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还没完。蒋辉，这次必须把他拿下。”
第56章 阴影之下(12)
关青然的案子告一段落后，特案队直接就开始了对蒋辉的调查。
从档案库里翻出八年前的那个未破的枪械杀人案。当时死者在广场上被袭击，身上的弹孔多达九个，只有一枪打在心脏附近，其余弹孔都在躯体上杂乱分布，可以看出凶手其实并不是很会用枪。
从弹孔与死者身上取出的子弹的样式口径可以看出，凶手所用枪械是仿警用手枪，这与南淮市当年缴获的一批枪械特征相符。当年南淮市警方顺着运输和贩卖这种枪械的黑商人找到了牟豫。即南淮市社会上的一大头目。
当时因为证据不足，牟豫和他进行枪械制造的窝点没有被发现，枪械被及时销毁，枪械杀人一案也陷入了死局。当年连骁带领特案队在南淮市滞留了整整三周，最后所有线索都用尽了，却还是没能确认凶手，只是怀疑与牟豫有关。
因为死者是牟豫的对家，南淮市社会圈层中有名的蔡南征，所以一切的怀疑都是有理有据的。
“这个案子真的太久远了，目击证人已经不在南淮市生活了，大概率是怕遭到报复。”路鹤鸣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语气含着几分无奈。
宋星桥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电子档案，说道：“当时目击证人的口供是案发时间在中午一点，广场零零散散只有几个人，蔡南征当时走在他后面不远处，忽然有一个带着鸭舌帽，口罩，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朝着蔡南征迎面走过来，抬起手枪就是打，枪声响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当时他净顾着着飞快地向远处逃窜。”
“这个案子确实不太好追查，还记得当年咱们查遍了整个南淮市的监控，发现凶手确实在近郊的某一无监控路段消失了，然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这个案子，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找到牟豫。既然朱春雨说蒋辉杀了牟豫，那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景妍双臂交叠放在胸前，向后倚靠着卓沿，“先把朱春雨带回来问话吧。”
沉默许久的祁盛，忽然掀了掀眼皮，眼底一片清亮，嗓音寡淡：“你们不觉得有问题么。”
路鹤鸣有些懵，下意识问：“什么？”
祁盛垂眸说道：“牟豫是南淮市社会上一个头目，他死了，为什么南淮市警方不知道这件事？虽然社会上的人有默认的不报警保密的规则，但是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这说明牟豫的死被刻意隐瞒了下来，现在大概有两种情况——”
景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接着说道：“要么牟豫是被内部，也就是他的下级联合谋杀，要么牟豫根本没有死，只是被监禁或是自己躲藏起来了。”
祁盛点头，缓缓看向景妍，虽然她并没有看向自己，可唇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翘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但景妍说得没错，我们必须先把朱春雨带回来问话。”祁盛很快收敛了笑意，脸上一片严肃，“她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提供的消息却仅仅是牟豫被蒋辉杀了。”
他话音一落，樊征和路鹤鸣便得到眼神，两个人直接就匆匆出去了。
其他人继续坐在座位上讨论。
景妍一手托着脸颊，耷拉着眼皮沉思。
下一瞬，一瓶矿泉水就落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响，随即她抬眸，撞上男人略带些柔和的目光。
祁盛的桃花眼褪去平日里的冷淡，漆黑的瞳孔里浅光熠熠，眼底蕴藏着一丝令她看不懂的情绪，令她的心尖默默一颤。
“喝点水，我记得你早晨还没喝过水。”祁盛轻抿一下唇，很快挪开目光，不敢直视景妍的目光，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景妍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轻笑着说道：“谢谢祁队。”
宋星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轻轻地咳嗽两声，说道：“祁队，我嗓子也挺干的，能给我也拿一瓶吗？”
那箱矿泉水就在祁盛手边。
他似乎还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装作没听见，默默地看着手上的纸质资料。
直到景妍转身拿起一瓶水，要递给宋星桥，男人的眉梢轻轻一挑，随即先一步，直接拿起三瓶水，“砰”地一声放在宋星桥面前，“喝，多喝点。”
宋星桥：“……”他就不该犯这贱。
直到樊征和路鹤鸣带着朱春雨过来，景妍直接站起身来，让女人坐在上面。
可以看出女人这几天过的是相当不好，她脸色惨白没有任何血色，眼底泛着淡淡的雾青色，看上去睡得不太好，他可能每天都在担心丈夫回来，狠狠的打她骂她，甚至……直接杀了她。
见女人眼眶发红，肩膀止不住地抖动，景妍温柔地笑道：“朱女士，请您不要害怕。杀人案的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蒋辉涉嫌帮助罪犯逃脱与协助杀人，大概率有的判。现在的关键是，能不能找到他杀害牟豫的证据链。”
