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有我的软枕。穿衣镜前头,摆着我的妆台。衣架子上,挂着我的漂亮衣裳。箱柜里,放着我的新衣。鞋袜首饰,胭脂水粉,生活气息。我就无处不在了。”
“我占据了乾清宫。分享了皇上的乾清宫。我占了,旁人可就不能来了。我说过,皇上不能戴着我的东西再去亲近旁人的。便是把我的东西都收起来,也不能等我来了再摆出来哄着我。”
“皇上确定,还要我带过来么?”
福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生活。竟觉得万分之好。
就叫墨兰墨心:“快去。听见你们主子的话了?把她要的东西都拿过来。将朕这里归置归置,就照着你们主子说的摆起来。”
言罢,又去亲含璋:“朕都说了,答应你了的,没有旁人。”
亲的黏黏糊糊的,温柔亲昵,没有带上什么渴念,甚至让含璋有那么一丝错觉,像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亲近似的。
福临那种想要一直黏在一起的心情,含璋能体会到。
福临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含着她的唇来回弄,过后含璋摸摸自己的唇珠,都有点烫了。
她没想过什么独宠。没想到独占。毕竟她来的时候,福临就已经有了孩子,有了成群的嫔妃。她不会在这事上和自己过不去想不开。
含璋不会自寻烦恼。
可福临却总是送上来让她占/有。先是他的人,之后是他生活的空间。
他大敞着一切,隆重欢迎她的到来。
墨兰墨心动作真快,奴才们办事效率特别高,一会儿就将暖阁里收拾好了。
含璋看见,这暖阁里里外外都是她的痕迹,她的东西和福临的放在一起。
就像在坤宁宫里一样,什么东西都是一对儿。
含璋忽然就有一种感觉,好像她的生活,走出了坤宁宫似的。
她原本,只愿意待在坤宁宫里,那儿什么都是新的,她生活的很舒适,很舒服。
可是福临却牵着她,不许她偏安在坤宁宫里,他想要她走出来。
走到他这里来。
原本乾清宫只是福临的,而现在,她似乎也成了这儿的主人。
前殿自然是不能去的。她也没想要去。但是在福临起居的地方,她俨然像个女主人似的。
但实际上呢?会是这样的吗。
福临以前宠幸嫔妃。那些庶妃们身份低,住的地方并不好,很少有人能独占一整个宫室的。所以福临不可能去她们的地方。
叫了谁,就是自己过来。等完事了,再叫回去。
含璋以前不在意这些的。可是福临自己说的,他愿意叫她独占的。
人总爱得陇望蜀。人的心多贪呀。我们的含含小皇后也不能免俗。
不计较的事儿,现在住进了乾清宫,要总来这儿。
按福临的说法,她以后会经常住在这儿了。人自己要把一切给她了,人都答应不碰别人了。那她可能就要计较计较别的了。
她总得让自己舒服点儿。不舒服不高兴的事,可能就接受不了。
好吧,含含小皇后承认自己有可能被宠坏了。
揣着恃宠生娇四个字的含含小皇后主动贴近福临,学着福临的样子,含了含他的下唇,对上福临温柔如水的眼眸,含璋扯了扯福临的衣襟,小声说:“皇上的意思,是答应只有我。”
福临笑:“嗯,只有你。”
含璋目光微漾:“是准我独占皇上的意思。”
“是。”福临笑话小皇后,怎么话都听不明白啦。
含璋又去扯了扯福临的衣襟:“皇上知道么。女孩子都是很计较的。皇上和我在坤宁宫,那儿什么都是新的。皇上和我就是一对儿,除了我,没有人用过坤宁宫的东西。皇上连镜子都要给我别人没用过的。”
“可是这儿,乾清宫里,有多少是别人碰过的东西?皇上跟我说,我就不要碰了。”
“还有,皇上的龙榻,是不是,别人也睡过。”
福临哭笑不得:“含含,这是怎么算的呢?这不一样。朕是不喜欢你用静妃用过的东西。”
含璋目光凌凌:“怎么不一样呢?那襄郡王穿过的衣裳,皇上还愿意接着穿吗?”
