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是说,李广会得到赏识并且被重用,得到很好的结果吗?
可是……刘彻想了想木兰的年纪,又想了想李广的年纪,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他本来也不是非要把李广塞进木兰帐下的,但李广的卦象只和木兰对得上好结果,如果跟着卫青,这老将军的卦象没有一个好的,刘彻信这个,也不是全信,但既然正好要给不识途的新将配个老练人手,又为何不能是李广呢?
命令下达,出兵也就是明日了,刘彻让人把霍去病叫来,当真赐了他两个手艺很好的庖厨,霍去病这几日意气风发,他花重金置办了盔甲武器,刘彻没有赐这些,但命人牵了两匹御马赠给他。
霍去病想要谢恩,被刘彻按住了,他叮嘱道:“战场上危机四伏,不可轻易涉险,朕为天子,盼你立功得侯……我为长辈,却只想你平安归来。”
帝王神情郑重,霍去病愣了一下,嗓子里有些发痒,许久,闷闷地道:“知道了。”
少年跪地而拜,抬头说道:“臣必立功得侯,我必平安归来。”
刘彻叹了一口气,把霍去病扶起来,又给他正了正衣襟,说道:“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行军的苦,也不知你吃不吃得下。”
霍去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刘彻又让人去叫卫青,他近日得了韩说,韩说柔媚乖巧,视他为天,陪伴久了难免生出些怜爱之情,他知道这是为了分散他对卫青的注意,平阳公主甚至没有掩盖丝毫,可明月高悬在天,又岂有被萤火勾走心弦的道理,不过是他想通放下了。
动念人之常情,止念万世明君。
卫青仍旧有些不安,他这些日子回到长安来,几乎没经历愉快的事,妻子有孕,而且很可能再次难产,他却不得不奔赴战场,虽然心中不舍,但为将者需要这个觉悟,可单独面见天子,难免又叫他想起上次的事。
刘彻直接说道:“仲卿,不必疑虑,你与朕相识久矣,朕不相瞒,对你确实有些意念,但朕想,高祖身边相伴着无数英杰,他也爱男子,为何没有沾染一人?”
卫青愣住了,好半晌才道:“臣、臣不知。”
刘彻仰望高天,过了许久,才道:“留侯张良,侯萧何,陈平以貌美心狠闻名,甚至……淮阴侯盖世英武,我那祖上,当真不曾为一人动心过?”
卫青甚至向后退了一步,他觉得天子疯了,都开始臆测开国高祖了!
刘彻笑道:“可高祖反而宠幸下卑小人,终其一生,身边男宠不过一二阉奴而已。”
刘彻走近卫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道:“朕知高祖,英杰可用之,不可轻辱之。”
卫青甚至忘记避开天子的视线,他脊背犹如过电,眼中泛现光芒神采,直视着刘彻的容颜。
刘彻再次拉住了卫青的手,握得紧紧,然后一下子松开,他轻轻拍了拍卫青的肩膀,说道:“朕今日,与卿交心,出了这个门,就把前事忘记吧。”
卫青想要跪地行礼,他眼里已经带上了泪光,刘彻却扶住他,给他理了理衣襟,笑道:“去吧,叫振武侯进来,朕还有话交代他。”
卫青擦了一把泪,出门去叫木兰了。
刘彻脸上的笑淡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等听到脚步声,就又恢复平缓的表情,看向进门而来的木兰,他的振武侯。
木兰老老实实地行了礼,刘彻和气地笑了一声,叫她起来,带着她走到窗前。
天子笑意轻缓,亲近地说道:“朕有一件私事,要交给你办。”
木兰连忙道:“臣必尽力。”
刘彻笑道:“侍中韩说,这次随你一道出征,他是朕的近人,若有功劳,分薄他些,可能做到?”