顿了顿，她语气尽量放得很轻，恐怕刺激到朱春雨：“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蒋辉杀害牟豫，您是当场看到还是有什么证据？”
“我没当场看到他杀人，但是，他、他……他会打死我的，我真的能说吗！”朱春雨说着，目光愈发呆滞，仿佛魔怔了一样，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崩溃地呜咽起来。
景妍赶忙走到她身边，略弯下腰，纤细的手放在她背部，缓慢而又轻柔地帮她顺着气，“放心，不会的，不会的……”
朱春雨很久以后才平静下来，眼睛红得可怕，她语气沙哑，含着无尽的恐惧与颤意，“一年前……应该是五月份。那天我见他一双手沾满血回家，他嘴里骂着牟豫，第二天牟豫就失踪了，他表现出出乎常人的平静……”
其他人听了以后，都彻底沉默下来。
路鹤鸣紧接着问道：“朱女士，你还知道其他的信息吗？”
朱春雨顿时睁大眼睛，一双手形如枯槁，颤颤巍巍地抓住景妍的手臂，说道：“吃野味，他们去吃野味了，那天他说他要进山林里打点野味吃……”
打点野味？
景妍微微蹙起眉，下意识看向祁盛，两个人的目光又一次默契地撞到了一起。
下一瞬，祁盛便说道：“樊哥，景妍，跟我去一趟南淮市的山区，星桥通知南淮市刑侦大队，请求派出部分警力援助。”
南淮市地处平原地带，只有近郊出连绵有几座地势不高的小山，郁郁葱葱的山林布满整座山，走近山下，脚下便满是杂乱的草，翠色的尖端，一滴晶莹的露珠缓缓滑落。
特案队的三个人跟着南淮市刑侦大队派来支援的警察两两一组，对整座山附近都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
祁盛和景妍很自然地分在一组，他们顺着山间的小径登上山。山林里有许多小动物，为略有些阴森凉意的密林添了几分生机。
两个人默默往前走，忽然在林中看到了一棵，被刀具刻上“X”的古树，这个痕迹能完全看出是刻意留下的，绝不是自然能够创造出来的。
祁盛蹲下身，发现树下有一块地微微向上凸起，捻起土壤，发现凸起处湿润的土壤比周围要更松散，他看向景妍，朝她点头。
景妍戴上手套，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顺着这出凸起向下挖掘。
挖了大概有半米深，她手上的弯刀遇到了一个硬物，景妍眸色瞬间一沉，尽量不破坏到那个硬物，在周围细细地挖，那块硬物露出了有掌心大。
景妍一眼就认出，这是块头骨。
她猛地抬起头，与祁盛对视一眼。
男人脸色稍有些差，直接就打电话给樊征，很快，樊征就带着刑侦大队的人上来了。
而后，刑侦大队对这附近进行了挖掘，挖了大概有三米深，没想到接二连三地挖出了白森森的头骨，最后数数，竟然是整整三具尸骨。
景妍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三具尸骨。
在回到南淮市公安局的路上，景妍一直沉默着，直道祁盛的声音缓缓想起：“这件事很奇怪。蒋辉他敢杀人，但他同时很聪明，他不轻易让鲜血染上自己的手，借刀杀人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震撼一个紧接着一个，景妍蓦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说……”
祁盛点头，眸色翻涌：“朱春雨的手也不干净。”
顿了顿，他紧接着分析道：“我和樊哥路哥接触过蒋辉的案子，她当初却唯独留下你，告诉你这一切，就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今天她的话大概也有真有假。”
景妍还是难以接受，脸色不太好：“相比于这样，我其实更愿意相信朱春雨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受害者。祁队，她真的不像是装的。”
祁盛也知道，在景妍的角度看，朱春雨真的很可怜，看上去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柔弱女人，如今他这么说，她真的很难接受。
“景妍，你要知道，她是蒋辉的妻子。”
常年生活在刽子手的阴影之下，她很难清清白白。
第57章 阴影之下(13)
抵达南淮市公安局后，尸骨交给了韩杨进行尸检。
尸检结果出来后，韩杨拿着报告说道：“这三具尸体已经白骨化，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年左右，三人都是舌骨大角骨折，且确认是生前损伤，应当是外力作用导致机械性死亡。三名死者性别皆为男，其中两名死者身高在170—175之间，另一名死者身高在160—165之间。”
“牟豫有一米八。”祁盛听了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三具尸骨里没有牟豫。”
路鹤鸣也紧跟着点头，随即瞬间睁大眼睛，声音忽然多了几分震惊：“朱春雨她……”
景妍这时候也彻底相信朱春雨的手不太干净，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转瞬即逝，随即她分析道：“她准确地引导我们去山上寻找，一定是很清楚这件事的。”
祁盛眸中墨色翻涌，随即问道：“朱春雨走了吗？”
路鹤鸣还没反应过来，说道：“走了。”
然而他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大家神色各异，脸色都不太好。
祁盛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得找到她。”
