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都这样了,下一回,难保他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利用多尔瑾。
甚至这个董鄂氏,都不能再留在宫里了。
福临见含璋笑着,却是一副我不管了皇上您自个儿处置吧的模样,他心里难得有了一丝温柔。
他的含含这么聪明,应该也看出这画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福临早年喜欢画画,画好了就喜欢随便赏人。
几个近支宗室亲王贝勒都是有的。他画的高兴了,就直接赏赐出去。谁和他关系好,谁就赏赐的多。
很多时候也会赏赐给大臣们。
这野牛饮水图他当时画了许多,不但硕塞那里有,就是岳乐济度那儿,也都是有的。
福临将他自己的画折起来,收在袖口里,把多尔瑾的画放在身边的坐榻上。
董鄂氏的画,就随手丢到了董鄂氏的跟前。
那画儿飘落在地上,福临就对上了董鄂氏楚楚含泪的模样。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福临的眸中却透着一股子冷硬。
他说:“准你们入宫,是为照顾公主,陪伴公主。公主病了,乃劳累所致。这是你们的过错。吴良辅,带下去吧。”
什么满军旗第一才女,什么鄂硕将军的掌上明珠。
他们把人送到宫里来做奴才,那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
先打板子。打过了之后,等多尔瑾醒过来,把这事儿和孩子说一说,看看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多尔瑾虽说敏.感心重,可她是个明理上进的好孩子。她想做好这个大公主,那眼下,就当做是她的第一道磨炼吧。
若这孩子闯过去了,于她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吴良辅带了人来,把奶娘和董鄂氏带下去。
董鄂氏似乎还想着要说些什么,被吴良辅带来的奴才捂了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很快就被拖出去了。
吴良辅很紧张啊。方才万岁爷盯着他的目光不善,他是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劲吗?
吴良辅怎么想也想不着。心里就想着,那赶紧把眼前这事儿给办妥了。皇上不高兴了,那就要狠狠的责罚。按着规矩来,这两位啊,八成是在宫里待不住了。
也不必留情。按着打就是了。
含璋含笑瞧着福临面沉似水的模样。
心里想着,福临这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真的很可以啊。
也是董鄂氏自个儿心太急了。她是弄巧成拙了。
福临甚至都不愿意碰董鄂氏的那幅画,是用多尔瑾桌案上一只细笔挑着,送到烛火上燃尽的。
他甚至嫌弃的将那细笔都给烧了。
结果还是含璋实在怕火烧起来引起火灾,便将孔嬷嬷叫进来,让她想法子把那烧的焦黑的细笔拿去处理了。
要不留一丝痕迹。
孔嬷嬷应了。当着两位主子的面,干脆利索的把细笔给处置了。果然是雁过无痕,笔毁成灰。
含璋自个儿笑了一声,却被福临从后抱住了,这位皇上,他甚至有些委屈。
“含含,他们都在算计朕。”
含璋摸摸福临的脸,轻声道:“我看见了。”
福临抱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他说:“含含,多尔瑾还小,不能被他们算计了。”
含璋转身,抬眸看了看福临,她说:“我可以保护她。我也可以保护你。”
福临就笑了。
他一直板着脸,这会儿笑意才真正落在了眼底。
他说:“不对。是朕来保护你们。”
含璋也笑,她主动贴过去,轻轻亲了亲福临的喉.结。
她看到福临的喉.结滚了滚,她伸臂抱住这个比她高大健壮许多的男人。
她想,有人想用深情的名义,将你重新带入那些叫人望而生畏的深渊之中。想让你再走一遍那些爱情久酿成苦果的人生。
――我就是会保护你的。不让你走入那些颠覆你的功业,你的抱负的所谓甜蜜爱恋。
含璋轻软一笑。福临,就当是我报答你。报答你对我的宠爱,报答你对我的包容。
福临抱住她,与她深深一吻。
他还记着,这是他们大公主的房间呢。不能太过分的。
多尔瑾吃了药睡着,但是谁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呢。
福临怀里的小皇后又软又甜,福临舍不得放开她。福临想,管他什么时候醒来呢。他们又没有弄出什么响动来。奴才们都遣出去了,没有人打扰公主睡觉的。
“皇额娘?”
