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刻不容缓。”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犬鬼在棠谙面前突然变大，它足踏四焰，利齿堪比棠谙小臂粗，这威武凛冽的模样，哪里还是刚才撒娇的小狗。
燕Z似乎对此毫不惊讶，他扶棠谙在犬鬼背上坐好。
犬鬼一甩头，像朵流云一般飞出去，它腾跃于空中，几个来回间，那高耸入云的背阴山便出现在眼前。
“妄，究竟是什么 ？”棠谙逐渐平静下来。
“妄是花魂一族的残骸，传说黄泉花魂们在很久以前，为了拯救一次浩劫死去，仅留那位花魂大人在世。”
“背阴山是花魂的墓地，也是唯一留下她们遗产的地方。或许只有那里，才能找到起死回生的药。”
谈话间，他们已经接近背阴山顶。见犬鬼想直直地冲上去，燕Z急忙喊道：“停下！鬼云会攻击我们！”
棠谙原来以为那只是些乌云，定睛一看，竟是只只厉鬼身躯缠绕而形成的鬼云。厉鬼青面獠牙，仿佛稍微触碰，就能将人撕碎。
犬鬼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它穿过鬼云，阴寒气息逼来，利齿从棠谙耳边擦过，却触碰不到她。
犬鬼周围，竟升起了一个圆形的防护罩。
燕Z喃喃，“这样强大的防护罩，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棠谙低头看去，犬鬼脖子上的铃铛，在微微发亮。
就这样，他们安好无恙地，穿过了最凶险的鬼云，来到了寻常人到不了的地方。
犬鬼四足落地，铃铛顷刻破碎，化作一地残渣。棠谙忽然忆起孟念念在手札里写，“犬鬼脖上的铃铛，她应当会喜欢......”
棠谙顿时愣在原地。
“小姐，我们走吧。”
棠谙反应过来，抱起变小的犬鬼，继续往前走。“燕Z，谢谢你，竟然陪我到这里。”
燕Z微怔，“小姐，我根本没有做什么，你不必这样客气。”
棠谙环顾四周，心里有些茫然。这么多条路，她该走哪一条？
“小姐，你闻到了吗？”燕Z忽然说：“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棠谙嗅了嗅，却什么也没有。“你引路。”
走了会儿，风中传来一阵歌声，拂过林梢，也拂过棠谙耳侧。
随后便是女人的欢声笑语，蓦然出现在远山林莽间。黑压压的丛林中，有一点鲜红跳动，好像一枚生机勃发的心脏。
走得近些，原来是一群女人，围着篝火跳舞。
“好奇怪的香味......”燕Z控制不住地向前走，棠谙拉不住他，索性一胳膊肘敲过去。
“我这是怎么了？”燕Z稍微清醒些，这时已处在丛林边缘。
为了不暴露行踪，棠谙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方才看见了什么？一直往那边走，拉也拉不住。”
燕Z面色突然暴红，“我怀疑，这香味会让人看见最想看见的事。”
“哦？那你最想看见的是什么？”棠谙起了揶揄心思。
“汪！汪汪！”
棠谙脚边有道白影，箭一般冲了出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香味对犬鬼也有效。
围在篝火旁的那群女人，齐刷刷看向他们。歌声消失，仅余火堆噼啪作响，风摇过树影，平添幽寂。
燕Z像个不中用的摆设一样杵在那，棠谙只得挺身而出，讪笑道：“抱歉，路过此地，无意打扰，我们这就走。”
女人睁着空洞的眼，声音像天外来音般虚无缥缈，她对棠谙说：“你快死了。”
第108章
女人出手太快, 棠谙来不及躲闪，被拉过去，加入了她们跳舞的队伍。
火光在脚边跳跃, 沐浴在暖黄色的光芒下, 棠谙仿佛被拥入一个很安心的怀抱。黛色的山峦飘远了, 女人们的动作越来越慢, 渐渐地，棠谙耳边仅余欢声笑语回荡。
可看在燕Z眼里, 却是棠谙一步步向火堆走去。
“棠谙！”燕Z急得大喊，可他怎么也撞不开那道无形的墙。
“嘘！”女人们凌厉的目光投向他，“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不行, 棠谙还在......”