这时，忽然有一个年轻警察跑到了办公室门前，轻轻敲门并推开，他略微喘着粗气，语气有些急切：“祁队，蒋加成来了。”
景妍下意识蹙眉。
蒋加成是目前她只在队友们的讨论中听过的人物，牟家辉手下的二把手，在牟家辉死后顺理成章坐上了首位，现在应该算是蒋辉的直系上级。
蒋加成走进办公室。
他身材高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两条粗壮的手臂肌肉硬实，一张国字脸显得他沉重老实，谁能看出他也是社会上的一个狠角色？
蒋加成一进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自首，一年前我杀了牟家辉，尸体被我埋在我家花园里。”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懵了。
朱春雨说蒋辉杀了牟豫，而此时此刻，牟豫被杀的最大受益人蒋加成却来自首了？
樊征得到祁盛的眼神授意，将蒋加成押送到了审讯室。
这次的审讯依然是祁盛和景妍搭档，其余人被派去蒋加成家找寻牟豫的尸体。
走进审讯室，景妍就发现，蒋加成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情绪，双眼直视前方，也没有刻意躲避他们的目光，显得镇定而从容。
他的这种状态和感觉让她不得不想起蒋辉，社会上的人简直太懂如何对付警察了。不过蒋加成此时此刻没有蒋辉的嚣张，而是极其严肃。
景妍将手放到键盘上，随即直接开口说道：“既然你说你自己杀了牟豫，那就交代一下作案时间，作案过程，以及作案动机吧。”
“去年五月份，几号我记不得，那天牟家辉来我家喝酒，我在他酒里放了药把他迷晕了——他一向很信任我，对我没有任何警惕。我直接拿出绳子把他勒死了，当天埋尸在我家花园里。”
蒋加成面不改色，眼中没有半分愧疚，冰冷而麻木，犹如一个嗜血的恶魔，杀人在他口中成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顿了顿，他轻垂了垂眼皮，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杀人动机很简单。谁也不想永远屈居人下。当时我那个位置说是只排在在他身后，说白了还是任人使唤的小喽啰。”
景妍微微蹙起眉，发现蒋加成说得滴水不漏，一切都相当的合理，既然没有什么逻辑错误，她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蒋辉你知道吧，他的妻子朱春雨说，是蒋辉杀了牟豫。”
“不是他。朱春雨只不过想借着牟豫的死把他送进监狱，好摆脱他的暴力。蒋辉杀人都会埋在山上。以及，我要举报。”蒋加成说着，眸光骤然犀利了几分，唇角一弯。
“八年前的枪械杀人案，是蒋辉做的。当时是牟豫指使他杀的蔡南征，证据你大可以去他家里搜，他家里还保留着杀人用的枪械。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查一下当天蒋辉的通话记录，他和牟豫有过通话，内容是关于蔡南征的行踪。”
景妍抬眸和祁盛对视了一眼，见男人眼底划过一抹嘲讽，她唇角也向上一挑：“蒋加成，你觉不觉得你自己的话有很多问题啊。”
蒋加成只是垂着眼皮，一言不发。
“第一，我们追查到现在，连牟豫的尸体都没找到，你一直隐藏得很好，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这个案子会陷入死局，一旦我们放弃，你基本上就安全了。因为这种案子并不会轻易翻案。所以你为什么自首？良心发现？还是说，你是为了隐瞒什么事？”
“第二，你的原话是朱春雨只不过想借着牟豫的死把他送进监狱，好摆脱他的暴力。蒋辉杀人都会埋在山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为什么知道蒋辉家暴朱春雨？你又为什么知道蒋辉杀人会埋在山上？这些朱春雨知道并不奇怪，而你知道，真的相当不合理。”
“第三，你让我们去他家里搜，说他家里还保留着杀人用的枪械——你知道这个，也相当不合理。蒋辉虽然对上级忠诚，但是他很谨慎，绝不会那这种事情都告诉你。能知道这种事的，大概只有他身边的人。”
景妍一边说一边顺着思路，随即抬眸，话中含笑：“所以，你和朱春雨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景妍的这段分析相当精彩，祁盛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看向了蒋加成。
蒋加成瞬间愣住了，嘴唇轻轻颤了颤，隔了有几秒，才回应道：“朱春雨在这之前求助过我，所以我知道。”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向我们举报蒋辉杀了人埋在山上，为什么不直接向我们举报蒋辉是枪械杀人案凶手？她说，蒋辉杀了牟豫。而你说你杀了牟豫。”
景妍话音一落，祁盛便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而且你没有直面回答我们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自首。让我猜一下，其实杀了牟豫的不是你，你只是替人藏尸，替人承担罪名，你自首是因为你发现，朱春雨想要将牟豫的死嫁祸给蒋辉，又引导我们发现山上树下埋藏的尸体。”
“但仅仅是发现尸体，证据链不足，蒋辉依然不会被判刑。所以你来了。你当年帮助朱春雨杀牟豫要嫁祸给蒋辉，如今替她承担杀人罪行，又替她开口将蒋辉捶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