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月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他这么一说。
从前她在家中时,阿爹也会这般对她说,若是秦氏有哪里对她不好,尽管去找他说。
可当她真的因为送来的新衣裳不合身去找了阿爹,他又会笑眯眯地对她说这点小事没什么的,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要体谅秦氏管家不易。
裴砚安不知道眼前之人的思绪已经飞了开去,只觉得她突然沉寂了下来,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院中都是我的人,你且就先待在这里,我会让澜音来陪你,往后这段时间,她也会跟在你身边。”裴砚安说完便起了身往外走去。
“等、等等!”江瓷月突然出声喊住他,见人转头看向自己又不太敢与其对视,“这屋内的东西,我能碰吗?”
她实在是想摸摸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们。
裴砚安扫视了一圈这间屋内,摆设的的大多是一些平日里自己不怎么碰的文玩和书册,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以,但里面长帘后面的屋子你不能过去。”
得了首肯的江瓷月笑得眼睛弯弯,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嗯!”
裴砚安收回视线,手指却不自觉摩挲着手腕处的檀珠。
至于这般开心吗?
院中青衔和澜音正待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青衔送完于镜涟回来,刚进院便看到澜音独自一人蹲在树后。
他当即凑过去用手中的剑柄往人肩上戳了戳,“你在这里做什么?”
澜音转过一张面无表情却带着一丝惆怅的的脸,慢吞吞说道:“我又认错方位了……”
她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一说与青衔听,青衔听完毫不留情“噗嗤”笑出声,“澜音啊,你这‘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大法,下次记得面朝院门站着再用。”
面对青衔的嘻闹澜音也没生气,只是继续转回头盯着那树下的躲雨的蚂蚁们。
这些蚂蚁认路的本事要是能分她一点就好了。
青衔原本还想再逗说几句,余光却看到了从屋内走出来的裴砚安,他连忙踢了踢澜音的脚后跟,低声提醒她,“大人来了。”
“澜音,你去陪着她,这些时日看着她。”裴砚安交代完澜音又扫视了一眼青衔,“青玉应该快回来了,你且去歇着吧,最近不用守着我,帮澜音一同看着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江瓷月。
澜音自然是领命,只是她没懂这个‘看着她’是什么意思。等到看着裴砚安离去进了书房,她转头看向神情有些蔫蔫的青衔,皱眉问他:“大人说的‘看着’是哪种看着?”
对于他们侍卫来说,看人有着好几种含义。
青衔还沉浸在自己被大人‘抛弃’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自己是不是不中用了、大人是不是不要他了的哀愁中轻叹一口气,“居然要我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姨娘?”
他居然沦落到只能看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姨娘,澜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位是大人的姨娘?”
她原以为就是位平凡的小姑娘,现在想想大人怎么会让普通人进来呢?
青衔看了一眼澜音,面露一丝纠结,要说这位江姑娘和大人之间的约定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澜音除了练武的方面,向来迟钝,万一说错了哪句话......
况且既然大人都没有告诉她,那自己也不多嘴了吧。
“是呀。”青衔点点头。
澜音恍然大悟点点头,她明白了,原来是要她保护好这位姨娘。
她别的虽不行,但武功倒是在青衔之上。
受到提点之后的澜音露出顿悟的表情,拍了拍青衔的肩让他放心,随后走向江瓷月的屋内。
第14章 触碰
待裴砚安走后,便有人进来将桌上的吃食悉数撤下。
江瓷月正准备起身离开座位时,澜音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澜音来到她的面前站定,先是朝着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见过姨娘,我叫澜音,未来会待在姨娘身边护着你。”
江瓷月先是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一愣,但很快抿唇一笑,“好呀,谢谢澜音。”
平日里澜音大多是面对一群面容肃然的侍卫,哪里见过这般貌美的姑娘对自己和煦地笑,她一时有些看愣了。
笑得这般好看的姨娘,声音也好听,难怪大人会愿意让她呆在身边。
外边的天色从朦胧不清的灰白色转而变得愈发暗沉,蒙蒙细雨变成磅礴大雨,雨水顺着屋檐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安定且昏昏欲睡的催眠声。
屋内点了灯,暖黄色的烛光跳跃在空中,为四周带来光亮。
此时的江瓷月侧躺在矮榻上,如墨般的黑发如云铺散,眼眸安然闭着,呼吸浅浅,右手中还抓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册,身上有澜音为她盖上的一张薄毯。
她原是想看看书册打发时间的,但这些书中的字句大多晦涩,睡意顺着字句传达到她的脑海深处,这才沉沉睡去。
江瓷月悠悠转醒时外边的雨还未停歇,但雨势渐缓,凉意也更甚些。
许是睡得久了,江瓷月眼中聚集着一抹茫然,周身也觉得有些许凉意。她抬眼并未看到屋内有澜音的身影,反倒是在榻边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她身边。
