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我,就像是要把我灼烧殆尽,让我心里内疚得发疼。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样各自沉默许久,他才撑着床起身,背对我道:“他没事,你现在也可以走,这江山,我会交给你的。”
他站得笔直的向我允诺。
我也从床塌上走了下去,却是握住他的手腕……果然……
第34章 楚汐晗卷(十三)白术卷(十二)
白术也反应过来,把我的手扯开,却在看到我表情那一刻知道,已经晚了。
“你……为什么会?”我出声询问,已经有些发抖,但还是故作镇定。
我不知道我哪里出卖了我的情绪,他走近将我按在怀里,轻拍的脊背,竟然是在安慰。
耳边的的声音依就温柔:“傻瓜,在哭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啊。”然后他又吻了吻我的耳朵,小心翼翼。
我……怎么会哭呢?可他替我拭去眼泪时那冰凉的触感又那样真实。
“你出宫吧,这时候你一定想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我,他也会胜。”
“那……要留在这里陪我吗?”
“好。”
我牵着白术,行至长廊下:“在这里,等等我。”
“要做什么?”他盛着月光的眸子笑盈盈的,我知道是因为我留下来的原故。
不知为何,我也有些喜悦:“无可奉告,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走入殿内,将储藏衣物的柜子打开,在角落拿出一个有着金漆凤纹的红木盒子。
我慢慢的将它打开,拿出那件我以为此生不会有机会穿的衣服。
我将它穿上,站在镜前。
蚕丝织就的雪白衣裙上面绣了纷纷梨花,裙摆上全是银色的铃铛,风一来,便迎风而舞,出声清脆。红色的束腰绣有白色云纹,也缀满了铃铛,人走动起来,轻轻作响。
我将水袖轻收,再走到梳妆的桌前,为自己添妆,辅粉描唇画眉,最后在额间用朱砂添上一朵彼岸。
漆黑的长发未梳,我只用一条红色的发带系住发尾,也不去戴那些繁复的金银。
从未这样用心是装扮过自己,平时里也多靠宫奴打理,此刻看着镜中的我,倒是太过陌生。
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玉梳,该去找白术了。
白术卷(十二)
你要我等,我便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等着你。
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知道怎你会做什么,心中却有着喜悦。
我要你去找祁诩,你却留了下来陪我,我很欣喜。
靠着圆柱,坐着栏杆,我甚至可以听到重重宫墙外兵刃相接的声音,有无数人在厮杀,踩踏着别人的尸体,拼出血路。
可这些全都与我无关,我要的,从来只有你而已。
就在我觉得头有些晕沉的时候,我看到你从那棵开满梨花的树下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带着银铃清响。
很美,是我从未见过的你,雪白的衣裙,艳丽张扬的妆容,还有满溢的笑容。
你不急不缓的走到我身旁,抬起我的下巴,在我嘴角留下个轻柔的吻,月光下眸光闪动:“阿术,汝是朕的皇夫,是也不是?”