含璋身子一僵,与福临分开,两个人一同看见,小小的多尔瑾就站在内室门边。
孩子脸红红的,有点瑟缩有点害怕的模样。撞破了他们的事。孩子好像有点尴尬,但是多年的教养又不允许孩子掉头就跑。
福临轻咳一声,起身道:“多尔瑾醒啦。”
“朕和你皇额娘来瞧你。朕还有事,朕先走了。叫你皇额娘陪着你吧。”
就见福临落荒而逃。含璋心里笑得不行。
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也有了在孩子面前不好意思的时候。
其实含璋知道。这不好意思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多尔瑾的事有些棘手,福临打了这孩子身边的人,却没有办法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都说给多尔瑾听。
毕竟他们都希望,现在还小的多尔瑾不要背负那么多的东西。
福临临走前,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多尔瑾的奶娘和董鄂氏是铁定了要撵出宫去的。多尔瑾身边要另换可靠的人来服侍。
他说,大公主的事,就拜托含含了。
她明白的。大方向的事,福临自有把控。可是和孩子接触,做孩子的心理思想工作,还是得她来。
含璋坐在榻上,对着站在门边的多尔瑾轻轻招手:“来,多尔瑾。坐到皇额娘身边来。”
她心里还在想着福临呢。
想着他临走时牵挂的眼神。谁能不说,这是个温柔似水体贴入微的男人呢?
第33章 池顶
多尔瑾从睡梦中醒来。
她从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过一觉。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也没有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她醒来,看见屋里没有人,总是守着她的奶娘和董鄂氏, 都不在屋里。
多尔瑾起身, 拖着绵软的身子来到门口, 就看见了汗阿玛与皇额娘亲近的那一幕。
小小的多尔瑾有些害羞,也有些害怕。怕汗阿玛和皇额娘会生她的气。
汗阿玛走了, 走的时候似乎还带着笑, 好像不是生气的模样。
而皇额娘呢,还是那么的温柔可亲,她好像也是红着脸, 却对她笑得轻柔,还招手叫她过去。
多尔瑾走过去,然后就被她的皇额娘揽在怀里。皇额娘的怀抱热乎乎的,多尔瑾忽然就觉得, 冷了许多的心, 似乎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皇额娘的怀抱真暖呀。想一辈子被皇额娘这样抱着。
含璋把小人儿搂在怀里, 她手边就是桌案呢,干脆把自己和多尔瑾的鞋袜都脱了, 两个人舒舒服服的靠在坐塌的软枕上。
含璋给多尔瑾倒了温热的水,她自己也倒了一盏, 先看着多尔瑾喝:“太医吩咐了,你醒来后要喝些水的。”
多尔瑾听话喝水。
含璋见她这样乖巧, 心生怜爱, 拿了案上的小梳子, 就一点一点的给多尔瑾梳头发。
这孩子睡着了,还出了一点汗, 鬓角都有些汗湿了。含璋拿了小帕子来,一点一点的给多尔瑾擦汗。
除了自幼带着多尔瑾长大的奶娘,多尔瑾身边再没有人这样细致温柔的照顾过她了。
可皇额娘与奶娘,又是不一样的。
她进宫的那一日,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宫里当成她的家。把汗阿玛和皇额娘当成她的阿玛与额娘。
只是多尔瑾有些自卑,她心里压着许多的心事,让她没有办法像格佛贺那样自由自在的表达自己,自由自在的活着。
可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去,被她一直偷偷在心里喜欢的皇额娘抱着,照顾着,多尔瑾心中的热流便再也无法压抑在心底里。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先要和皇额娘说。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承泽王妃。他们都说,我被王妃带过的,可是我太小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王妃和王爷的感情也并不好,他都从没有提起过先王妃。”
多尔瑾说,“我在王府的时候,见过王爷宠爱侧妃,宠爱侧福晋庶福晋。可我瞧见了,只觉得愤怒恶心。可是,刚才看到汗阿玛与皇额娘,我却觉得很好。汗阿玛和皇额娘的感情真好啊。”
多尔瑾说出来,心里就觉得舒坦多了。她是真的觉得挺好的。特别好。
这和承泽王府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这就像是奶娘说过的恩爱,而不是什么宠爱。
多尔瑾还是敏.感,说完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含璋:“可我不是故意偷看的。皇额娘和汗阿玛,是不是生气了?”
含璋摸摸小丫头顺滑的头发,她不想给多尔瑾梳旗头,这孩子病还没完全好,旗头怕给头发扯的太疼了,她就给多尔瑾梳了个大辫子,就编在后头,舒服又好看。
含璋怕多尔瑾饿着,叫孔嬷嬷取了些多尔瑾能吃的茶水点心来。
才望着她笑道:“你汗阿玛和我,哪有那么容易就生气的?你是我们的孩子,咱们一家人亲密无间,都生活在宫里,看见了也不打紧的。”
“我和你汗阿玛是夫妻,关系也挺好的。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夫妻关系好,这是好事儿。”
含璋摸摸多尔瑾的额头,这孩子现在不发热了,“咱们私底下相处,你若是觉得别扭,也可以将先王妃当做你的额娘。那毕竟是你的亲生额娘。她是应当在你心里有一定位置的。当着外人的面儿,咱们不这样说就好了。”
含璋凡事亲力亲为,多尔瑾吃了药发了一场大汗,这会儿叫孔嬷嬷去拿了多尔瑾的衣裳来,含璋也慢慢给她换了。
把小孩儿转过来,就见多尔瑾一双水光氤氲的眼睛望着她:“格佛贺说的对,皇额娘真好。”
含璋就笑了:“你呀,小嘴真甜。”
多尔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在含璋面前,忽然就找到了久违的做孩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新奇又陌生,却格外的让人留恋。
她还是个能够自省的好孩子:“太后说,汗阿玛和皇额娘在南海子。是我病了,皇额娘与汗阿玛才回来的么?是我扫了汗阿玛和皇额娘的兴致。”
含璋轻轻点了点多尔瑾的额头:“你这孩子,明明是个尊贵的公主,又出身王府,怎么就这么急着认错呢?你虽进宫晚些,可也是我们的孩子,你病了,我和你汗阿玛怎能不回来呢?”
