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却青疑惑地眨眨眼。
他们聊得很好不是吗?究竟为什么要叫她来当这个电灯泡。
却青低头夹菜,瓷勺不小心发出清脆碰撞声,蒋畅才发现她没参与讨论。
“却青,你就吃那么点么?”
却青说:“为了上镜好看些,这些算是我付出的代价。”
又调侃蒋畅:“你们聊你们的,我主打一个陪伴,可以忽略不计。”
后者摸了摸眉尾,觉得自己霸占了人家的哥哥似的。
赵兟挑几片沙拉里的叶子给却青,“来,吃草不会胖。”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我是不是得感激你特地带我来吃草?”
“不必,再过些年,还记得你老哥哥的好就行。”
他着重咬住“老”这个字眼。
听起来,他是听到她讲他是“老男人”了。
蒋畅在旁边听得忍俊不禁。
他绝非严肃正经的人,这么揶揄自己的妹妹,倒也有趣。
餐桌上,赵兟没什么规矩,即使有,也是约束他自己的行为准则。
他吃东西斯文得很,不快不慢,没什么动静。
在咀嚼东西时,是不会说话的,以免食物残渣喷出来。在回答蒋畅的话前,他要么停筷,要么将食物吞咽后再开口。
再有,她们的杯子若见底,他会随手替她们斟满,壶中空了,他问她们是否还需要,得到肯定,叫来服务员,语气亦始终客气礼貌。
当然,这是蒋畅的角度看到的。
她的不善言辞,造就了她喜欢观察的习惯,以一种不参与的姿态。
倘若他不是那么触不可及的人,倘若她的性格不是那么犹豫、畏缩……
算了,现在假设这些也毫无意义。
准备离开之际,赵兟抽走桌上的玫瑰。
“一桌一份,客人可以带走,具体摆什么花,就看店家的想法,跟抽盲盒差不多?鲜花应该插在漂亮女孩子的花瓶里。”
他这般告诉她们。
却青大方收下,说:“你要是愿意把这种话术在追求人上用,估计得祸害不少女孩子。”
赵兟附和:“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追人?”
她回忆一番,点头道:“也是,从来是别人追你的。”
赵兟十六岁上大学,听起来天赋异禀,智力超群,其实那也是他最叛逆的时候。
他身边出现过的女生,比她班上的还多。
他不需要为追人费心思,光是站在那儿,自有人前赴后继地迎上来。
但女生追他,不过是图他好看、名气响——却青和他不同校,都从同学口中听过他的名号。
互相利用,游戏人间。
他从前不曾喜欢谁,亦不曾不碰谁,只是幼稚地,借此来向某些人“复仇”。
哪怕收效甚微。
后来,赵兟转了性,低调行事,仍不乏有人追求,被他冷言冷语拒绝。
却青先前同蒋畅说那些,是希望她别被赵兟现在的样子蒙骗,给她打个预防针。
他浑是真浑过,翘课上网吧熬通宵,第二天上课睡得昏天黑地,起了劲时,又拿着习题集,堵住数学老师不让走。
就差把桌椅扛到校长办公室,由校领导盯着他别犯浑了。他们珍惜他的才智,才更拿他头疼不已。
那时,他造的业障、苦果,尽数归自己受了、吃了,说他完全变了个人也无可厚非。
不过,有一点不变的,便是他不会追人。
看来,他确实不是在追蒋畅。
可惜了,却青心中叹息,刚才见他们聊天,给她一种,他们不是多年知交,就是热恋情侣的错觉。
——同频共振的既视感,旁观者都感受得出来。
蒋畅想的却是,原来那日收到的月季,不是独一无二。
之前感激他于那个夜晚送她一束花,如今心态变了,又开始计较,希望它赋予了一些其他意义,给她值得她珍藏的缘由。
花枝去了刺和部分叶片,因盛放得正好,即使放在花瓶中悉心呵护,过不了几日,也会枯萎。
她忽的意识到,她喜欢的赵兟,就像这支花,没了任何攻击性,仅仅是漂亮得过分。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否接受它出现蔫黄之势。
赵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蒋畅轻抚着柔软的花瓣,如是想着。
“接下来,你有什么想干的吗?还是送你回家?”