烛光映在裴砚安轮廓清晰眉眼隽冷的侧脸上,光线从流畅的下颌到凸起的喉结一路往下延伸,直至到那片光裸的胸膛。
江瓷月面上似是被吓到了一般,面红耳赤地移开眼,双手撑在身侧往后一躲,手指无措地抓紧身下的散乱的衣裙。
“你、你……”她感觉自己的舌头似是打了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紧接着她看到裴砚安半倾身子慢慢靠近她,黑长的眼睫微垂,高鼻淡唇,整个人好看得如谪仙一般。
江瓷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自己现在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肤浅的,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为何这般袒露身体……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眼看裴砚安。
忽而下颌被人用手捏住轻轻抬起,裴砚安微暗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看着她。她看见自己惊慌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那沉静的漩涡中。
“躲什么?”低沉的声音带着哑意,还携带了一丝的明晃的诱惑。
烛光滚烫,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唯独面前这人是静止的。
江瓷月只觉得现在的他像是书中那魅惑人心的妖魅,酥麻的热意从被捏住的下颌处逐渐蔓延开。
在裴砚安蓦地凑近时,江瓷月心中的慌乱终于令她伸手推开身上这人。
“不!!!”
江瓷月在手掌贴上那不着衣物的胸膛前猝然惊醒,睁开眼时脑中还有些阵阵发懵。
不远处的澜音注意到她已醒来,快步走到榻边轻声喊她,“姨娘?”
澜音的声音引得江瓷月看向她,眼中带着疑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澜音,你怎么在这?”
那裴砚安呢?
江瓷月轻轻眨了眨眼,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发现裴砚安的身影,她的眼中逐渐恢复一丝清明。
所以,难道刚才那些都是梦?!
方才那些旖旎暧昧的场景纷纷挤入她的脑中,她蓦地伸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却掩不住耳垂上泛起的红雾。
她怎会、怎会做那种梦?!莫不是因为自己之前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她脸色骤然一变,后知后觉想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该不会长针眼吧。
站在一边的澜音看着这位姨娘做出一番奇怪的举动,虽不解但也没有问什么。做大人的侍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过问主子们的事,这一点澜音深谙其道并奉行得很好。
过了好些时间江瓷月才将手放了下来,面上仍旧是染着一片薄红。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江瓷月警觉地扭头望过去,此刻的她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脆弱模样。
澜音过去开了门,敲门的是来询问江瓷月午膳是否需要点菜的仆从。
江瓷月现下哪有心思想这些,只让厨房随意就好。
澜音送走了人重新将门关上,转头看见江瓷月坐在矮榻上,垂眼看着脚尖,只能看见一个乌黑的脑袋。
突然江瓷月脑袋一抬,目光看着前方,“我要回去。”
她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的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气,就像是裴砚安凑近她时身上的味道。
澜音不明白她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话,而且回去是要回哪去?
江瓷月穿好鞋,认真看着澜音说道:“我要回我的院子去。”
澜音心想大人既然要她看护好姨娘,那自然姨娘的话也是要听的。
“需要和大人说一声吗?”
“不需要了!”江瓷月下意识出声拒绝,随后对上澜音有些诧异的眼神又有些不好意思,软着嗓音糯糯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他那般繁忙,这等小事就不用、不用麻烦他了……”
澜音心想也是,便没有坚持什么。就是她看着江瓷月的背影,不知怎的,看出来一点落荒而逃的感觉来。
外边依旧落着雨,澜音替江瓷月撑着伞朝着院门走去,脚步中带着抹急切。
凉风习习吹散了江瓷月颊边的碎发,也吹淡了她脸上的热意。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仿佛后边有猛兽在追逐着。
等到终于一脚跨出了院门,江瓷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的那些恼人的羞赧似乎也不再胡乱窜着。
如云和红叶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在临近午膳前突然回来的,后边还跟着一位面冷的女子,看打扮似乎是大人院中的侍卫。
“姨娘,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如云连忙上前带江瓷月进屋。
江瓷月先是小心翼翼往屋内探了一眼,没有看到芷兰姑姑后宽了心,回答她,“我想回来了。”
红叶在后边展颜一笑:“姨娘放心,芷兰姑姑现下不在呢。对了,既然姨娘回来了,奴婢去厨房那边说一声,省得他们将饭菜送错了地方。”
说完她打量了一眼跟进屋没有离去的澜音,“这位姐姐今后莫不是也要待在姨娘身边的,不如和我一同去吧?”
