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心里又特别的高兴。今夜,她说了好多的在一起。
小皇后说得对,他们是在一起的。一辈子都在一起。
小船靠了岸,福临把身上的衣裳脱掉,大荷花底下,是他精心呵护的小皇后。
她一点儿也不顾自己身上有汗珠子,这一身的汗意,都叫她忽视了。
她扑过来,扑到他的怀里。
福临连人带花,都抱住了。
福临捏着含璋的后脖子,霸着她亲:“等江南收回来,朕带你一起去看。”
南巡么。南巡好呀。
含璋眸中波光粼粼:“那皇上看见了江南真正如水的小姑娘,是不是就不要我这个冒牌的啦?皇上预备着带几个美人回来呢?”
福临轻笑一声,把花儿一股脑塞到含璋怀里,在小皇后的惊叫声中,将人打横抱起。
回去了。
“只要江南能收回来。朕一辈子就要你这一个美人儿。谁再如水,也没有朕的含含水多。”
含璋本来挺高兴的。这下气死了。这个人真是,人家好好跟他说话的,他又说的什么不正经的话。
福临出力了一晚上,脸上的汗珠子滴落在含璋的小脖子上。
凉凉的,也热热的。
含璋从他的衣襟里把小帕子拿出来给他擦汗。
细雨绵绵,这个男人护着她走在风雨里,这样的夏夜,注定是不平静,却又是浓墨重彩记忆尤深的一个夜晚。
含璋看着福临雕刻般锋利的下颌线。
心里轻轻的想,让他好好的活着吧。
不要夺走他的生命,不要放弃他的生命,让他完成他的夙愿。去看一看他的江南。
福临不能亲自去南巡,这太可惜了呀。
第32章 画燃
含璋在南海子的这几天都很快乐。
福临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就是只管跟着吃跟着玩。
这几天也不用穿着宫装,都是福临事先预备好的各式各样的襦裙,又凉快又轻便。
含璋就像个天真无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小姑娘似的, 几乎忘了自己是大清的皇后, 总是提着裙摆兴致勃勃的到处逛。
福临不忙的时候, 还会骑着马,带她到南苑猎场深处去跑马, 去看一看那些不怎么伤人的小动物。
福临对她特别保护, 不许她自己骑马的。
含璋尽管好奇得很,但对自己的骑马技术没有什么自信,便也乖乖的不去碰马了。
福临有时候忙, 含璋就自己玩。
这几天夜里总是会下一点雨,福临不在,含璋就顶着一大片的荷叶在头上,故意从住处走出来, 把荷叶当伞, 在雨里走来走去的看远处的荷塘月色。
吴良辅从宫里出来, 到福临跟前交差,正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福临兴致来了要作画, 含璋做了他的模特,还没画完呢, 吴良辅就过来了。
福临看见了,却没有理会, 只是抬了抬手, 示意吴良辅别说话, 一切等他画完了再说。
吴良辅不敢违逆,只能站在那儿不动了。
福临沉浸作画, 含璋却瞧见了,吴良辅是站立难安呢,做了这些年的大内总管,理应是喜怒不形于色了,可究竟是什么事,让吴良辅着急成这样呢?
莫不是――宫里出事了?
含璋心下一紧,面上却望着吴良辅笑道:“总管有什么事就说吧,皇上这画,不多时也就画完了。不打紧的。”
吴良辅悄悄看了一眼福临那头,见福临没说什么,吴良辅忙道:“奴才是想说,皇上交给奴才的差事办妥了。乾清宫里的龙榻已经搬进去了。”
福临走前没带着吴良辅出来。
乾清宫的差事,摆明了就是要吴良辅在宫里盯着,办妥了才成的。
吴良辅心里委屈,可又哪敢违逆福临的意思呢?只能在宫里盯着。幸而谁都知道这事儿拖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将床榻制好了,然后就送去乾清宫暖阁里摆着了。
吴良辅这才敢出宫的。
为这个,当然不至于急的站立不安。
含璋又问:“可还有别的事?”
吴良辅道:“还有一件。大公主病了。太后原本是要遣人来通知皇上和娘娘的。但知道奴才要出宫后,太后便让奴才把这个消息带给皇上和娘娘。”
多尔瑾病了?
含璋忙问:“如何病的?大公主现下怎么样了?”
