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后的祖父痴迷炼丹,曾找了不少道士和奇人来,他们无意中制作了一种药水,结果喝下后全部中毒而亡。
这种药水奇就奇在没有颜色,且拿着银针再怎么测都测不出毒来,于是她的祖父便将这毒药留了下来,这么多年来,只有家主和她手中才有。
难不成这件事真的是她那愚蠢的兄长所为?可十年前这毒也是无人能懂也无人能解,那秦丘服下之后竟然只是吐血,这命是有多大!
现在担心的不该是旁人,那药还在林家藏着,万一要搜府,可就全都暴露了。
柳明雪跪在她身后,眼前的神佛被身子有些晃的林太后所挡住,她轻轻地闭上了眼低下头。
“娘娘,您怎么了?”
林太后沉沉地呼吸着,她现在有些理不清该从哪里下手才好,只说:“哀家在为母家担心而已,无碍。”
柳明雪站起来后扶着秦太后:“太后娘娘,臣妾再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您说林尚书哪里有毒害秦相的动机,会不会是秦相自己设计的,来嫁祸给林家。”
顿了顿后她又说:“臣妾听说外面都嚷嚷着搜林府,但却不闻搜秦府的事情,觉得这查案查案,两头都该查才对。”
自沈清入宫陪伴之后,林太后也彻底摒弃了对她身份的怀疑,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善解人意,温婉懂事,可与那柳家嫡女大有不同。
沈清就像她的解语花一样,往往是她还没说什么,沈清就知道她所想。
如今一听沈清的话,林太后嘴巴微张着,而后笑着闭上。这药林家有,她的宫里也藏着一些,到时候若是一样在秦家发现了,谁也说不清是谁下的手。
秦家不是想查林家吗,那大不了一起查,当年秦丘的手上倒是干净,这个时候还想清清白白的,绝无可能。
“秦丘老奸巨猾,定是如此,你也别跪着了,咱们回宫里暖着去。”
不过要想让皇帝查秦家,却也不是容易事,她必须快些想出个点子来才好。
柳明雪身子不好,如今还穿着厚重的狐裘,走两步便咳嗽起来。
“云美人啊,这几日辛苦你了,陪着哀家在这里日日诵经。”
柳明雪轻轻地摇了摇头:“臣妾也没做什么,倒是身子确实不好了,可能得休息几日,臣妾若不在,不知谁还能服侍您。”
因为林家的事,德妃也被暂时禁足,禧嫔因为之前巫蛊一事后与林太后便只维持着表面关系,而其他人选择了明哲保身,毕竟如今林家这形势,大约是翻不了身了,所以这几日只有出身一般又受林太后平时提携的丽嫔和云美人在。
“服侍倒不必了,哀家再寻旁的人就是。”
林太后回到明德宫后思来想去,脑海里总是浮现云美人的话,要想秦家也被这事牵连,她在这后宫中也唯有一个秦玉柔能够下手。
年轻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活络,有各种各样的点子,但这几年曾经身边斗过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她年纪也大了,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她从一个上锁的木盒里取出了一个上了封的瓷瓶来,心中忐忑不安。不过她与秦家合作过也分崩离析过,也该是个头了。
秦玉柔听说了她爹中毒可能是林家下手的事,气愤地摔了毛笔:“我就说吧,谁让我抄佛经,谁倒霉!”
当即她就决定不抄了,如今林太后那头肯定焦头烂额的,必然是顾不上她的,结果这话没说出去没半日,明德宫中的卢嬷嬷就来了,问她经书抄得如何。
秦玉柔支支吾吾的,这才三四天的日子,她能抄得多快。
卢嬷嬷也没难为她,只说最近太后头疼,让她去明德宫里赶紧抄写。
秦玉柔觉得有些奇怪,抄书在哪里抄不行,难不成去她宫里抄功德就归她了?这林太后头疼,八成是平日的功德本来就都是虚的。
明德宫中,林太后正在看书,见秦玉柔来之后便先上了茶。
秦玉柔看着那桌上的茶就有些应激不适,她今晚来也是吃了那解药的,但是饶是谁被三番两次折腾都活不长啊,她默默祈求不要再来一次了。
但林太后喝她哪有不喝的道理,喝完了她还得继续往她杯中斟茶,都快忘了自己是来抄佛经的还是伺候人的。
而且林太后也是嘴上不饶人:“安妃你的父兄都很能干啊。”
秦玉柔简单翻译了一下,觉得林太后这趟叫她来,颇有种“你家搞我,我就要搞你”的意味,她只能打着马虎:“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而已。”
两杯茶下肚,秦玉柔没能逃过伏案抄书,抄着抄着人就困了,眼见都要到戌时了,怎么还要继续抄。
又过了一会,她听见那旁原本好端端坐着的林太后突然喊了几声腹内绞痛,然后就晕了过去。
秦玉柔立马回神,眨巴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中毒晕倒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后宫,却唯独没有惊动皇帝。
明德宫喊来太医院的人问诊,魏烛在查看那茶杯的时候惊讶无比,怎么这段时间,这毒药怎么一处又一处地冒了出来。
林太后醒来后在床上死死睁着眼,看了眼周围的人却没有见到李珩,锤着床大问:“皇帝呢?”
