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他的肩膀擦过莱尔的,隔着衣料,他都快忍不住发抖,因为压抑,眼睛里的泪水都快要落下来。
Beta现在成了控制他状态安全与否的泄压阀,再在这里待下去,阀门打开,一旦情绪爆炸,泰利耶确定自己会作出一些危险的事。
“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来感激你啊。”提亚特笑了一声。
泰利耶脑子疼,他不想在莱尔和提亚特面前表演猛男落泪,冷冷地说:“你是该谢谢我。”
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提亚特压抑已久的不甘瞬间爆发,像火药桶被点燃,一声巨响伴随着他愤怒地吼声:“那你就去地狱里忏悔吧。”
微型手炮的子弹,夹杂着他的愤懑与崩溃,旋进泰利耶的心脏,炸出一团血色的花。
提亚特胸膛轻微起伏,反倒冷静下来了。
现场的活人没几个了,卫兵和救援才姗姗来迟。
莱尔惊讶地看着提亚特,她的手被他捉住,提亚特沉默着、久久地看着她,说:“你是无辜的,我不怪你。”
莱尔想了一下,蹲在他身旁,深情地凝视着他:“哦。”
她结结巴巴地:“这是您的真心吗。”
之前那些血腥的画面都没吓到他,现在和提亚特对视的时候,她反而泪珠滚滚。
“我、我很荣幸。”
提亚特看着她,觉得她真美啊,眼泪像透明的珍珠一样,折射着灯光,泪珠砸到他手背的时候,像细碎的钻石一样散开。
卫兵们拿着武器对着他。
提亚特却没有察觉似的,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你流泪的这一幕,总像从前发生过一样。”他抬手,费力地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擦掉,说:“我又想起了离开家的那天,从庭院里探出来的那支蔷薇。”
莱尔不明所以。
提亚特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被卫兵控制住的时候,他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
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漫无目的地想,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还有下次,他一定会悄悄地,小心地。
莱尔退后两步,看着他的轮椅越来越远。
正要离开时,她的脚踝被温顿一把抓住,他血糊糊地,控诉她:“你怎么可以标记别人。”
他捏着她的小腿往上爬:“你应该看我。”
“你应该看我啊。”他又焦虑,又怨恨。
莱尔吓了一跳,她想把脚抽回来,让他清醒一点,那不叫标记,那叫自保。
想到一瞬间闻到的那个味道和那种触感,她就头皮发麻,骗人可以,杀人也可以,但是咬这些神经病的腺体,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搞的。
奈何温顿下了死力,这时候从她身后走出来一个人。
帮她把温顿的手掰开,用纸巾擦干净她脚上的血痕。
他蹲在莱尔面前,抬头看她。
是张熟悉的面孔,确切地说,是半张。
莫托的手术很成功,他三分之二的脸,都覆着一层哑黑色的金属面具,莱尔知道,那是机械义体。
“您没事吧?”他轻声问。
因为人手不足,莫托这个改造人被医生动员过来帮忙,他没有犹豫,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如果是以前,卷入这种麻烦一定会让他自责不已,但是醒来后,他脑子里清清爽爽的。
那些懦弱和卑怯,好像随着他失去的那半边身体一起消失了。
他甚至主动上前帮忙,但是在和这位女士交流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萦绕在心头。
莫托帮她擦干净脚踝后,起身。
他脸上还没有贴上皮肤,那只闪着光的义眼和机械件一起暴露在外面。
冷硬的半机械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我能知道您的通讯号码吗?”
“虽然初次见面就这么说有些冒昧。”他说。
莱尔上前一步,真心实意地微笑,想摸摸他的金属脸颊,“好”字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
……
她听见鸽子扑簌簌着扇翅膀的声音,也听见花园里那座金色的钟被撞响的声音。
婚礼进行曲响起。
她的头纱被提亚特掀起来,别到脑后。
“下面,请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
莱尔眼前一阵白光,什么都看不清,她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正在婚礼现场。
提亚特把戒指圈进她的无名指,然后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催促。
她单手撑着脑袋,晕的想吐。
这里被鲜花围绕,一片圣洁,莱尔的脑袋无意识地转动,看见宾客席里站着的都是熟人。
他们的表情从一片茫然,到若有所思,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脸上。
“莱尔?”提亚特轻声叫她,拽住她的手腕。
她捏着那枚戒指,被他架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证婚人开始清嗓子催促的时候,宾客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表情各异,还在思考,暗地里好像有暗流在涌动。
婚礼现场一直没有见到的希瑞率先站了出来,他跑到最前面,大声说:“我不同意!”