她和福临离宫的时候,多尔瑾还好好的。她这儿知道董鄂氏进宫的目的,就怕是董鄂氏利用了多尔瑾做了些什么事情,又或者想用她博取些宠爱。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着,有太后护着,多尔瑾竟病了。
福临也停笔了,盯着吴良辅。
吴良辅道:“回皇上,娘娘,是两个时辰前的事。大公主发热,叫守着她的奶娘报上来。太后立刻就遣了太医前去诊治。此时大公主安睡,热已经退了。”
含璋本来以为这事跟董鄂氏有关。
听吴良辅言语,面上却好似与董鄂氏无关。但她毕竟是多尔瑾身边的人,公主病了,她难逃罪责。
多尔瑾自入宫以来,住进公主所后,就一意勤奋用功,在功课上头十分的认真。
二公主格佛贺还是个贪玩的性子,有时候还会因为年纪小偷懒什么的。但多尔瑾从不会如此。
她每日不仅完成了先生布置的课业,自己私底下还要给自己加量。
她身上负担的课业,几乎是超过了她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程度。
太后知道了,说过一回,含璋也知道这个事,拿捏着分寸劝过,多尔瑾面上是听了,可是私底下还是瞒着人偷偷去做。
多尔瑾心思敏.感,又是在王府里受过委屈的,到了宫里,太后和含璋也不能跟对待格佛贺似的,把人直接放到公主身边去,就怕多尔瑾觉得是监视她的。
所以这个事直到她病了才叫太后这儿知道。
公主所那边伺候的奴才们,说是都在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中,可毕竟多尔瑾大了,她有自个儿的主意,想要瞒着做些个事情还是很容易的。
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多尔瑾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她是宫里最大的孩子,人人都称一声大公主,原先在承泽王府里又是那样的境况,到了宫中,这孩子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出人头地,实在不能苛责她什么的。
这孩子平日里又不跟格佛贺似的话多,什么都愿意和人分享交流,含璋还是挺担心她的。
她望向福临:“皇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福临早已运笔将那幅画画完了。
他抬眸,和含璋的目光对上,福临微微一笑,眸中有安抚之意,他说:“含含担心的话,就回宫吧。”
也是时候该回宫了。
回宫后,福临与含璋一同去了公主所看多尔瑾。
太后一直守着多尔瑾,刚回慈宁宫。
格佛贺叫太后带回慈宁宫去了,这孩子也是一直守着多尔瑾,眼圈都熬红了,太后心疼,就把孩子带去慈宁宫歇着了。
不然在公主所这儿,这孩子就会不睡觉,偷偷跑来多尔瑾这里守着姐姐。
阿哥们年纪都还小,知道了消息都担心多尔瑾,怕过了病气给他们,也没有叫他们来看。所幸多尔瑾瞧过了太医,这会儿不发热后,情形趋于平稳,只需要休养,没有什么大事。
阿哥们听说了,也就放心了。
含璋同福临一道去内室看多尔瑾,多尔瑾还睡着,他们的动作很轻,是怕将孩子给吵醒了。
这里一应伺候多尔瑾的奴才们都跪在门前迎候皇上与皇后。
奶娘和董鄂氏则跪在内室门口。
福临走过去的时候,一眼都没看她们,只管去瞧榻上睡着的多尔瑾。
含璋跟在他身后,看了奶娘和董鄂氏那边一眼。奶娘没异样,董鄂氏规规矩矩的跪着,连头都没有抬。
多尔瑾本来就瘦弱,这一病,就显得越发憔悴了。本来进宫这孩子就没养出什么肉来,这一看下来,倒是比进宫的时候还要瘦弱。
气色也因为用功太过而有些苍白。含璋看她,是心事太过,忧思过度的模样。
福临问过太医,也是这个说法。
吃了药,这孩子睡得很安稳,他们来瞧她,多尔瑾也没有醒过来,他们自然不会把孩子给叫醒的。
只是这公主所,含璋如今再来,和前儿过来时,总觉得和她先前给多尔瑾布置的变了些样子。
内室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就是她给小孩子们安排的一些器具,在格佛贺那儿是经常使用的,到了多尔瑾这儿,她似乎是更多的心思用在了读书上头,别的似都是簇新的,使用痕迹很少。
含璋转到外头来,又去看多尔瑾素日里读书写字的地方。
她这儿倒是跟福临的小隔间有的一拼了。也是一面墙的高高的书架,上头摆着许多的书册。
含璋一一瞧过,心想,若叫多尔瑾将这些书都念完了,怕是能和福临谈成个知己了。
这可比皇子阿哥们用功多了。
很多书都要翻阅的痕迹,甚至还有批注。可是那些字娟秀漂亮,根本就不是多尔瑾写出来的字。
――多尔瑾如今还在学写字。满蒙汉字是一起学的。她还写不出这样的字。
含璋随手拿起一本瞧了瞧,这汉字写的很工整很漂亮,是女孩子的字。
含璋抬眸,福临正好从内室走出来,和她目光相对,下一刻,多尔瑾的奶娘,还有董鄂氏就跟着出来,然后依旧跪在那儿了。
――她们是贴身照顾大公主的人,大公主病了,她们是有责任的。
太后顾不上发落她们,但现在皇上皇后回宫了,她们是要听候发落的。
含璋将手里的书册搁下,伸手就将桌案上一副画卷拿过来,走到福临跟前,含笑叫他看。
“皇上瞧,多尔瑾在临摹你的画呢。”
她还送上去另两张画卷,“这个是不是画的好些?这个不像是多尔瑾画的。”
那画卷上是深林溪边,一头野生的水牛在溪边饮水。
这画上有福临的私人印记,含璋一看就知道了。
前几日在南海子住着,福临画了好几幅画送给她,含璋如今也是熟悉福临画风的人了。便是没有这个印记,只一看这画卷上的风格,也能猜出是福临画的。
就是这个画可能早一些。福临现在的运笔要更成熟些了。
福临看了两眼,多尔瑾年纪小,临摹的画就很稚嫩,当然是比不上福临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
倒是另外一幅画,临摹的很像。哪怕是福临这个原作者看了,乍然也寻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就是需要那印记分辨的。
“这是谁画的?”福临看着画不做声,那就只好含璋来问了。
其实谁画的,含璋还能不知道么?
