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蔺云婉没有好好教庆哥儿?
葛宝儿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急忙追问:“夫人没教你?”
庆哥儿摇摇头,迷茫地说:“夫人教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
庆哥儿嘟哝了一句:“每天都让我们写横,烦死了,我不喜欢。”
每天都写横?
葛宝儿听不明白了,但是她前几天才冤枉了蔺云婉,倒也不能不明所以,就把蔺云婉给想坏了。
这回一定要弄明白再说。
“庆哥儿,你把你每天写的东西,给娘拿一些过来。”
“哎。”
严妈妈在外面听到两个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突然出现。
葛宝儿吓了一跳,慌忙喊道:“严妈妈。”
严妈妈盯着她看了半天,微笑着问:“表姑娘和二少爷在说什么?”
她那笑容不真实,很渗人。
葛宝儿说:“我、我问一问少爷喜不喜欢我早上做的吃食。”
“表姑娘手艺好,哥儿怎么会不喜欢。”严妈妈走进去牵着庆哥儿,说:“老夫人在佛堂里礼佛都忘了时辰,哥儿快去喊老夫人出来。”
“老夫人最疼哥儿了。满府里,就只有哥儿你叫得动老夫人。”
陆老夫人确实对庆哥儿好。
庆哥儿欢天喜地去了。
葛宝儿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她的儿子,她关心两句还不成了?
算了,还是想开些。
老夫人能这么疼庆哥儿,并不是坏事。
她不能给儿子更好的前途,老夫人可以给。
庆哥儿记下葛宝儿的话,隔日到了与寿堂里,悄悄带了几张纸过来。
“娘,这就是夫人每天教的东西,布置的作业。”
葛宝儿都看傻了,一张张全是一条横线。
“这、这教的什么!你每天在夫人跟前,就学这个?”
庆哥儿点头。
“大少爷也只学这个?”
庆哥儿也点头。
葛宝儿看不懂,又问庆哥儿:“你以前的老师是这样教的吗?”
庆哥儿道:“才不是。老师第一堂课就教我笔画,跟着夫人学了这么多天,我都快忘了原来老师教我写的字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教会学生也就算了,还把学生从前学的都给教忘了。
葛宝儿将几张宣纸纳入了袖子里。
庆哥儿学了一段日子画横线,着实烦了,上课开始掺瞌睡。
“二少爷,起来醒醒神。”
庆哥儿慌慌张张睁开眼,蔺云婉站在他面前,萍叶在旁边替她开口。
“母亲,我、我错了。”
蔺云婉放下《竹枝帖》,淡淡地说:“无妨,喝些甜食休息片刻。”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盛上来两碗糖蒸酥酪给两人。
香甜至极的甜品,庆哥儿肚子里的馋虫都冒了出来。陆长弓闻着香味儿,却只是抿了抿唇。
“谢谢桃叶姐姐。”
庆哥儿迫不及待了。
“谢谢萍叶姐姐。”
陆长弓声音不高,举止缓慢平稳。
等他二人喝饱了,情绪松弛下来,蔺云婉才娓娓道来:“给你们上课的第一天,我就讲解过这本《竹枝帖》。”
两人抬头,崇拜地仰望着她。
“字帖有很多本,之所以选这一本,是因为这本帖子除了有常见的五种字体,撰帖的人,还批注了许多练习的独门技巧。”
“而究其根底,就在于基本功扎实;既要功底扎实,就少不了勤学苦练。”
“我知你们不耐烦总是写一样的东西,但是练字就是这样,寒窗苦读也是这般,全然没有弄虚作假的余地。今日自满不耐,明日偷懒,眼看日日有所长进高楼大厦起,也不过是鲜花着景烈火烹油,终有一日大厦倾倒,鲜花枯萎。”
窗外绿竹摇曳,沙沙作响。
书房里静谧了好一阵子。
懵懵懂懂的两个孩子终于回过神,陆长弓起身作揖:“母亲,儿子受教。”
庆哥儿也跟着起来:“儿子受教。”
蔺云婉点了点头。
“母亲,那我们还得像这样写多久啊?”庆哥儿刚受完教,就迫不及待问个期限。
萍叶不耐烦听,转身出去。
真是朽木不可雕!白费夫人的心思。
蔺云婉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再有半月足够了。”
居然还有半个月啊……
庆哥儿手都疼了,垮着小脸坐下,刚提起来斗志,又昏昏欲睡。
于是乎,他“病了”。
向蔺云婉告了三天的病假。
这可把与寿堂的人急坏了。
陆老夫人亲自过问:“怎么回事?”