木兰愣愣点头,就是说,打仗的时候有胜机,派韩说上去打呗。
将事情安排完,刘彻想给木兰理衣襟却发现她的衣襟整齐极了,这手停滞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地道:“这一次,若能得功,朕会恩荫你的兄弟,如同卫家。”
上次卫青得功,刘彻便封了他的二子为侯,这次同样给了木兰承诺,她若立功,兄弟同侯!
木兰挠了挠头,心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她看着天子亲切的面容,不自觉地开口说道:“陛下,我阿弟不需要恩荫,我想为自己以后求得一次赦免。”
刘彻眉头一挑,只道:“好,朕不问,但朕答应赦免你一次。”
木兰离开的背影像是要蹦跳起来了。
刘彻微微摇头,心里却也有几分好奇,这个本本分分的少年将军犯了什么事情,值当一个侯位来换?
第34章
临出征前, 木兰把府邸里的事都交给了老里正和阿彩,犹豫了许久,才去找了花母, 让她有空多去看看阿黎夫人。
花母觉得自己和那种贵妇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木兰想了想,小声地道:“卫老夫人不喜欢她,卫将军要离开长安了, 我怕阿黎夫人过得委屈, 阿娘你不是很会开解人的吗?”
花母在村里是比较喜欢凑热闹的,谁家闹起来, 她都第一个过去看,偏偏嘴皮子是全村最厉害的, 村里妇人都躲着她走,阿黎夫人柔弱,从不与卫老夫人争执, 身边若能有个厉害长辈陪伴,她觉得卫将军应该也能安心打仗了。
嗯……木兰又警惕地道:“但是你不要收阿黎夫人的东西!”
花母心中一动,还会送她东西?
她故作不愿意,又被木兰劝了几句,才勉勉强强地点头, 不就是多陪陪一个怀孕妇人嘛, 她怕什么,她可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
就是要的价很黑心, 别的接生婆要鸡蛋, 她要一只鸡, 所以别人都不大愿意请她,除非很要紧, 她两三年都接不了几次生。
将事情安排完,木兰收拾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骑兵通常是一人两马,重骑兵是三马,因为马的体力消耗很快,所以骑兵是要换着骑的,木兰的马厩里就有三匹御马,她只带了两匹走。
天子命她为将军,赐了盔甲兵刃,一轻一重两套甲胄,一长两短三把兵刃,都是宫里的技艺,至少木兰穿着重甲不觉得喘不上气,穿着轻甲行动也自如,以前的铁甲还真没这个好。
因是到朔方郡集兵,从长安出发的一路上,还是和卫将军一起走,清晨出发,到了中午已经看不见长安的轮廓了,木兰心中,却并没有留恋的情绪,她一直是个不恋家的人。
黄土飞扬,战马蹄踏,一瞬间回过神,才像是属于她的真实。
长安渐远,像醒了一场富贵迷离的梦。
卫青今早和夫人惜别,这会儿还有些不安,只怕这是最后一面,一路都很沉默,霍去病一早被母亲卫少儿拉着哭了一场,心头略软,但这会儿离开长安,也觉得天高地阔,心情渐好,这一行将军带百十亲兵,情绪最稳定的,也就是他和木兰两个了。
霍去病带的东西是真的多,他不光带了两个庖厨,还带了不少蹴鞠球,这玩意儿工艺繁复,而且易坏,路上可没处去弄,骑在马上踢不了球,他一只手握缰绳,一只手盘着球玩,木兰向他要了一个,在马上颠来颠去。
行了四五日,到天气渐寒时,众人纷纷换上冬衣,大多是内穿皮革,外御毛裘,也有的亲兵家境不好,只能好几件衣服裹着穿,霍去病带的衣服最多,他没多犹豫,就把自己的衣服分出去大半,让亲兵们御寒。
卫青没说什么,少年天真不是坏事,如今身边的人少,尚可如此分配,可到了军中,麾下士卒过万,这份善心就不能再发,为将者,要学会心硬。
路上经了一场初雪,雪厚难行,耽搁了两日路程,第一日霍去病一个人玩球,第二日就和亲兵们玩成一片了。
