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小隔间这里自有伺候的奴才。
这也是乾清宫御前的人,等闲的奴才是不可能进来的。
但含璋在这里,她惯来不爱不熟悉的人在跟前伺候,皇上又宠着爱着,谁也不能越过孔嬷嬷与墨兰墨心去。
因此乾清宫的宫女就靠边站了,这会儿就是孔嬷嬷与墨兰墨心在这儿忙活一切。
皇上与皇后事后的贴身之物,如今也是形成规矩了,除了孔嬷嬷墨兰墨心,就连吴良辅都是碰不得的。
含璋累倒是不累,就是身上被失控的福临弄了些痕迹,小腰上有点掐痕。
锁骨底下有些红红的印子。养几日,也就好了。
唯独一双手,叫伺候她梳洗的孔嬷嬷看了就心疼。
含璋手心红红的,似乎是要破皮的样子。尤其是那两个折断的指甲尖尖,孔嬷嬷心疼极了:“主子养了这么些时候,如今这样,可不是又要重新养么?怎么就断了呢?主子,疼不疼啊?”
看孔嬷嬷心疼,把一切归咎到福临身上又不敢骂福临的模样,含璋有点心虚。其实这真的不怪福临,是她先起头的。
可她也不好意思说呀。
就请孔嬷嬷去拿了小绞子来,将这两个指甲轻轻绞了,再稍微修一下。
反正她指甲长得快,她的指甲圆润又健康,再养起来也很容易的。
不过,含璋想了一下,倒是不好再养的这么长了,得稍微短一点,免得下回失控了又折断了。
那种长长的护甲,先前含璋图新鲜,几乎是日日都带着的。她这儿不缺漂亮的护甲,什么样贵重的都有,太后赏赐的,福临送的,还有她自个儿的嫁妆里应有尽有。
她招了小孩子们的喜欢,大阿哥二阿哥都待她亲近,动不动就往她身上扑。
现在还加上了格佛贺与年幼的温西珲。
含璋生怕戴着长长的护甲会伤到孩子们,她也怕戳着她自己,就基本上不怎么戴这些东西了。
这会儿指甲绞短了些,又修剪的漂漂亮亮的,含璋就琢磨,要不然是不是可以试着弄短一点的那种穿戴甲,或者干脆直接将心灵手巧的墨兰培养成美甲师。
福临同她一起用早膳的时候注意到了,问了几句,含璋就把十根手指头都放在福临跟前显摆。
她手指甲都绞了,然后让墨兰都好好的修剪了一下,现在指甲没有那么长了,但是看着也挺不错的。
“很好看。”福临由衷的夸奖赞叹。
还伸手摸了一下。指腹轻轻从含璋的手心擦过。
含璋有点敏.感,下意识将手一缩。对上福临的目光,含璋哼了一声,下一秒就把掌心翻出来,送过去给他瞧。
素日嫩白的掌心,这会儿却红红的,像是被人揉搓过后的透红,若是此刻轻轻伸手碰一下的,就能感受到那掌心下的热意。
都是福临闹的。
昨儿他太久,还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昨天太困了顾不上,今儿晨起就发现成了这样了。
福临轻咳一声,捏着含璋的指尖,轻轻在她的掌心亲了亲:“是朕的错。”
含璋叫他亲的脸都红了。
福临伸手抱了抱坐在身边的人,对上那双漂亮含水的眼眸,福临柔声道:“等去了南海子,朕亲自给你挖莲蓬,给你摘荷花,好不好?”
他说,就当是赔罪。
含璋扬了扬小下巴,觉得自己万分受得起:“你说的哦。不许找人帮你。”
福临笑道:“是。朕不找人帮朕。朕自己来。”
白天有点热,太阳也有点大,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下启程去南海子。
福临就先去忙,等约定的黄昏日落,再到坤宁宫接含璋一起出宫。
――那个小隔间含璋自己一个人是不愿意待着的。福临去忙后,她就回了坤宁宫,宁愿在自己的地方等着福临来。
这点福临倒是没有强求她了。毕竟乾清宫这会儿,暖阁里还没布置好呢。
他不能陪着,也舍不得小皇后一个人在小隔间里,只有那架子书陪伴她。
黄昏日落,等那最后一丝金辉也离开了紫禁城后,福临来坤宁宫,陪着含璋用了晚膳,两个人才出宫登上了马车。
福临给含璋带来了出宫穿的衣裳,但在乾清宫的时候没让她换上,反而是在马车上,才叫她换。
含璋好奇极了,福临可从不会在她的打扮穿衣上有什么要求的,今儿出门,还直接指定服装了?
