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女工可好了，她以前总会给她做好多漂亮鞋子。
“哥哥，你快吃吧。”女童将饼一把推进成何怀里，跌跌撞撞跑开，去给其他人送。
这种时候，任何食物都显得可贵，想活着，就不能再计较什么味道了。
成何垂眸，沉默地看着怀里那块饼，肮脏泥泞，透露着一股酸臭味，他忽然一笑，接着咬了一口。
还真像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啊。
“谢谢。”
女童坐在角落休息，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男人宽厚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她抬头，看见成何微笑着松开手，女童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发亮。
女童起身，快步跟上他：“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想去找父亲，父亲也去了云凌卫，我想他了。”女童说到最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你父亲叫什么……”成何低头，心底略有触动，却在下一刻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他感觉到了不对，抬眸，脸色瞬间一变。
随后拽起女童的手就跑。
女童被拽的手腕发疼，却不敢说话，她回头向后看去，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她用力摆脱成何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爹爹！”
“丫丫！不要……”中年男人死命想要呼喊，却在下一刻被魔人咬断了脖子。
成何想要拽住女童，可逃窜的人群让他行动艰难，她的手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
“爹爹！”
她不知道平时友好的街坊邻居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她只是想拉住爹爹，她已经没有娘亲了，不能再失去爹爹。
“啊！”女童被毫无神智的魔人抓住，连一声呼救都未能说出，她瞪大了眼，朝成何看去，成何脚步顿在原地，看见面目狰狞的魔人张开了嘴，唾液随之留下。
成何拼命向前，却还是没有办法拉住女孩的手，他面色苍白跪倒在地，面对这一群没有神智的魔族，几乎丧失了所有求生的欲望。
“抱歉。”一丝温意从手臂传来，成何被一把拽起，他抬眸，女子剑光如破晓的光，划开一片死寂。
那眸子一如既往温柔镇静。
四周的魔族被斩杀殆尽，江初篱随手给成何施加了几个结界，就要匆匆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男子跪倒的声音，她急忙转身。
“江姑娘，我受你恩，定会守你回来。”成何跪在地上，狼狈的脸上充满了决绝，他死死盯着江初篱，眼中却是哀求，“求您救救他们。”
苍生无辜，不该为任何人的权术当做筹码。
他出身低劣，可心不该低劣，他受恩，知道报，他想替他们完成遗愿，他既活了下来，就一定会守着凌城。
江初篱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会的。”
第61章 负伤
绿萝伏案, 眉头紧锁，正欲对手中的文书提笔，却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她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看见侍从欣喜的眼神，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推测。
“大人……”
绿萝越过侍从的身形，看见门口还在垂眸等候的人, 眼中顿时充满急切, 没等侍从说完，绿萝便快步走向那抹倩影, 她拽住江初篱的手, 就要往外走。
“你可算来了，我们现在就去启阵，凌城百姓如今伤亡众多，不能再让他们留在这了…：”
“不可。”江初篱反握住她，朝她摇摇头。
绿萝错愕地看着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她怒目而视：“你后悔了？你怎可后悔！你可知，我们等了你多久！城中的百姓等了你多久！”
绿萝眼睛里布满了难看的血丝, 她瞪着江初篱，情绪颇为激动。
江初篱并没有因她的态度而不悦，她只是轻轻拥了拥绿萝, 声音温柔平和。
“我没有后悔, 也没有要走, 只是遇到了些事，不得已来晚了。”
绿萝感受着女子的包容, 她颤抖着手，慢慢拥了回去，努力忍住要流出的眼泪，慢慢开始平复自己的情绪。
对，现在她不能急躁。
她现在是凌城的主心骨，她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动摇。
