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下去,窜天火苗升腾而起,黑色浓烟滚滚,熏染碧蓝青冥,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可惜。
沈霁长身玉立站在另一处山麓上,面不改色望着这些。
或许这处庄子对于不少人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而在他看来,他要得到谢兰音的真心,就必须这么做。
“这场火让人好好看着,莫要烧到山林,等到大火彻底熄灭再走。”
黑风自然尽数应下,他做事向来小心谨慎,沈霁很放心。
至于书房密道,等这场大火彻底熄灭,就能提上日程。
谢兰音是在三日后身处茶楼之中,无意间听到旁人的话。
“哎呀,那场大火任谁看了都要叫一声,好好的一处庄子就这么烧没了,真是可惜!”
“哪里的庄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京郊外的那处庄子,也不知是哪位贵人的,听说庄子里还有湖。”
“……”
他们说的头头是道,谢兰音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你们说的那处地方在哪?”
他们说了一处地名,谢兰音不认识,盖因江月白坠崖之后,没有再去打听曾经住过三月之久的庄子在何处。
冥冥之中,她有了些许想法。
“走,我要去京郊。”
轻云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夫人,过会儿太阳落山,大人就快回来,不若您等大人归来再去,如何?”
她就是要在沈霁不在的时候过去,若是等沈霁来了,他恐怕早就安排好一切。
“有你们在,我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沈霁不是让你们跟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他的囚犯。”
铿锵有力的话重重落下,向来温婉的谢兰音顷刻间变了脸色,竟似极了沈霁。
轻云别无他法,只得听从。
等到谢兰音坐上马车后,特意交代车夫一句开得慢些,最好再找什么借口路上发生一些事情拖延时间,与此同时,又命人赶紧将此事告知沈霁。
行至半途,马车陷落到一处泥泞之处,车轮凹陷,谢兰音只能先行下来。
“怎么回事?”
轻云心底赞了声底下人行事果然迅捷,面上却装作愁云惨淡:“夫人,这里有处泥坑,车轮损毁,恐怕不能再走了。”
谢兰音望了一眼,这个洞极深,整个车轮陷落,车身极重,恐怕要等车轮修好从此地出来还要费上不少功夫。
“夫人,您且坐这边歇歇,婢子过去催一催车夫。”
轻云让拢月挑了块圆润青石,取出帕子一点点擦去上面污渍,铺上团茵,才让谢兰音坐下。
这一等便是一刻钟,车轮总算修好大半,正当谢兰音站起身来,只听后方官道传来一阵马蹄疾驰,定睛望去,竟是匆忙赶来的沈霁。
她心头一跳,目光如炬落在轻云身上,轻云哪里敢看她,只能状作惊讶捂唇惊叹:“主子怎么来了?”
谢兰音暗忖自己此次太过心急,到底他们都是沈霁的人,她但凡去了何处,恐怕都要同沈霁汇报,而至于京郊那么偏远之地,不可能放任她一人而去。
“怎么来了这里?”
沈霁看着她那张被冻红的脸颊有些心疼,他的大掌温热,直接将她柔夷扣在掌中捂热。
“她们同你说的?”谢兰音想要将手抽出,却被他摁得更紧。
“别闹。”沈霁轻叱了声,眸光专注认真,温煦如风,“冬日寒凉,跑来这么远的地方若是出事可怎么办?下次想要出来同我说声便是。”
谢兰音本就不想让他跟来,可如今他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赶他走,索性破罐子破摔出声说道:“京郊之外有处庄子起火,你可听说了?”
她不相信沈霁会不知道这件事情,本以为沈霁会拖泥带水,怎料他反倒释然一笑:“你大老远跑来京郊就是为了看那处庄子?”
谢兰音没有否认:“你不觉得奇怪?好好的庄子着了场火,听说住在庄子那里的是位贵人。”
她特意打量着沈霁的表情,却没从他面上看出任何破绽。
到底是他遮掩太好,还是真的此事同他无关?
“哪里是什么贵人,那处庄子的主人你也认识,就是那个绑过你的贼人。”沈霁勾唇,笑得漫不经心,一派坦荡从容,“说起来我在这附近也有处庄子,既然你不想归家,今日便宿在外头,可好?”
第五十五章 落泪(二更)
大火付之一炬, 断壁残垣,死气沉沉,几乎没有一块完好之处。
一整座庄子尽数焚毁殆尽, 墙壁倒塌,看到这些,谢兰音很难相信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场火烧的这么厉害?”