她一瞧,才明白了。
那是跟宫里截然不同的衣裳。是汉人姑娘们的常穿的襦裙。青绿娇嫩,外头罩着的纱裙特别的透亮,还有淡淡的香气。
这衣裳在宫里穿不了,倒确实只能在宫外穿了。这也是富贵顶极的人家才能有的衣裳,料子都是极好的,便是在马车上,浅浅的光亮照在上头,都是华光盈盈。
马车上宽敞,也凉快,也确实有很大的换衣空间。
含璋却没急着换,只是把裙子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就那么瞧着福临,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是叫福临有些罕见的心虚了。
“朕是想,你大约是会爱穿这个的。”毕竟宫里不好打扮成这样。小皇后又那么爱漂亮,宫外这么多的漂亮衣裳,宫里穿不了,那把人带出来,还穿不了么?
含璋捻了捻手里的大裙摆襦裙,望着福临笑:“皇上也爱看人穿成这样吧?”
一言戳破了福临的心思。
福临干脆连人带裙抱在怀里:“朕是爱看你穿。”
小皇后醋劲儿大,省得她误会了什么。还是说清楚的好。
他早前和她成婚那一夜,心里就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了。只是一直没有去细想。
这些时日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了,这早吩咐人做的衣裳也做好了,福临就将人和衣裳都带出来了,想叫小皇后穿给他看看。
福临承认,他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
一个来自蒙古科尔沁的格格,怎么就能让福临心心念念的给她穿汉家女儿的襦裙呢?
若换做那位含璋格格,这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含璋心里知道,这都是因为她。
福临大约是爱惨了江南的秀山柔水,也是爱极了柔媚动人的轻软小女人吧。
这衣裙用了大心思,又漂亮又清爽,含璋愿意穿给他看。
她本来也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女孩儿,此番就当是,在这北方的南海子里,做一回本色的自己好了。
含璋爽快。福临却看的眼热。
她这儿正理衣裙呢,身后一双手搂住她的腰身,将那裙子接了过去。
年轻的帝王贴着她的耳朵说:“含含,朕伺候你更衣。”
含璋看他是借着更衣之名,想对她动手动脚吧。
可这个男人伺候她惯了,知道按一按哪儿就能让她软下来,她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到底还是让福临给她更衣了。
换完了衣裳,连露出来的小脖子都是透红的。
福临用小帕子擦了擦含璋的后脖子还有小脸蛋上的细汗,然后亲了亲她的耳珠:“朕给你把头发散下来。回头让墨兰给你梳头。换了衣裳,就不要用宫里的发式了。”
今儿个福临是带着小皇后出来敞开了玩的,不想要有任何的拘束,那些皇帝皇后的仪仗都不许有,就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连他自个儿,都穿着常衣,没穿着明黄的龙袍。
这衣裳没有旗装那么严实,也没有宫装那么繁琐,裙摆特别大。
被南苑的夜风一吹,裙摆飘逸着鼓起来,连皮肤上的碎汗都被吹了个透彻,竟是一点儿热意都没有了。
墨兰也会汉家女儿的发式,含璋这会儿才知道,是福临前些日子悄悄吩咐的,同孔嬷嬷说了,要墨兰私底下去学一学,今儿才露出来的。
含璋心里哼了一声,都瞒着她呢。可心里又觉得有些高兴。福临这是为了让她高兴呢。
含璋要漂亮,不要梳已婚妇人的发式,偏要选女儿家娇俏的发式,只当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福临随她高兴,墨兰就给她梳了个漂亮的。
这回出来,一应衣裳收拾,含璋这儿预备的都用不上了。全是福临那边预备的,含璋干脆就不用自个儿的了。
在墨兰捧来的妆盒里挑了好一会儿,挑中了几个宝石簪子,宝石耳坠子,都戴好了。
活脱脱一个江南娇俏小娘子。
福临问她饿不饿困不困。
含璋摇头:“不饿。不困。”
出来之前刚吃过嘛。再说了,都出来玩了,看这里一望无际的湖面,还困什么呢。
福临当然不会让这样美好的夜晚空过。
他预备带着含璋去夜游荷花塘。
晚上月色明亮,晚荷盛开的精精神神的,夜里看荷花摘荷花挖莲蓬,那才叫有意思呢。
福临他胆子大,他就想玩点不一样的。
一条小船,上头坐着含璋。
福临换了衣裳,外头套着防水的,里头还是他自个儿的衣裳,就站在含璋的小船边上。
这荷塘不太深,荷花满塘,含璋坐在船上,那荷花高高的,似乎都将她盖在里头了。
福临递给她一大片荷叶,含璋拿在手上顶着,玩得不亦乐乎。
但不一会儿,就被福临给吸引过去了。
她以为福临说给她摘莲蓬是开玩笑的,结果他是真的很会摘。
荷塘池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这里的水没有那么的脏,特别的干净透彻,含璋都能看见荷花的根/茎在月亮下的影子了。
莲蓬被淤泥裹住,洗干净以后,一块小小的嫩白,被福临送了过来。
他吻住她。送到了她的唇中。
含璋眨了眨眼睛,真的是甜的。
月光底下,福临瞧见她这样,就笑了。
他生的英武过人,月色给了他一层柔和神秘的滤镜,真真的天之骄子,眉宇间的神色也飞扬起来了。
含璋把甜甜的莲子咽下去,想,这画面真的有点好看啊。
福临也在看她。
青嫩的襦裙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他的小皇后娇小纤细,她坐在小船上,一双美眸里盈着他的身影。头上的几样宝石首饰都在月色底下闪着耀眼的华光。
裙摆随风摇曳,铺满了一船。
像是最最娇艳的荷花仙子,趁着今夜月华甚美,跑来凡间和他这个人间帝王约会。
福临抱着满怀为她选的盛大的荷花,走到含璋的身边,扶着船沿微微仰着头瞧着他的小皇后。
他说:“你真不像是蒙古格格,你像是朕梦里都惦记的江南,像是那片水乡养出来的如水般的小姑娘。”
人人都说,他惦记江南,是惦记那里的美人。
可真的是这样吗?
