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芳芳眼前一亮：“好啊，刚好我们委员会里收集了不少踏雪的照片。”
离开之前，姜彤走到了小颖身旁。
她特别提醒小颖注意那个正在拍摄直播的眼镜男。
“怎么了？”小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崇义，看着他手里举着的手机，心里有了猜测。
“他在直播，估计想要搞事情，你盯住他别让他乱来。”
“哼，放心，我一定看好他。”小颖对着姜彤比了个ok的手势，更觉得李崇义面目可憎。
姜彤点点头，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告别室。她大步流星地进入遗体清理室，加入沈白鹿进行踏雪的仪容整理工作。
冰冷刺骨的金属台面上，一只血淋淋的小黑猫正在等候着入殓师为它恢复体面。
由于踏雪开放性伤口较多，遗体清理难度较大，所以这次整理遗容主要靠沈白鹿操刀，姜彤在一旁打打下手。
姜彤为踏雪清理去体表上的污渍，用棉棒擦去它嘴边的分泌物。
沈白鹿将踏雪裸露在外的肠子和内脏器官放回肚子里，并进行缝合，被疯狗咬得洞穿的伤口也被他一一缝上，还了踏雪一个完整的身体。
除了身上的血污尚未清理干净，踏雪看起来就是一只正常的小猫了。
姜彤看得惊叹不已：“沈黑鹿你手艺真不错，考虑过做绣娘娃衣吗，很赚的。”
沈白鹿摇头了摇头，不仅如此，他还给踏雪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姜彤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真可爱，不知道踏雪会不会喜欢蝴蝶结。”
沈白鹿也笑了。
就在两人为踏雪xxx，姜彤的脑海里响起一阵喵喵喵的虚弱叫声。
“喵喵喵……”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喂奶，我的孩子们还在下水道里等我喂奶呢。]
姜彤一惊，踏雪要回去喂奶？
它生小猫了？完全没听安馨家园的居民提起啊，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也不知道？
姜彤慌张地看了眼沈白鹿。
如果踏雪的遗言是真的，那就不妙了，小奶猫们现在至少挨饿挨冻了两个小时了，情况危急。
沈白鹿与她心有灵犀，一秒便猜到了她慌张的原因：“别急，你听到了什么遗言？”
姜彤吐出一口浊气：“踏雪说要回去喂奶，它的孩子还在下水道里挨饿。”
沈白鹿闻言也微微怔了一下，他低头又去查看了一下踏雪的身体：“腹部和乳/房确实有怀孕生产的迹象，可是——”
姜彤紧张追问：“可是什么？”
沈白鹿指了指踏雪的尾巴下面。
姜彤低头一看，只见踏雪的尾巴之下，一对浑圆饱满毛茸茸的猫蛋蛋映入她的眼帘。
姜彤瞠目结舌：“啊？”
怎么回事？闹了大乌龙了？
到底是谁生了小猫？
……
五分钟后，姜彤走出清理室，把为踏雪清洗身体还它漂漂的任务交给了沈白鹿。
姜彤来到了室外的玻璃房告别室里。
此时已经晚上8点多了，郊区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一些，再加上周围没有繁华夜景霓虹灯，渡宠宛若黑夜中里的一片明亮孤岛，而灯火通明的玻璃房更是圣洁漂亮，美不胜收。
安馨家园的居民们应该是刚刚吃完外卖，正坐在白色长椅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不知道两个被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严重，冬天衣服穿的厚，我听丫丫妈妈说好像只是被咬破了皮。”
“那还好，打打血清和矿泉疫苗就行了。”
姜彤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一同抬头看向姜彤，或是期待或看戏。
姜彤压力颇大，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听到了踏雪的遗言，它说自己要回去喂奶，它的孩子还在下水道里挨饿。”
现场安静了数秒。
下一刻，告别室里一片哗然，居民们纷纷质疑嘲笑起姜彤的专业性。
“怎么可能，妹子你是在开玩笑吧，踏雪是公猫啊。”
“它是公猫啊，那两颗猫蛋蛋好显眼的。”
“对啊，我之前还rua过一次呢，手感好好的。”
李崇义仍在短视频网站上直播，听到姜彤如此炸裂的发言，他笑得轻蔑：“呵呵，渡宠的这个店员在说踏雪生小猫了，可踏雪是只男猫啊。有的商家啊~~为了赚钱什么话都讲得出啊，妥妥九漏鱼啊，公猫生小猫都能说得出来？”
他这一段话引发了直播间里的用户一群嘲讽。
如此降智夸张的直播内容也让直播间在线人数也突破了500，首次达到了上千人同时在线。
[？？？]
[什么样的文化水平能说出这样的话？]
[妈耶，这员工疯了吧。]
李崇义笑得恶劣，看着弹幕心想：这下子渡宠自己把自己搞垮了。
胡芳芳都皱眉了，是她促成了这次渡宠之旅。虽然她被姜彤的真诚打动，但也没打算无论是非对错与姜彤共沉沦。这么浅显的性别判断，姜彤都能出错，难道她真的是骗子？