澜音对此没有拒绝,相府内没有危险,她离开姨娘身边一会也是无碍的。
如云见江瓷月发尾处被雨水打湿了,转身拿了一块干毛巾回来,轻柔地替她擦拭着,不时还观察着她的脸色。
“姨娘有心事?”
江瓷月缓缓摇头。
“那可是困了?”如云还记得今早芷兰姑姑让江瓷月起床时那副困倦的模样。
江瓷月再次摇头,她怎么可能再困呢,早知道就不该在那补那一觉。这般想着,她有些烦恼地双手撑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颊,歪着脑袋看下窗外,希望借此洗涤一番自己的心灵。
如云霎时被她露出的那截洁白的手腕吸引了目光,在看到上面的红痕时微微一惊,随即她脸色也微微一红。
难怪姨娘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第15章 喝药
江瓷月离开聿翎院的消息很快就被院中的暗卫告知了守在书房外边的青衔。
青衔看了眼屋内正在提笔书写的大人,挥退暗卫走进去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裴砚安。
裴砚安笔尖轻顿,低声应答了一声,对此并未多说什么。
在青衔准备离去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他哥青玉。
青玉似乎回来得很急,身上的衣服浸染了一片水渍,进屋后先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青衔,随后向裴砚安行礼。
“大人,属下回来了。”
裴砚安最后一笔收尾,随后将写好的信件折叠放入信封之中,盖上火漆印章后递给青玉,“将它送往刘府。”
青玉接过信封后便往外走,青衔连忙也告退跟了出去。
“哥......”青衔刚开口就被青玉一个威慑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待离书房远了些,青玉才停下看着自己这位不省心的同胞弟弟,“我当初是如何叮嘱你的?让你待在大人身边的时候要诸事要小心,切不可让大人一人身陷危境之中,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青衔自知理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着地面,“此次是我莽撞......”
“你当然莽撞!”青玉毫不留情呵斥他,“我们虽和大人一同长大,但我们是老王爷和郡主放在大人身边护他安危的人,大人此次没有让老王爷和郡主知道,还没有重罚你,这份恩情你时刻都得牢记着。”
青衔垂头丧气地应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哥,你骂完了吗?骂完了能不能好好和我说句话,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每次青衔犯了错挨骂,都会做出这幅样子企图让青玉心软,偏又屡屡都能成功。
青玉深吸一口气,他总归是只有这一个弟弟,这么久没见心中当然挂念,“身上的伤如何了?”
听到青玉松了口,青衔秀气的脸上挂上了笑意,“在郎中那拿了药,好多了!”
“你啊。”青玉无奈地摇摇头,“我先去替大人送信,你好生呆着。”
青衔轻快地点着头,目送他哥离去后龇牙咧嘴转身扶着腰缓解疼痛。
总算是将他哥这一关给过了。
***
偏院内,芷兰姑姑直到用完午膳都还未回来,可江瓷月面上却一直笼着一层忧虑,就连午膳吃得都不多。
为此红叶特地去厨房替她煮了一壶小吊梨汤。泛着热气的梨汤被倒入白玉碗中,蒸腾的白雾不断上升消散。
红叶将汤送到了正在盯着窗外发呆的江瓷月手上,“姨娘,小心烫。”
江瓷月回神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传入她的手心,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勺子轻轻舀着,碰碗后发出“叮铛”的脆响。
“姨娘这是怎么了?”红叶不似如云心思细腻,她只看到姨娘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在聿翎院里发生了什么。
江瓷月鼓着脸颊长叹一口气,“红叶,你说我要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会不会长针眼呀?”
小时候阿娘不许她看一些东西时便是这么告诫她的,还告诉她晚上会做噩梦。她今日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还做了……不该做的噩梦,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长针眼了呀!
不该看的东西?红叶疑惑地想着,姨娘难道是在大人的院中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可她从未去过大人的院中,不知道有哪些是不该看的东西,莫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
“姨娘看到什么了?”红叶直接问她。
江瓷月的脸色再次升起热意,结结巴巴道:“就、就是不该看的东西。”
红叶:“奴婢愚钝,比如呢?”
“比如、比如没穿……”江瓷月后面的咬字声如细丝,根本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