卢秀说已经派人去庆元殿请了,但是皇帝正在和尚大人等人在议事,还需等一会。
等一会?林太后咬着牙朝周围的人说:“给哀家拿下安妃!”
秦玉柔用手指着自己,真儿在她身前护着:“凭什么拿下我们娘娘,你们有证据吗?”
林太后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里透着恨,但心里却是庆幸欢喜的。
她在那杯沿只抹了一点点毒,喝下后果然没有大碍,看魏烛的样子,大概也知道这是什么毒了。
“怎么你喝了没事,只哀家中毒,你还说不是你的事?拿下!”
魏烛一听,也拿来另一个杯子和茶壶检查,果然只有一个茶杯中沾了毒。
秦玉柔被绑起手脚来,彻底明白了这场鸿门宴的意图,这林太后可真够狠的,居然给自己下毒来污蔑她。
可是虽然知道了是什么情况,但是如何自证清白却难上加难。
柳明雪忙上来扶住林太后的手,拿起桌上的汤药来:“母后您别动气,先喝药吧。”
丽嫔的人在庆元殿外左等右等还是没见到人,而高鸿也是一样的紧张,忙喊来高禄,让他赶紧去大理寺喊人,这宫里可都乱了套了。
——
大理寺狱到了夜晚总是阴暗到可怖,狱门一开,混着血腥的霉味就铺天盖地而来。
李珩和尚昀青见从林兆明口中问不出什么来,终于想起一个人,被押回京的黔南王,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知道先太子的死因。
“他这几天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吧?”在进去牢房前,李珩问狱卒。
狱卒们见到天颜也是胆战心惊:“回陛下,那犯人被单独关押着,属下等都只是进去送送水送送饭,万不敢多开口说话。”
尚昀青也回道:“一路上臣也不让其他人与他对话,防止他向外传递消息。”
李珩倒不是害怕他传递消息,而是怕他知道林家现在的情况,待会添油加醋又胡编乱造一番。
他只想知道真相。
牢房中要比外面黑得多,隔上几十步才有一盏蜡烛,这里关押的大多数人都是黔南王的旧部,他们虽看见有人进来了,但只要不是提审自己,大多都毫不在乎。
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就明亮了许多,黔南王李明瑫在见到他来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笑来,像是满怀期望一样。
他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开口不是问安,而是一句:“陛下长高不少。”
李珩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魁梧男人,并不觉得他这是在夸赞自己。
“二皇兄前年见朕的时候也是说的一样的话。”
藩王会在中秋或万寿宴的时候前来祝贺,这几年里,两人还是断断续续见过几面。
“前年,对了,本王前年的时候确实回来过,那时候还办了您的加冠礼。”
李珩眼见东聊西撤的,不想同他废话:“朕既然答应没有将你远在黔南的妻儿押解进京,那你是不是也要遵守诺言,告诉朕先太子的死因。”
虽然没有押解进京,但是日后若罪名成立,也是一样的行刑,他这样做,大概只是不想妻儿承受路途跋涉。
李明瑫笑了笑:“在这么多兄弟里,小六你真的是最喜欢老三,最后还跟他认了同一个娘,也不知道这晚娘如今对你如何了。”
李珩眉头皱了皱,察觉到他是在说谁:“先太子的死和林太后有关?”