还是骗子中没脑子的那种。
胡芳芳脸上没光，有点埋怨地看了姜彤一眼：“小彤姐，我很确定踏雪是公猫。”
李崇义将摄像头对准姜彤，大大特写她的脸，怪里怪气道：“家人们，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22章 五只小奶猫
冬夜料峭，玻璃房里的灯光亮如白昼，一双双不信任的眼睛在姜彤身上逡巡，他们目光如炬，如跗骨之疽，意欲持着放大镜找姜彤的茬儿。
众目睽睽之下，姜彤并没因众人的质疑挂不住脸。
她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我听到踏雪的遗言也很惊讶，于是又确认了一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踏雪既有母猫的子宫卵巢，又有公猫的阴囊和阴/茎。”
这话挑战了在座所有人的认知。
现场的安馨小区居民们面面相觑，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什么意思？”
“你是说踏雪雌雄同体，又公又母？”
“小姑娘你认真的吗？这得多小的概率啊……”
而李崇义则夸张地“噗呲”一笑，对着手机直播嘎嘎嘎直乐：“你们听到没，渡宠的员工说踏雪是个双性猫！雌雄同体呢，她以为是在拍电影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直播间里刷起了‘哈哈哈哈’，清一色的讥讽嗤笑，嘲弄着渡宠员工的鬼扯谎话。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编故事编得也太夸张了。]
[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收场。]
其中，只有一名观众的弹幕不太一样，不过很快就淹入了哈哈哈哈的海洋里。
[海苔肉松小蛋糕：好像是会有雌雄同体的猫猫，我姐朋友带猫咪去绝育，就因为要拆蛋又要开腹，她就被收了两份钱。]
[你确定？听起来明明是你姐朋友被骗钱了啊！宠物医院坑她两份钱！]
[海苔肉松小蛋糕：没吧，手术之后还把猫猫的蛋蛋和子宫给她看了呢。]
[那也可能是假的，她又没全程看小猫手术。]
[海苔肉松小蛋糕：……杠精啊你。]
[呵呵，我实话实说，合理怀疑而已，你没脑子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海苔肉松小蛋糕：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全程看着了吗？我合理怀疑你是医院安插的畜生。]
下面便是两人唇枪舌剑，先后礼貌问候对方祖宗仙人的寒暄。没多久，两人便被房管禁言了。
而告别室里，也是一片哗然。
胡芳芳面上一言难尽，作为踏雪此次火化的负责人，她深觉自己有责任有义务问清楚。
“小彤姐，你确定吗？”
姜彤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她不指望张嘴说话就有人信。不过越是被人质疑，姜彤越是平静，她抓住重点：“你们可以不信，但麻烦找个人看看小区下水道里面有没有小猫吧。现在是冬天天冷，猫妈妈又不在，小奶猫会冻死的。”
“对对对，要是真有小猫冻坏就不好了，咱们赶紧去看看吧。”胖乎乎的大妈听到这里当即心软。
“对头，她骗没骗人咱们找人看看不就知道了。”
“快快快，在业主群里找个人去看看。”
胡芳芳虽然狐疑，但也不想因此害了小奶猫：“我现在就在群里叫人去看看，请问是哪一段下水道？”
姜彤已经问过了踏雪这个问题，她径直回答：“3号楼下面，南侧墙边。”
而最后一排，李崇义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等着看好戏：“同志们，接下来就是我最爱的打脸戏码。”
……
胡芳芳快速点开群里的一个头像，拨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蕊蕊，你现在在哪？”
“在家是吧，你现在下楼帮忙看一下3号楼南侧墙边的下水道里有没有小奶猫。”
“你别管哪里来的小奶猫，你先去看看有没有。”
电话一挂下，现场的气氛便变得焦灼起来。
下水道里会有小奶猫吗？
大妈大爷们左顾右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时不时嗓门儿贼大。
有个妹子焦虑地啃起指甲来，反复点开群消息查看。
叫了乐队的男子也不能专心寻找歌单选曲，他焦躁地起身出门，点烟去了。
小颖悄咪咪地凑近姜彤身旁，底气不足地问道：“彤彤啊，万一，万一他们找不到小奶猫怎么办啊？”
姜彤让她安心：“会找到的。”
她相信踏雪的遗言。
小颖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大概十五分钟后，有人惊呼：“蕊蕊发消息了，快看手机！”
众人一致低头去看手机。
蕊蕊在业主群里刷屏一样发了十几张照片，每张都是高糊240p的分辨率，但大家还是能从这糊不拉叽、黑灯瞎火里看到了几只小奶猫。
