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狼狗小奶狗,你就不能好好做个人?”霍子心压根听不懂陆泽言的梗,瞬间让陆泽言走心又走肺的自我检讨变得无厘头。
“不是,我只想说,我希望自己能够像林琛一样,也能够保护你,而不是让你觉得,我是可有可无的,甚至还比不上你的一个普通朋友……”
霍子心啪叽一声凑到他跟前,鼻梁几乎要碰上他的鼻梁,一字一顿地说。“陆泽言,你听清楚。有危险的时候,我推开你,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更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更有能力保护你。”
“啊?”陆泽言没想到她会突然变得这么认真。“那……只是纯粹地因为,在打架这个问题上,不如你?”
“正如余栋所说,如果没有你,我在《昼魇的世界》里,可能第一关就已经出局了。我不喜欢在人与人进行任何比较,但我必须说,我百分之百地信任你,也需要你。你没有哪一点,比不上任何人。”
“我希望他那一枪是对我开的,不是因为,在这场杀人游戏里,你是必不可少的。”
鼻尖对准鼻尖的距离下,霍子心身上的热气混合着周身的青草气,陆泽言的喉结上下耸动,暖意四溢。
“如果你曾经经历过喜欢的人离开,你就会知道,‘失去’是多可怕的事情。”
“而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失去’,再在我眼前发生第二次。”
整整十年了。霍子心用最好的青春岁月,去接受了林琛离开的事实。在不知道会再遭遇多少生死关头的余生里,她从这里面学到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不遗余力的抓住身边这个人的手——在自己有能力做到的时候。
“喜欢的人……”陆泽言感到一阵眩晕,她第一次说,自己是她“喜欢的人”。
他盈盈一握揽住霍子心的腰,不等她多说一个字,已经用嘴堵住她的双唇。
霍子心对接吻这门技术,并不擅长。但在陆泽言不由分说的攻势下,他们的身体亲密无间地缠绕在一起,让她不想分开。
“霍队霍队!收到回复!收到回复!嫌疑人余栋坠下悬崖,已发现尸体,确认死亡。确认死亡!”
对讲机里卡在两个人身体的中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陆泽言松开了一点距离,腾出一只手想去取对讲机出来答复,被霍子心按住。
“不要。”霍子心小声说又重复了一遍,“不要……”,继续轻轻地回应了他的吻。
对讲机里人声鼎沸还在继续,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天高地远,紧紧相拥。
游戏还会继续,危险还会来临。但此时此刻,哪怕是片刻稀薄的幸福,就是足以照亮黑夜的微光。
第55章 分尸恶魔
“嘀……嘀……嘀……”重症监护室内,监控仪的屏幕上各种曲线起伏跳跃着,安静得可怕,掉根针都能听见。
“病人的血压现在是稳住了,血氧饱和度在上升。我们对小伙子的术后预后情况还是很乐观的,好在是年轻,很有希望的。”主治医生温和地向霍子心介绍着钟思渺的情况。
走出病房,老夏靠在走廊上低垂着头,满脸的沉重。
见到了霍子心,这位老刑警眼里不禁有了点点泪光。“对不起,心爷。孩子学校搞文艺汇演,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就请了半天年假。如果那天我没有休假,和他们一起在队里看着的话,也许……”
霍子心摆摆手,举起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
“干我们这行的,有几个不亏欠家里人的。正常休假是你的权利,这只是意外。当然了,百密一疏,不能算作借口。余栋越狱时最先使用的刀片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你必须给我弄清楚。”
“还有个问题,那天余栋越狱逃脱以后,小晴子受到的刺激不小。我看她这些天时不时呆呆愣愣的,我担心她后面的状态,能不能经受这么长时间的战斗。”
马克的病房就在斜对面,大门半开着。马克从脖子到肩膀被捆得像个胡萝卜,脸上由于失血过多泛起的青白还没有完全褪去。颜筱晴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绞弄着手指,神思飘远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霍子心查看过余栋越狱时卫生间内的现场照片。想象得出来,从警不到一年的颜筱晴,慌忙赶到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战友倒在血泊之中,一个能看到颈部动脉的跳动,一个身上长满了弹孔的血窟窿,鞋袜瞬间被猩红的液体打湿了,是多么恐怖的景象。
不足够坚强的人,在和昼魇的这场对决中,是坚持不到最后的。
霍子心把颜筱晴叫出病房,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聊两句。颜筱晴很少有单独和霍子心谈话的机会,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十个手指头都扭成了麻花。
霍子心斟酌着语句,用着尽量婉转的口气。“听老夏说,除了马克和思渺,你是第一个赶到余栋逃跑现场的人?”
