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对,如果上来就大肆封赏,那皇帝就不能顾此失彼,得一路赏下去,得赏穷了。
秦玉柔毫无顾忌地开吃,箸声渐起,这时候关于菜品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是什么,好吃!”
“连汤都好喝啊。”
“听说这次是安妃娘娘负责宴会菜品,秦相之女竟在此上面有大才。”
秦丘在旁边听着,没想到自己爱吃爱闹的女儿还能被如此夸赞,随即往上座看去,却只看见一贪吃的人。
他摇了摇头,头一次不知道第一个节目为何,只埋头吃和听同僚说话了。
于是一下午就诞生了个奇怪现象,大家对宴会内容表现得兴趣平平,都期待着敬酒后要上的饭菜。
李珩将菜品交给秦玉柔负责的时候,也没想到有这种效果,只是想让众人换换口味,现在算是超过他的预期,连一旁的林太后也无法说出什么不好来,已经喝了第二碗鱼汤。
本来喝酒就容易撑,结果饭菜太好吃了,一个个官员边吃边撑,便撑便吃,痛苦并快乐着。
中途禧嫔弹琴,但四妃位子已定,李珩也只能在夸赞后赏赐她一把更名贵的琴。
还有外邦献舞,众人都在猜皇帝会不会留下那胆大腰细的舞者入宫,结果全都是金银珠宝赏赐。
已经到第七杯酒了,秦玉柔喝得有些吃力,转头担心地问顾晚秋感觉如何,只听她轻轻一笑,小声道:“我那酒壶中是水,放心。”
她凑过去,用肩蹭了下顾晚秋:“陛下对姐姐真好。”
顾晚秋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也机灵点,别喝得太实诚。”
秦玉柔醉着脸幸福地依偎在贤妃一侧,瞧着已经有些醉态。
李珩坐在主位上看她似乎在朝贤妃撒娇,林太后问他在看什么,他只说天黑了,该上灯了。
夜色稍暗,华灯架起,秦玉柔揉了揉眼,感觉好像看到了雪。
“瑞雪兆丰年,佳节迎雪,此乃大祥!”有臣子高呼。
于是第八杯酒伴着祝声下肚,君臣尽欢。
随着雪落下,一人着白色舞裙姗姗而来,饶是秦玉柔这种见过沈清面容的人都再一次被吸引。
“这就是那沈家嫡女?”顾晚秋问道。
秦玉柔停了筷子朝着顾晚秋点头,顺便枕在她的肩上,反正大家都喝醉了,天也暗着,应该没有人能注意到她。
她笑得“咯咯”地,看着沈清旋转抬腿展袖:“好看吧,像不像冰美人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顾晚秋有些惊讶秦玉柔的反应,毕竟那边的禧嫔已经端着酒就往下咽了,对面的庄妃直接离了席,她自己也是心头酸涩。
舞毕,冰美人在台上叩拜,静静地等待赏赐。
“沈氏沈清,风姿雅悦,丽质轻灵,着册封为云美人,赐居云台阁。”
这是几年来,李珩第一次在宴上纳人入宫,柳明雪谢恩离开的一路上,官员们此起彼伏地站起来,都在朝她和沈璋祝贺。
“‘云’这封号好啊,有此女只应天上有之意,不像我,“安”就是想我消停点呢。”秦玉柔在顾晚秋的肩上晃着脑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有些凉。
还说什么不喜欢呢,这不还是把人纳入宫了。
果然皇帝的嘴,骗人的鬼。
第48章
腹诽的人不只秦玉柔一人, 还有李蕙月。
她听闻她那没什么印象的父皇就是个贪色好淫的,本对她皇兄很有信心,结果这么一看, 果然是血脉相连,改不掉男人的恶习。
第九杯酒之后, 皇帝便去换衣, 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宴会也就到此结束。不过因着是皇帝生辰, 所以会有三天的休沐,许多爱喝酒爱热闹的大臣会再留一会儿。
真儿瞧见有大臣将桌上的孜然羊肉放进袖子里,似乎是要带回家给妻小吃, 将其讲成笑话给秦玉柔听,逗得秦玉柔在路上也高兴得不行。
贤妃却一路没怎么说话,离别时有些担心地问秦玉柔:“妹妹, 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同姐姐说说, 不要如此憋着。”
秦玉柔虽晕晕乎乎得, 但也听懂了,贤妃是觉得李珩冷落到她了。
“姐姐欧,我告诉你,我只告诉你。”秦玉柔晃着身子到顾晚秋耳边,想要悄咪咪说话,但声音依然不小:“皇帝这种男人,不能喜欢,你们都太傻了!摸不透, 实在摸不透, 我家邻居养的二哈都比他好懂。”