赵兟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
却青已觉得此局她多余得过分,先行走了。
蒋畅问:“你爱看电影吗?我请你。”
赵兟说:“我想想……上次去电影院,好像还是陪我侄女看熊出没。”
“那是春节的时候?”
“准确地说,是前年春节。”
她“嘶”了一声,这个上次,上得是挺久了。
“平时忙,和贺晋茂去看也很奇怪。”赵兟看了眼时间,“现在订票还来得及么?”
“找一部上映久一点的完全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包场。”
蒋畅身上有两个极端的品质,拖延症,不到deadline绝不动手,和,头脑发热,想做就立马做了。
她搜索着附近影院和最近开场的电影,一手拿着花不太方便,赵兟想替她拿,余光瞥到有电动车贴着马路牙子开,改抓住她的腕子,将她往里带。
她重心不稳,撞上他的身体,好巧不巧,压住了花。
花瘪了,几片花瓣摇摇欲坠。
“啊……”
赵兟面露愧色,说:“抱歉,我赔你一支吧。”
“不用,没事。”
蒋畅连连摆手,“这支本来也是你送我的。”
她回想起他手臂的温度,滚烫的,是因为天气太热,空调的冷气很快就消散了。
还有他掌心的。
他人温和,手下的力道却大,有点疼,也不好意思责怪他,毕竟是她没看路。
赵兟把她让到道路内侧,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掩饰住掌心的异样感受。
刚刚那一瞬间,完全的肌肤相触。
薄薄的一层皮肉底下,就是女孩子的纤细腕骨,一捏就要碎掉般,皮肤温热,触感柔滑。
没来得及多想,否则也不会那样抓她。
两个人并肩走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直到到达泊车处。
上了车,蒋畅给他看手机屏幕,“这个OK吗?”
他随意瞟上一眼,“客随主便。”
蒋畅蹙起眉,“请我是随我便,我请怎么也是随我便?你是怕我有意见,才让着我吗?”
赵兟笑了,说:“怎么听着,有点指责我的意思?”
她说:“因为我和我朋友出去玩,我通常没什么主见,都是随她便。”
说起来,她和胡蕙投机,绝对也有这个因素在。胡蕙喜欢规划行程,蒋畅没主见,全听她安排。
他朝她伸手,“给我看看。”
她将手机递给他。
赵兟拿到之后,觉得硌手,翻到背后一看,是几个小装饰,卡通图案的。
她理直气壮地说:“好吧,我承认,我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揶揄道:“没事,我侄女也喜欢,你们如果有机会见面,应该很能聊得来。”
赵兟划拉几下,很快,连座位都勾选好了,“这个吧。”
她付了款,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了。
她还没在成年后,单独和异性去过电影院……
第20章 第十九章
电影院, 黑暗的环境,放大的声音、屏幕,以及身边的人的存在感。
——伸个手就能触碰到。
对于正值暧昧期的男女, 这是天时地利;对于普通关系的朋友, 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观影。
蒋畅尽量让自己这么认为。
不过,因为电影情节的紧凑,场面的宏大, 她确实也抽不开心绪去过多地关注赵兟。
他坐得不那么笔直,他左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的手肘压在扶手上, 以手撑着头。
蒋畅瞟了他好几次,还转过头,盯着他眼睛看, 想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你是要出去吗?”
赵兟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他坐在外侧, 两条长腿把过路完全堵死了, 她如果想上厕所什么的,必须得由他腾地方。
蒋畅连连摇头,“不用。”
刚刚她还不敢动作太大, 怕惊扰到他。
赵兟轻声说:“这部电影打着特效大片的宣传语,为什么光剩下特效了呢?”
