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柔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了,流泪睡觉对眼睛不好,她赶紧一裹被子道:“好了陛下,臣妾的故事讲完了,不过是讲一嘴,让您给臣妾的大哥送军饷的时候大方一点、甘愿一点,他可是在守护您的江山和您的皇妹呢。”
李珩躺着,总觉得自己几年的认知都错的离谱,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陛下晚安。”秦玉柔瓮声道。
李珩回道:“你也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她大哥的事情,秦玉柔没再想李珩的事,没一会就说过去了。
——
第二日,明德宫,秦玉柔在座位上坐立难安。
一夜之间,她在夜宴上的那些言论也被传得人人皆知,也有人说连秦相都被她气得吐血过去。
太后的表情也十分不好,言语中尽是对她插手和谈的不满,斥责她这样做会造成两国无法商议下去。
“安妃,你需静静心了,哀家这个月的《宝祥经》没有抄完,你且替哀家抄十遍吧。”
怎么又是抄书!
秦玉柔心里好恨,但是这要求又不能拒绝。
——
林兆明作为礼部尚书,公事之外也容易将乌蒙使团请出来招待,他包下了整个金陵阁的三层,陪着塔尔忽品茶赏曲。
赏到一半,五王爷推门进来,林兆明收到了让他退下的眼神,也只好照做。
“老爷,您怎么出来了?”林兆明身边的侍从问道。
他冷哼一声:“要是本官的爹还在世,若不是秦丘那家伙,我林家何至于憋屈至此。”
靠他牵线又不分他一杯羹,五王爷可真是太过欺负人。
当年林家背靠林太后,那也是风光无两的,结果被秦丘抓住把柄打压多年,自己这么拼命地爬才不过在六部里不起眼的礼部当个尚书,现在还要让五王爷自己身上作威作福,他现在全身憋屈。
他愤然回头,恰巧碰上乌蒙的另一位使臣朝他看了过来:“林大人可有时间,本官想同您聊聊。”
闻言,林兆明的脸上立马带上了笑,却不知道,里面恶两个人早就将他彻底卖掉了。
乌蒙使团计划在大昭停留七天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们会采购一些货物,也会在各种方面进行洽谈。
但是也还有一个隐形的目的,那就是在大昭安插足够的眼线,甚至是找到能与他们私下合作的人。
塔尔忽觉得五王爷这个人,虽然如何看都是一个奸诈的商人,但是跟商人谈合作,只要有利可图,便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五王爷坐下后给自己斟满酒:“昨晚让使臣看笑话了,实在是我那皇侄太过纵容他的爱妾,和亲一事,可能成不了了。”
塔尔忽端起酒杯,拿在手里转着:“我今早也听说了,你们从黔南那边发了笔横财,还有个勇士站出来想打仗,真是今非昔比了。”
李珩皮笑肉不笑,面上淡道:“但北丞相也不要着急,虽然和亲这事我做不了主,但是日后您想要的那三座城池,我还是能跟您送去的,您仍然只需要帮我将林家扳倒就行。”
塔尔忽初来乍到大昭,一下子就遇上了这野心勃勃的王爷,而且他用来交换的条件,实在是十分轻易就能做到。
“这林大人与您关系看着不错,您究竟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五王爷那哪里是想毁掉林兆明,这个礼部尚书就算是换上他自己的人,他对这芝麻大的官也没什么兴趣。
他想的,还有他的盟友想要的,是林太后的命。
因为只要林太后在位,皇帝就算死了,下面还有汝阳王和广陵王,他夺位也会言不顺名不正,但只要林太后一死,前面的阻碍就会少很多,可是能让一国太后死得正常,却是个难事。
叛国之罪,倒是能够一试。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同塔尔忽细细讲,只会囫囵一句:“酒囊饭袋一个,挡了我的路罢了。”
一边是如火如荼地谈合作,一边太医院也没闲着,凭借一点药汤得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消息。
“陛下,秦相被下的那毒药,与十年前先太子所中毒药,应当是一样的。”
李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怎么判断出来的,快详细说说?”
当年先太子辞行宴上,除了皇帝和年幼的一个皇子,其他人都在场,从食物到酒水一一都查验过,有人能动手脚是难上加难,但是太子就是这样死了,那无色无毒的毒药更是让所有人为之心惊。
但是这种药有一个特点。
“它的味道很特别,有一种甜中带苦的刺鼻味道,无法单用,与酒兑着最不易察觉。而秦相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此前一直在服用一类药丸,且那大夫半真半假的退烧汤药里加了金银花和甘草,秦相当时身子弱,几味药下去便吐了一半,这才保下性命。”
时隔这么多年,李珩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药会再次现身。
“继续查,命令刑部将那大夫仔仔细细给朕查清!”