“而且……”
顾晚秋听到她这话,虽然不知道“二哈”是什么, 但总觉得继续说下去便不妥了。
她牢牢抓住秦玉柔的手,劝道:“你喝醉了,咱不说了。”
秦玉柔打了个酒嗝,朝着顾晚秋微微一笑,不说就不说,她要在心里继续想。
而且皇帝这人小心眼又嘴毒,动不动在背后吓人,这种男人撇去权贵之外,也就一副好皮囊了。
皇帝难找,但是好看的男人那不是一抓一把,电视上那些好看的男明星,她一口气能说出二十个来。
所以她才不稀罕呢。
顾晚秋见秦玉柔怕是听不进什么了,只得嘱咐真儿:“看着你家娘娘些,别闯了祸,小心隔墙有耳。”
真儿点了头,他们娘娘这回似乎比之前喝得还要多。
顾晚秋在康善宫门前停下步子,但秦玉柔哪是个听话的,在路上大喊着说要吃火锅,还要吃烤地瓜。她轻轻咳嗽了下,阿茉赶紧替她顺气,那挺直一天的背就这么塌了下去,眼中也渐渐开始没了光。
她这傻妹妹一天光顾着吃了,不知道皇帝一直在看她。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能如愿以偿地以茶代酒,与皇帝一同举了个杯。
不相思便不知相思苦,她现在倒是宁肯希望她的柔儿妹妹能一直这样开心着。
——
内务府因着皇帝宴上一番话,赶紧开始收拾云台阁,可多半的人都在宴会那边忙前忙后,睡前就剩几个时辰了,哪里够啊,于是连庆元殿的人也来了。
“陛下就这么喜欢那沈家姑娘啊,这眼见今晚便要让人住进来。”
另一个宫女弹着被子:“今日是陛下寿宴,肯定在兴头上呢。”
“嘘,高公公来了。”
云台阁十几年没住人了,高鸿得来看看地龙还能不能用,而且周寻比他行动得更快,已经将沈清在沈家的东西都搬来了,院子里也是乌泱泱的人。
收拾东西这样快的?高鸿一边摸着头一边拿着浮尘扫了扫桌案上新摆放上的笔架。
柳明雪被暂时安排在明德殿的一处偏殿中,林太后在宴后过来又赏了她些东西便走了。一个鸿胪寺卿的女儿而已,不值得她费心。
李珩换完衣服之后也过来了,怕她初来乍到不适应想来作陪,但先不适应地倒成了他。
他差点忘了,柳明雪小时候才是更活泼的那个。
两人捡了些少时事情说起来,聊起曾经的二皇子,如今即将被押解进京的黔南王的时候,柳明雪还叹了一句:“他其实是众人中活得最通透的那个人,他把每个人都算计得很清。”
李珩只是笑了笑。
他对自己这位皇兄的了解不多,他们并未同时在上书房读书,后来虽然争过皇位,但彼时的自己只需要做好功课、谦卑恭顺即可,而那时被刘贵妃家族支持的二皇子就像莽夫一样捅着娄子,实在看不出如何通透来。
一会后,高鸿来回禀云台阁已收拾妥当,可以移驾过去了。
李珩将柳明雪送到了云台殿外便停下了脚步。
“今晚好好休息。”
他之所以今晚就将柳明雪留在宫中,实在是怕她一出宫又被暗杀,但却没有当晚就留宿的打算,他并不想让外界说他是个色令智昏的皇帝。
柳明雪行完礼后便同白芍一起进了宫,李珩看着烛火通明的云台阁,雪只在地上留下了薄薄一层,一阵风来便吹散了。
他带人回了庆元殿,白日喝的那些酒终于让他眩晕,不知今夕何夕,他倒在榻上,一直没叫人进来伺候,睡到一半的时候才醒来发现靴子都没脱。
他嘴中发干,来到桌前灌了杯茶才重新回到床上,躺进被窝,想要抱住些东西,但却什么都没有。
——
已是三更天,曹书嘉觉得旁的人可能都睡着了,只有她还在辗转反侧,因为皇帝纳入宫那人根本不是沈清。
她小时候在巷子里玩,隔壁沈家的姐姐也在,她本想过去找她,结果一阵风吹来,撩起沈家姐姐那额头前的头发,露出大片的黑色。
她被吓了一跳,赶紧跑回了家中,问嬷嬷脸上黑黑一片是什么,嬷嬷说是胎记。
黑色的胎记一直延伸到眉上,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清楚。
这胎记不是伤疤,一辈子恐怕都要带着,所以当年她爹娘说起沈清去江南养病了,她却觉得是沈家怕沈清议亲时被人议论,所以才将人送走。
第二天醒来,她还是惶惶不安,想起自己对秦玉柔说过这事,便去了趟玉楼阁。
真儿见曹书嘉来,很抱歉地说秦玉柔还在睡觉。
曹书嘉也不在意,在真儿给她打开的偏殿里坐着等,直到巳时过了两刻,旁边主殿的门才打开。
秦玉柔醒来后仍是头昏脑涨,头发乱糟糟的,全身无力地任由宫女们摆布,又过了一刻钟后,她才捧过漱口水来,见曹书嘉在院中站着。
“啊,小天使!”她脱口而出,然后晃晃脑袋换了称呼:“曹妹妹早!”