“真的有小猫！”
其中一条视频一点开，还有小奶猫微弱的喵喵叫声。
一排照片后跟随的是蕊蕊激动不已的数条50秒+的语音消息，跟小学生写排比句似的，一条一条地并列着。
胡芳芳将声音调到最大，开始公放语音消息：“芳芳你说对了，下水道里面确实有小奶猫！大概有五只，我看到两只奶牛的，一只三花橘猫，一只长毛狸花猫。小奶猫们估计没出生几天，都还没睁眼呢，毛发也很稀疏，跟个小老鼠一样。”
“我已经联系了楚城的动物搜救队，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我现在就在下水道旁边守着，先试试保安这边能不能救上来，小家伙们太可怜了，冻得瑟瑟发抖。”
“幸亏这段下水道里干的，不然小奶猫们估计冻得够呛了。你们那边怎么样，渡宠那边有没有好好对待踏雪？”
最后一条，蕊蕊好奇道：“对了，芳芳你怎么知道下水道里有小奶猫的？”
全场安静如鸡。
包括李崇义的直播间里，一堆问号刷屏了。
李崇义嘴角抽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确实打脸了，只不过是打了他的脸。
姜彤松了一口气，找到小猫就好，不然这一群没睁眼的小猫可能都活不到今晚：“我替踏雪谢谢你们，这下小奶猫们安全了。”
众人看向姜彤，面上掠过震惊、自责、内疚、惭愧、欣喜等等复杂情绪。
胡芳芳这才跟手机通电了一样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对着姜彤90度鞠躬：“对不起！小彤姐，我不该怀疑你的，以后网上再有人说你骗人，我第一个冲出去和他们对线。”
其他人也连忙道歉：“对对对，是我们太无知了，请你原谅。”
“对不起，我一定给你们家在点评网站上好评！”
“谢谢你，救了踏雪的孩子。”
姜彤笑意盈盈表示不用谢，“你们好好照顾踏雪的孩子就行。”
她真的不介意，她已经习惯路人的震惊和鄙夷了；而且出于谨慎防骗，如果是她，她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听见小动物的遗言。
除了沈白鹿……
这人不假思索相信了她。
姜彤心中飘过奇怪的情绪，被她刻意忽略掉了。
胡芳芳看向试图隐身的李崇义，铁面无私，直接点名：“还有你，快点给小彤姐和渡宠道歉。”
二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李崇义，李崇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窘迫地不出声，心中还怀抱着说不定姜彤说“没关系”，他就能顺杆子爬下来。
他迟迟不出声，偷偷瞄了一眼姜彤。
谁知姜彤也正一副不道歉就鲨了你的表情。李崇义当即心如死灰，面色颓唐：“对不起，我不应该小人之心想看你们笑话。你放心，直播间我全程一直开着，弹幕们都知道了真相，稍后我会在平台上置顶道歉。”
姜彤点头：“可以。”
……
接下来，沈白鹿带着踏雪来到了告别室。
此时的踏雪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它通体乌黑，唯独四爪雪白，毛色润泽发亮，收拾得跟个精心饲养的宠物小猫一样。
“踏雪你好漂亮。”
安馨家园的人起身迎接小猫，围着它夸赞着它，感谢着它，鼓舞着它。
踏雪被放在了灵台上，小小的它被大家买回来的白色菊花环绕着，身边放着一排排猫罐头、猫零食，而它的身上盖着祈福用的黄被。
“谢谢你踏雪。”
“你是个勇敢小猫。”
“踏雪，下辈子一定要投到好人家去享福啊，别当流浪小猫了。”
这时，安馨家园的民谣乐队组齐了，一位木吉他，一位沙锤手鼓，一位电子琴、一位电吉他；丫丫和梓轩的父母带着孩子也赶到了现场，等待踏雪的告别仪式观礼。
告别仪式开始后，乐队开始了弹奏披头士乐队的《Let It Be》的前奏。
一位长相普通的大叔握着话筒，嗓音沙哑：“这首歌送给安馨家园的小英雄踏雪，希望它前路光明，下辈子无忧无虑。”
“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
Mother Mary comes to me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And in my hour of darkness
She is standing right in front of me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Let it be let it be
Let it be let it be……”（注1）
随着他沙哑动情的忧伤吟唱，位于舞台上的OLED电视上，播放着踏雪在安馨家园里的点点滴滴。
一张张照片从踏雪瘦骨嶙峋、惊魂未定到它躺在草地上打滚儿，向人类示好，融入了安馨家园的环境里。
每一张照片都来自于不同的居民，角度不同、横屏竖屏、清楚模糊，拼凑出踏雪生活的点滴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