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鬼自从来小院后，整日在竹林里撒欢儿，轻易抓不到它。
棠谙想想它身上沾的那些泥，果断摇头。“拿本书来吧。”
见燕Z转身出门，棠谙目中精光闪过，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召出一只纸鸟，直直地朝燕Z后脑勺撞去。
这一下，一定能把他撞晕吧。棠谙这样想着，却看见燕Z忽然转身，纸鸟直直撞在门上，发出“咚”的巨响。
“什么声音？”燕Z疑惑回头，还好棠谙及时将纸鸟收回。
“怎么了？”棠谙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漫不经心问。
燕Z绕绕头，总觉得后脑凉飕飕的。“还没问小姐想看哪种书。”
“随便拿。”
燕Z一走，钟山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外。棠谙将他招呼进来，笑眯眯问：“这些日子，过得还习惯？”
“小姐，我......”钟山眼中又开始泛泪，把棠谙吓得赶紧转移话题，“我忽然想喝酒，你去山下帮我带一壶酒回来吧，越烈越好。”
钟山连连点头，但离开的动作却不利索，“小姐，或许燕大哥比我更懂酒......”
“不要告诉燕Z，这是我俩的秘密哦。”棠谙用笑容来掩饰心虚。
钟山听完显得十分高兴，他做了个将嘴拉紧的动作，双脚倒腾地飞快，转眼消失在院外。
棠谙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燕Z总觉得棠谙在看自己，但等他擦赶紧桌子望过去时，棠谙正静静地倚在窗边看书。
窗外阴沉沉的，燕Z忽然觉得，要是有阳光就好了，棠谙就适合待在阳光下。燕Z没了做家务的心思，他趴在桌上，将头埋在手臂里，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我将酒买回来了！”钟山兴冲冲地跑进来，在看到燕Z后，愣在当场。
“酒？”钟山提的那两缸酒，燕Z认得，这是鬼界最烈的酒。
燕Z缓缓扭头，看向棠谙，沉声问：“小姐，我怎么不记得，你还会喝酒？”
棠谙暗骂钟山做事冒失，她顶着燕Z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胡诌，“是为了庆祝钟山痊愈。怎么？你这点酒量都没有吗？”
燕Z被她气笑，“你可知这酒有多烈？”
“我让他随便买，许是老板黑心，这种酒最贵，就推销给他了。是吧，钟山？”棠谙朝钟山使了个眼色。
“抱歉，我对酒一窍不通。”钟山只得将这锅背下。
燕Z的脸色这才好看些，棠谙好不容易有了庆祝心思，他也不好拂了棠谙性质，于是提议：“我去做几个小菜。”有下酒菜送酒，还不至于那么难受。
“菜？”钟山疑惑道：“有谁还吃菜？”
“......”
棠谙和燕Z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编。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还舍不得人间生活，所以做个样子出来对不对？”钟山恍然大悟，他表示理解，“看来不单我一人不想当鬼，大家都一样嘛。”
棠谙只好附和，“正是如此。”
于是燕Z的菜也没烧成，他们两鬼一人围坐床边，就着流云轻风下酒，也不失趣味。
“这一杯，是恭喜钟山熬过了生死关！”棠谙率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打算一饮而尽。
“棠姑娘不可！怎能让您敬我？”钟山记得不停扒拉棠谙手臂。
一直默不吭声的燕Z突然出手，将棠谙手上的酒杯夺下，“小姐是姑娘家，这一杯就由我替他喝了。钟弟应当不会介意吧。”
钟山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出，“自然不会介意，谢过燕大哥了。”钟山脸色不太好看，但不是因为棠谙没喝酒。
棠谙早就知道燕Z会这样做，毕竟她今天的目的，就是灌醉燕Z，好让他没法拦着自己完成百景图。
趁着燕Z喝酒，棠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燕Z酒劲还没缓过来，抬眼发现一杯满得快溢出来的酒，送到他面前。酒杯后是棠谙笑盈盈的双眼。
燕Z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棠谙看他耳尖缓缓攀上绯色，心道，酒劲就上来了，这家伙真不中用，应当再来几杯就醉了。
“这一杯敬燕Z，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员工！”
燕Z被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弄得有点飘飘然，他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突然蹦出一个声音：
“小姐，这一杯我替您喝了。”
棠谙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很是错愕。她本以为这杯酒会送到燕Z嘴里，却没想......
“咚！”
钟山喝完酒，竟直直地从椅子上栽了下去。他双眼紧闭，全然没了知觉。
“他怎么了！”棠谙惊呼。
燕Z查看后无奈道：“小姐放心，他只是醉了，在睡觉。”
棠谙不禁呢喃，“还会这样吗......”
