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中姓裴的人可不多,而且这个年纪似乎只有那一位了。
没想到那姑娘居然是裴砚安的姨娘,这裴砚安在外边不是盛传为安家三小姐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吗?
不过好奇归好奇,礼仪不能忘,她抬手朝着裴砚安行了个见面礼,“子楹还当是是谁,原来是裴大人,早就听爹爹说过您,今日终得一见。”
“是吗?”裴砚安看向她,“不知西南王是如何对郡主说我的。”
谢子楹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这些场面话她都是学爹爹的,谁知道这裴砚安还真接着往下问啊,况且她爹爹对她说裴砚安的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楹楹啊,你此去京城定要小心些,那裴砚安虽然是只老奸巨猾的小狐狸,但你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可是不能得罪他,至于其他人要是胆敢冒犯于你,你想揍便揍了。
谢子楹最后一拍手索性胡说一通,“爹爹一直说您品性高洁、心胸开阔、刚正不阿且风骨峭峻,实乃当今天下学子之楷模。”
捡着好话说总是没错的。
第27章 斩断
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假,裴砚安自然听得出,“多谢郡主谬赞,郡主初来京城若有难处,可来相府告知,本官定然会替西南王照拂一二。”
谢子楹笑笑,“那子楹便谢过裴大人了。”她视线落在裴砚安后边的江瓷月上,“说来裴大人倒是先欠了我一个人情。”
裴砚安看了她一眼,“愿闻其详。”
“诺!”谢子楹微微扬起下巴往江瓷月身上点了点,“方才画舫上顺手帮大人捞了您府上的姨娘一把。”
“是吗?”裴砚安垂眼看向江瓷月,眼中情绪不明。
江瓷玉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摆着手摇了摇头,她听到那位郡主说自己是裴砚安的姨娘时,背后都紧张地出了一层薄汗,小声在后边解释,“可我、我没有说我是姨娘呀。”
她方才还信誓旦旦对裴砚安说自己没有暴露身份呢,现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了吗?
江瓷月拉过裴砚安的衣袖扯了扯,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能相信这真不是自己说的。
谢子楹虽没离得很近,但还是隐约听清了江瓷月的话。心想裴砚安该不是果真是如同爹爹所说,不是什么好人吧,不然怎么连这个都要管着。
再看着江瓷月就如同自己小时候豢养的小奶猫一般,可怜又弱小。
“是你婢女喊了你‘姨娘’,我听见了才知道的,这难道是上京里不能知道的秘密吗?”谢子楹还是忍不住刺了两句。
江瓷月这才会想起,自己刚被拉起来时还有些浑浑噩噩,如云着急找过来时好像是喊了她一声‘姨娘’来着。当时那般混乱,周边人都在关注着下方落入水中的人,她也没在意。
裴砚安开口:“多谢郡主搭救,本官定然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谢子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多不好意思。”在京城中拉到一个最大的靠山,揍人都能多些底气,连带着看江瓷月的眼光都更怜爱了些,还得谢谢她。
裴砚安好似没看见她眼中的情绪一般,从容说道:“应该的。”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倒是自在,可江瓷月却是有些站立难安,连那烟火都没了兴致观看。
裴砚安似乎是察觉到了边上人的不安,“本官还有要事,郡主请自便。”说完转身看了江瓷月一眼,“走吧。”
“诶!裴大人您有事又不是您家姨娘有事,不如您去做您的事,让您姨娘陪陪我?”谢子楹高声喊道。
“郡主说笑了,既然是我的姨娘自然该陪的是我。”裴砚安头也不回带着人离去。
谢子楹:“……???”呵,男人。
江瓷月还是有些呆呆的,甚至没和谢子楹道个别。
等走远了些,边上也没有其他人,江瓷月着急地凑到裴砚安的身边,“我不知道她是郡主,我被她瞧见了会有事吗?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呀。”
心中的愧疚感满满涨涨挤在一起,她此次出来不告诉他确实是带了赌气的意味,但赌气是一回事,她也没真的想做出什么会酿祸的错事。刚才那位郡主真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希望没有对裴砚安要做的事有影响。
裴砚安见她有些焦灼的眼神,也不急着和她解释,反倒是想借此好好教育一下她,“现在知道着急了?”