多尔瑾病了,太后过来,只会守着孩子,不会顾得上去看这些。
董鄂氏这么有心的人。又是揣着目的进宫来的。她背后的人也是想要她成功成为福临的嫔妃的。
这几张画放在桌案上,瞧着是无心的,像是家常的模样,可谁又能说这不是有心的呢?
就是这样的随意的态度赌一把,说不准就被福临看见了呢?
董鄂氏没有抬头,规规矩矩给皇上皇后磕了头,然后才说:“回娘娘,这是奴才画的。”
“这画原是皇上赏赐给承泽王爷的。王爷交给大公主带入宫中。大公主对皇上有孺慕之情,心中思念皇上。又很喜欢皇上的这幅画。因此入宫后便时时临摹。奴才陪伴公主,因公主知道奴才从前学过作画,因此也命奴才陪着一起。”
“昨夜,公主定要画完后才肯安睡。这是奴才的责任。奴才甘愿领罚。”
答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要不是含璋前儿才听福临说过他作画的习惯。说不准还真看不出这董鄂氏的来头了。
前儿福临抱着她讲画,和她说,他有个运笔的习惯,早些年顺序总是随心而动,总被岳乐说不对,他偏是不改。这运笔的习惯也有几年了。
可在南海子待了几日,似乎是有所体悟,竟然就觉得改了更顺手些。因此给含璋画的新画儿都是改了的。
福临还特意演示给含璋瞧过的。
这野牛饮水图是早些年的画作。那运笔的习惯还没改呢。可看董鄂氏临摹的,就那么一个小小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董鄂氏给改了。而且还是按照福临现在的运笔改的。
这能说明什么呢?董鄂氏又没跟着福临去南海子。他们如今什么接触都没有。
董鄂氏怎么会得知这个的?除非,她是早就知道的。
含璋捏着那幅画,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董鄂氏一心一意的想进宫,一心一意的要做福临的女人,还提早了两年就入宫了。
便是想要福临注意她。
她别是重生的吧?想和福临再续前缘?
董鄂氏一直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含璋也一直看不透她。
先前董鄂氏出头的机会被太后叫她给摁下去了。
这董鄂氏自然是坐不住了。借着多尔瑾生病的机会,在福临面前展示他的画作,她肯定不是为了让福临记忆起什么前尘往事的。
她应该是在想在福临面前展示她的才华。一个才情出众,漂亮婉柔的满洲格格,大约更能吸引福临的注意。
含璋摸清楚了,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她方才递画儿过去,福临都不接,就那么看。
她可不乐意了,走到福临身边,和他并排坐下,把手里的画塞到福临手里,然后笑着看向董鄂氏:“你把头抬起来。”
等董鄂氏抬了头,含璋望着福临笑道:“人家说甘愿受罚。皇上瞧着办吧。”
那是福临自己的画,福临多敏锐啊。
他没把画拿在手里,就那么看了两眼,就看见了含璋注意了的地方。他甚至发现的更快。
前几日才改了的地方,董鄂氏昨夜临摹,就已经给改过来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身边有他们的人。说明这宫里跟个筛子似的,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还渗透到公主所来了。
这个董鄂氏,有能耐啊。
把人送进来,为了把人送到他的身边,他们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们以为这样,自己就会看中董鄂氏,就会接纳她在身边吗?
他是喜欢美人儿。喜欢娇怯纯情的小姑娘。
才情出众,能与他琴瑟和鸣当然更好了。
可他却绝不愿意被人安排的。
小皇后是个意外。也只有这么一个意外。
她性子纯真,心思晶莹剔透,当然值得被人珍爱疼惜。
可董鄂氏呢?她眼睛里的功利算计,他们以为他看不到吗?
福临想,这个董鄂氏,是不能留在多尔瑾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