卫青摇摇头,只道:“去病还没到稳重的年纪,实在应该学一学木兰……”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脑袋从雪堆里冒出来,手里抱着蹴鞠球,大声地争辩这球为什么不能用手接。
卫青噎住,也不管这些小儿郎的玩闹了。
霍去病实在不爱和木兰蹴鞠,这人总忘记规矩,偏偏又极灵活,球到他手里,这一局就算烂了。
不过能玩耍的时间也就那么一点,隔日雪融,再次上路,这一路就没再歇过一日以上,一行人赶至朔方郡,按照天子吩咐各自领兵,这一次刘彻没有搞区别对待,两军的质量相差无几,征发兵和募兵的数目也对得上。
霍去病一进军中,就要求了八百轻骑,因为有刘彻的提前嘱咐,卫青亲自挑的募兵给他,大多是二十到三十之间的青壮精锐,而且经历的战事不少。
这一方军队算是组装完成了。
木兰路上带着韩说,这位天子近人态度温和,待人客气,和谁都不红脸,木兰记得天子嘱咐,给了韩说一个校尉头衔,李广则是迟了两日才到,这位老将头发灰白,大约五十来岁,没有长者的慈祥感,面容轮廓很深,眼神苍老而锐利,像一只年老的鹰。
李广身边有个青年,是他的幼子李敢,李广还没开口,李敢就对木兰笑着道:“将军少年英武,一看便知不凡。”
他这起手先夸一句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李广一直没开口,听见这话,还哼了一声。
木兰抓了抓头发,注意力全在李敢身上了,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注意到李广的态度,只道:“少将军有带兵经验吗?”
李敢自谦道:“少时随父,带兵不多,但也有些经历。”
木兰高兴地命李敢做了校尉,她这次身边能用的人真不多,周武没来,田十不在,赵破奴是一直待在朔方郡的,可两万人的大军,她难道就用一个赵破奴和一个韩说吗?
卫青那边集兵的时候,木兰在军中到处转悠,她按自己先前挑什长的经验,把甲胄厚实者,身强力壮者,还有一些和她说话感觉颇有些章法的人提出来,因为怕有黄安那样的教训,木兰从每一个千夫长挑到百夫长,花了整整五日,才任命完队伍,顺带把军队梳理了一遍。
李广又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带兵从来没这些麻烦事,任由士卒同乡扎堆,抱团而成,大家彼此熟识,带起来比这简单得多,而且士卒怎么可以管得这么细致?
这新嫩将军竟然连行军的位置都要规定,不允许掉队,不允许胡乱扎堆,开什么玩笑?每个人的体力是相同的吗?健壮者走在前面,体弱者在后面,这不就可以了吗?
反正李广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他还偏偏记得自己副将的位置,看不顺眼也不开口,每天就是到处哼哼唧唧,木兰都快以为这老将军是哑巴了。
两军分兵前一日,曾经欺辱过李广的县尉被押送到军中,李广拔剑准备杀之,杀之前还多问了一句,“当日你说,那霸陵连在任的将军都过不得,何况我已不是将军,捆绑我入亭,扣留一夜!今日我问你,这路,我过不过得?”
霸陵尉瑟瑟发抖,却不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李广冷哼一声,一剑将落,被从营帐外匆匆赶来的木兰挥刀挡下,木兰气都没喘匀,对李广道:“老将军,我听人说你要杀人,这人犯了什么事?就是军法处置,也要先行审问吧?”
李广收起剑,冷硬地道:“此人曾经辱我,天子把他送至军中,就是给我杀的!”
木兰看向霸陵尉,却不想这县尉忽然昂起头来,咬牙道:“我与李广有过节,因此辱他,我不争辩!他带人全军覆没,我阿弟一家父子同死!他免为庶人,还要从我面前过,我不辱他,心头不快!”