“是。”我并不犹豫,我是你的。
“那好,这曲《云水落》,朕便赠与你,只赠与你。”
“原来如此。”我轻叹,不自觉笑了。
《云水落》是在皇夫策封时的庆典上,女皇跳予皇夫一生一次的舞蹈。
我被封为皇夫,靠的不过一纸诏书,当时你还在昏迷,自然没有进行这个仪式,看来今夜,你是要补偿我。
“为什么不早点呢?我要死了,才学会逗我开心。”你转身走向那株百年梨花,我在你身后淡淡的问道。
你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袭白衣站在繁花之下,眼眸有泪光闪动,却带着笑:“早一点,我还没爱上你。”
可是要是早一点该多好。
第35章 白术卷(十三)祁诩卷(十一)
我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不过你。
看着你为我舞动的模样,我脑海中闪现过这句话。
腰肢轻弯,水袖翻转,风卷落花,你用袖子缠住树枝翻身而上,带落万千玉瓣,在你眉眼发梢轻拂而过。
你唇角笑意盈盈,眸光如水,看着我就像在看心上人。
你张开水袖从上旋转而下,白色的玉瓣围绕在你身边,而我的心也像它们一样紧随你不离。
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口衔着一枝梨花向我缓缓过走来,裙角蹁跹,玉带翻飞。
唇角带笑,恍若嫡仙。
你衔着那枝梨花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在我低头看着它发愣的时候说:“因为这样一枝梨花,我将一整颗心都给了祁诩,现在我将它给你。”
感到手中温热的液体,我立马抬起头来看你,勉强打起精神笑你:“怎么哭了?真不像一个帝王。”
你也笑了“我从来不是个合格的帝王啊。”然后抱住我,梨花的清香,还有眼泪的咸涩,都混乱成这夜难得的景色。
我依在你怀里,感觉到腹中的绞痛,虚弱道:“汐晗,我累了,我想睡了。”
你不说话,只是抱得紧了些,可我想要你回我,想听你说哪怕一句话,所以再次耗着力气说:“我想睡了。”
你像终于听到了一样,声音发着抖:“那就睡吧。”
“嗯,谢谢……”谢谢你愿意骗我,装做爱我,为我跳这一场舞。
我闭上眼,回忆你与我的初见,挑花漫漫,你说:“小哥哥,要多笑笑。”;然后又从满目粉红跳到纷纷雪白,你水袖翻转对我说:“我将一整颗心给了祁诩,现在我将它给你。”热泪盈睫。
此生我曾为你拼命学过他人模样,更为了让你爱我,放弃所有。
大概这才是我白术,爱得放肆热烈,从未掩饰。
所以这一生足矣了……
所以爱你就够了……
祁诩卷(十一)
我站在廊下的拐角处,看着眼前穿着《云水落》的舞服,抱着白术尸体哭得声厮力竭的你。
心中像失去什么一样刺痛,楚汐晗,你终究爱上了别人。
明明在一开始,这就在我的预料之中,可看到你这副模样,看到你为别人恸哭,厮吼,我的心也在滴血,也在撕裂,也在死亡。
我不由得想起,我以为你死在我怀里时那样的绝望。
可是我只能平静面对这些。
因为白术来找我,我将七日散给他时,我就知道结局了。
那时,我已经知道你醒了,在一次睡梦中,我们的神识居然突然相通。
你告诉我,你在宫中的状况,我也将我所有的谋划告之于你。
知道我没有背叛你,没有要夺你的江山,你并无太多喜悦。
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对你不再是那样铭心刻骨的存在了。
你可能还未察觉,可我与你朝夕共处那么多年…怎么会感觉不到。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楚汐晗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很早就不是了,可等你死在我面前,我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你离我很远了。
与你神识相通,你向我下令布署兵力,利用血隐势力时,我便知道,你早已是个杀伐决断的合格君王,活在过去的,只有我。
第36章 祁诩卷(十二)
七日前,白术曾来找过我。
这是你所不知道的,也是我想不到的。
城外荒野的酒家,他只身前来,未带一兵一卒。
而我也因为收到他的信,在那里等他多时,表面上看似只有一人,却安排血隐卫屏了气息躲藏在周围。
他走进来,倒也不看我,只是拿了桌上装了酒的碗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毒?”我冷冷的盯着他的动作,也拿起眼前的碗,慢慢地的喝起来。
他轻笑盯着我反问:“楚汐晗还在我手上,你敢动我?”
我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可你爱她,不会动她。”
他眼中划过一瞬而逝的悲伤然后转为讥笑:“是啊,所以你此刻不过仗着我爱她,才有资格站在我面前与我说话。”
“你白家按中谋划,图谋造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资格?是你没有站在我面前的资格才对。”
他手上拿着那个盛酒的空碗,看着那个碗幽幽道:“你从边疆回来,恐怕就是因为白家吧。”
“是,我要守着她,白家对她不利,我自然要回来。”
“既便她是个为了帝位杀了自已母后的冷血之人?”
