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祁盛眼眸里划过一抹嘲讽，眼尾微微向上挑，勾勒出一抹弧度，“你不觉得你被利用了吗？朱春雨如果真的只是想将蒋辉送进监狱，以她知道的证据，她直接向我们告发蒋辉枪械杀人又杀人埋尸就可以，为什么偏偏杀牟豫嫁祸给蒋辉，还要让你帮助，最后又让你来自首捶死蒋辉？她完全不需要搭上你。甩掉了杀人家暴的丈夫，知晓她杀人的你又代替她进了监狱，如今她一身清白，她可以开启新生活了。”
听完祁盛的话，蒋加成彻底愣住了。
他脸上的平静渐渐消失了，恍然大悟，随即变得愤怒，他整张脸都憋得通红，恶狠狠地骂道：“操，臭娘们！”
景妍见他已经彻底愤怒得失去理智，向祁盛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即笑道：“蒋加成，你可以重新组织一下语音，把这件事说清楚。”
蒋加成见事已至此，深吸一口气，毫不隐瞒。
一切都如祁盛所料。
朱春雨受不了蒋辉的家暴，在一次酒局认识了蒋加成，与他加了联系方式，偷偷出轨，和蒋加成搞起婚外情，装可怜将蒋加成骗得团团转。
一年前，蒋辉出狱，得知蒋辉出狱复仇杀害三人后，朱春雨准备向警察举报，而她也不想再跟着同样满手血腥的蒋加成了，于是想出这个计谋。
她哄着蒋加成帮助她杀害牟豫，并一直等待着时机，趁着蒋辉收钱帮助关青然作案，想要借特案队办案实施计划，于是她告诉景妍蒋辉杀了牟豫，又向蒋加成哭诉她仅凭的话无法捶死蒋辉，并用隐晦的话引导蒋加成为了她承担罪行揭发蒋辉直接自首。
而如果蒋辉和蒋加成都死了，朱春雨就真的能一身清白地开启新生活了。
案件已经彻底清晰，在审问蒋辉，和他说明一切情况后，难忍妻子背叛的他干脆鱼死网破，承认了自己是枪械杀人案的真凶，承认自己出狱后连杀三人后埋尸，同时表示，他完全不知道牟豫是怎么死的，是蒋加成告诉他的。
如今一切证据都指向了朱春雨。
朱春雨已经逃走了，但是在特案队和南淮市刑侦大队的不断追查下，三天后，在远在北方的临遥市找到了藏在老家的朱春雨。
朱春雨被追捕归案后，开始还装可怜狡辩，最后得知蒋辉和蒋加成已经全撂了，脸上的温柔可怜全部瞬间不见了。
她的笑容狰狞而悲切：“枪毙我也好，至少我这辈子都不会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了。”
景妍深吸一口气。
朱春雨的每一句话都在撒谎，又从来都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对蒋辉的恨和悲哀是真。
走出审讯室，景妍忽然抬起头看向祁盛。
见她眼眶红了，祁盛柔声问她：“没事吧？不要太带入情绪了。”
“没事。”景妍笑了。
顿了顿，她忽然说道：“希望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摆脱校园霸凌和家暴的阴影。以合法的方式。”
第58章 暗里窥光(1)
两个人走在走廊上，都安静地没有开口说话。
忽然，祁盛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人，也没避讳景妍，直接接了。
景妍听见祁盛沉默了许久，只说了给“好”字，瞬间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掀了掀眼皮看向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挂了电话，祁盛的手臂垂了下来。他又是沉默，紧接着忽地开口，嗓音略有些发颤，眼眸中浮动着细细微微的光影，“我们立即回北城市。”
说罢，他的行动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景妍还是第一次从他眼睛中看出慌乱，也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宋星桥他们刚回来，还不等他们开口汇报去蒋加成家搜查的结果，祁盛就迅速开口：“星桥，查一下最近一班的机票，必须快点赶回去。”
索性这种工作日机票还没有售尽，不过也只剩下头等舱的了。
景妍见祁盛双手撑在桌子上，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却能清晰地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祁队……”景妍轻抚上他的肩。
“我记得还有七天，就是景队的忌日。”祁盛阖上眼，薄唇紧抿，“景妍，你觉得这次M盯上的是谁？”
这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景妍蓦地瞪大眼睛：“你是说……”
“就在一个小时前，接连三位北城市公安局的同志尸体被发现，和八年前一模一样，M的标志性图案，这次的死因还没有出来。”祁盛的眼中翻涌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种沉默延续到一个小时之后登机，从知道这件事到回到北城市公安局，一共只用了三个小时。
北城市恰逢阴天。
浓墨渲染的乌云铺满天，漆黑昏沉的天色都泛着淡淡的冷意，整座城市被笼罩在浓浓的阴霾之下，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到北城市公安局，整个特案队便被请到一个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着局长，还有刑侦大队的几位队长，大家的脸色都很差，等他们落座，就直接开始说明这次的情况。
