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似淮心不在焉地扫了眼她,“楚公子认为我是在骗你?”
楚含棠立刻否认,“没有,我是绝对相信你的,谢公子怎么可能会骗我呢,只是我好奇那夜半鬼的声音真的和我一模一样么?”
敲她房门的李大娘的声音好像真的是李大娘,可李大娘又怎么会做出那种行为?
他将匕首插回自己的腰封间,“一模一样。”
冷风不断,将被踹开的房门吹得晃动,楚含棠一个哆嗦,往前走一步,还差一指距离便贴上了站在前面的谢似淮。
她持续地摩挲着手掌,借此御寒,“那你给她开门了么?”
他越过院中矮墙,望向外面,眸色与夜中似也与阴暗融为一体,“我开了。”
楚含棠脱口而出,“你没死!”
“你想我死?”谢似淮回头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楚含棠站得离自己这么近了,垂眸往下看,她的眼睛、鼻梁、唇,皆是近在咫尺。
眼尾还残留着微红,鼻梁小巧高挺,唇也曾被抿成胭脂色。
他淡然地一扫而过。
其实楚含棠也没有这个恶劣的心思,只是想说李大娘说的那个夜半鬼的传说不是真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惊讶你胆子大。”
“那你看到谁了?”
也就是说他来找她的原因是这个,因为被“她”午夜敲门了,想把事情弄清楚。
楚含棠想明白了。
谢似淮朝自己房间方向看了看,为没能把那个模仿楚含棠声音的不知名东西给杀掉而感到一丝遗憾。
他极轻地说:“蒙着脸,看不清,过了几招后,让人给逃了。”
逃了。
能在谢似淮手底下逃走,武功应该了得,幸亏自己刚才没开门,不然可能就没命了。
可这一本又是无关鬼怪的纯古代小说,看过原著的记忆和系统不会骗楚含棠,那么夜半鬼肯定是人。
既然是人,武功又不错,为何不直接像谢似淮那样踹门而入?
楚含棠将心中所想悉数说出来后,玩笑道:“难道他们还是很讲礼貌的人?”
谢似淮的笑意不达眼底,“楚公子这是在指桑骂槐我么?”
夜半鬼不踹门而入,他却干脆利落地一踹入内,她发出感叹他们是不是很讲礼貌的人,无意间把他也牵扯进去了。
但楚含棠发誓,自己说话时没想那么多。
“谢公子误会了,我感激谢公子从惊恐中解救我出来还来不及,怎么会埋怨你没礼貌。”
她又问,“池姑娘他们呢?”
自己和他都被敲过门了,那么他们恐怕也无法避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开门。
谢似淮莞尔一笑,“楚公子若想知道,不妨去敲一下他们的门。”
楚含棠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我好像没有听见你房间传来什么声音,你是不是也没能听见我这边有响声?”
房间与房间之间根本没有隔多远,要是在普通地方,大叫一声就可以听见了。
而他无论何时都是平静自持,如同没血性的人。
“都听不见,不过应该是因为此处的房屋构造比较特殊,能将隔壁房间的声音全阻隔掉。”
还有一点,那就是夜晚出门可能会中一种失传已久的巫术。
天地之大,巫术的种类也繁多,有弱,有强。
这种巫术对谢似淮来说似乎影响不大,但对其他人则一定会起作用,而楚含棠也出来了,却同样没有丝毫影响。
跟上次一样,她中了那女子的巫术后,过几日便自动解除了。
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端详着楚含棠,眼露些茫然。
不知谢似淮在想什么,也不知此处夜间外面能令人不知不觉中巫术的楚含棠跑向池尧瑶房间,轻轻地敲了下门。
“池姑娘?”
等了几秒,在她以为等不到回应的时候,里面才传出一道带着点儿不确定的声音,“你是楚公子?”
知道池尧瑶还在房间里,楚含棠松了一口气,对方是平安的。
她也顾不上要在谢似淮面前跟女主保持距离了,掩饰不住的关心,“对,是我,刚刚是不是也有人敲门,那个人自称是谁?”
谢似淮靠墙而立。
池尧瑶见外面的人并没有剧烈地拍门和立刻让自己开门,有几分相信是楚含棠了,却还是没贸然开门。
她武功不错,倒是没有楚含棠那么害怕与狼狈,还算镇定地坐在房中间,从头到尾,脑子条理清晰。
“来人称是白大哥,说是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来了,他被刺伤了,赶过来带我走。”
太神奇了。
没想到那些模仿他们声音的夜半鬼还对他们有点儿了解,连他们当中有人被追杀也知道。
池尧瑶在听说白渊受伤了也没冲动开门,算是理智型的女主了。
不愧是她的聪明女鹅,楚含棠下意识地点点头,“可你想起李大娘的话,并没有开门,那人便换了一张面孔,发狂地拍门是么?”