李广愣住了。
县尉一介小人,他视其为一场落魄时的羞辱,从未想过此人也许与他有仇,是在报复他。
手中的剑斩不下去了,李广把剑扔在地上,大步出了营帐,木兰不知内情,询问在一旁的李敢,李敢面色复杂,简单解释了几句,于是上前松绑,把人放走了。
木兰总结了一下,自己这一次带兵,有个脾气很大的老爷子做副将,有个和老父一条心的少将军,两人合伙背着她就敢在军中杀人,还有个天子安插来的近人等功劳,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就一个赵破奴。
隔壁卫将军身边,校尉一水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亲兵,没有副将,唯一要操点心的就是带了个没打过仗的霍去病,可霍去病也不过占了八百骑兵而已。
坏了,她脑壳开始疼起来了。
可惜不管木兰脑壳疼不疼,次日也要分兵离开朔方郡了,霍去病送了一只蹴鞠球给她,可木兰哪里又有时间玩呢。
分兵上路,木兰把李广和李敢都安排在前面带路,但她不是稳坐中军帐,而是就在李广父子后面没多远跟着,自她向后带领一些千夫长行军,是由她把控行军速度的。
李广很不习惯这种紧密的队列,他以前带兵都很随缘的,常常早上跟随他的是一批人,晚上已经换了几轮面孔。
可行军走起来,却有一种奇怪的节奏,不论是走在前面的李广前锋营,还是后头跟随的骑兵大军,走起来速度有张有弛,因为队列整齐,没有一个人掉队,偌大的两万人骑兵队伍,就像主将伸出去的手臂一样灵活听用。
李广走快了木兰不跟,李广走慢了木兰催促,由此把控了速度节奏,这一路军队别的不说,行军速度是要比卫青那边快不少的。
入夜,李广闷闷不乐地躺在营帐里,他总想挑一挑那生嫩小子的毛病,可走了这一日下来,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自我怀疑。
莫非,我李广真的没有名将之才吗?
第35章
之后的几日, 李广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木兰,看她和将士同饮同食,看她御下和气真诚, 一支陌生的两万大军组合起来才多久?军中上下却一片安定。
他越观察, 越感觉不是滋味。
这小子真不是哪家将门子弟,自小学的军中经验?怎么他会的,这小子全都会啊!
行军第八日, 李广在前头骑得快了一些, 他派遣出去的斥候忽然来报,前方有大军的马蹄声, 李广当机立断停下,亲自折返回去告知木兰, 让她做好战事准备。
李广对战事的经验是很足的,斥候往往会领先大军一段路程,得到斥候报信, 他第一时间停止行军,是防止敌人通过马蹄声同样发觉到自己这方,两军遭遇,往往输的都是准备不足的一方。
木兰十分信任李广的判断,而且匈奴大军又不是死人领的军队, 汉军想要包抄他们, 难道匈奴人就不会试图跳出包围圈吗?包抄只是基础的战事目标,具体遇到的战局, 还是要靠将军来带, 这也就是将在外, 君令有所不受的原因。
这三路匈奴军队,最精锐的一支是一万五千人的骑兵队列, 由军臣大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带领,左谷蠡王是仅次于匈奴左右贤王的王位,其余两路军的领头人都是军臣大单于的儿子,各自带了约五六千的骑兵。
这三路军入冬以来就深入汉郡烧杀抢掠,不光是掠夺粮食,这一路还抢了许多正在生育年纪的汉女为奴,左谷蠡王伊稚斜是三路军中的大首领,他在匈奴声望极高,这次出征报复汉朝也是他一力主张,因为收获丰厚,匈奴大军的士气也是正盛。
而这最精锐的主力军,是包抄计划(lll)里的(l,也就是贴着卫青包抄的那条路线在走,另外的计划里的ll)则是由两位匈奴王子并驾齐驱,但目前木兰的路线是这样的:l)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