新娘明明是他失踪已久的女友。
“我要告他拐卖人口!”
第四十七章
提亚特捏着她手腕的力气有点大, 他有些走神。
他下意识变换动作,手臂攀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横在她小腹上, 扣住她的腰。
提亚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动作, 占有着她。
高大英俊的alpha站在她身后,对着身材娇小,张皇无措的新娘低声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没有人可以侵犯你的名誉。”
这种看似保护, 实则宣告主权的姿态, 让希瑞双眼喷火,在他看来,这就是十足的人贩子行径。
莱尔拧了拧身子,却发现动弹不得, 提亚特禁锢着她。
观礼席上的宾客,没被卷入时间回溯的都满脸不解,剩下几个里, 已经有人开始站起来了。
最先开口的是班卓:“这位……omega少爷, 今天是我好兄弟的大日子, 你可不能乱说话啊。”
大脑里正在轮播一些他没有经历过的场景,尽管他现在也还晕着,但是好奇心旺盛,充满求知欲的班卓,选择先下场再说。
他看向被鲜花簇拥着的二人, alpha英气,beta娇艳美丽, 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新娘是我的、是我的……”被在场所有人注视着,希瑞反而有几分胆怯, 这些人身份高贵,万一传出去什么风声,父亲一定会扒掉他一层皮。
“是你的什么?”班卓追问。
他们俩的视线,同时从莱尔脸上扫过。
她眼睛里像蒙着一层雾,眼神胡乱地到处扫视,茫茫然地找不到落点,终于和两人目光相撞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丝激动。
班卓清楚,那不是对着自己的。
蜻蜓点水一样,还没等莱尔眼里的情绪传递出来,她又转头,仰着脑袋看向提亚特,低声说:“疼。”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alpha,眼神很好,听力也很敏锐。
他们看见提亚特箍着她腰的手臂收紧,顺滑平整的绸缎礼服上勒出褶皱。
莱尔嘴唇微张,呼吸略有一些困难,她偏头把脑袋靠在提亚特胸前,看起来可怜又弱小。
希瑞的呼吸变得急促,咬着下唇艰难地说:“她是我朋友。”
“一个多月前的晚上,从内城失踪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他说:“怪不得我找不到她,原来是被尊贵的提亚特大人藏起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莱尔了,眼睛发热:“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没必要把细节说得那么清楚吧。”
班卓笑了一下,好像听信了他的说辞:“当然,毕竟法律也没规定,O跟B不能交朋友。”
他从宾客席走出来,慢悠悠上前两步,路边摆放的鲜花绊了他一下,被他一脚踢开。
班卓停在提亚特身旁,伸手去掰他的手臂:“我们的新娘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你看不见吗?”
两个alpha面上从容,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蓦地紧绷起来,在看不到的地方暗暗较劲,谁也不让谁。
“是我的。”提亚特转身,手臂用劲甩开他的纠缠。
莱尔姿势不变,被他拢在胸前,双脚腾空往旁边转了半圈。
雪白的裙摆短暂地在空中翻腾,划出一道弧线,头纱从班卓面前甩过,这次她被提亚特藏到身后去了。
“她是我从贫民窟里捡回来的。”提亚特淡声说:“我救了她一命,她爱上救命恩人,想要嫁给我,有什么不对吗。”
提亚特看向希瑞,语气冰冷:“财政官家的儿子对吧,我对你有些印象。”
他并不把这个天真没用的草包小O放在眼里,说:“你说她是你朋友,又是我把她拐走的,证据呢?”