只是，只是……她也不过是个凡人，她也会怕，怕自己救不了百姓，怕自己会做错什么，一步之差害了凌城。
“抱歉……我情绪太激动了。”半晌，她才推开江初篱，神色恢复了平静。
“地底那座法阵我派人看管起来了，偶有魔族靠近，也都被斩杀。”虽然他们的伤亡更为惨重。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绿萝莫名觉得有些别扭，明明前些日子，她还把江初篱当作是个普通女子，想要多照付些，可如今却是江初篱如同长者安慰她。
当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也是，世事难料，就如现在的凌城，谁又能想到，短短几日，繁华的凌城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现在为何不能启阵？”话归正题，绿萝眼神疑惑不解。
当务之急，莫过于将百姓转移，她已经联系好了传送法阵那边的官员，他们定会收留凌城百姓。
“我修阵那天，遇见了一个魔族，我勉强逃出，但灵力耗尽，不得不休养。”江初篱言简意赅。
绿萝一惊。
江初篱能与扶危剑主相识，说明她的实力即使不及褚诃故，也相差不远，能让她耗尽灵力勉强逃出，这魔族……
绿萝沉思片刻，抬眸，眼神复杂：“那魔族，可是叫纪策。”
江初篱微怔，继而点头。
绿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江初篱眉头微蹙：“他做了什么？”
绿萝闭上眼，不忍去想。
那日，那日……
“他把所有偷偷离开凌城的修士，扔在了城主府……且只有头。”一旁的云凌卫白着唇回忆。
他们从未见过，那么多人头。
听见城主府的异动，他们立刻赶往，绿萝带着云凌卫率先推开门。
少年容颜精致，灰色的衣袍包裹他的身躯，绣着银色诡异花纹的衣摆随风微起，听见推门声，少年垂眸看来，一双墨色的眼眸清澈纯良，他轻笑出声。
却让他们不约而同拔出佩剑。
少年一步一步踩着血淋淋“台阶”而下，神色悠闲，宛若闲庭漫步。
少年眉眼弯弯：“魔族纪策，初来乍到，特送诸位一份见面礼，小小心意，还望海涵。”
虽然最后那少年并没有再做什么，可那天的场景，却深深印在了所有人脑子里，无人敢忘。
一想起那天的场景，他的内心就止不住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我派人去查过他，但无一能返。”绿萝垂眸补充，声音变得有些晦涩，“他那日在那里，必然会察觉阵法阵有被修改，我要如何向百姓交代。”
“转移的法阵还在，但它上面牵连了另外的法阵，一旦启动，三阵共行。”
她在来见绿萝前，先去看了守城大阵，法阵没有一丝被破坏的痕迹，只是又被人叠加了一层，不知用途是何，她怀疑是纪策做的，又怕是绿萝派人增设。
如今看来，应该是纪策所为。
只是他为何不单独设阵，而是要在守城大阵上叠阵。
“三阵共行……”绿萝皱眉沉思。
“褚诃故可有来过？”
绿萝抬眸，沉默着摇摇头。
按理来说，扶危剑主生为斩妖除魔，出现妖魔，他来得最快，可这些天，她竟一次都没见过褚诃故，就连纪策出现那日也是。
江初篱微微皱眉，心底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你也没有见过他？”绿萝有些错愕，她本以为江初篱受伤不出那些时日，都是在褚诃故身边。
若不是扶危剑主，谁又能在妖魔遍地的凌城，护住灵力耗尽的江初篱，又使她消息也透露不出半点。
绿萝想到这，急忙打住自己的念头。
“我去找他，等我回来。”江初篱抬眸，眼神坚定，没等绿萝回话，便匆匆离开。
绿萝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她依旧许久没睡过了。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原来的计划。”
有一丝一毫的胜算，她都不会放过。
夜风透露出一丝血腥味，江初篱抽剑，剑光划破虚空，留下一道凌冽的风痕。
江初篱伸手想要扶起妇人，却发现她怔怔地看向魔人倒下的地方。
“早点回家吧。”江初篱沉默了片刻，还是扶起了她。
妇人自嘲地笑了声，顺着江初篱的力起身，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魔人，口中喃喃自语。
“家？我的女儿没了，丈夫也没了……你们这些仙人懂什么啊？”妇人一把推开江初篱，朝她的丈夫走去，她搀起自己已经不成人形的丈夫，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江初篱眼眸静静凝向她，她垂下眸，向妇人的身上设下结界。
飞鸟停在枝头，略微歪歪脑袋，看向树下的江初篱，江初篱抬手，鸟儿乖顺地落在她的手指。
半晌，她眉头一皱。
褚诃故半闭着眼，手缓缓移向腹部。
还真是狠啊。
身侧的扶危剑“嗡嗡”作响，褚诃故没动，冷哼一声，声音却显得无比虚弱。
“别叫了，若不是你关键时候反我，我也不至于负伤至此，连这种地方都出不去。”
那日他去寻君观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仅仅只是提了江初篱的名字，君观澜便如一条疯狗，开始对他穷追猛打，他本就负伤，扶危还在关键时候反他。