池尧瑶看着房门,“没错。”
略一迟疑,她起身走到房门,“难道楚公子你也是如此?”
楚含棠一激动,不经大脑地将倚在不远处的谢似淮扯了过来,房门上瞬间变成了两道人影,“我和谢公子都是。”
谢似淮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拉住自己手腕的手。
被这么看了一眼,楚含棠立马放手,“对不起,没弄疼你吧。”
他转动了一下手腕,“没事。”
要说池尧瑶刚刚对站在外面的人是不是楚含棠还半信半疑,到此刻是完全相信他们是自己认识的人了。
池尧瑶的手碰上门,“那你们现在要进来,还是我出去?”
谢似淮道:“你若出来可能会中能产生幻觉的巫术。”
什么?还有这回事?楚含棠想了想,“还是算了,你留在房间里等到天亮,我们去找其他人,确认他们如今是否安全。”
反正谢似淮在身边,她可以狐假虎威,纵然他也是个潜在的危险。
池尧瑶的心微动,“我如何能让楚公子和谢公子为了我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恭喜宿主。】
【女主池尧瑶好感度再次加五,叠加之前的过后,好感值为五十,距离目标数值还差五十,任务成功就在眼前!】
楚含棠听到系统提示好感度升的机械音,瞬间精神了。
她笑着对里面道:“池姑娘跟我还客气什么,等等,我先跟你对好个暗号,不然待会儿要是有人模仿我的声音再来找你怎么办。”
池尧瑶低声,“你说。”
楚含棠也压低声音,“你问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多少个字。”
池尧瑶微顿,第一次听这个,“那,敢问楚公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共有多少个字?”
谢似淮也是第一次听,长睫毛眨动了下,看向楚含棠。
“二十四个!”
她说完就往靠他们最近的柳之裴房间走,走了几步,见他还站在原地,顿时泄了气走回来,却只敢拉他的袖角,“我们一起走?”
楚含棠观察着谢似淮脸色。
今夜,她尝试揣摩他的心思,循循善诱道:“你不是也很想找出来敲你门的那个人么?”
她自己一个人可不敢在夜里于此处肆意地游荡。
谢似淮笑得温柔,“我不是想找他,而是想杀他。”
这个回答在楚含棠的意料之外,顺口一问,“那个人出手伤到你了?你怎么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他不知记起什么画面,面露嫌恶的表情,却又很快被唇角如一张假面具的笑容压了下去,向前走。
“想杀而已。”
他们来到了柳之裴房间,敲门的仍是楚含棠,柳之裴不吭声,她又敲几下,“柳公子,是我,楚含棠。”
柳之裴躺在被窝里,警惕地看着门口,“我还是你爹呢!不开,不开,我不开。”
楚含棠准备转身就走,已经确定没事了,她也懒得跟他废话。
见门外的影子没敲几下门就要离开,不像上一次那样不开门就像疯子一样撒泼,柳之裴从被窝里出来,“你真是楚公子?”
楚含棠原话不动的还给他,“我还是你爹呢。”
柳之裴放松下来了,笑了笑。
“还真是楚公子,不过你怎么在外面晃悠,李大娘不是说过晚上不要开门,也不要出去?”
此刻,天色昏暗,风声呼啸。
“以后有空再跟你解释吧,对了,敲你门的自称是何人?”楚含棠有种她正在查房的错觉。
敲柳之裴门的人自称是池尧瑶。
他差点儿就开门了,但由于那个人说了一句池尧瑶绝对不可能跟他说的话,柳之裴就及时收手了。
池尧瑶怎么可能对他自荐枕席?
柳之裴也好奇楚含棠面对的是谁,“那楚公子你呢?”
她想也不想就说:“李大娘。”
他好像有些惊讶,自己感觉敲门人是有一定规律的,“你的为何会是李大娘?”
楚含棠不知柳之裴心中所想。
她纳闷道:“我又如何得知为何敲我门的是李大娘?”
柳之裴隔着一层门板望着他们的身影,小声嘟囔,“我之前还以为……算了,听你说敲你门的是李大娘后,那应该是我错了。”
他话锋一转,问谢似淮,“那谢公子的是?”