严妈妈派了人过去一趟,回来说:“一直躺床上吆喝着头疼,肚子也疼,眼都睁不开。”
“还不去请大夫!”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多请几个,越多越好!”
“奴婢明白。”
儿子怎么就病了,他还那么小!
葛宝儿心里疼,眼泪一串串落下,哭着说:“老夫人,庆哥儿跟着我几乎就没生过病。我能不能去……”
“不能!”
陆老夫人皱眉道:“你又不是大夫,过去添什么乱?”
葛宝儿低声啜泣着。
陆老夫人想把孩子抱过来,又担心伤着他,决定还是等大夫来再说。又吩咐婆子去喊庆哥儿身边的小厮过来,小厮跪在外面的台阶下,她亲自审问:“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你们怎么服侍的!”
小厮吓得腿软,跪着不敢抬头,说:“老夫人饶命,不、不是小的们服侍不周到。少爷是……他是……”
“他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小厮道:“……少爷是累的。”
“什么?累病了?”
陆老夫人不信,蔺云婉至于把孩子累成这样吗?
葛宝儿突然不哭了,她咬着牙低声说:“老夫人,我有事要禀。”
“你怎么又有事?”
陆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葛宝儿把袖子里的几张宣纸拿了出来。
蔺云婉一直让庆哥儿写那种无用的东西不说,还害得庆哥儿病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忍不得了。
第19章 问罪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葛宝儿递过来的宣纸,陆老夫人一头雾水。
“是庆哥儿这些日子的作业。”
“什么?”
老夫人震惊了,脱口而出:“庆哥儿这么长的时间,就一直在学写这个玩意?”
葛宝儿自己都困惑,又怎么能回答她的问题呢。
陆老夫人拿着宣纸,看了半晌,眼睛都看花了,又拿给严妈妈看:“你觉得这是在正经开蒙吗?”
严妈妈看着满纸上的横线,支支吾吾:“这……”
她道:“老夫人,您也知道,老奴也愚笨,只认得几个大字罢了。”
这种教学生写字的法子,她是闻所未闻。
葛宝儿道:“老夫人,也不能冤枉了夫人,还是找个懂得的人过来瞧瞧才好。”
说的也有道理。
陆老夫人自己也是武将世家的姑娘,不擅长舞文弄墨,只能说看个账册、理家不受糊弄而已。从没见过这种教人写字的方法。
前院的管事都是略读了些书的男子,总该比她懂得多些,应该知道蔺云婉是不是在好好地教庆哥儿。
陆老夫人吩咐台阶外的小厮:“去叫前院的大管事过来。”
“是。”
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的请老祖宗安。”
大管事来了与寿堂,也在台阶下面回话。
陆老夫人一示意,严妈妈就拿了几张宣纸过去,说明了缘故。
“容小人看一看。”
大管事拿着几张宣纸过目了好几遍,眉头越拧越深。
“这……”
“这,小人没有见过这种练字的方式。”
台阶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管事额头上都出冷汗了。虽然严妈妈没有提这宣纸上的横线是谁画的,他总觉得事情不寻常,生怕自己的回答坏了事,连忙跪下。
“老夫人,也、也许是什么奇巧的独门方法,小人见识浅薄,没有听说过。”
陆老夫人紧紧地闭了闭眼,说:“你下去吧。”
大管事忐忑地说:“是。”就退下了,心里还十分的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妈妈拿着宣纸又进门来,把东西都放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去请她过来!我亲自问一问。”
陆老夫人攥着佛珠,脸色冰冷得吓人。
蔺云婉从早晨就开始给陆长弓上课。
微风正好,她讲完了一些练字的要点,和《千字文》里的内容,就让他准备动笔练习。
“萍叶,研墨。”
这种小事,蔺云婉都让丫鬟来做,免得耽误陆长弓的功课。
陆长弓很知道感恩,纵然是嫡母身边的丫鬟,他也知道说一声“谢谢”。
孩子年纪还小,性子又内敛,说话声音很小。
萍叶每次听他道谢,都要忍着笑。
陆长弓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得体,经常低着头,抿着嘴唇,脸颊浮出浅浅的红晕。
真是孩子气的一面,垂丝堂里的人越发喜欢他。
墨条磨成了墨汁儿,陆长弓刚刚提笔,就听蔺云婉说:“今天不用练横了。”
虽然愣了片刻,他很快就收了笔势,也不问缘故。
母亲怎么教,他就怎么做。
蔺云婉说:“我今天教你写字,完整的字。”
陆长弓惊讶地抬起头,说:“母亲,可是弟弟他……”
蔺云婉淡淡地说:“你已经等他够久了。”
庆哥儿天资平平,又很会偷懒,这才拖延了进度。否则陆长弓早就该开始学新东西了。
虽然她不喜欢庆哥儿,但是从没想过针对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如果吃不了读书的苦,就装病逃课,她也不会因此耽误陆长弓的课程。
“我们开始吧。悬腕,一指法。”
话音刚落,陆长弓立刻端坐着,按蔺云婉说的方法悬腕握笔。
亲自指点了他小半个时辰,几张宣纸上,都出现了漂亮的字。
蔺云婉一张张看过去,赞赏地点头。
陆长弓一边写着,一边用余光瞥向嫡母,又生怕母亲看见,立刻收了目光,专心写字。
“你写得很好。”
陆长弓耳朵都红了,抿着弯起的嘴角说:“谢谢母亲。”
蔺云婉走到他书桌前,低头看着他说:“不过……”
“儿子还有哪、哪里不足吗?”