一着不慎，被君观澜关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外面还有不少妖兽。
他失踪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江初篱有没有想起他，有没有找他。
或许是没有的吧。
毕竟她眼里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比他重要的人和事。
褚诃故的思绪慢慢发散开，连外面迫近的妖兽声也不愿去管，身后传来藤蔓蔓延的声音，藤蔓一点一点缠绕上他的身躯。
糟了，好像不小心进入人家老巢了。
“褚诃故！”
褚诃故挣扎着睁开眼。
这临死前的幻觉，还挺真实的。
那双如月般温柔的眼眸明亮如初，发丝略有散乱，她执剑向他走来，长剑如虹，破开缠绕他的藤蔓。
果然是幻觉啊，这里暗无天日，怎么可能看清她的样子。
如此想着，褚诃故闭上眼，陷入了昏迷。
藤蔓乱舞，正要向两人攻击，江初篱抬眸，一道金光闪过，藤蔓犹豫着停下攻击的动作。
江初篱柔了声：“抱歉，误入此地。”
灵力化刃，轻而易举化开江初篱的手指，凝出一滴血珠。
藤蔓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又小心翼翼地接过，将血珠吸收。
江初篱见此松了口气，正要带着褚诃故离开，却感受到脚踝间那轻微的缠绕，她回头。
一根藤蔓亲呢地蹭了蹭她，另一根从黑暗中推出零零散散的内丹，江初篱一看便知，那是来自外面那些妖兽的。
江初篱略微思索，从那一堆里面捡起一颗，放入褚诃故的口中。
“多谢。”
藤蔓像被大人夸奖的小孩子一样，高兴地扭动，它殷勤地将江初篱从到洞口，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她。
离开了藤蔓的洞穴，江初篱抬眸，昏暗的天际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光亮。
“江初篱。”
江初篱侧目，却见男人依旧紧闭双眼，她不知他是否还在昏迷，只是垂眸轻声应下。
“嗯。”
她举起凤凰骨剑，发丝被凌冽的风吹起，眉目坚毅却又透着温柔。
“我来接你回去。”
一剑凤鸣，破天光！
江初篱睁开眼，入目的场景已然不同。
他们回来了。
她派去的飞鸟寻遍凌城，都无法找到褚诃故的踪迹，只能将带有他气息的东西带到江初篱面前。
其中有一物，江初篱曾在妖族的藏书阁见过，那是属于青衍山的宝物，是蕴藏偌大秘境的珠子。
进入秘境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是金丹期，只要是青衍山弟子，那都可以进入这秘境一次。
这珠子是君观澜从外面的青衍山带来的，所以自然而然有她的身份录入，毕竟她也是“褚诃故”的弟子，再对修为稍作掩饰压制，便能轻而易举进入到秘境。
只是没想到，里面全是妖兽，也幸好里面全是妖兽。
靠着凤凰一族的血脉压制，她才能迅速找到褚诃故。
“江姑娘，你回来了！你可有见过曲鹤生？”
江初篱方才推开门，便看见有人快步向她走来，曲自声目光灼灼，似乎笃定她知道答案。
“曲鹤生？那是谁？”
第62章 启阵
绿萝站在门外, 眸中略有疑惑，见此，曲自声急迫地看向江初篱, 渴望从她口中确定自己的记忆。
“城中还有医修吗？”江初篱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看向绿萝，绿萝这才发现褚诃故身负重伤，气息奄奄。
“我去找！对了，曲自声, 你刚从外面回来, 对城中情况还不了解，就先围城巡守吧。”
绿萝说完便匆忙离去。
江初篱将褚诃故安顿好, 转身对上曲自声急切的视线。
“你记得他对不对？”
“你别急, 坐下慢慢说。”江初篱看出他如今情绪不对，顺手倒了杯水，将他安抚下来。
“曲鹤生安排的人将我带出凌城，可刚走到城郊，便像是碰到了结界, 接着便出现了个魔族少年, 他将他们尽数杀光，却不知为何, 放过了当时无法动弹的我。”
那少年容颜艳丽，含笑间便将所有人的性命收下，他漫步到他身侧, 俯身轻笑, 那双眼眸杀意显著, 却不知为何，最后放过了他。
江初篱皱眉。
是纪策。
“当我赶回凌城, 才知魔族已经出世，我遍寻曲鹤生不得，找到了成何，他却问我，曲鹤生是谁，他们没一个记得曲鹤生，所有人都以为州主派来的，只有成三公子。”
所有人都不记得曲鹤生，好似多年前被灭门的曲氏，只有一个孩子逃了出来。
江初篱垂眸略微沉思。
那天离开时，她便注意到，曲鹤生神色不对，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事。
那时，他或许便有所预料了。
忽然，飞鸟自天际落下，落在江初篱肩头，江初篱顺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接着眼眸急缩。
“我出去一趟，你先在这守着褚诃故，他若醒来，便将他的佩剑交给他。”
江初篱从储物袋中掏出宛如死物的扶危剑，郑重交给曲自声，她眼眸认真，神色严肃，一时之间，曲自声竟忘了问她要去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