谢似淮神态自然,“楚公子。”
柳之裴这下子彻底确定自己想的那个规律是错的了。
在这夜间,楚含棠把他们住的房间都走了一遍,没有一个开过门……除了谢似淮。
她也累和困了,想和他分开,各自回房间休息,倘若谢似淮真想把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杀了,明日再去查找线索也不迟。
不过楚含棠发现一件事,谢似淮把她的房门给踹烂了。
年纪轻轻为何如此粗暴!他到结局章都没有娘子是有原因的。
而男子身份让楚含棠无法去找池尧瑶或她的侍女素心凑合一晚,只能把目标放在正在眼前的他身上。
白渊、柳之裴、孔常他们三个的房间离楚含棠这里有点儿远。
开口让谢似淮护送自己去跟他们住也不太现实,况且他和她之前在客栈也曾同住过一间房。
一回生两回熟,应该问题不大。
楚含棠厚着脸皮,无比诚恳地问谢似淮愿不愿意今晚跟她一起住。
谢似淮没什么感觉地扫了一眼被自己踹烂的房门,向来情感匮乏,愧疚情绪肯定是不会出现的,“可我房间只有一张被褥。”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被褥抱出来,“我带过去就行。”
他倒是没有立刻拒绝,“我房间只有一张床。”
这种天气睡地上一晚,第二天起来骨头可能都能被冻坏了,房里又是炕榻,肯定搬不了,楚含棠纠结,“我睡觉占地方很小的。”
他们一人一张被褥,睡在一起算是隔着两张被褥了,看着也不应该会有肢体接触。
谢似淮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楚含棠瞬间绽放友好的笑容,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仿佛还想把他们以前的过节都一笔勾销掉。
得到允许后,她踏入他的房间。
这间房间跟楚含棠住的没太大差别,一张炕榻,角落里摆着一只大水缸,陈旧又破烂的矮桌子放在正对着房门口的地方。
地面是一层毫无其他铺设的黄土,透心底的凉。
谢似淮选择睡靠墙的那一侧,楚含棠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着的被褥先放上去,再爬上床。
她躺在了他身边。
一开始,楚含棠紧张到睡不着,后面还是熬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房间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谢似淮睁开眼,转过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她。
他忽有种想杀了楚含棠的强烈念头,一只手缓缓从被褥中伸出,掐住了她的脖子,想看她因缺氧而喘息,在自己面前窒息而死。
但是还没收拢力气,食指却正好压在那一个牙印上。
过了几日,牙印淡了不少,在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粉色。
谢似淮手指一动,鬼迷心窍了般,指腹摩挲过牙印的轮廓,指尖却还是压在楚含棠的颈动脉上面。
可能是太冷了,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有些痒的脖颈,却把他的手指夹住了,耳朵还往下压,擦过他戴着红绳的腕骨。
软糯,温热的触感,却莫名令谢似淮心生反感,他把手抽了回来。
可把手收回去后,似乎又有些不切实际的渴望、空虚之感。
今夜,谢似淮不再是常年浅眠的状态,做起了一个梦。
无尽的黑夜充斥着满天的血腥味,平坦的红土周围匍匐着上千信徒,而贴满血符的祭台上,一名不过四岁的男童被绑在木架子上。
男童长着一张跟谢似淮极相似的脸,粉雕玉琢,皮肤白嫩,扎着小小一撮头发,眼睛睁得圆圆的。
仔细一看不难发现是年幼的他。
一名穿着黑袍的老嬷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咒语,手持着桃木剑,将碗里的狗血洒到男童身上。
还没凝固的狗血顺着小谢似淮的脸流下来,模糊掉整张脸。
眼睛也被泼入了狗血,他还是睁着眼,却只觉眼底一片红色,很疼,看什么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带着腥臭味的血色。
火堆噼里作响,火星四处窜着,只见老嬷举着桃木剑在半空中猛刺了一下,再直勾勾地刺向他的心口。
“且慢!”
传说中诞下男婴后便死了的邢女还活生生的,穿着一套脏乱不堪的巫女服,朝祭台奔走而来。
她撕心裂肺地叫喊,“他是我儿子,不是祭品!”
黑袍老嬷声音沙哑。
像是掺了沙子,“你违背天道,诞下男婴,生父不详,本就是与世不容,如今我们以他为祭,恳求上天息怒。”
匍匐在地的人纷纷重复着这几句话,声音重合起伏地响着。
小谢似淮听着她们这些话,无动于衷地侧头看自己被绑得险些掉了一层皮,满是血的手腕,戴在上面的红绳也脏得不成样子了。
这个朝代一直默认可以以活人为祭品,辅以完成祭礼。
祭台上面除了被绑在木架子上的他,还有不少水果,猪鸭牛羊祭品,还有数不清的香烛。
邢女泪流满面。
她被人抓住跪倒在地,哽咽道:“我继承巫女之位那么多年,哪一次祭礼不是尽心尽力,你们为何还要伤我儿。”
老嬷表情冷酷。
“那是你身为巫女的职责,巫女之位传女不传男,生男便该死,我们留你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生下他后,无法再用巫术,难道还不是上天对你的惩罚?”老嬷遍布皱纹的脸在夜里更加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