“是……”颜筱晴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害怕吗?”霍子心觉得这是一句废话,颜筱晴这颤颤巍巍的样子,不止是害怕,还怕得不轻。
“怕……”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颜筱晴的眼神都有些直。她只在学校实弹训练的时候摸荷枪实弹,加入警队以来还没有开过一次枪。
那天冲到卫生间的时候,余栋正站在窗口要往下跳。她掏出枪瞄准,余栋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黑洞般的眼睛里凝聚着阴冷的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一犹豫,她错过了开枪的最好机会,反倒是余栋果断地叩响了扳机。
枪响了,但自己没有痛觉——余栋对着钟思渺打完了全部的子弹,算是她走运。颜筱晴屏息凝神重新瞄准,余栋翻身一跃跳出了窗户,子弹歪歪斜斜地打在了窗楞上,留下了一个嘲讽的弹孔。
自那以后,每每想到那卫生间里染红了一切的血,想到余栋回头看自己的那深深的一眼,想到自己可能差一点就死在对方的枪下,颜筱晴都会生出一种贯穿了心底的寒意。
“严格来说,我们是不会让刚毕业的年轻刑警参与这么重大的恶性案件的,还是连环案。”霍子心说,“从去年第一起河中碎尸案开始,你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但现在案情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我们的对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作案的方式也一直在升级。这个专案组的每一个人,我们面对的危险也是呈几何级的上涨的。这段时间的锻炼对于新人来说也足够了,所以我考虑,把你调去B组……”
“不,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颜筱晴急忙打断了她,脸上涨得通红。
“是这样的,B组来支援的那两个同事,小顾和小齐,年纪大一些,经验也丰富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男生。这个性质的案子,他们俩男孩子,还是比你一个小姑娘要安全。”
霍子心知道,颜筱晴虽然看着还很青涩,但能考进刑警大队的,心里都是有颗火种的。让她中途退出,又从别的组调人过来,听上去就像是降职处分般,很难以接受。
“心爷,我以为,谁都可以歧视女孩子,但唯独你不会。”
颜筱晴攥紧了拳头,抬起下巴倔强地看着她。“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第一现场。两个活生生的战友就倒在我的脚下,那样的场景比我在学校进行的任何一次演习都要触目惊心。我确实害怕,吓得我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但从我在警徽下宣誓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将来会碰上什么倒霉的案子,我,绝不打退堂鼓。”
眼前这个小女孩眸子里的光芒,让霍子心想到了林琛去世后,打定了主意要考刑警的自己。在这一刻,她动摇了,很想松口,但一想到马克和钟思渺遇到的危险,很可能会下一次就会发生在自己其它队员身上。一个像颜筱晴这样年轻、稚嫩、需要呵护的女孩子,她狠不下心来让颜筱晴去接受更残酷的试炼。
“心爷,从我读大一的时候开始,你就是我的偶像。我们班十一个女孩子,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刑警。我的人生目标,是做一个不逊于自己偶像的警察。昼魇这个案子,是一个警察遇到的最危险的考验,但也是最好的成长机会。我不愿意退出,请你让我有这个机会,和大家一起走下去。”
颜筱晴顿了一下,“我知道,这几天我的精神状态不佳。我会调整好的,我保证……”
“这丫头说得在理啊。霍子心你这样的女警察,可不能瞧不起别的小女警。”
毕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后面跟着的是陆泽言。“当初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闹,要求我让你参与刑事案件的时候,我看状态跟她差不多。当年我给了你机会,现在你也得给人家机会。”
“要说到案件残酷,可能这一段时间你遇到的案子,还没有到想象中最残酷的程度。”
“毕局!”颜筱晴得到了毕羽的支持,整个人都被点亮了。挺直了腰杆向毕羽敬礼致意,“谢谢毕局!”
毕羽冲她点点头,回头过来看着霍子心和陆泽言,没了笑容。“徐能听说了饶敏遇害的过程。他想请你和陆泽言去一趟,关于二十年前的案子,他愿意和你们分享一些情况。”
听到了徐能这个名字,陆泽言明显紧张了起来。
毕羽心如明镜似的,“这两天我找一个老前辈了解了下,你父亲的事知道了个大概。你小子好哇,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不说,跟个特务似地打进了我们刑警大队内部,还把我手下最得力的人给拐走了。你说说你……”
“老毕你这话说的……”陆泽言笑得勉强,“那还不是全仰仗毕局给我机会,你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媒人啊!”