蒋畅说:“你也觉得剧情很差劲是吗?”
“差劲已经不足以形容了,”他点评道, “像是我想要一份竹筒饭,我要吃的是饭, 他端上来一节竹筒。”
她被逗得“噗”地笑出声, 捂住嘴巴。
像只受惊的仓鼠,四下张望着。
这部电影上映快一个月, 蒋畅一直想看,没找到机会。影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这样的音量说话,不会影响别人。
片子是赵兟选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好歹也是花了钱的,怎么说,竹筒还沾了点饭香味。
赵兟换了个姿势,坐直了身,手臂环在身前。
他说:“为了我的退休生活有点事做,我特地在家装了影音室,结果落灰了,我也没进去过几回。”
蒋畅深有感触,“跟我买书一样,以为自己会看,结果塑封都没拆。”
赵兟说:“本来可以替你省下这笔钱。”
“花都花了,”她耸耸肩,“就当买张票根发朋友圈。”
他笑了笑,蒋畅又说:“在家装影音室,你工作室还有K歌房,真是……穷奢极侈啊。”
“没你想象得贵。”
“你听得出来吧?我是羡慕。”
“那,”赵兟转头望她,靠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些,“你想去看看吗?”
为了矫饰这件事,使其变得具有合理性,他补充说:“替它实现一下使用价值。”
她踟蹰了下。
邀请朋友做客,这也没什么,她经常叫胡蕙来玩,也在此之前假借上药的理由,请他到过自己家。
话说回来,他的伤口愈合得真好,一点疤没留。
蒋畅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说完打了个喷嚏。
匹诺曹说谎话鼻子会变长,蒋畅说慌会打喷嚏——空调不要命地开,她冻着了。
于是他们即刻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退场。
到赵兟家,他给她准备的是酒店那种一次性拖鞋,“抱歉,我家平时来客少。”
“我不介意。”蒋畅穿上,想想说,“却青和我说你少年时期,感觉和你现在……”
“不像同一个人?”
她点头。
那样肆意随性,和眼前平和正派的人,迥然不同。
“三十岁的人了,总该稳重些了,再叛逆,该遭人笑话了。”
赵兟语气淡淡,施施然地走进屋内。
他住的是顶楼复式,非常豪华——不是指装修风格,而是格局,一眼望过去很大,甚至还带有一座露台花园。
蒋畅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门?”
除了承重墙,敲掉了很多墙体,卧室、书房用特殊设计,做了隔断,但没有“门”,洗手间前用的是磨砂屏风。
这样显得空间愈发的大而空旷。
赵兟说:“这样就会显得整个空间都属于自己,没有任何约束,不是很爽吗?”
“确实……很爽。”
来自金钱的酸爽。
但也多了冷冰冰的感觉。
露台那儿倒做了玻璃推拉门,花园里栽着各式花草,正在开放的,是一些耐高温的品种,诸如无尽夏、洋桔梗之类。
还做了汀步,可以沿路观赏。
蒋畅忽而听到一阵音乐,是赵兟开了蓝牙音响,女声低缓地唱着,她听了几句,说:“是Scarborough fair?”
“是。”
“我听英文歌不多,但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听它。”
赵兟笑笑,“我跟你恰恰相反,我心情好才听。”
“哦?”蒋畅偏过头,不光是镜头,高像素的眼睛去看他,同样找不到死角,“所以可以理解为,你现在心情很好吗?”
他到了这样的境界,她通过微表情判断分析,准确度已经不高。
她这句话里头,仿佛还藏着一句:是为什么呢?
赵兟假装不知也不觉,说:“还不错。”
一只狗蹿出来,跳到他的脚边。
蒋畅看过去,“这是呦呦吗?”
“对。”
蒋畅蹲下,试图去抚摸它的脑袋,又不太敢,怕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