他十四岁亲政,不过月余功夫,就开始执掌朝政。
哪怕是辅政王郑亲王济尔哈朗,也不能做他的主。大清的主,只有他这个皇帝能做。
这样心怀天下亲政奋进的年轻帝王,会只惦记江南的美人吗?
他明明惦记的,是江南的那一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民啊。
江南焦土四野,各路乱军,至今也没有让大清得到一统。
他惦记那儿,是惦记战事彻平的一日。
他的小皇后,怀着满身的柔软来到他的身边。
她是蒙古科尔沁出身的格格,却不是满嘴只知蒙古的骄纵格格。她有着他最喜爱的娇怯纯情。他愿意和她说话,喜欢和她亲近。
看着她,就好像他已经将那一汪江南拥入怀中了似的。
在她身上,甚至看见了蒙古的金戈铁马能和江南的柔情似水奇妙又和谐统一的那一幕。
那是福临做梦都希望看见的将来。
含璋撑着福临的肩膀,微微俯身,轻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她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他的话。
却勾了勾福临的衣襟,轻声说:“我想下来和你在一起。”
“不行。水太凉了。会弄脏你的衣裳。”福临不同意。
他抱着荷花,花叶盛开在他们的头顶,两个人在底下拉拉扯扯的。
含璋扯了扯船上的东西:“这里还有一套防水的衣裳,我穿上。皇上抱我下水,好不好?”
这样就不会弄脏她的衣裳啦。
“不好。”福临压根不肯答应。
含璋不高兴了,又扯他的衣襟:“那你上来。你上来和我说话。”
福临出来的时候,特意给她选的小船。就只能坐她一个人。他要是上去的话,这船要么沉了要么翻了。
“怎么都不行?”含璋有点小烦躁。
她用手戳那塘水里的月亮。
其实不是很凉的。但是福临肯定不会答应让她下去的。看她怎么求,这个人都不肯么。
看他一个人在水里,含璋也不知道怎的,就是想下去和他一起。
好吧她承认,她也想借机玩玩水。
她觉得很安全的。有福临在,福临不会让她出事的。
可这个皇上,怎么也不松口。
最后连水也不许她戳了,怕她凉了手。
离水的那一瞬间,含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把另一只没有被福临抓着的手探出去。
半晌后收回来,躲在大荷花大荷叶底下兴奋的和福临说悄悄话:“皇上,好像下雨啦。”
雨不大,有那么一点点雨滴落下来。
就是不知道之后会不会下大。
含璋很新奇啊,和福临在一起,她好像什么都不怕的。
还很兴奋地想,如果雨下大了,他们两个岂不是要淋成落汤鸡么。
这船上有防水的衣裳,但是并没有备雨具。
夏日天气是多变,但谁也没想到今夜会有细雨绵绵。
福临用大荷花大荷叶把含璋遮了个严严实实,和含璋说:“朕带你回去。”
他可绝不能让小皇后淋雨的。
福临劲儿大,都不用含璋出力,他自个儿就能带着他们一起走。
这平日里的锻炼可不是虚的。这个时候,力气大的男人就显得格外迷人了。
含璋扒在船沿上,她轻轻伸手,摸了摸福临的脸庞。
摸了一手的汗珠子,她也不嫌弃,笑嘻嘻的往自己裙摆上擦。倒是福临很嫌弃,不许她这样。
含璋才不听他的呢,也不管他,更不怕他,只管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
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皇上,等海晏河清,等到和平的那一日,你可以亲自到江南去看一看。”
福临的手一顿,小船儿荡出去的波纹也轻轻的停了停。
他看向含璋,眸光深邃:“别乱动。小心掉下来。”
含璋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只管望着他笑:“掉下来怕什么。有你接着我,掉水里我也不怕。我们是在一起的呀。”
小皇后胆子太大了。她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