燕Z将钟山搬进屋后，回到二楼。棠谙竟然还兴致勃勃地坐在那里。她说这缸酒既然开了，浪费可惜，不如来拼酒量。
燕Z哪敢和她拼酒量？但棠谙的决定，也不是他能改变。
燕Z想起昏睡中的钟山，心生一计。他在棠谙对面坐下，无奈道：“那便依你的，但不能耍赖皮。”
“我怎么可能耍赖！”
喝酒总得先分出个输赢，棠谙望着窗外纷飞竹叶，自信道：“第一局，就比一招之内，谁打落的竹叶多。”
她的灵力可以分出无数股，而燕Z只有一双手，棠谙觉得自己必赢。
燕Z点头，“开始吧。”
棠谙先出手，她从指尖分出无数股头发丝细的灵力，而后弹射出去。霎那间，空中竹叶纷纷落地，再没有一枚飘飞。
这下无论如何，燕Z都不会比她多。棠谙将酒杯推给燕Z，燕Z却推了回来，“小姐，这杯酒，恐怕得你喝了。”
“为什么？”
燕Z忽然喊道：“果果！”
“干什么？”竹叶鬼果果不耐烦地出现在燕Z面前。
燕Z：“果果，叫你不要偷吃东西，你又长胖了。”
“我才没有长胖！”果果气得面色涨红。“我要诅咒你这个臭小子，气死我了！”果果气冲冲地飞向竹林中。
“哎！等等！”棠谙伸手，却抓不住愤怒的果果。
她开始在竹林中乱窜，竹叶大片大片掉落，像是下了一场竹叶雨。
“我赢了。”燕Z笑吟吟地望向棠谙。
棠谙感觉自己现在，比果果还要愤怒，“你这是作弊！”
燕Z摊开手，无辜道：“你不是说一招之内吗？也没规定这招数，就一定要出自自已身上啊。”
“你！”棠谙又气他狡猾，又气自己愚蠢。
“好了，我自罚一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获胜，是我的错。”燕Z见棠谙好像真生气，急忙收起得意嘴脸，好生安慰起来。
他端起酒杯，准备饮下，却被另一只手截胡。
“输了就是输了，我又不会耍赖，你喝什么？”棠谙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像是一团火涌入喉中，又辣又呛。棠谙涨的脸通红，胃里也好似吞了枚火炭。
燕Z慌了，他一边递水，一边给棠谙运气。“别告诉我你没喝过酒！”他半是叱责，半是心疼。
棠谙咳得没心思搭理他。过了会儿，棠谙终于平静下来，她仰躺在椅背上，全然没了那时眉飞色舞的神采。
燕Z收拾残局，嘴里还念叨着：“我看你以后还敢喝酒。”
棠谙已经醉了，她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空气里总是飘来一阵又一阵的气味，那是烈酒都无法掩盖的气息。
桌子上来回晃的那只手有点眼熟，这样好看的手，棠谙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是谁呢？棠谙凑得更近些，却怎么也看不清。直到鼻尖触到一片温热，那只好看的手颤了颤，棠谙也没反应过来。
酒精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棠谙只觉得很舒服，很温暖。她再凑近些，将嘴唇也覆盖上去。
那只手想走，棠谙可不能放它走，双手伸出来，将它死死箍住。棠谙想啊想，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裴千烛......”
第107章
往日清脆嗓音, 沾了酒气，倒显得有些软。但周围的空气，却瞬间变得冰冷。
燕Z直愣愣站在那里, 一只手被棠谙抱着, 有柔软湿润的触感传来。燕Z知道, 这是他奢求不起的东西, 是棠谙醉了，不清醒了, 才肯赐他一缕贪妄。
燕Z本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棠谙对自己的态度多少有些改善，但那一声“裴千烛”，又将他打回了无间狱。
原来, 她还是忘不了最初的那个裴千烛......
燕Z，不对，应当是鬼王。他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若是现在将棠谙带回去, 不知……
但裴千烛望着酣眠的棠谙，终究是狠不下心。他承受不起与棠谙反目成仇的代价。或许这样也好, 仅仅是陪在她身边，看着她, 就够了。
在耗费过量的灵力后, 棠谙的身体每况日下。鬼界灵气稀薄, 根本不足以补全棠谙耗散的灵力。
裴千烛决定趁着棠谙醉酒离开一趟, 去寻那个人, 看她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裴千烛走前, 又往床榻上看了一眼，棠谙睡得正沉, 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应当没事......