忽地起了一阵狂风，等燕Z稀里糊涂爬起来时，背阴山已经只能抬头瞻望, 原来他被吹到了山脚。
燕Z没有办法, 背阴山在抗拒他，他寸步难行。
“呜呜呜――”脚边有可怜兮兮的叫唤声, 犬鬼扒住他的裤脚，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燕Z苦笑一声, 无奈坐下, 将犬鬼抱在怀里, “你这小鬼, 才几日功夫, 就不认得原主人了。......不过也好, 否则就要叫棠谙认出来了。”
他自我安慰似的喃喃道：“她们是同族，应当不会害她, 她会没事的......对吧？”
燕Z等啊等，背阴山顶的鬼云散了又聚，木叶落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几个春秋过去。燕Z守在下山的必经之路，像一尊石雕。
“裴千烛？”
燕Z下意识睁眼，在看到棠谙时，又忽觉不对。
“原来，你真的是裴千烛。”棠谙自嘲般地笑着，“也怪我，总是一次又一次落入同一个人的陷阱。”
“我......”裴千烛嘴笨，连一句为自己脱罪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嗫嚅许久，才道：“是我的错，不该隐瞒身份藏在你身边。”
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终是咬着牙做了个决定，“你不喜欢，我这就走。”
裴千烛转身离开，强忍着没回。
“你真的愿意离开吗？”棠谙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
裴千烛垂着头，讷讷道：“我看见了，没有我她过得很好。但一见我，她就会不开心。我不想她不开心。”
他话音一落，眼前的空间仿佛琉璃般碎裂，新的景象出现在眼前，是棠谙抱着犬鬼，站在道路另一端。
棠谙漫不经心地捋着犬鬼的毛，头也不抬道：“裴千烛，你往后看。”
裴千烛扭头，发现原先棠谙站的地方，是一朵嗜血的鬼云，脚下，是万丈悬崖。
裴千烛没有生气，他反倒高兴地问：“那么说，我的试炼通过了吗？”
棠谙没回答，只道：“她们告诉我，人间出了大乱子。”棠谙抬头，用严肃的语气，“裴千烛，你渎职了。”
裴千烛瞳孔微缩，这些年他呆在背阴山，仿佛与世隔绝，全然忘了光阴流逝。
裴千烛面沉如水，“我们赶紧走。”说完，他很顺手地牵起了棠谙的手。
棠谙有些无语，她就知道，这人惯会蹬鼻子上脸。
“王！”
“王！”
白罗和黑幽仿佛没看到，站在裴千烛身后的棠谙似的，他们很擅长装聋作哑。
白罗解释：“我们一直联系不到您，便擅自带军来人间，与天虞城结盟。”
“不，你做得很好。”裴千烛披上战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城之战。
原来云初费尽心思，在人鬼两界安插棋子，只为食鬼练功。“邪神”一事，便是他通过鬼城牧云枫的帮助，做的乱。
如今云初功力大成，但阴谋也被修士们拆穿。云初野心甚大，他想独拥为王，容不得一丁点反对声音。
战火从敬玄宗发起，一路向北，直抵北方的天虞城。修道界都说，天虞是最后一道防线，也不知能不能守住。
“谢将军，不知我能帮什么忙？”
“花魂殿下......”
“你我是旧识，不必如此客气。”棠谙扶起要行礼的谢澜，“在战事上，你是内行，我都听你的。”
谢澜忙着排兵布阵，客气两下是个意思，见棠谙如此识趣，她直言：“云初招罗的那些杂兵不足一提，最令人头疼的，是那除之不绝的鬼域。”
“鬼域......”棠谙沉吟片刻，“此事裴千烛熟悉，我可以去问他。”
“棠谙。”
棠谙闻声回头，竟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棠谙欣喜道：“泷？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泷依旧面无表情，但双眼显得比以往更神采奕奕，“是雪山康复了，再也不需要守山人。棠谙，雪山告诉我，花魂回来了。”
棠谙细细思索，呢喃道：“雪山......背阴山......难不成，两者相通？”
“咳咳――”站在一旁被当摆设的时家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时洙调侃，“时子苓，你怎么回事？出去混了这么久回来，棠姑娘还是只看得到时泷。”
时子苓抱怨，“我怎么知道，命都差点给她了......”