江瓷月急着点点头,“我、我不该……不该这样。”
眼看着再逼她,眼眶中怕是又要掉金豆子,裴砚安出声安抚她,“那是西南王的长女,嘉仪郡主,此次是第一次进京,她见到你倒也无妨。”
他方才离开便是得到了有关她的消息,听闻她进京后率先去了一趟她舅舅谢执的府邸,随后谢执便开始闭门谢客。也不知这舅甥俩十七年第一次见面谈了什么。
“我只是和她说些话,没有丝毫提到我们的事的。”江瓷月再次保证。
“嗯。”裴砚安回神应声后又淡然看她一眼,“但万一是我朝中的政敌,那你便没有那般幸运了,还记得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江瓷月当然记得,那淡淡的血腥味没有那般容易忘记的。
裴砚安唬她:“你若是不听话被我的政敌抓到,便是那般下场。”
江瓷月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小腹,白着脸问他,“裴大人,您的政敌很多吗?”
裴砚安心中升起一抹捉弄人后的喜悦,清了清嗓,“不多,半个朝堂而已。”
前半句话刚让人放心,后面一句话又将人的心吊了起来。
江瓷月掖了掖脸上的面纱,生怕它掉下来,软着嗓音说道:“那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外面确实是太危险了。
裴砚安也算是摸清了一点门道,对于江瓷月这小姑娘,得用连唬带骗的。
“不看烟火了?”
江瓷月眉头轻皱,“等以后离开了相府再看吧。”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此时落在裴砚安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以后……再带你看。”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个以后在什么时候。
江瓷月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等她离开了相府,他们就会分道扬镳,还哪来的以后,想到这她心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的不开心。
不过她也没指出他话中的错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糊弄道:“好呀。”
下楼梯自然就没有上去那般累了,江瓷月不需要裴砚安帮忙也能轻松走完。楼梯拐角处又裴砚安的人等在那,他从一个侍卫手中拿过幕帷重新给她戴上,这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难怪便寻大人不见,原来大人是身处温柔乡啊。”于镜涟笑呵呵走上前。
江瓷月隔着纱帘看着面前这人,她记得这个声音,是那天在马车上的人。她不清楚这人的身份,所以像个鹌鹑一般乖乖待在裴砚安身边,在外人看来则像是紧紧依偎着裴砚安一样。
于镜涟看着那被幕帷遮掩了容颜的女子,感慨道:“没想到大人宝贝得这般紧呐,居然连看都不让看。”
“有事回我府上说。”裴砚安懒得和他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那下官刚好能与大人同行。”于镜涟说着便要跟着他们一同上回岸边的船,但刚要踏上木板时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礼貌地对他说道:“于大人,我们大人说小船拥挤请你自己回去。”说完便客客气气将他请了下去,还收回了木板。
于镜涟看着那艘足足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船’,半晌才发出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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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去的船上时,玩了一天的江瓷月终于感到了倦意,虽哈欠连天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醒着。
她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浓茶气息,那是裴砚安在喝茶。
他似乎很喜欢喝浓茶,身上也经常有茶香沾染。
裴砚安早已注意到她的动作,见她强撑着不睡去的模样,眼中沾染了一点细碎的笑意。
等船靠岸时,江瓷月走路都带了些摇晃,全靠如云在一旁支撑着她半边身子。
她们来时将马车停靠在街道口的东边,倘若再走过去又要不少的时间,所以江瓷月跟着裴砚安上了他的马车。
一上马车江瓷月就惊讶于内部宽敞的空间,简直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她新奇地看了一会,但在裴砚安也进来后便安静坐好不再乱看。
裴砚安在江瓷月的对面坐下,衣袖掠过她面前时带起一阵带着茶香的微风,清新又好闻。
刚刚走来时,晚间的凉风将江瓷月吹醒了一些,此刻再次安静下来后,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马车平缓地行进着,速度并不快。江瓷月原先还努力端坐着,渐渐地就松懈了下来,斜斜靠在后边的马车壁上,呼吸浅浅。
车轮好似碾过了一块小石子,马车轻轻抖动了一下,已然闭上眼的江瓷月点着头便要栽下去时,她的脸上顿时投下一片阴影,侧边的脑袋也被人托住了。
她的发丝犹如光滑柔软的黑色锦缎一般,滑落在裴砚安的指尖上,有些微痒。
睡去的江瓷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找到了着力点,安然放心地将脑袋压在上面,还用脸在手心里蹭了两下,似乎是在找舒服点的位置。
掌心里传来细腻皮肤的触感,裴砚安有一瞬间想抽回手。想着自己一直这样倾着前半身给人托着也不是办法。
他索性起身,将人轻轻放在铺了软垫的}上,随后坐回了原位上。
裴砚安呼吸平缓,左手一直摩挲着腕上的檀木珠。
这是三年前他母亲特地替他从华光寺求来的,那时的他正要踏入那满目疮痍的朝堂之中谋求属于自己的天地。
母亲特地替他求来这串黑檀珠手串,是希望身处高位的他能时常念生,勿妄动杀念。
可近来他妄动的并不是杀念,而是――
欲念。
裴砚安瞧着睡梦中的江瓷月,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着什么。
时间便在他这无声的注视中流逝,马车渐渐慢下了速度直至停下。
外边侍卫的声音传来,提醒裴砚安到相府了,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于是等在外边的人也没有了动静。
躺在}上的江瓷月依旧安安静静闭着眼,嘴角微微翘起,也不知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开心的。
这些时日裴砚安有意避开她,确实获得了暂时的平静,但今日看来,似乎只是治标不治本。
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点在佛珠上,他想起自己幼年时曾特别想要一个玉雕,但当时家里人对他看得紧,不希望他在那些身外之物上耗费太多的关注,故而他便忍下了自己心中的喜爱。
可时间愈久,他对得到它的执念便是愈深。
当时教导他的先生知道后,便自己掏钱将其买下送予他,可那些疯长的执念在那玉雕落入他掌中之时便消散了。
先生告诉他,其实他想要的不是这玉雕,而是对事物的掌控权。他若能自由取舍自己的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压抑着自己当时心中的取舍,那他便不会受其羁绊。
掌控权和取舍......