“尸检报告出来了。第一位同志是在走一个案件现场的路途中被杀，通过监控录像可以看到，五名男人忽然出现，捂住同志的口鼻，他们的手上有迷药，我们的同志由于药物失去了抵抗能力。那些人在他们身上连捅了三刀，直到确认他们死亡后离开。他们的脖颈处被留下与八年前一模一样的M图案。八年前的案子原本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中，这个案子已经成为了一个机密，能知道这个案子的人不多，所以能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这次，确认是M卷土重来了。”
“随即我们跟着监控追查五人的行踪，他们五个人几乎是毫不避讳监控，一直引导我们到近郊的一个绿化带，他们找到一棵树，直接选择上吊自杀。我们发现那五人牙齿中藏着毒，一旦这次行动失败或被抓住，大概率就要服毒自尽。和八年前一模一样，M的人都相当于死士。”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
“吴局！赵队他……他……”一个年轻的警察不顾任何阻拦破门而入，扶着门槛，眼中徘徊着泪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完整。
景妍见所有人的神色骤然一变，也明白是发生什么事了，眼眶一瞬间红了。
她在北城市公安局刑侦一队实习，队长是赵队。在她实习的日子里，赵队特别照顾她，对她简直是倾囊相授，也算是她的半个师父。
祁盛关注到景妍的表情，修长的手搭在她纤瘦的肩上，无声地安慰。
吴局微微凹陷的眼眶发红，感觉到心脏一阵刺痛，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抬眸看向祁盛，说道：“祁盛，我知道这种局面你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是在场的唯一和M有过交流的人，我希望你，还有整个特殊案件侦查队都能尽力而为。”
“一定。”祁盛稍稍低头，表情沉重。
他随即看向自己的队员，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先去一趟新的现场吧，所有人都一起去。”
M派去的人比较喜欢挑落单的人，如果一伙人抱团，其实他还是很难下手的，所以处于保险起见，特案队六名成员一齐抵达了现场。
赵队被杀害的地点是在正在办的案子的案发现场，那里是一栋单元楼，也是老式的楼房，没有电梯，只有步行器，一共有六层，赵队带着两名警员来到这个小区，他独自一人走访邻里，其余人去了监控室。
而他刚从案发现场走出来，当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起，黑暗中他被捂住口鼻，以同样的方式被杀害。
整个单元楼彻底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六个人急切的脚步声唤醒，赵队的尸体被其他警员抬在担架里，一张白布将他整个人都蒙住了。
祁盛掀开白布一脚，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熟悉的面庞，鼻子一阵酸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他脖颈上，那个黑色的诡异的“M”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紧攥成拳，指关节都绷紧发红。
景妍看不得这个场景，微微仰起头，眼泪已经顺着眼睛悄无声息地滑落。
地上还横着一具尸体，那个男人手里的刀粘着鲜艳的血液，他眼白发青，七窍流血，看样子是服毒自尽。他的身上也纹着属于M的标志。
其他的警察还在处理这具尸体，要一同带回去。
六个人在案发现场观察了片刻，又一同去居委会调取了监控录像，带回了北城市公安局。
韩杨面对着熟悉的老同志，拿着工具的手都颤抖起来。
他实在是难以下手，呼吸愈发紊乱，摘下手套走出解剖室，蹲下身，将红着的眼睛埋在双臂交叠处，哽咽道：“不行，我一直在颤。”
祁盛倚靠着墙壁站在他面前，垂眸，随即说道：“我来持刀。”
韩杨彻底愣住了，他猛然抬起头看向祁盛，见男人眼底也酝酿着不明的情绪，嘴唇动了动，略有些愧疚地说：“祁队，对不起，我……我尽快调整好。”
韩杨知道，法医是一个最不能带入情绪的职业。可他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在解剖台面前手抖。亲手解剖同事，真的让他相当难以接受。
景妍此时此刻也看向祁盛，担心地说道：“祁队，不要勉强。”
祁盛的目光落在景妍身上，微凸的喉结上下翻滚，嗓音喑哑：“放心吧，我……我没事。”
当年，也是祁盛协助法医，亲手解剖了景殊。
当年，队内的法医，包括连骁，所有人都说他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可没人知道，当初祁盛奔往南淮市找蒋辉算账时候，在飞机上他从未停止过流泪。
他一个人订了两个位置，默默地坐在角落，另一个位置空着，只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在哭。
后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反反复复，一刻不停。
祁盛不想再回忆往事，可往事却一股脑地涌上大脑，他强忍住泪水，语气寡淡而冰冷：“别拖了，走吧。”
看着面前泛着冷意的，没有任何生气的熟人已经成为了一句尸体，祁盛也觉得钻心一般地痛，他强忍住没有手抖，直到同韩杨一起完成解剖。