七日一晃而过,乌蒙没有达成和亲的要求,在和谈之时也多有意刁难,可两国最后还是签下了比较令人满意的条约。
送别宴席要比迎接时候排场小得多,塔尔忽也看到了那晚的“勇士”尚昀青,瞧着他并不像领兵打仗的样,心里小看了一把,结果尚昀青自请舞枪助兴,倒是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等乌蒙使团一走,军饷和兵器也紧接着秘密送往西北,和谈是和谈,兵防是兵防。
李珩留了尚昀青吃饭,命人喊李蕙月来,桌上有好些菜色尚昀青都未曾见过,这才听李珩介绍说都是秦玉柔教给御膳房做的。
比起确实百闻不如一见的秦玉柔,尚昀青更好奇柳明雪一些。
“柳姑娘进宫这么长时间,我倒是没来得及与她见一面。”尚昀青还记挂着李珩的终身大事:“听说是您心心念念把人安排进来的?倒是比臣料想得要快一些。”
说到此事,最近李珩陆续收到周寻搜索到的一些消息,觉得当初柳明雪进宫的事情可能不是意外。
“朕嘱咐过阿雪要少在外面露面,但是她却在岁英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上献舞,两人也没什么交情,这事情细细想来很蹊跷。”
“还有那晚的刺杀,根据幸存下的暗卫所说,当时是因对方人数众多他们才陷入被动,但他们驱车离开后,对方却无一人跟上来。若目标真的是阿雪,他们会顾此失彼地恋战?”
李珩托着腮慢慢说道:“还有就是阿雪对太后的亲近,让朕觉得不舒服。”
尚昀青思索道:“毕竟当时林太后是极力反对柳姑娘作为太子妃人选的,想要扶持自家的女子上去。”
李珩点头:“正是如此。”
尚昀青环胸斟酌着:“从前臣只以为您疑心旁人,如今才知道,您连自己人也会疑心。”
自从先太子死后,李珩就开始了他的疑心病之路,尚昀青是一路看着,倒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毕竟帝王多一份心眼和怀疑,就多一份谨慎少一分危险。
但是没想到有一天,李珩竟然还能怀疑起柳明雪来。
“燕舞说得对啊,‘人一旦怀疑起来,就会忍不住怀疑下去’。”李珩脱口而出。
尚昀青一皱眉,感觉自己从没有听过这名字:“陛下您刚刚说谁?”
李珩轻咳,燕舞是秦玉柔那本《昆仑山游记》里小师妹的名字,他刚才竟然不小心说了出来。
“无事。”
李蕙月终于来了,同往日不同,她走得端庄小心,脸上浮着一层笑,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了李珩,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刚才盯着朕做什么,难道在外面又闯了祸?”
李蕙月一坐下就被自家皇兄这么说,立马就要跳脚反驳,但想到是谁在场,重新咽了下去。
谁稀罕盯着你,她那是不好意思看尚昀青罢了。
“看皇兄神采奕奕,想必有什么好事发生。”
最近一直在与众大臣商议与乌蒙和谈的事,哪里有什么好事,眼下没能解决的愁苦之事倒是有一件,那就是导致秦丘中毒的幕后黑手,或许找到这个人,就能慢慢解开先太子死因的谜团。
三个人安安静静吃着饭,每每李蕙月与尚昀青去夹同一道菜的时候,李蕙月都会让开筷子,一来二去的,李珩也察觉出了今日究竟有什么不对来。
李蕙月似乎一直在躲着尚昀青,以前恨不得像狗皮膏药一样见到人就跑过来,现在居然拘谨万分。
虽然他的确是设计让尚昀青在大殿上当众说出黔南王一案的收获,但是至于让他领兵打仗的事,却没有逼迫。
这样仔细品一品当时尚昀青的神情和言语,难不成他对自家皇妹有男女之情?