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哑巴亏毕羽吃在嘴里苦如黄连,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但事已至此,没有什么比缉拿真凶更加重要。毕羽打住了说笑,郑重地说,“就定在明晚吧,我、宋悠悠还有你俩,我们一起过去。”
霍子心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把云哲和006号受害者云萌萌的关系告诉毕羽。陆泽言在身后悄悄勾了她的小手指,轻轻地摇了摇。
她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能够厘清,昼魇和《昼魇的世界》这款杀人游戏,和自己的父亲陆鸣之间存在联系,跨越二十年的这几起案子就可以进行联合侦查。到时候只要调出当年的卷宗,发现云哲和云萌萌的兄妹关系,只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他们并不能确定,这种联系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在此之前,对于云哲未来需要在现在的这起案件中继续担任什么角色,最好是待定的。
霍子心没有说下去,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等毕羽走远了,陆泽言低声说,“如果徐能说出来的信息里面,能证实我父亲就是当年拿起案件的凶手……我,是不是比云哲还没有资格,再搅合在这里面。”
霍子心面对着他,把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一根根塞进他手里,变成一个五指相扣的环,紧紧握住。
“就算真的是你父亲杀的人,那也和你没有关系。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我心里认定的。不管徐能会告诉我们什么,你都记住我的话。我……相信你,没有条件。”
“啧啧。”陆泽言居然有些不满,“为什么不能换成,三个字的呢,还是说,你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话音未必,他就把霍子心的手塞到嘴边,发自肺腑地嘬了一口。
“当年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我是最早接到报警,赶到现场的派出所刑警之一。后来案情重大,凶残异常,不适合做更广泛的传播,包括在公安系统内部的。所以我们一开始参与了这个案子的几个人,都留在了专案组里面,一来我们了解情况,二来不希望恐怖信息扩散。”
徐能的家里,饶敏的遗像静静地悬挂在墙上,温柔地看着生前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徐能平缓冷静地陈述着,不时把目光停留在那黑白照片上。
“就我们目前遇到的,和杀人游戏有关的几个案子,尤其是人体快递和死人腊肉这两起连环案,凶手的作案方式都挺残忍的。二十年前的案子,有类似的作案手法吗?”
“比你说的这两起案子,可能更残忍一些。”徐能的视线有意无意地从陆泽言脸上滑过,不敢停留。
“我们先后发现了六具尸体——可能不能这么说,是六具部分尸体。死者均为女性,死后都有被性侵的痕迹。从第一具尸体开始,这些受害者尸体处理的方式都是一致的,头骨和四肢分开抛尸,剩余的部分被切成肉片,分散着当年案发的城市的各个角落。”
“肉片?什么样的肉片……”霍子心有着丰富的死亡现场经验,但也想象不出来,徐能所说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四川有一道地方菜,叫李庄白肉听说过吗?就是那样的刀功,肉被片到极薄,可以透光。每次发现的碎尸都片得整整齐齐的,切口精细,但是肉片的数量太多太碎,我们没有任何一具尸体,能再拼回完整的,所以我只能说,是六具部分尸体。”
“既然尸体都已经这样了,如何证明受害者遭遇过性侵?”陆泽言的呼吸紊乱,性侵这个情节,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盆骨。凶手会完好地保留死者的盆骨及周围部分。那是碎尸里面最完整的地方,私处有明显的性侵痕迹,但是没有任何精液和DNA验出。那个时候的技术手段还不够发达,在其中三具尸体中可以检测出疑似润滑液的物质,也就是说,凶手实施侵害时,采用了安全套类的防护措施。”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突出自己的杀人目的,就是为了实施变态的性侵犯?”
“没有抓住凶手,这个问题自然也无法回答。当时我们有和国内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讨论,怀疑“性”对凶手而言是个非常奇特的存在,可能他觉得这个很纯洁,有可能觉得很邪恶。所以女性的生殖器官,对他有特殊的含义。”
“受害者方面呢?身份都得到了确认吗?”
“当时的DNA技术有限,我们是和国际刑警组织合作的,但受害者的身份都逐一确定了,年纪介于25-30岁之间。除了最后一个受害者,一个姓云的小女孩。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小女孩死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霍子心和陆泽言对视了一眼,毕羽提问,“未成年人成为性侵对象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这名受害者和其它无名死者的年龄差距也较大。这应该是这起连环案中的最后一个案件,这里是有什么特殊的吗?因为在这之后,凶手停止了作案。”
“杀人手法基本一致,也发现了006号死者的盆骨,处女膜有新鲜的破损痕迹——但奇特的是,同时又有缝合的痕迹。要说别的特别之处的话,就是碎尸所呈现的肉片比较厚,显得粗糙了一些,似乎最后这起案件,凶手处理得很匆忙。”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申请了调阅卷宗,我们自己去了解吧。”霍子心打了个岔。
如今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徐能说,这起二十年前的案件,是自己见过最凶残、变态的案件,并直接导致很多人因此离开了公安队伍。但他们今天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只听故事的细节。
“我们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当时的办案人员,为什么会怀疑,陆鸣,一个当时国内少有的海归犯罪心理专家,会与这起案件有关的?”
“坦白说,我们当时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我指的是,在当时刚刚修改了刑法不久,我们办案还倾向于“疑罪从有”的定势思维时,我们也没有形成特别有价值的证据,不然我们就有可能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