裴砚安忽而朝着江瓷月俯身,一手穿过她的后肩,一手绕过她的膝弯,将人稳稳打横抱起出了马车。
怀中睡着的人丝毫没有受影响,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安稳地睡着。
裴砚安看着江瓷月酣然的睡颜,手上渐渐收紧。
现在你落入我的掌中了。
他不会任由这无谓的羁绊拖累自己,既然远离没用,那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他亲自接近它。
至于是去是留,都该由他掌控着,而不是像个懦夫般避着。
第28章 哄她
裴砚安亲自将人抱入屋中时将红叶吓了一跳, 后边的如云拉着她一同离开了屋子,独留二人在屋内。
怀里的江瓷月睡得正香,纤长的羽睫安静低垂着, 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裴砚安将人放到床上时也没能让她醒来,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裴砚安就着烛光打量着江瓷月,之前就知道她有一副好容貌,却不知原来细看之下颇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好看的人和东西,总是会吸引人的, 他也是人, 不会例外。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江瓷月脸颊前倏然弯起收紧,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门外的如云和红叶守在院中, 见到裴砚安出来时有些惊讶, 但很快掩了下去并向他行礼。
“照顾好她。”裴砚安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院子。
直至裴砚安的身影消失,红叶才推了推如云的手臂,小声问她,“怎么回事呀,大人居然没有留宿?”
“许是体恤姨娘今日玩累了吧。”如云拍拍她的肩, “好了, 我们去打点水替姨娘擦擦脸。”
江瓷月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早上,天还蒙蒙亮时便睁开了眼。与往常不同的是, 她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脑袋也也异常沉重。
她呆呆地坐起身,自己捂了捂额间, 有些发烫。心想可能是昨天吹了风, 发热了。
“如云, 红叶。”她说话的嗓音也有些哑。
昨夜是红叶守夜,听到声音连忙进屋, “姨娘怎么醒这么早?”
“我好像发热了。”江瓷月眉目间犹似笼上了一层雾气,显得恹恹的。
“发热?”红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往她额间一探,“好像真的发热了!奴婢去找医女!”
江瓷月见红叶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她又躺了下来,抱紧被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他人的声音不断响起,她觉得有些吵闹,皱着眉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中,不想听到那些声音,她只想睡觉。
但是有人不遂她的愿,将她的被子从手中夺走,她闭着眼抢被子时摸到了一双温凉的手,给她滚烫的掌心带来了一丝冰凉。
“……松开。”
高烧使得她的双耳有些嗡嗡的,根本听不明白那些话具体是什么,她只知道牢牢抓着那人的人不愿松开。
“大人,姨娘这般药都喂不进去,可不吃药烧没法快些退下。”如云有些着急说着。
裴砚安看着自己的手被江瓷月牢牢握着,细腻的触感让他不得不在意,他突然将手抽出,坐靠在床上,将人从床榻中捞起搂在自己怀中,“把药拿来。”
如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已经温热的药放到了裴砚安手中。
原本怀中还算安静的江瓷月在闻到了药的味道后突然偏过头皱眉,整个人如同滑腻的的泥鳅一般扭动着要离开。裴砚安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她,她整个人已经重新滑进了被窝里,背对着他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如云早已面对了这般场景无数次,无论她和红叶如何努力都无法制住江瓷月,而澜音今日也不见身影,无奈下这才去找了大人。
裴砚安深吸一口气,将人重新从被窝里抓了出来,他一手搂过她的肩膀轻掐着她的下颌微抬起,另一只手舀了一勺药汁凑到江瓷月的唇边,“江瓷月,张嘴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