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现场:女刑警异闻录——夏之虞汐【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0 17:10:57

  墓碑上林琛的照片没有褪去半点颜色,英武俊朗,嘴角微微含笑,似乎有诉说不完的深情。
  曾经在思念灌顶无法抑制,或者工作不顺心极度郁闷的时候,霍子心都会到这里来。对着林琛的照片站一会儿,或是倚着墓碑旁的柏树靠一靠,于她而言都是极大的慰藉了。
  自从去年开始重新牵涉进《昼魇的世界》有关的案子,繁重的工作让她无暇再来陪伴林琛——或者说她没有时间来索取林琛的陪伴。
  最近一次过来,还是陆泽言上次受伤住院,她追到这里来,正好被陆泽言表白。
  这一次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来,油然增添了一分仪式感,在她心里觉得与往日格外不同。
  霍子心的心中装着千言万语,都积压在胸口横冲直撞,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然她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林琛不可能是昼魇。但当林琛的面容和DNA报告出现在眼前,她不是没有希冀过,也许林琛真的还活着。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是这种微茫的奇迹确实存在着,那么这十年来他可能也在凶手的魔爪下挣扎生存,从里到外都已面目全非。
  霍子心也曾幻想过,林琛能够像临市海城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那名金牌刑警宋亦城(注1)一样,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牺牲或者是叛变了,实际蛰伏多年,卧薪尝胆,把幕后黑手连根拔起,重新出现在了爱的人眼前。
  但钟思渺遗言最后的那一段,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林琛已经死了。所有关于林琛复活的凭证,都只是在昼魇的安排下被精心布置的局。
  钟思渺在临死前告诉她这件事情,自然是希望她能够早日摒除心魔,不要被虚妄的幻想所累。但到了真实面对的这一刻,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该谢谢他的好心,还是这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十年前林琛下葬,她在这里潸然泪别的,只是林琛的肉体。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才是她与林琛真正的长诀——她终究要学会从内心里彻底接受,林琛已经彻底离开的事实。
  从第一次接触到昼魇相关的案子,差一点直接枪杀了犯罪嫌疑人,到现如今冷静自若,从容不迫地识破了钟思渺的诡计,现实已经告诉了她——她已经拔出了心底那根刺,将来也会逐渐不那么疼。
  往后她还可以带着美好的回忆继续往前走,但关于林琛的记忆,将再也不是她前进路上的负累。
  从今往后我想起你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都是笑着的。霍子心在心里轻轻地喟叹,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去,最后一次抚摸过黑白照片上栩栩如生的脸。
  再见了,林琛。也许正是我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才让精神世界里的你,被脆弱偏执的我纠缠了这么多年。作为无神论者,我不信鬼神,也知道不会有轮回。
  但还是忍不住地奢望,如果真的存在平行宇宙,那么在某个未知的轨道里,我们还能相逢在玫瑰花又开的时候,把这个世界里没有讲完的故事讲完。
  只是从现在开始的下半场里,再往前的路,我已经确认过,会有另一个人与我一同走。
  虽然我想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也并不会介意,我会时不时地在仰望星空的时候,默默地想你一阵子。
  霍子心就这样在心里默默地讲完了这些话,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波澜。
  直到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觉得是时候安然离开。陆泽言紧跟着她,转身的时候两个人撞到了一起。
  霍子心的手碰上陆泽言的手,他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宛若触电了一般。
  陆泽言干笑着掩饰着尴尬——在林琛的墓前和霍子心有一点亲热的举动,都让他觉得墓碑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让他如芒在背,心里发虚。
  “你做什么?”霍子心捉住他的指尖,不让他逃脱。“上一次不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跟林琛讨经验,还在墓园里表白吗,现在怎么反倒怕了?”
  陆泽言摸摸头,“我……尊重林琛。我真的打从心眼里敬仰他,在这一点上,不亚于你。”
  “林琛才没那么小气呢。”霍子心摇摇头,“你以为他跟你一样这么幼稚吗,风城醋王!”
  陆泽言失语,为什么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了这么一个不雅的外号。他刚要回嘴,只见霍子心回头又看了林琛一样,目光流连。
  “我想,这一切也是林琛高兴见到的。他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你都帮他做到了。”
  “你真的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两个人慢慢地走在下山的路上,陆泽言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钟思渺是怎么知道,林琛跟我求婚的地方的?”