陆长弓紧张地握着毛笔。
“要注意劳逸结合。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把我布置的作业完成就足够了,其余的时间多去跑跑跳跳逛逛园子,多吃吃喝喝。”
这孩子的勤奋程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听前院的小厮说,他每天回去都写到天黑,早晨过来请安上课之前,都要写半个时辰。
像这样怎么长得好身子呢!
和庆哥儿不一样,陆长弓这种学生,她反而要劝他多多玩乐。
陆长弓傻傻地看着蔺云婉,说:“儿、儿子知道了。”
他的生母去世得很早,父亲常年生病,从没有人像这样关心他。
而且母亲笑了,笑得真温柔。
母亲,就是这般模样!
“夫人,不好了……与寿堂来人了。”
萍叶忽然慌张进来。
蔺云婉看她一眼。
萍叶低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来者不善,有人提醒她们要早做准备,老夫人这回请她过去,恐怕要发难了。
蔺云婉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陆长弓说:“你继续练字。”
严妈妈却闯进来道:“夫人,老奴冒犯了,老夫人吩咐把长弓少爷的作业也一并拿过去。”
她瞥了一眼陆长弓桌上的宣纸,那字写的,真叫一个端正。
莫非夫人当真区别对待?
夫人真是糊涂啊!庆哥儿才是陆家的嫡亲血脉!
“严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萍叶上前阻拦,不忿道:“庆少爷自己告病,落下了今日课,长弓少爷今日也是头一遭开始正经写字,您莫不是要拿着长弓少爷今日的作业去老夫人跟前告状吧?”
严妈妈冷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一切有老夫人裁夺,我说得上什么?”
桃叶收拾了宣纸,递过去,笑着说:“您拿去吧。”
严妈妈这才真心笑了一下:“还是桃叶姑娘通情达理。”又看向了蔺云婉。
“看来我也要跟着走一趟了?”
严妈妈点头说:“是,老夫人是这么吩咐的,辛苦夫人了。”
“走吧。”
蔺云婉淡淡地拂了衣袖上的尘埃,连手掌心沾上的墨汁,都没来得及洗干净。
萍叶气得眼睛发红,等人走了哭着骂道:“三天两头给夫人找麻烦,咱们夫人凭什么受这个气!都忘了武定侯府当年是怎么三媒六娉求着咱们夫人过府的吗!”
桃叶等她撒了气,才安抚说:“好了。夫人一早就料到这一遭了。”
“什么?”
萍叶胡乱地抹了抹眼泪。
桃叶小声地说:“不然你以为夫人为什么要私留着庆哥儿的作业?”还有长弓少爷的作业。
萍叶的脑子可想不明白,愣愣道:“夫人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桃叶哭笑不得,夫人也没告诉她啊。
“先洗洗脸吧!夫人一会儿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陆长弓叫下了她们:“两位姐姐。”
萍叶和桃叶同时转身,看着陆长弓,他向她们作了个揖,目光坚毅冷静地说:“我也想去。”
陆长弓挺直了脊梁骨,说:“我也想帮得上母亲。”
两个丫鬟怔怔地看着他。
大少爷虽然才八岁,却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第20章 闹开
“云婉,这是你教长弓和庆哥儿练的字?”
与寿堂里,谁都听得出来,老夫人的语气并不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