曹书嘉提着裙摆进屋,秦玉柔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起得晚还没用膳,小厨房里熬着南瓜粥,问她要不要来一碗。
“那便麻烦姐姐了。”玉楼阁的小厨房做的饭菜实在每一样都让她喜欢,说正事也不碍着吃饭。
秦玉柔也瞧出曹书嘉似乎有话要说,用完早膳便将她拉进书房中。
“怎么了妹妹,瞧着你眼下青黑,没睡好吗?”
曹书嘉鼓起勇气道:“姐姐还记得妹妹之前说的沈姑娘那事吗,她分明不是沈清,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应该告诉陛下一声。”
秦玉柔一愣,这事情她是搞清楚了,但是曹书嘉还被蒙在鼓里呢。再一仔细问,曹书嘉原是因着那块胎记才怀疑的,她便胡诌胎记确实是能治好的。
“姐姐,你当真见过这等奇事?”曹书嘉比划着那一片胎记有饺子那般大。
秦玉柔点头:“当然了,大千世界,沈家自是找到了这样的奇人,你瞧那沈姑娘年纪总是没错的吧,沈家也不会认错自家女儿。”
曹书嘉还有一肚子担心的话,比如是什么敌国奸细之类的,都被秦玉柔给打消了,让她还是搓两把麻将冷静冷静。
“咱们陛下多聪明的人,没事的。”她真是为了这对璧人付出太多了,还说出这么多谎话来哄骗小天使。
曹书嘉因有了上次被皇帝抓住玩麻将的不好回忆,有些不敢再下手,还劝秦玉柔也暂避避风头,若再被抓住就不好了。
“放心,我皇兄今日不会。”曹书嘉从外面进来,气鼓鼓地坐到桌前。
这小祖宗一瞧就在气头上,秦玉柔一个眼神过去,真儿赶紧上茶。
“我刚从母后那里来,我那皇兄亲自领着昨天的美人去给母后请安呢,瞧那珍视样子,这几天估计逗出不了云台殿。”
秦玉柔也是这样想的,好不容易将人纳入宫了,这两天皇帝那里还记得旁的地方。
“打牌吗,我现在好气,只想打牌!”李蕙月双手敲桌子,脚下胡乱蹬着:“我不过是没有给那女人回礼,皇兄就把我骂了一通,我瞧着他就是色虫上脑!”
说完还不忘挤兑秦玉柔一句:“安妃,你怕是要失宠了。”
秦玉柔便也顺着她的话装作一副很在乎的模样:“看来我也只有你们了,咱们还是打牌吧,打着打着烦恼就没了。”
李蕙月挽起袖子:“来来来,我今天谁来叫都不回去。”
这一天的麻将果然没有人来打扰,最后是四人坐得腰酸背痛才作罢。
秦玉柔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后知后觉是少了偷偷摸摸的刺激。
晚膳众人吃的是火锅,三个人守着用几块砖架起来的炉子烤火,等开始吃才暖和过来,小可怜吉美人不怎么敢吃辣,只能吃菌菇汤底的。
又是一顿餍足,李蕙月回宫的时候身上还是一股花椒和高汤的味道,结果一到殿中,就看见她皇兄等着她呢。
“去哪了?”
李蕙月不理他,行了个礼就准备走。
“给朕停下!”
她这才不得已站住,本来好好的心情又被搞砸了。
“你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孩子气?”
李蕙月最听不得这话:“蕙月就是年纪小,不懂事,一点也没有公主的样子,您满意了吗?”
李珩晚上来不是兴师问罪的,想到早上她没来由的气愤,他只是想来问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