  霍子心发布和昼魇相见的约定时,故意只说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这种模糊的地点,就是想验证下,来的人会不会是林琛。
  最后钟思渺既然来了,说明他知道林琛十年前在天文台上和自己求婚。
  关于林琛的求婚,霍子心与宋悠悠也只说过大概,没有提到具体的过程和地点,对别的人更是从未提起。
  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年轻,而和林琛的感情又太美好——在她心里,求婚是属于应该只属于两个人回忆的私密环节,哪怕是分享出去了,也会破坏这份神圣和美感。
  而林琛作为一个大男人,醉心工作,又讷言私事,自然也不太可能与旁人提起。
  而按时间推算,那时钟思渺应该只是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孩,也正是他母亲和妹妹过世,独自一人悲愤难当的时候,不太可能从别的渠道得知这个必须挖空心思打听才能知道的地方。
  所以,究竟是谁告诉他了这个,理论上只有自己和死去的林琛才知道的秘密?
  “除了这个问题以外,还有一个问题也不能忽略——十年前的十二起案子,那个绑架你未果又杀死林琛的人,到底是?不管是从阅历还是能力,都不太可能是钟思渺。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他也只是这整个游戏中的一环,是埋在警察局内部的一颗棋子,绝对不会是真正的昼魇。”
  问题兜兜转转,似乎很容易回到原点——目前来说,这个最有可能的凶手,依然是陆泽言的父亲陆鸣。只有他看起来最有能力设计出这款心理控制的杀人游戏,也只有他具备驱使这么多人的能力。
  很显然,今天并不是很适合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更何况也得不到答案。
  霍子心把话题转移开,“英烈公墓的旁边就是钟思渺葬的那个公墓,我想应该也没人去看他,我们也去看看吧。”
  钟思渺死后半个月,他们终于联系上了遗书里那个丧尽天良的父亲。
  果不其然,这位父亲显得超乎寻常地冷漠,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有要求认领尸体,也不关心后事如何办理。于是霍子心以个人名义出面,自己出资购买了一块普通墓地,把钟思渺葬在了公安英烈公墓旁边的地方。
  “终其一生,我想他还是愿意和林琛他们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的——就当满足他活着的时候一个念想吧。”
  陆泽言表示同意,但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我觉得你对钟思渺格外宽厚,这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和原则,是同情?因为放不下一起共事这一年的感情,还是因为……你觉得他遗书里说的那些话,颇有几分道理?”
  钟思渺在遗言里提及自己的犯罪动机,已经上升到了制度甚至是信仰的高度。乍听上去,倒也自成一套体系。再加上霍子心在他死后这一系列的举动,让陆泽言忍不住开始怀疑,莫非霍子心也有了一点被洗脑的苗头。
  “你想到哪儿去了。”霍子心加快了步子,往钟思渺墓地所在的后山走去。
  “我同情钟思渺的遭遇——实际上,《昼魇的游戏》里这批凶手,每一个都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的疯子。他们性格的裂变、杀人动机的滋生,都和他们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以说现实遭遇是他们最后走上这条歧路最重要的因由。但这并不是说,有“理由”杀人就是可以理解的。
  不管是作为一个警察,还是作为一个人,我永远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合理’的杀人动机。”
  “但依据钟思渺的意思,他成为昼魇的帮凶,还亲手杀了四个警察也不是纯粹出于私人恩怨,他实际上是不认同现有的社会规则,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把旧有的推翻,实施他眼中的‘正义’。”
  “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任何社会规则,都是个人规则的总和——而不是由哪一小部分人自以为是就可以建立起来的。我们相信人性,但是永远不要没有底线地去考验人性——这种充斥了强烈的个人色彩,完全由自己所遭受的一些不幸经历,就勉强推倒出来的所谓‘规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规则。不过就是把个人偏执放大,满足自己私欲的借口罢了……”
  许是因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又或者是因为对林琛的牺牲也开始释怀,今天的霍子心表现欲望似乎特别强。连陆泽言这种人,都只能在一旁静静地倾听。
  日常霍子心惜字如金,如今这般喋喋不休的样子,在陆泽言看来特别可爱。
  他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头,“虽然你马上也是要满三十二岁的人了,但这叽叽喳喳的样子,还真像个小麻雀,比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太多了。”
  霍子心是对女人所敏感的年龄,毫不在意的人。但陆泽言说自己像只麻雀,却是激起了她的胜负欲。“你说谁叽叽喳喳……早上让你扛着我练深蹲,你膝盖不够疼是不是……”
  两人的互怼被宋悠悠的电话打断,陆泽言冲霍子心抛个媚眼,意思是“你能拿我怎么样?”
  “子心我问你啊,过几天你的生日怎么过?需要我在场吗?”