福临竟给噎住了,半晌,才道:“他穿的衣裳,朕也穿不下啊。”
结果小皇后就恼了,翻脸就要走。
福临忙将人抱住了:“好啦好啦。朕口不择言,是朕的错。含含不生气。”
“含含要计较,含含能计较。但是,那是以前啊。”
以前她没来。以前他不知。以前的时光已过去,想改也不能改呀。
含璋认认真真地看着福临:“不是的。我计较的是现在呀。”
计较的是你愿意要几分陪伴的心。计较的是天子的一言九鼎究竟是不是口花花。
福临被这样认真的目光看着,不由得失了几分轻松的调侃。他一言承诺,当然重逾泰山。
在这宫中,多少人想要走到他的身边来,多少人想要他的恩宠。
又有多少人想要到他的乾清宫里来。他的一切,都被那些人垂涎觊觎。
福临早已习惯这些,却又并不喜欢这样。然后突然有一日,他宠着护着,放在羽翼下疼爱的小皇后告诉他,计较他的过去,又计较他的现在。
他一直给出去的东西,被人珍而重之的放在心里。然后还回来的是什么呢,是他的含含,不想与别人分享他的私心。
或者不需要她开窍,或者她能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
或许是他这些时日的精心呵护有了回报。
管他是什么呢,总之,在福临十七岁的时候,娶回来的第二个皇后,他的含含,是叫他抱得了美人归。
归到乾清宫来。他乐意。
福临抱着含璋起身,到了他桌案前的圈椅上坐下,两个人亲亲密密的抱在一起。
对上含璋疑问的眼神,福临有些一言难尽,又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们先前的坐榻:“那个不要了。咱们坐这儿。”
那是别人碰过的。不给小皇后坐了。
这圈椅没有。这儿干净着呢。
就先坐这儿吧。
福临唤了吴良辅进来。
指着那些东西,对吴良辅说:“都拿去换了。再送新的来。还有朕的床榻,也拿走。换新的来。”
吴大总管人都懵了:“万岁爷,您让奴才把您的床榻拿哪儿去啊?这龙榻就这一个,哪儿还有新的呀。”
“拿去扔了。”福临道,“没新的就再去做啊。就去做个和坤宁宫一模一样的来。要更大些的。”
吴良辅不敢忤逆自己主子,万岁爷的话,谁敢驳回呢?
万岁爷催得紧,他啊,还得赶紧办这个差事去。要是晚了――万岁爷踹人可是很疼的。
福临想着,太后都能给坤宁宫换新了,他还不能给乾清宫换新么?
福临抱着怀里的含含小美人哄:“含含放心,不过几日,乾清宫里,也就都是新的东西了。在这儿,你和朕,用的都是别人没有碰过的东西。”
含璋抠了抠福临的手掌心,大眼睛眨呀眨,看着福临轻声说:“我突然觉得,我有点像惑国妖后。靠美色撺掇君王不早朝的那种。”
福临就笑了。
黄昏落尽,黑夜像是突如其来的,暖阁里似乎昏暗了那么一秒钟,片刻就亮了灯烛。
福临望着主动索f吻的含含小皇后,含笑亲了上去。
他含着一抹甜润,似情人轻诉呢喃:“不用你撺掇。朕明日不用早朝。”
哪舍得她做什么惑国妖后呢。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是新的。
她会是他受尽宠爱的小皇后。
第30章 书兽
乾清宫暖阁里要换的东西, 说多也不多,但也不少。
尤其是福临那张龙榻,那还是福临刚搬进乾清宫的时候给放进来的。
福临亲政前的睡榻没有这个好, 也没有这个大。因此福临亲政后, 就新制了这个龙榻。谁也没想到, 有一天这个床榻还有从乾清宫给搬出去的时候。
吴良辅指挥着奴才们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哪怕万岁爷说要扔了这龙榻, 可他哪敢扔出去呢?
也不敢乱放。只能叫太监们抬着, 送到库房深处去了。等哪天想起来,说不准这龙榻还有见天日的时候。
可瞧着万岁爷哄着皇后娘娘的模样,吴良辅估摸着, 这龙榻怕是在库房里放到烂了,也不会再得万岁爷看一眼了。
福临与含璋都在这儿,进出搬东西的太监们屏息敛声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可福临还是嫌弃太乱了。
又瞧见吴良辅走到跟前来请:“万岁爷, 这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呢, 奴才斗胆, 请万岁爷去别处坐坐?”
福临抱着含璋,偏又不动了, 他闲闲看向吴良辅:“你这奴才,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想把朕和皇后赶走。这是朕的寝宫, 你让朕到哪儿去呢?”
这个。吴良辅抹着一脑门的汗,求救似的看向含璋。皇后娘娘救命啊。
含璋瞧瞧福临, 轻声说:“皇上, 要不皇上跟我回坤宁宫吧?”
这东西搬走了一多半, 倒不是不会断了他们的用。可确实是有点太乱了。
况且这会儿都掌灯了,用了晚膳再歇一会儿就要就寝了。这床榻都搬走了, 他们上哪儿睡觉呢?