从旁人口中听说自然不如眼见更令人震撼。ʟᴇxɪ
沈霁勾唇, “听说有人无意打落灯笼, 庄子里的人本就没有几个, 他们睡的太死, 等到察觉想要救火却来不及。”
谢兰音蹙眉,望着眼前这片废墟, 恐怕足足烧了好几日, 否则不会将所有东西尽数焚毁。
这场火烧的这么彻底, 莹莹白雪散落而下, 像要将所有痕迹遮掩, 掩埋着其中不为人知的真相。
“没什么好看的,天色已晚,外头冷,还是先回别庄。”
沈霁上前虚虚拢着她肩膀低声说着, 这些废墟自然发现不了什么, 谢兰音收回视线, “你的庄子在哪?”
“距离这里不远。”
沈霁扶着她坐上马车, 命车夫往前继续走。
“庄子买了很久, 里面还有天然温汤, 虽然比不过行宫的, 但也能舒缓一二。”
京郊之外, 有着天然温汤的别庄可不便宜, 没想到沈霁居然这么厉害。
“你什么时候买的宅子?”谢兰音先前可没有听说他在京郊之外还有宅子。
沈霁莞尔:“宅子太多记不住,你要是想知道,之后我让弈棋将所有宅子地契一并送去你那里。”
当然——
要将那处焚毁宅子的地契提前毁去才行。
他唇畔笑意盈盈,笑得和风细雨,眸光和煦清润。
谢兰音嘴角微微一抽,她怎么总觉得……他在炫耀呢?
“不用了。”她无奈抚额。
她知道他有那么多宅子做什么,只是好奇多问一嘴罢了!
他所说的那处宅子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在另一片山头。
庄子不大,其中栽种着不少寒梅,凛冽寒风吹拂而过,淡淡清冷寒梅香溢散开来,直叫人神思清明,浑身都沾染上这片冷意。
除了盛放在枝头的料峭艳艳红梅,还有一小片瓜田,可惜如今太过寒冷,空着一大片地,唯有临近山壁的温汤不为冰寒所动,热气升腾,缓缓驱散着冷意。
“可有什么想吃的么?”
沈霁漫声说着,与此同时将一碗熬煮好的血燕推到她面前,刚用汤匙舀起一勺,就被谢兰音兀自接过。
“我自己来。”
每一回沈霁都要喂她,一次两次还好,勉为其难接受,次数一多,着实有些受不住。
除了这些,还有旁的事情,她总觉得沈霁看上去谦谦君子如玉,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精力?还是说,年纪大了,老房子着火?
一口接着一口喝完血燕,谢兰音泡着温汤,将整个身子浸泡其中。
这里只有一处温汤,空荡的院子还有一棵寒梅树静静伫立。
寒梅花瓣洋洋洒洒伴着一股清寒香味坠落而下,有些落到温汤之中,谢兰音笑着抬手拈起一朵,放到唇边轻轻吹一口,任由花瓣越飘越远。
玩了好一会儿,只觉整个身子舒服极了,没有那么冷,她才从温汤中起身。
换好衣裳,沿着长廊走去,才刚走到拐角处,便听弈棋的声音传来。
“书房的东西毁了没?”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偏巧站在距离拐角不远的地方,身后隔着一堵墙,便以为无人会来。
另一人身着黑衣甲胄,神色恭敬,“属下已经在办,只是还需要几日时间。”
那处密道可是费时多年,哪能那么容易直接毁了?前前后后算下来,也要整整十日。
弈棋无可奈何轻声叹口气:“主子说夜长梦多,让你们抓紧,莫让夫人发现。”
那人连连颔首:“属下明白。”
话毕,那人转身离去,弈棋站在原地一会儿,也跟着走了。
殊不知,谢兰音浑身暖烫的血液顷刻间凝固冰冷,心头似是结着一层皑皑霜雪,沉重到几近喘不过气来。
不知怎么回到屋子,只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一双手被沈霁攥在手里,滚烫大掌传递着温热的暖意。
“怎么这么凉?不是说去温汤那里了么?”
沈霁有些担忧,尤其她刚刚泡过温汤,手竟然还这么冰。
被他握着的地方像是盘踞着一条毒蛇,粘腻到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毒蛇咬破肌肤。
偏偏,这条披着纯善外皮里子极为可怖之人万分温柔朝着掌心呵气,替她暖手,而她头一遭没有感到任何温暖,双脚依旧冰冷如柱。
“我没事。”
她唇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意,即便极力遮掩,可沈霁是谁,一眼便能洞穿她做出的伪装。
“我是你夫君,若是有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他拥着她入怀,温热呼吸落在耳畔,大掌紧紧箍在她纤细腰前。
窗外一阵寒风吹,卷起树枝上的寒梅,将点点清香送入屋中。
“夫君?”谢兰音呢喃,从前觉得他分外温柔,可听了弈棋那番对话,只觉心头不是滋味。
他的书房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什么弈棋要那么说,还特意加了一句瞒着自己?