  霍子心从来不过生日,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是这样的……”隔着话筒也能听出来,电话那头宋悠悠羞赧不已。“我终于成功搬到云哲师兄家住了。我想请他吃一顿大餐感谢他,地方定在了那个最近特别火的网红餐厅,但我打电话问了他们的档期,只有你生日的那天晚上他们有两个空位,所以……”
  霍子心对她后面的话不感兴趣,她只是问,“什么叫做你搬到云哲家了?宋悠悠,虽然说我支持你寻找新的感情,但是你这样的人就算跌落人间,也得有点底线,你怎么能投怀送抱,这样……”
  “倒贴”两个人字她有点说不出口,被宋悠悠娇嗔地打断。
  “你在想什么呀!我自己那套房子梅雨天还赶上漏水了,我需要翻修一下。我爸妈家又来了亲戚腾不出地方,我只是特殊时期去他家借住一阵,我自己还要坚持给生活费和水电费的。不然我怎么办,你自己都住在陆泽言那里,又不能收留我……”
  弄清了原委,霍子心才放心下来。“那你看着办吧,是该好好谢谢他,不要欠了太多人情,最后用、用那种方式补偿……至于生日的事情就不用想了,你好生浪漫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生日。”
  挂了电话,陆泽言有些不快地看着她,闷闷地,“你看,宋悠悠可是很知道怎么抓住男人的心,不放过每一个机会。你看你呢?”
  “我……我怎么了?”霍子心不解其意。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专门来问你生日的问题。”
  “我就是觉得奇怪啊……”霍子心不满地道,突然反应了过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这位少爷,这是你有什么想法,已经提前和她密谋过了是吗?”
  陆泽言故作轻松地把目光移向别处,“我们正式在一起也有一阵子了,我觉得,是不是我们家来作东,请你爸爸妈妈和我爸妈一道吃个饭,双方也认识认识?”
  霍子心不禁眯起了眼睛。这种带有父母见面目的的饭局有什么好吃的,不是催婚就是催生,她可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俗不可耐的繁琐礼仪。
  她摆摆手,意思是拒绝,却听陆泽言苦苦哀求,露出小奶狗才有的乖巧。“哎呀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送你一件礼物……”
  没来由地,霍子心脑海中骤然出现陆泽言跪地,手中拿着一枚戒指的样子。这可是比和昼魇面对面短兵相接还恐怖的事,她自然是得严词拒绝。却听陆泽言说,“你不要想多了,什么下跪啊戒指这种的,太俗气了,也不值得稀罕。”
  “我要送你的,自然是我觉得对我最珍贵的东西——”陆泽言狡黠地眨眨眼,“你必须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
  五天后。霍子心从一夜无梦的清明里醒来,伸手却意外地扑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因为今天要和陆泽言的父母吃饭,陆泽言昨晚回苏昀和陈山墨的别墅里住了,说这样好方便早上接他们一起过来。
  听陆泽言遮遮掩掩和人打电话的样子,他好像还要去拿什么东西——大概就是他说的那份特别的礼物,总归是搞得非常神秘的样子。
  对他这兴致高涨的模样,霍子心看来不过是孩子心性,一时闹腾。
  但打算认真对待这段关系的霍子心,倒是也不排斥于配合他做一些高兴的事情——曾经林琛在一线浴血奋战的时候,自己就很珍惜和他在一起时片刻的快乐。
  而将来,陆泽言总归是要从这个临时的专案组里撤离,去做自己心仪的工作的。那么自己现在的角色,就会变成当年林琛扮演的角色——
  像他们这样的人,“光荣”可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那么在有能力的时候,就应该尽量让身边的人,过得轻松一些。
  这样想着,霍子心对今天的聚会居然充满了一丝期待。她打算挑一身漂亮的衣服,再好好化个妆。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打算给宋悠悠打个电话,这么重大的场合,没有这个妖精,她担心自己有点搞不定。
  还没按下通话键,老夏的电话已经出现在了通话界面上。
  这样的周末老夏也会尽可能地陪伴家人,突然急电,让霍子心有种很紧张的感觉。
  “心爷,言少出事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他的继父陈山墨被害身亡。根据现场监控和目击者的指认,杀害陈山墨的凶手,就是言少。”
  老夏的声音不可置信,却又笃定。“因为钟思渺冒充过林琛了,这次我先检查过了所有的证据,没有问题……是陆泽言没本人,绝对没错。”
  [1] 关于文中提到的海城公安局刑警大队金牌刑警宋亦城的故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作者的前作。
第78章 铁塔悬尸
  早上六点,老齐依旧是第一个来到工地上班的。
  他的工作是操纵建筑工地上的塔吊起重机,今天刚走到吊臂阴影范围底下,他就觉察到有些异样。
  夏日的太阳出来得早,现在的日头就像春日八九点的时候。往常高空中的长吊臂都只是在地上留下一道筷子状的影子,今天这根筷子上,好像捻着根肉丝,还在随风摆动。
  老齐抬起头,眯眼,用手挡住刺眼的眼光,用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吊臂头上多出来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被黑色挺括的风衣裹着,由一根粗绳缠绕着脖子,像个挂件般直直地挂在那里。
  塔吊之上,男人就这么选在一百多米的高空,双手僵直地放在身侧,脸色青白,舌头突出,俨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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