坤宁宫里一应都齐全,不如去那儿安歇。
“不去。”福临就是想把人留在乾清宫的。他知道坤宁宫里什么都好,去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可他这会儿不想去。
福临心里涌动着一股将要和小皇后过新日子的欣然,就不愿意带着人远离他自己的地盘。
可又瞧了瞧眼前这乱,又看看吴良辅那快哭了的模样,他骂了一声没出息。
福临突发奇想,抱着含璋起身,翩然而去,留下一句话:“朕与皇后,今夜歇在隔间。”
暖阁旁边有个小隔间,那是从前福临用来读书的地方。他有段时日嫌弃暖阁太大了空旷,就喜欢到小隔间里去窝着。
那小隔间不大,就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但却绝对是他自个儿的私人地方。谁都没有进去过。里头有一张小榻,也没让人碰过。
那里面的东西一样都不必换,自有奴才时时清扫,里头干净得很。
正好适合他们安歇一夜。
吴良辅只是怕委屈了两位主子,期期艾艾的跟到小隔间门口,又不敢进去,只在外头徘徊。
福临看见他一片衣角,心里也知道这奴才还是忠心的,便说:“你只管把外头的差事办好。朕交代你换的东西换好了。朕说了,只在这里歇一夜。明日朕自有打算。”
吴良辅应了一声,赶着就忙差事去了。
门口自有奴才们守着,防着里头的主子叫人伺候。
福临隔了些日子没来,这回带着含璋过来,眸中都是新鲜,把人放在榻上,他也挨着含璋坐下。
福临甚至有些骄傲:“小是小了些。但干净。”
含璋抿唇,轻轻笑了一笑。
这小榻真的很小,两个人睡在一起,得密密实实的贴着才成。不像在坤宁宫,又宽又大的床榻,他们两个在上头打滚都不会碰到对方。
她也有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小的地方了。可也不知怎的,听福临说一句干净,感觉他贴着她的温热身躯,心里竟觉出几分安然来。
四四方方的小天地,给了她一些扎实的安全感。
尝试一夜,还是不错的。
但明日――
含璋舒服惯了,享受惯了,只好眼巴巴的问福临:“明日,皇上怎么打算的呢?”
福临把人捞到怀里,含笑的目光拨弄了下桌案上的灯烛,凑过去亲了亲小皇后柔软的唇珠,才说:“前儿朕送了你荷花。可那东西怕是养不住太久的。宫里的荷花还是太少了些。”
福临笑道:“朕明儿带你去南海子。那儿有大一片的晚荷。朕带你去瞧。挖莲蓬,吃莲子。”
福临兴之所至,决定明儿议事后,等黄昏落日散尽,就带含璋去南海子玩几天避暑。
含璋抱着福临的胳膊:“就只有皇上与我去么?宫里刚刚搭了凉棚金帐的。”
福临笑道:“那含含还想带谁呢?孩子们还小,这路上的暑热就受不住,还是别折腾了。往返是不远,可太后怕也是不会去的。太后要照看孩子们。”
“贵太妃求仁得仁。含含给她们搭了凉棚金帐,就让她们在宫中避暑好了。这一回出去,就只有朕和你。”
自成婚以来,福临还没有好好的和他的小皇后单独相处几日呢。
既有这个机会,又有这个兴致,索性带出去玩几日。
含璋担心福临的政务,怕耽误他的正事。
福临笑道:“一两个时辰的路上,叫他们骑马来回,送个题本奏章。有什么可耽误的。议政王大臣贝勒王爷,都是行伍出身,哪个不会骑马的?”
“日日在京城里待着,出入坐轿,叫他们活动活动也好。”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小隔间连着后殿,东暖阁那边是福临起居的地方,西边是一直没住人的。
这会儿将后殿的窗扇都打开,西边的屋子也都不关门,又把挂着的小锦帐勾起来。
一溜凉扇放在那边正对着小隔间,再把冰块往那边一摆,穿堂风一起,小隔间这边就像是三四个空调挂在外头对着里面吹似的,别提多凉快了。
那边门户大开,这边用屏风遮挡,小隔间的私密性也特别的好。
福临与含璋用膳后,两个人就预备着各自梳洗了。
含璋稍微慢一点,等她弄好了,穿着睡裙回来的时候,福临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了她来,福临含笑瞧着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含璋刚洗过,头发上沾了一点水汽,不想靠在福临身上的时候叫他压着自己的头发了,就把头发都撩到前头来,然后才慢慢过去,坐在福临身边,被他揽入怀中。
福临手边放着一本书册,只觉满怀香软,贴过去就亲了亲含璋的鬓角:“陪朕看看书?”
含璋瞧了瞧桌案前摇曳的烛光,轻声说:“晚上看书光线不好,费眼睛的。”
福临就笑了。
含璋被他搂在怀里,他一笑,胸腔的震动就好明显。
她记得,自己答应过福临的,有空的时候,会陪着他一起读书写字。
可是这都晚上了,要是叫人来点上宫灯,亮是亮了,只怕也会因为太亮而热起来。
含璋说过那话后,福临将书册丢在手边没再拿起来,似乎这就是个他一时兴起的提议,做与不做,都不重要,也不要紧。
似乎只要是和含璋待在一起就好了。
书在福临手边,就那么扣着,伏在福临怀里的含璋只要轻轻一勾眼就能看见书名。
她看了,是一本讲佛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