时渺渺赶紧捂住他的嘴，朝淡然走过的裴千烛尴尬点头。
裴千烛早就不在意这几个三瓜两枣，他来是有正事。裴千烛与谢澜去他处商量，没了这个顾及，时洙终于能跟棠谙说那件事。
“棠姑娘，时家是花魂一族留在人间的血脉，这一点你心里应当有推断。”
棠谙点头，时洙继续道：“血脉可能会被稀释，但石头上刻下的文字，不会改变。”
时洙拿出一本册子，“这是一些拓本，关于当年花魂消除鬼域的方法。”
棠谙面色凝重，“多谢您，我就在找这个。”
“棠谙......”时泷仿佛有话要说，但棠谙等了许久，时泷只道：“棠谙，你要小心。”随后便垂下头，将满腹心事吞咽下去。
棠谙微微笑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与你们的心，是一样的。”
册子上写，鬼域只能由内而外地破。引魂术可唤回厉鬼神志，纸扎术能护己身。若遇极大鬼域，则率先破域眼，域眼由怨中之怨鬼镇压。
棠谙朝城墙上走去，准备探探敌情。有一队士兵从她身边走过，棠谙耳尖，听见了一个人的名字。
“姝参军是不是有点太拼了些？”
“唉......她的母亲是因为鬼域而死，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奇怪。”
棠谙再也坐不住，她上前问：“你们说，姝怎么了？”
“花......花魂大人？”这些日子棠谙的名声传遍了天虞，人们都知道谢将军从鬼界请来了外援，一位是鬼王，而另一位便是花魂。
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样子嘛。士兵暗道。被同伴拐了一胳膊他才想起要回答，“姝大人自请作为下一个‘提灯者’，进去鬼域。”
“提灯者？”棠谙皱起眉，她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我们发现，修士进入鬼域中，能稍微延缓鬼域扩散的时间。这与进入修士的数量有关。”士兵解释。
“那不就是......自杀吗？”棠谙抓着士兵问：“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啊？谁？”
“姝！”
棠谙跑上城墙，终于看清了鬼域的真面目。这次的鬼域，已经有了实体。在这庞大的浓黑色鬼域面前，天虞城仿佛一座小小的灯塔，城中万家灯火，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提灯人......原来如此。”棠谙骚动处跑去，她努力拨开人群，许多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棠谙也分不清姝在哪里。
“糟糕！鬼域又开始扩散了！”清晰的惊呼声在棠谙耳边响起，随后便是一阵喧哗，棠谙冲上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一跃而下的身影。
哪怕隔了时间，改了模样，换了衣装，棠谙也认得那股野草般的蓬勃生气。
“姝！”这声大喊撕心裂肺，棠谙循着声音望去，是谢澜如流星般奔来。密不透风的人墙立即疏散开，但谢澜的手，还是只能擦过姝的衣角。
“该死！你们怎么不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同伴去送死吗！”向来冷静的谢澜，此刻也有些失控。
士兵们自觉退避开，只有棠谙迎着谢澜的怒火走上前，“谢将军，我会将姝带回来。”
谢澜望着鬼域，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这里接连跳下去了两个人。
第109章 结局（上）
“你终于来了......棠谙。”
“你是谁？”
棠谙的身体在不断下沉, 像是被包裹在沉滞而冰冷的海水里，没有阳光，没有生机。
“棠谙, 你竟然连我的声音, 都不记得了。”
棠谙挣扎着睁开眼, 但眼前还是一片虚无, 黑得连自己身体都看不见，不免让人坠入失明的恐惧中。
但棠谙没有害怕, 她不能害怕，否则就会被丧失神志的亡魂吞没。
“我不需要记得你是谁。”棠谙说：“过不了多久，阳光、鸟鸣、欢笑都会回来，人间不需要怨气凝集之所。”
“哈哈哈――即使失去记忆, 你也还是那么狂妄。”那声音顿了顿，接着喃喃低语：“当初若不是你，我大业早成。只可惜你轮回百年归来, 依旧没什么长进。”
“棠谙, 你可知鬼域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都是靠你啊......”
棠谙知道他想说什么, 鬼域里的这些东西最善磨人心志，她才不会傻傻地被他带偏。
“是我的心脏对吗？”棠谙先声夺人, “你抢我东西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凑到我面前, 是想把心脏交还于我吗？”
那东西愣了一拍, 棠谙抓紧机会召出纸人, 纸人不用眼睛, 藏在黑暗中的鬼魂在纸人面前无处遁形。纸人一把将其揪出，踩在地上暴揍一顿。
伴随着凄厉惨叫声, 浓雾渐渐散去，阴冷冷的蓝月遥遥挂在天上，往日奢华宫殿，仅余断壁残垣。
棠谙往空开的大门走去，殿内空荡荡，不见人影。
“快到这儿来！”棠谙身后传来极细微的呼喊，那人见棠谙愣着不动，着急道：“来不及了，抱歉！”
下一秒，棠谙被人捂住嘴，往后拖。纸人想出手，却被棠谙拦住。
宫殿门口游走过一群鬼魂，它们的双眼黑得不见白睛，身上怨气仿佛凝成实质。如果棠谙仍留在原地，一定会被它们发现。
鬼魂队伍走后，救下棠谙的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人？”
“堆蓝学府，棠谙。”
“怎么可能！”
那人双手微微颤抖，按着棠谙的肩让她转身，棠谙在错愕间，望见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一定还活着......”
那是个身上沾满草药味的姑娘，她的灯笼辫散了大半，橘黄色发带也不知遗落何处。
棠谙拂过常卿诀深凹下去的脸颊，她从前分明是微胖的体型，怎么瘦成这样。
棠谙笑道：“我回来了，我也会带你回去。”
听见这话，常卿诀终于从欣喜中回神，她面色严肃，“棠谙你听着，如果你有回去的方法，一定要尽早回去。”
棠谙微怔，“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卿诀苦笑，“棠谙，我们这些自愿进鬼域的人，大多不是被怨鬼缠身而死，而是饿死的。”
“阿诀。”
易淮领着一堆人，从宫殿另一端走来，他看到棠谙，明显有些错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