走出来后，祁盛看了眼门前急切等待着的围着的一大群人，垂着眼眸，敛去眼底的所有情绪，语气平静：“和前面三位同志的死因相同，凶手用了迷药，在赵队心脏处连插三刀，刀刀要害。”
祁盛说完，便走到了卫生间洗手。
上一个案子告破还未来得及高兴，就遭遇了这样一件事，景妍一时间有些崩溃，回到办公室，目光涣散，久久难以聚焦。
“M是有目标的。就像八年前，在他杀害景队之后便停止了杀戮。还有七天，还有七天就是M结束杀戮的日子，相信M届时会像当年一样约见他的目标。”祁盛说着，眸光晦暗不明。
景妍也冷静下来，抬起眼眸，眼底一片清亮：“但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接受这一切。如果还有七天才会结束，那么这七天里，又有多少无辜的同志会牺牲？”
“是。”祁盛也点头，“可是目前的情况是，M可以联系到我们，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联系M。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整个北城市公安局停止一切侦查活动，先保护好自身的安全。”
其余人也皆是点头，樊征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不能让任何人落单，要尽量避免意外发生。”
大家都表示赞同。
祁盛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疲惫，他低着头，嗓音中含着几分不明的情绪：“M的目标，我现在有两个猜测。”
景妍听了，纤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她深吸一口气，与祁盛的目光对上。
“祁队和我。”
“也有可能是我们。”祁盛说道。
第59章 暗里窥光(2)
“祁队的话……我能理解，但M真的会对小景同志一个女孩子下手吗？”路鹤鸣顿时担忧地紧蹙眉头。
祁盛不语，景妍却没故意隐瞒，直接说道：“特案队第一任队长景队是我父亲，M前些日子也给我来过信。”
其他人听了后面面相觑，脸上的担忧愈浓。
看来M这次盯上的可能还真的不止一个人。
夜渐渐深了。
整个北城市公安局没有任何警察敢独自外出，原本没什么人住的员工宿舍挤满了人，那种恐慌感和压迫感一如八年前一样将所有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特案队是没有专门的员工宿舍，只不过在北城市公安局有一间专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空调冷气令景妍的手脚发凉，她抬起手，纤细的手在昏暗的灯光下冷白，直到祁盛挡住灯光，在她身上投落一片阴影。
景妍忽然感到手上一片温暖，她微微一怔，见男人那双宽厚温暖的手正紧紧将他的双手攥在掌心，她下意识想抽手，却发现他很温柔在帮她暖手。
她耳尖瞬间红了，抬起头，见站在自己身后的祁盛也低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仿佛被他眼中灼热烫到，迅速躲避了他的目光。
“祁队，不用你这样……我、我自己揣在怀里暖就好。”景妍嗓音柔和，多了几分莫名的颤意。
祁盛有意无意地没有直接回应景妍的话，把搭在自己椅子上的毛毯拿起来，微微俯下身，盖在她身上，语气平静得仿佛没有情绪：“很晚了，睡一会吧。”
景妍抿唇，唇角溢出一抹苦笑：“真的，能睡着吗？”
祁盛沉默了。
此时，趴在桌子上看似熟睡的其他队员也纷纷坐了起来，脸上露出疲倦的表情。
“如果M非要杀我的话，我真的无所谓，但我真的不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去死，八年前是我父亲，然后是刑侦一队的同志，赵队，后面不知道还会有谁。”景妍说着，眼泪已经涌上眼眶。
祁盛垂下眼皮，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景妍，见她不接，又走到她面前，蹲下，细致而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轻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景妍忽地看向钟表的指针，手指微蜷：“零点了，还有六天。”
她话音还未落，祁盛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祁盛拿起来查看，脸色骤然变得冰冷。
那是一个外国号码，信息很简短。
“还有六天，期待和你见面。”
祁盛迅速把这个号码报给宋星桥，语气很难再平静：“星桥，快，查这个号码！”
其他人都看见这个消息，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景妍看见祁盛手机上的消息，也迅速找出自己的手机，她常年静音的，打开信息界面一看，果不其然，同样的号码，同样的信息。
宋星桥的动作都已经快得除了重影，但查完后，他瞬间泄了气地摊在椅子上，眼眶微微发红，鼻子一酸，哽咽道：“空号……”
所有人的情绪一时间都有点崩溃。这突如其来的线索直接断掉，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都调整一下情绪。现在太晚了有点危险，明天我们走一趟当年景队被约见的那个废弃军工厂。当年我们在周围严密布控，结果M和景队却一起消失不见，绝对有问题。”祁盛还是冷静地提出一个侦查方向，并默默鼓励大家，“八年前查不出来，不代表现在查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