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爱不爱的,你们这个年纪谈什么爱,不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你给我好好说话!”
“哦,行,喜欢。”
沈诱听话的纠正,语气要死不活:“他说他喜欢我喜欢的要死,没我不行,让我跟他交往,我拒绝了,并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一场话下来说得冠冕堂皇,乱七八糟,信她才有鬼了。
“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
张主任气得手抖,可突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怒气的眼神渐渐转向无奈,输出全靠吼的人竟然沉着声音:“沈诱,人得长记性。”
沈诱微滞。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张阎王。
张主任苦口婆心:“今天单独叫你来这儿,就是怕有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又影响你。以前私高那些事儿,其实老师们都相信你那些是误会,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非要说你也拦不住,只有自己注意着点儿,知道吗?”
这番话有些没头没尾,沈诱没怎么听明白。
但张主任却按了按眉心,样子显然是不想跟她多做解释,挥挥手:“出去吧,昨晚那事儿算了,知道你除了踩点逃课那点能耐,也犯不着什么事儿来。”
沈诱:“......”
一时间分不清是夸她还是什么。
“谢谢主任。”本以为是个麻烦,没想到轻松解决,沈诱脚步轻快不少,她转身就走。
手按在门把上,就在踏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无奈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同时亦有劝诫和警示:“谈灼就算不保送,也是要拿状元的,和你不是一类人,你得好好读书。”
沈诱脚步猛地滞住。
原来,张主任其实都看见了。
说不上来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总之不好受。
沈诱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和他,不是一类人啊。
-
沈月修这次回港城会住的久一点。
十几分钟前就跟沈诱发了消息,说她快要到港城不用担心,没想到那丫头说要来接她。
“小诱来接我,你不用担心,就是点贫血。”
沈月修笑笑,想起来件事儿,“致远,我记得上次张秘书提过,过两天应该是你儿子过生日吧,叫什么......小灼?”
电话另一头的谈致远说:“这小子还记着我的仇呢,多少年了都不怎么跟我亲近,生日也不想见我。”
“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不想看见你?”沈月修叹气,“致远,你得让他看到你这个做父亲的样子啊,不然媛媛她在地下放不了心。”
当年沈月修家里发生了大事以后,她就出来社会打工挣钱了,和谈致远姜媛两个人断了联系,过命的交情就这么断了。
再次见面时,已经是十几年后。
她狼狈地离婚,姜媛也早就在车祸中去世,只留下了谈致远和他们的儿子。
又宽慰了几句,两人才挂断电话。
没多久,沈诱就从观光电梯里出来,“妈!”
“阿姨。”周迟跟在后面,嘴角带笑,不羁的眉骨少有的变得乖驯。
“小迟也来了啊。”沈月修眉眼温柔,抬手拍拍周迟的肩膀,“长高了不少,也俊了不少,帅小伙了。”
周迟笑两声,装乖说:“阿姨,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诱白眼,撇嘴:“你还知道不好意思,笑死。”
两人时不时互怼互呛,十几年的老习惯,跟普通家庭的兄妹差不多,沈月修眼露宠溺,笑笑不说话。
可转而看着周迟,沈月修又有些笑不出来。
少年人的心思,最是难猜,也最是难解。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出了车站,周迟去街对面买水的功夫,沈月修和沈诱在等车。
“又又,小迟回来这么些天,你们怎么样?”
“就那样。”
有事没事儿互怼呗。
沈月修:“小迟没和你说过些什么?”
沈诱:“没啊,说什么,他那些七七八八真真假假的女朋友啊。”
周迟那些花里胡哨的八卦,别把她给笑死了。
沈月修看着沈诱平常淡漠的脸色,她轻声叹口气:“有认识别的什么同学吗?”
沈诱点头,笑笑:“挺多的,同学都挺好。”
语气中带了那么点轻松愉悦,大抵是真的觉得挺好,沈月修也为她高兴,开玩笑道:“那有没有认识什么男孩子?”
“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啊,”沈诱轻笑出声,“认识啊,认识了一个超级大学霸,面冷心善有点混蛋。”
“人怎么样?”
“挺好,成绩也顶好。”
“又又还没有在妈妈面前,这么评价过一个男孩子呢。”沈月修声音很温柔,“是喜欢他吗?”