棠谙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又在说什么，“裴千烛…我不会…再怕你了…”就算在梦里，她还紧攥着拳头，好似要揍人。
裴千烛看得哭笑不得，他摇摇头，心道还好没动那歪念头。
棠谙醒来时，头还闷闷地疼。她下意识唤：“燕Z，燕Z――”但没有人应声。
天阴沉得吓人，屋子里透不进一点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人。棠谙忽然有些害怕，她趿拉起鞋子，走得跌跌撞撞。
棠谙扶着门框，又朝屋外喊：“有人吗？燕Z？”
“怎么了小姐？”钟山同样扶着脑袋，从楼下探出身子。“燕大哥许是不在，您有什么吩咐？”
“奇怪，燕Z会去哪里？”棠谙呢喃。她见钟山还守在那，忙道：“你去歇着吧，我没事。”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棠谙清醒许多。她仔细一琢磨，燕Z不在可是天大的好事。棠谙连鞋都来不及穿好，直往百景图方向奔去。
“呼――”棠谙擦了把额上虚汗，她总算把百景图补好了。就是不知，鬼魂进去应当是如何。
棠谙高呼：“果果！”
“我来啦！”果果转着圈飞来，丝毫不见先前愤怒的模样。
棠谙指着百景图中央的那个纸人，“你附身上去，帮我看看效果如何。”
“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果果没有一丝犹豫，钻进了纸人体内。
百景图像是被激活，澎湃灵力激荡起来，山林百兽栩栩如生。
果果的声音响起：“棠姑娘，这简直就是神迹！我从未见过人间，但我觉得，这就是人间！”
棠谙满意笑道：“也不枉我付出的心血。”
“你们在干什么？”燕Z的声音忽然从窗外响起。
棠谙吃了一惊，急忙将百景图藏好，但已经完了。
燕Z看到棠谙惨白的脸色，便明白了一切。“你！唉......你怎么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呢？”他的心疼大过愤怒。
棠谙垂着头，本等着挨骂，没想到燕Z会这样说。“这次是特殊情况，我再也不会了......”棠谙说完又觉得奇怪，不对啊，我跟他道歉干什么？
燕Z拿她没法，他长叹一口气，一手拉着棠谙，一手端百景图，往外走。
“你做什么？”棠谙心里在打鼓。
燕Z看她那个样子，心道，你还会害怕啊。他故意不说去意。
见到钟山时，棠谙松了一口气。她将百景图交给钟山，钟山见过人间万象后，对棠谙又是一番感激涕零，只差没烧根香，帮棠谙供起来。
但奇怪的是，功德金光始终没有亮起。
燕Z一脸，“我就知道你在诓我，但我不想说”的表情。
棠谙急得将他拉到房里解释：“上次在鬼城门口，你不也看见了吗？”
燕Z：“你怎么能保证，你做出来的，一定是他想要的？功德金光出现，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辛苦事，而在于你做对了什么事。”
“他想要的......”棠谙喃喃，“可他身上的执念，分明已经解除了啊。”
“若消除执念就一定会出现功德金光，那么人人都可以得道了。”燕Z继续泼她冷水。
“原来是这样吗？”棠谙反应过来，抓住燕Z脑袋一顿锤，“那你怎么不早说！”
头被锤得生疼，燕Z反倒松了一口气。瞧棠谙这样子，还颇有精神气，如此便好。
但他没想到，第二日就出了变故。
“小姐！该起床了小姐！”
按人间的算法，此时应当日上三竿。燕Z本以为棠谙宿醉，却没想这时辰还没起。
他放下锅铲，往卧房去。
“小姐......”燕Z看见床上的棠谙，吓得瞳孔急缩。棠谙面无血色地躺在下，整个人全然没了生机，连呼吸也没有，像是死人......
燕Z吓得连隐藏身份都顾不得，急忙趴上去运气给棠谙。有了鬼王力量护体，棠谙才悠悠转醒。
“你怎么了？”望着燕Z难得的严肃神态，棠谙觉得奇怪。
燕Z沉声道：“棠谙，你试着运转灵力。”
灵力本该顺畅地从指尖涌出，但此时不知为何，丹田像是枯竭一样，甚至隐隐作痛。
“咳......咳咳......”
棠谙感到胸中闷痛，就像当年在堆蓝山一样。棠谙自己清楚，是她昨日非要逞强制作百景图的缘故。她闭着眼，等着挨骂。
但最爱念叨的燕Z，竟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我去将钟山安排妥当，然后我们出发去寻药。”燕Z脚步一刻不停。
“哎！你知道去哪里寻药？”
“不知。”
棠谙呢喃，“又不是自己得病，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钟山本来不想走，但在燕Z一番修理下，只得老实。
棠谙一步步挪到院子里，她想与犬鬼告别。犬鬼一见她，便摇着尾巴跑过来。
它左嗅嗅，右嗅嗅，似乎闻出棠谙的不对劲。犬鬼“呜呜”地唤着，一个劲儿把脖子往棠谙手边凑。
手背擦到一个硬东西，原来是铃铛。
“是铃铛太紧不舒服吗？”
犬鬼急得直摇头。
棠谙发现，铃铛始终没响，它竟是空心的！她将铃铛取下来，铃铛侧面有个搭扣，一拨开，里面竟塞了张纸条。
“这是最后一条路，背阴山，妄。”
“此法可行。”
棠谙被突然出现的燕Z吓了一跳，“你回来了怎么不吭声？”
“我叫了，你没理。”燕Z还觉得委屈。
燕Z拍了拍背上的包袱，“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