“我们当然是会担心你的。”
多尔瑾这孩子,她哭起来也是默默流眼泪。
含璋心疼极了,忙给她擦眼泪,又哄着她,然后说:“你是错了,可你的错,不在这上头。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么?”
一向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哪怕是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哭的。可若得到了温柔的爱意,心中的眼泪决堤而出,就哭得停不下来了。
含璋没有着急,耐心温柔的给多尔瑾擦眼泪。轻声的哄着她。
多尔瑾抽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缓过来,感受到含璋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轻声说:“得知要送我进宫的时候,他和我说,我进宫了就是皇上的大公主了。要做好阿哥公主的榜样。不能给王府丢脸。”
多尔瑾口中的他,便是承泽亲王硕塞,多尔瑾的亲生阿玛。
多尔瑾轻轻抱住含璋的腰:“他说我没有读书,不如别人府里的格格知道的多。便要我入宫后勤奋读书,把董鄂氏安排在我身边也是这个用意。因为他们说,她是满军旗第一才女,会将我教的很好的。”
“皇额娘,我太想做好这个大公主了。我不想让太后,让汗阿玛,让皇额娘失望。不想你们觉得,接进来的大公主是这个样子。”
所以多尔瑾在进宫后,就发誓奋进,刻苦攻读。写诗作画,读书学字,她都要努力。
董鄂氏要她私底下学什么,她就学什么。甚至比董鄂氏所说的还要更努力。
“我仗着公主身份,不许她们把这些事告诉太后,告诉汗阿玛还有皇额娘。公主所在我身边的人都不许说出去。是我一意孤行。”多尔瑾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含璋心疼的摸摸多尔瑾的小脸蛋:“你今年才多大呢?怎么就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的身上。你错不全在此。你是没有顾惜你自己的身体。我和你汗阿玛最希望看见的,是你们能够健康平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你还有很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不用这么着急的。”
将来公主们出宫嫁人不好说会有什么样的归宿。可至少在宫里住着的时候,含璋希望她们这些年都能是快乐的自由的。
不被任何人所要求的。
“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你病了,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多尔瑾眼含热泪:“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皇额娘担心了。”
她昨夜睡得晚,在梦里就发了高热,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状况。
可在王府的时候,她若是病了,只有身边的奶娘和丫鬟陪着她,没有人会真正为她伤心的。
可这会儿,多尔瑾瞧的真真的,皇额娘看见她哭,听见她说话,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是真的在担心她,希望她好。
多尔瑾想,她真是太傻了,也太坏了,竟让皇额娘为她伤心成这样。
以后,绝不能再这样了。
含璋眼角的泪珠子被多尔瑾温热的小手抹去,她看着这个漂亮温顺的小丫头,想起她入宫那日的沉默。
含璋拿了小帕子,把两个人脸上的眼泪水都擦干了,她才说:“多尔瑾,你如今是皇上的大公主。这是任何人都不可以改变的事实。”
“你养在公主所,皇上和我,还有太后,都是爱护你关心你的。你身边的一切,我们都会为你安排妥当。宫里有嬷嬷有先生,原本就不需要什么陪伴的‘女官’。”
“何况,你是公主之尊,你贵为公主,为什么要去学一个满军旗格格的做派?她是满军旗的第一才女,可在你面前,她也还是个奴才。你为什么要以她为你的榜样呢?”
含璋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多尔瑾年纪小,幼年经历让她有些自卑,又因为要在王府里保护自己必须强势起来,因此她也是有些强硬的。
但现在,一切的伪装卸下,就是个柔软的小丫头。
她被硕塞说的那些话蒙了心,一味的想要争口气,却忘了,她本就是天之娇女,为什么要任由一个满军旗的格格摆布呢?
一瞬想清楚这一点,多尔瑾就有话要说了。
在入宫前,董鄂氏就被硕塞送到了多尔瑾的身边,想让她们多接触接触,有了些感情后再入宫,有些话多尔瑾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