“是。”
“如果你这番深情被她看到,她对你就不只死心塌地了,这江山她也会拱手相让吧。可祁诩,你用了最蠢笨的方式,让我所爱之人受尽苦楚,爱而不得。你要守着她,可是她愿意吗?你从来没问过她。你不配,不配爱她。”
听到这一番话,我只觉得心中一痛:“够了!白术,我与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为人臣子,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来都清清楚楚。”
但其实我后悔了,我也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也想毫无保留的去爱你,夜深人静,我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可我是祁诩,我是温润如玉的帝师,我从来没有失态,也从来从容,我不会也不敢去这样做。
“可祁诩,楚汐晗,从来没有杀过你心里高高在上的那个女皇,你知道吗?那个老女人抛开江山,追随你的大哥去了,将担子留给了她的女儿,要自己的女儿守着这宫院笼牢,和这江山绑在一起。”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碗,看着我质问:“这样说,你有为自己离开她而感到一丝后悔吗?”
“不曾。”我祁诩从来不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已的无助,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只有我自己每晚被“后悔”二字折磨到难以入睡,辗转反侧时,才会深切的感受到。
一声轻笑:“祁诩,你比我想的要活得累得多,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刚刚冷脸质问我的人,又换了一幅笑脸:“我来这里是和你谈条件的,刚刚说了些多余的话,还望不要介意。”
“想必你也知道白家的兵力,而我也知道你和楚汐晗的计划”我心下一惊,想着要不要杀死眼前这个人,却听他嗤笑一声:“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以为你离开都城前往边疆调兵,凭你一个人就可以了?我是有野心不错,可是那是建立在不伤害汐晗的基础上的。现在我的母亲要我杀她,这与我本意相违,所以…我要与你合作。当然了,还有前提,我要保白家上下三二十九人活着,什么代价都可以。”
第37章 祁诩卷(十三)
“汐晗最厌恶别人背叛她,所以,既便我中途收手与你合作。她也只会认定我是背叛过她的人,白家自然也逃不过。你与她十几载情谊,应当比我更了解她,告诉我保白家的方法,我为你打开都城城门。”
“据我所知,白家待你并不算好,为什么要保白家人,不保自己。”
他还笑着,语气中却多了悲哀:“有个疯子喜欢白家的人,而那个人又将白家视为生命,我欠他的,如今还债罢了。”
“我如何信你?”
“我爱她,不比你少半分,这够了吗?”
我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回他:“够了。”
“这是七日散,七日后毒发,介时你会死,而我带兵攻城。你死了,楚汐晗就会放过白家。”
“为何?你这样笃定她会放过白家。”
为何?我听着他这样问,我却答不了,我之所以笃定不过是因为我了解她。
在她爱我爱到极累的时候,有个人他曾天天陪在她身侧,为她虚耗时光学他人模样。
在她不爱我的时候,这个人又愿为她付出生命,为她抛弃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她会怎样?
她会爱上这个人,毫不犹豫,就如爱我一般。
我知道结局,可我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只是因为…楚汐晗我承担不起失去你的风险。
我手中的兵力不是不可以与白家一较高下,可我怕,怕你在宫中会遭遇不测,而白术是唯一可以保护你的人。
所以你爱上别人,我也甘之如饴,只要能保你周全。
可看到你抱着他的尸体失声痛哭时,我又后悔了。
不知怎么,我就想到了白术那句话“祁诩,你比我想的要活得累得多,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是啊,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爱而不得,求而不得,皆因为活得太累,思虑太多。
你将他的尸体挂在城墙上曝晒了十日,警示世人谋逆反叛会有如何下场。
白家三百二十九人,全部发配荒蛮之地,无连坐。
我还记得那天,我向你禀告白术请求的时候,你是这样说的:“他还敢有所要求?他以为他死了就可以坻消他的背叛吗?!我要他死也死不安宁!”
你那时流着泪,无助得只能伸出语言的利爪,可把尸身他挂在城楼上不过一天,当晚宵禁时我就亲眼看到你,派人用身形相似的尸体与那具尸体做了交换 并将他暗中葬入皇陵。
他躺在棺椁中,你用清水擦拭着他与我全然不像的脸,从容又坚定温柔的对他说:“你是朕此生唯一的皇夫,等朕百年后与你共眠于此。”
后来我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你是云水国千百年来最仁慈厚德的君主。
你困在他的爱里,再无皇夫,后宫荒无,只有他为你留下的一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存在的证明,叫楚术。
而我困在我的爱里,陪你走了一生一世,从未娶亲,活在那时一次又一次选择的后悔中无法自拔。
我们皆是求而不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