越想,谢兰音越觉得眼前似是一团看不清的浓雾,而她自己身处浓雾之中,被虚虚笼罩包裹,一旦试图踏出这片雾霭,窥见的真相或许会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禾眉没有因为沈霁的话得到半分舒展,沈霁不傻,渐渐察觉到不对。
“可是我惹恼了你?”他斟酌着字句温声细语。
谢兰音想要摇头否认,可到底无法辩驳,只能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见到她这副模样,沈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她的怒意来自自己,不知道是他哪里做错了还是露出马脚,令她察觉。
思及此,深邃幽冷眸子微微眯起,几乎要融进黑暗之中,散发着深渊般的危险。
“让我猜猜看,是在恼怒今日之事?”他幽幽开口问询,声音轻描淡写,温柔中夹杂着点点试探冷戾,“还是别的事情?”
一片静默,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音音,你不说的话,我怎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所有危险情绪尽数收敛,面上换成温煦般的笑意和无奈,他这才迫着她回首,骨节分明的玉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四目相对。
他的眸似清泉温池晕染着浅浅暖意,对她的温存跃然在眼前,直至一滴莹莹泪珠滚落,坠在手心,也落到他心湖之中。
眸子倏然睁大,错愕望着她:“音音……”
抬手抚着她的泪痕擦拭,水珠成串般滚落而下,像是一颗颗细密珍珠不断砸落,疼得沈霁心脏发颤。
“不要哭,若是我哪里做错了跟我说便是,音音,我不喜欢你这样落泪。”
捧着她娇小的脸,宛若手中捧着珍宝,落泪的她梨花带雨,泣泪如珠,浇得他万分意动,俯首吻去泪痕。
咸涩滋味被他唇舌卷走,谢兰音哭得久了,声音哽塞,眼尾发红,“我们最开始本就是合作,如今这般,又算什么?”
她本不打算说这些,可这段时日的甜美与苦涩一并交织,精神紧绷着,到底,她还是没有按捺心头所想,将真心话问出。
沈霁的动作微微顿住,将手慢慢松开。
他想过种种,却从不知她心头所想居然是这个。
难以言喻的欣喜卷上心头,对比于谢兰音的落泪哭泣,他反倒勾唇笑出声来,“就不能日久生情?”
话毕,他抬手轻轻在她琼鼻处刮过。
泪水凝于眼睫,将落未落,谢兰音怔愣住:“你、你说什么?”
“我心悦你,你看不出来?”沈霁勾唇,眼底溶满暖意,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存在。
谢兰音薄唇紧抿,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脸色好转:“若是当初同你成婚的是旁人,不也可以日久生情?”
她在意的是这一点。
沈霁哑然失笑,他本以为音音格外聪明,为何还会钻这样的牛角尖?
他蓄谋这么久,就是为了夺得她的心,只是这些,他统统不能说出口。
“若是我真愿意成婚,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孑然一身,音音,不是什么人都能同我合作,想要我用婚姻作为代价,也要合我心意才是。”
沈霁说得滴水不漏,幽幽叹息着,“我本以为呢能早早明白我的心意,看来,还是为夫做的不够。”
说完此话,他牵起她的柔荑,低下头,在掌心落下轻飘飘的一吻。
就像露水吻上繁花,心尖儿发颤,飘在空中,迟迟落不到地面。
“身子可还冷?”
将话说开,沈霁心情极好,一直柔声哄着她。
谢兰音依旧觉得冷了些,沈霁勾唇牵着她一并朝着温汤而去。
半途,谢兰音回过神来,“我已经泡过,回屋缓缓就好。”
“说起来上一回不小心看到音音泡在温汤里,常言道礼尚往来,音音觉得呢?”
还未等沈霁说完,他便自顾自解下外袍。
身侧就是温汤,谢兰音心惊了瞬,立即背过身去,面色羞赧:“你在做什么!”
“礼尚往来。”沈霁说得一本正经,“我可不能叫音音吃亏。”
话毕,耳边传来入水声。
谢兰音惶恐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是什么礼尚往来,分明是蹬鼻子上脸吧?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她可不敢久留,意识到不对赶紧就想跑,可沈霁的动作比她ʟᴇxɪ还要快,从后拽住她的手一扯,任由其落在温汤里,落在他怀中。
第五十六章 寒梅(一更)
浑身湿漉漉一片, 衣料紧贴,身后是片温热胸膛。
“音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霁搀扶着她,薄唇附在耳廓低声轻语。
喷吐热气落下, 将如玉耳珠沾染上一层绯色,谢兰音满面羞愤:“哪里是我不小心,分明是你故意!”
沈霁佯作无辜:“音音当真冤枉我, 我怎是那种人?”
随着话音轻飘飘落下, 手指漫不经心搭在衣襟系带, 缓缓朝外一抽。
“既然音音这么说, 那我可要做实这个罪名。”
最后一句尾音飘荡开去,如玉肌肤赛雪, 凝脂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