李明瑫笑吟吟道:“是不是很惊喜!小六啊,几年前哥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很惊喜,所以一直一直想着送你一份大礼。”
第56章
“朕不是惊喜, 朕在思考你的话该不该信。”李珩掂量着李明瑫的话。
当时还是皇后的林太后与先太子算是共荣辱,有先太子在一日,她的地位才能更牢固, 即便最后先太子被贬到地方做王爷,太后何至于冒着风险赶尽杀绝?
所以, 当秦丘中毒这条线索查到林家的时候, 他甚至怀疑是秦家在背后做手脚,也没怀疑到林太后头上。
李明瑫似有一种逗乐的趣味, 继续说道:“也是,林太后当年一步步看着老三成为太子,付出那么多心血教养,寻常人应该也想不到她会动手的,毕竟虎毒不食子。”
他接着嗤笑一声:“但是你可别忘了,林太后最容不得她的人脱离控制, 所以比起一个翅膀硬了的太子, 是不是选择一个没有长大的羊羔更好?陛下, 您当时那个年纪实在令人羡慕,怪不得两只老狐狸都盯上您这块肥肉。”
李珩的确是被盯上的,年幼的他无论是在千秋节还是在中秋宴,都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后来这人走到自己面前,问他想不想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他那时不卑不亢地说着自己是皇子,妹妹是公主,就算生活困苦, 几年之后也会出宫立府成家业, 无需旁得人插手。
他有野心,但是太子已定, 他三皇兄将是大昭未来最好的皇帝,而他资质不过平平,别人不过是想利用他这个身份。
他本不欲理睬,却听那人继续问:“你以为人人都能顺利活到几年之后吗,当下不去争取,谈何有来日?”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风雨欲来,后来才打听到这人身份不凡,是他父皇眼前的红人,御史大夫秦大人。
他始终记着秦丘的话,但他母舅家权势微弱,并不受重视,连自己的父皇都对他视而不见,这样的他没有人对付,自然能平稳地活下去。
其实他也发现了林皇后的有意接近,在他差点保不住李蕙月要被旁的嫔妃抱走抚养的时候,林皇后站了出来帮他,只这一件事,他便在心里感恩了许久。
李珩收回思绪,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既然说起当年,朕有一事想问你,你当年口口声声说先太子害死大皇子,拿出那么多证据来,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当时的很多事情,十岁的他是接触不到的,再后来他的一言一行被盯着,只能偷偷摸摸看些案卷,或同几个喜欢嚼舌根的奴才谈上几句,但是那些记载里都是模模糊糊,说得都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起告发先太子弑兄,先帝一怒之下调查,将柳家关押进大牢。
李明瑫似笑非笑地道:“你这砂锅还要问到底了,也好,反正你二皇兄我现在闲得很,便给你讲讲睡前故事。”
关押亲王的牢房与普通牢房还是不同的,到底桌子凳子和床都算干净。李明瑫展示了下手上的镣铐后,坐在了凳子上,抬头问李珩:“话有点长,我坐着说行吗?这玩意很重。”
当皇帝的站着他坐着,本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李珩倒也没有说什么。
李明瑫兴致勃勃:“小六你这点就比旁的人能忍,尤其是老大,他是完全忍不了的。老三原本非嫡非长,不过是记在皇后名下,才一步步成了太子。老大觉得自己多少是长子,自己的母妃还受宠,便渐渐生了夺嫡的心思。”
李珩那时虽小,但也记得盛气凌人的大哥,不仅对先太子说话极为不客气,还仗着在朝中积威多年,对刚入朝的先太子多番刁难。
“所以当时的太子党怎么可能看大皇子顺眼,你既然问出来了,不过是对这件事的结果存疑罢了。不瞒你说,以我对太子的了解,我觉得这么冲动的行动他也是不会做的,更不用说自诩风光霁月的柳家。但是当足够多的证据摆出来的时候,连父皇都不会想那么多。而我当时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如何将太子拉下台,所以我也不会多想。”
李珩没有见过那些所谓的证据,为了皇室的脸面,他的父皇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柳家,保全了先太子的名声。
“不过我在数年之后知道了些旁的事。”李明瑫看着李珩那张郁闷的脸,笑着说道:“大概是承世三年的万寿节,我跟老四拼酒,他喝醉了之后说了些话,说当年他被太子一党抓住了把柄,所以被逼着从他舅舅那里拿到围猎的布防图,他当时其实也料想到太子党要对付谁,不过找到他的人分明是林丞相身边的人……这就很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