希瑞支支吾吾。
他和莱尔一直是私底下悄悄交往的,把她弄到实验基地去上班,还是走的文森特的路子。
瞄了一眼文森特,他穿着华丽扎眼的礼服,目不斜视,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样子。
总不能找文森特作证吧。
“说不出来了?”提亚特嗤笑:“一个多月前,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你和你的未婚夫文森特闹翻了,要解除婚约。”
“你父亲找到我这里,让我帮忙从中递话。”他不急不缓地,慢慢地将希瑞的老底揭掉:“他离开的时候还挺生气的。”
作为砂之海的执政官,提亚特只比希瑞大几岁,却是能和他父亲对话的平辈人,是他父亲的上司。
收拾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omega,简单到几乎用不上什么手段。
本来是件连嘴皮子都不用动的事,让卫兵把他请下去休息就是了。
提亚特看了一眼刻意挑事的班卓,冷着脸说:“身为同事,我对财政官还是有点了解的,你们家家教应该挺严的吧。”
“你应该一直被禁足到现在吧。”他想了想,叹息般地说:“她来了这么久,我真的没听说有人在找她。”
希瑞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提亚特轻蔑地看着他,心里冷笑,觉得这样的废物真是不堪一击。
顿了一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等会你离开的时候,我让军医官陪你一起回去,omega情绪敏感细腻,关久了精神上可能出现问题,是该好好看看。”
希瑞和班卓看向他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不可置信。
提亚特好狠毒的一张嘴,在众人面前,轻描淡写就把一个人定性成精神出了问题。
“卫兵呢。”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提亚特张嘴喊道:“把这位少爷带到休息室,婚礼结束之前,派人好好陪着他。”
莱尔抓着提亚特的衣摆,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表示担忧,就被他伸手按了回去。
“别担心。”他说:“这一次,婚礼一定会顺利进行。”
这一次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班卓猛地抬头,刚才还玩笑似的表情,变得认真。
帮希瑞把上来抓他的卫兵隔开,保人的时候还不忘继续上提亚特的眼药:“不好吧,他也只是出于担心而已。”
“一个对朋友重情重义的omega,你这样粗鲁地对待,未免有失风度。”
“唉。”班卓叹气:“你今天能这么对待外人,明天保不准就能这样对待内人,这种激烈的手段,谁敢放心和你过日子啊。”
他眼神往提亚特身后瞟,话里的意味连地上啄食的鸽子都听得出来。
一直被提亚特挡在身后的新娘果然说话了,她不顾提亚特的阻挠,走出来,说:“他也是无心之言,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她声音软软的,就像最开始他们相处的每一天一样,像小狗一样。
提亚特欣喜的同时,又有些不舒服,含笑看她:“那你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了?”
莱尔无意献祭自己来搅混水。
老天爷,要知道她现在还晕着呢,从上一周目结束到现在,五分钟都没有。
前几次回来的时候好歹是一人独处,再不济也休息了十来分钟,有个缓冲时间。
这次直接婚礼现场,面对笑里藏刀的提亚特,她火速头脑风暴,眼神微微动摇,两只眼睛水润润的,茫然地呜咽一声,说:“我也不知道。”
正在僵持的时候,旁边一个男声插进来,说:“她都说不知道了,您是否太咄咄逼人了。”
居然是胆子只有黄豆大小的人形史莱姆,黏黏糊糊的莫托。
温顿坐在他旁边正在揉脑袋,听见他说话,当即眉头一皱,冷眼瞧着他,呵斥道:“轮得到你说话吗?”
他满头大汗,恶心得厉害,像是刚从洗衣机里被捞出来一样,头昏脑涨的。
坐在椅子上他有些身形不稳,温顿捂着无故开始灼热发烫的脸颊,对着提亚特一顿嘲讽:“叽叽歪歪的,你有个alpha的样子吗。”
“索兰帝国的alpha要是都像你这样,迟早要完。”
“欺负beta算什么男人,有种你对着班卓撒火啊。”温顿强忍着恶心,阴阳怪气地说:“是吧班卓?”
短暂的目光交汇,空气中好像冒着火星子,两个人趁机交换眼神,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那些模糊的恩恩怨怨先放到一边,把这个傻逼婚礼搅黄了再说。
为自己跟对方这种狗崽种心领神会而觉得恶心,班卓和温顿搞清楚当前的第一要务之后,偏头忍不住干呕一声。
目标是明确了,但是一时间摸不到什么头绪。
虽然这个omega在他记忆里闪现了,但是班卓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想搞事,但是有种不知道从何搞起的一筹莫展。
这时捂着胸口坐在另一边的泰利耶开口了,他声音沉沉地,带着一种迷茫和脆弱,说:“为何不问问新娘的想法呢。”
班卓啧了一声,他一个大猛A在这装什么贫弱呢。
当前目标一致对外,他暗暗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把希瑞挡在身后,然后一脸诚恳地把护在莱尔面前的新郎撞开。
狗东西心机深沉,一直绷着劲,班卓一肩膀过去,他就晃了晃身体。
台子中间,几个人的勾心斗角,泰利耶没有在意,那句话说话他就后悔了。
他捂着无端发疼的脸颊和不太对劲的腺体,决定离莱尔远一点。
他是一名荣耀的军人,接受过专业的信息素抵抗训练,一般的omega站在面前都无法动摇自己。
何必呢。
现在从头开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没必要为了一个卑劣恶毒的beta搞得死去活来。
兄弟相残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
很多记忆的细节还没回忆起来,但是不妨碍泰利耶想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