母女俩骨子里的直白,一脉相承,只是沈月修性子较柔,沈诱则有些像父亲的淡漠和乖戾。
“嗯,还行。”沈诱答,却也没有多说的意思。
毕竟,谈致远、谈灼和她们母女俩的关系,比化学方程式还他妈复杂。
沈月修笑笑,以为是她不想谈,少年人嘛总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追问。
“好,妈妈不掺和这些事情,你开心就好,但是要记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和身体知道吗?”
她不是什么封建家长,她年幼时的成长经历太多,也知道正值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总会有那么心动的片刻。
“知道。”沈诱点点头。
看到车来了,她随手打开车门,又听见沈月修说:“喜欢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是差距太大。”
沈诱手一抖。
沈月修沉浸在过往的懊悔里,话里沉淀了几分感慨:“当年不管是嫁给你爸还是你宋叔叔,都是相差很大。一个是观念天差地别,一个是钱和家世方面,最后都没什么好结......”
话未说完,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沈月修止住话音,摇摇头上了车。
“算了,都是些过往的事不提也罢。”
周迟买了几瓶水过来,“上车啊,发什么呆。”
沈诱忽然抬头看他,眼里有些茫然,没头没尾说了句:“差距很大,是不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她声音很轻,车里的人听不清,但车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饮料哽在喉头,周迟知道沈诱说的是谁。
他轻笑:“没机会就没机会啊,全世界又不止他一个人。”
“可是我只喜欢他。”
沈诱眼眸晶莹,坦荡,半晌垂下眼:“可我只喜欢过他一个。”
她以前没喜欢过人,以后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大抵不会了。
十七岁的少年人一瞬心动,永远心动。
周迟转着水瓶,低下了头:“那怎么办呢。”
-
翌日。
中午的小测偏难,考的知识点也集中在沈诱不太会的那一块,光是订正就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晚修过去了一节课,也才订正了一半。
“物理这门课难,还是英语难?”
“物理啊,这还用说。”
“我觉着英语。”
沈诱托腮,手里的笔无意识转了几圈,她能说都难吗?
“谈狗又满分啊,唉,啥时候我也能考个满分看看。”陈宴垂头丧气,他物理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满分这玩意儿离他的距离,就跟地球与月球的距离一样远。
章西寻笑话他,“你多吃俩猪脑,说不定能补补。”
“滚啊你,显眼包。”
谈灼把卷子从陈宴手里抽出来。
陈宴发懵:“我还没看完呢?”
谈灼觑他一眼,面无表情:“一下午加一节晚修还没看完,那别看了。”
他起身往前走几步,两根手指夹着卷子放到沈诱桌面,“过程挺全,分析写在旁边,看不懂的话要不要我教你?”
沈诱抬头,对上谈灼冷淡的眼神,片刻后低下头:“不用了,我自己先看看。”
她伸手拿过卷子,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她拒绝谈灼,是因为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哪里不对,哪里不合她心意吗?
都不是。
恰恰相反,谈灼几乎是给了她在别的女生那从未有过的特殊,教她做题,替她出头......
谈灼不是个主动的人,谁都清楚。
沈诱不傻,她隐隐能猜到这代表着什么。
可她突然怕了。
她怕不是她猜的那样,又怕是她猜的那样。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共同的问题,即便不谈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听那些难听却现实的话,可还有一道壁垒横亘在他们之间。
谈致远和沈月修。
他的父亲,她的母亲。
这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一段荒唐甚至不能见人的关系。
到了晚修下课,沈诱还没订正完,她刚要把谈灼的卷子塞进书包里,却又停住。
最后还是把卷子放回他的位置上,一个人出了教室。
沈诱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踩着,夜晚的凉风吹得她头脑不知有几分清醒。
昏暗的路灯,又打下一道影子,少年两条长腿不疾不徐地踩着自行车,单手扶着车把,动作随性。
“卷子订正完了吗?”
“......嗯。”
“怎么,心情不好?”谈灼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随便摸了下鼻尖,有些不自在。
沈诱转眸看了一眼谈灼,眼尾稍微上扬一点弧度,“我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吗?”
“嗯。”谈灼笑一声,“我又不瞎。”
沈诱眼神很空,笑了笑:“那恭喜年级第一,宇宙无敌霹雳超级大学霸,理科一班学神之光,你猜对啦。”
谈灼:“......”
