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用完就扔,轻轻推开他,又自顾自忙活去了。
只留下昭睿帝站在原地,贪婪的目光流连在云莜身上,看着她撸起袖子,熟练地起锅下油,下葱姜蒜以及各式各样的食材翻炒,嘴里还欢快地哼着一首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