李珩决定当面再试探了一下:“昀青啊,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回来,媒婆没有把你家里的门槛踏破吗?毕竟像你这个年纪的,都差不多娶亲了吧。”
尚昀青一听李珩又要提赐婚的事,忙回绝:“陛下,臣前脚刚说了要陷阵杀敌的话,外面没有人敢替臣说媒的,您可不要拿这事打趣臣了。”
李珩不依不饶,还要再说,结果李蕙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指着他面前的烤鸭说:“我想吃这个。”
三人吃饭时候没有旁的人伺候,总是随意一些,李珩便拿起旁边的银筷子给李蕙月夹到碗中,忽看见她脸上的红晕。
如此看来,这两人难不成还是郎有意妾有情?
李珩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块烤鸭肉掉到了桌上。
饭一吃完,李蕙月又想快速逃走,结果被李珩拦下来:“今日叫你来也不是白吃饭的,你可有给你昀青哥哥好好道声谢?”
三人实在太熟了,若说是李珩将李蕙月抚养长大的,那李蕙月一样是尚昀青看着长大的,如此情谊之下,打打闹闹的事情不计其数,李珩初初有些惊讶,后来又觉得自家这妹妹既然喜欢为什么要躲来躲去的。
“谢谢。”李蕙月抠着手指,小声说道。
尚昀青笑回道:“不过是几个月不见,长公主倒是与我生疏了,难不成是新年礼不合心意?”
李珩冷哼一声,那当然是想当合心意的,高兴得立马还原谅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是李蕙月喜欢外面的玩意,这样看来,那些年他以为的“兄妹情”都变了滋味。
“没有,我很喜欢。”李蕙月微微抬起了头,今日第一次看向尚昀青。
“喜欢就好,我还带回来些旁的,改日再拿到宫里来。”
她只能讷讷地点着头,然后飞快地行完礼就跑了。
尚昀青也大概知道李珩猜到了他的心思,毫无隐瞒地说道:“听说您在夜宴上说,长公主喜欢文弱书生,可是真的?”
李珩笑着回道:“胡诌的,不过现在大概知道她喜欢什么模样的了。”
两人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李珩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下去:“朕打算让蕙月在宫中多陪朕两年,你确定要等?”
尚昀青站起后朝李珩行礼:“臣来日若去戍边,只怕陛下不愿许。”
他不是空口说下自己要去西北的话,这几年若是没有合适的武将,他为了大昭,定不会推辞。
李珩将他扶起:“那你得问蕙月,愿不愿意跟。”
——
关于那名下毒大夫这些年和这段日子的人员往来,刑部将结果呈送上来,怀疑秦丘中毒一事,与林兆明有关。
根据调查,这名大夫在过去的几年里经常给华巷的达官贵人看病,里面就有林家人,得了不少赏赐,关键是,他还和林家一名婢女的关系不清不楚,往来甚密。
而且林兆明在乌蒙使臣来华京这几日,丝毫不避嫌地多次出入驿站,早就引起御史台的注意,御史台在早朝的时候参了他结党营私,私相授受,甚至有叛国之嫌。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林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台下的李炫嘴角上扬。
他等了这么多年的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第55章
林家那个婢女被关押了三天, 什么也没招就撞墙而死,更是让林家无从辩解。
林兆明在朝堂上就通敌叛国一事据理力争:“陛下,臣不过是尽礼部尚书的本分, 旁的事情,臣一点没有做啊!”
他的手抖成了筛子, 接待使团的这几天里他确实有些忘乎所以, 被猪油蒙了心,这还是其次的, 若是真搜府彻查了,搜出些旁的事情来……他和林家上下的头那可就真都保不住了。
而且给秦丘下毒的事情,他是半点不知道也没参与过, 怎么那大夫就跟他家婢女有关系了。
林家是当今太后的母家,祖上也是大昭的肱骨之臣,虽林府中的人被控制住了, 但是想要搜府彻查和定罪必须有足够的证据。
林太后跪在梵音殿中, 手上一遍遍转着佛珠, 她已经打点了刑部的人,丽嫔的兄长在大理寺中任少卿,也递了些消息进来。
这事情涉及秦丘,秦党自然首当其冲,身在御史台的秦玉坤便是其中主力,朝堂上接二连三的弹劾如雪花片一样袭来。
“秦家,又是秦家!”
她的兄长就算再草包,也不会不同她商量就去对付秦丘, 如今林家势末, 在林家没有生出皇子之前,没有人会那么蠢。
卢秀大气不敢出地走了进来, 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小声发出声来:“娘娘,奴婢打听来为何陛下对秦丘中毒如此上心了,因为那毒药,和十年前先太子喝下的那东西,是一样的。”
林太后连手中的佛珠都不转了,直勾勾地看着卢秀:“怎么……怎……”
这毒药是整个林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