这都什么称呼,中二非主流啊。
他没哄过女孩子,没什么经验。
不过看她笑了,非主流就非主流一会儿吧。
两人并排骑着,深夜的马路,一片静谧。
静到除了听到车轮滚过街道的声音,还能听到彼此因为骑车而用力的微重呼吸声。
谈灼想问为什么心情不好,但见沈诱似乎不太想提的样子,也没继续问。他岔开话题:“我生日宴,你来不来?”
“你想我去吗?”
“看你情况。”
沈诱眼尾垂下来,熟悉地装起可怜:“这样啊,那我不去了。”
谈灼无奈,转过头:“嗯。”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想。
哪有这样儿的女孩,非得让人把心里话说出来。
尴尬死他得了。
沈诱看向谈灼,眸底笑意促狭蔫坏,口型掩藏在深夜里。
她悄悄说,我也想,特别特别想。
可她没说出来。
-
周六,下午。
沈诱陪着沈月修去了一趟中心医院,介于上次的意外晕倒,沈诱还是不怎么放心,趁着放假带她妈去做个检查。
只是专家号不好排,预约的时间是在下午。
等好一通检查做完,也不能当天拿到单子。
回去的路上,沈诱想着专家不久前问的话,眼神沉下来,有些许担忧。
“你妈妈有过心脑血管方面的病史吗?”
“好像没有。”
“建议往这方面做几项检查。”
明明一开始只是贫血,怎么会扯到心脑血管方面,沈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发紧,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些慌乱之感。
“妈,你这段时间跟谈......”沈诱抿唇,“这段时间在医院是不是太累了?”
沈月修摇头:“没事儿,可能是没休息好。”
其实若单单只去忙那些刚起步的生意,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些债务实在催得紧。
这件事情,沈月修一直瞒得很死。
当年王戾欠下的债务很大,沈月修省吃俭用了将近六年,才慢慢还完。但上次又有一伙人找来要钱,沈月修才知道有许多拎不清的琐碎债务,所以她上回才让沈诱去宋家拿那个铁盒子。
里面装的都是债务单子。
沈月修摸摸沈诱的头发,乌黑顺滑,最是像她。
她当年没能上大学,便想着她的又又能上个大学,走出老宅区,不想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束缚她、困住她。
她的女儿,漂亮,夺目,优秀,理当飞向更大的世界中去。
“妈,你真的没事什么事儿吗,你别瞒我。”
“没事儿,放心。”
可在当晚,就出了意外。
晚上十点左右的功夫,夜已深了。
沈诱正在厨房里烧水,正倒在一旁的水壶中,突然听到外面一声轰响,伴随而来的是稀里哗啦的玻璃碎裂声。
沈诱手一抖,水壶里的热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手臂上,瞬间烫红一小片皮肤。
针刺一般的痛感。
可沈诱顾不上这些,扔下手里的水壶猛地朝客厅跑去,只见沈月修倒在茶几旁边,桌布被她顺带着扯下来,带倒一桌的玻璃杯碗。
“妈!”
沈诱慌乱跑过去,一把扶起沈月修,见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失去了意识,“妈,你怎么了?”
顾不上地板的玻璃渣子,沈诱去够摔到角落的手机,按了按却怎么没反应。
没电,她忘记冲了。
她伸手摸沈月修的口袋,万幸终于摸到了手机,连忙拨打急救电话。
等到医院忙完一切以后,已经是凌晨了。
沈月修中途醒过来一会儿,不过很快又睡过去了,沈诱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轻轻带上病房门出去。
过度的紧张感后,是深深的疲倦。
刚刚医生说她妈暂时没什么问题,白天醒了就能出院。
昨天的报告在电脑上能查看到,总体来说没什么大事,但四十岁的年纪,心脑血管方面的确多注意。
这次是没事儿,那下次呢?
沈诱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思绪渐渐放空,片刻后手臂和腿上的灼痛感才缓缓感觉出来。
真想有个人能抱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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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几个人在海底捞,吃完没事就待包厢里开了会儿黑,看着时间慢慢指向中午,谈灼才起身往外走。
周末的生日宴在晚上,陈宴他们组的局,白天也就是这会儿他得回老宅一趟,那边有家宴。
谈家办生日宴这事儿,说隆重也隆重,说随便也随便。
谈灼一向不在乎,不过是个商圈人谈生意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