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弓看不见那马车,闭了闭眼睛,回忆那小孩子的模样。
那就是她的儿子啊。
“……可惜我没有这种福分。”
做母亲亲生的,血脉相连的儿子。
陆长弓抿唇淡笑。
回了武定侯府,他准备去看看慕儿,却碰到了葛姨娘。
他们一个是男主子,一个是内宅掌权的姨娘,谁都为难不了谁。
就像没看到对方一样,各自走各自的。
丫鬟茜如上前来说:“大少爷,您回来了?”
这是陆长弓的贴身丫鬟,蔺云婉走之前为他挑好的人。他在内院的事情,都是茜如在管,她也常常在竹青那里走动。
“回了,慕儿在姨娘房里吗?”
茜如刚从那边过来,手里拿的是刚描好的花样子,她点头:“小姐在姨娘院子里,正好睡醒了想出来玩儿,姨娘说外面热,不让小姐出门。”
她瞥了一眼葛姨娘的背影,和陆长弓低声说:“葛姨娘刚从二少爷院子里出来,他们母子又吵了一架,姨娘不高兴,说是先去看看老夫人。”
小少爷到了年纪,在内院也有独立的院子,配着几个丫鬟伺候。
陆长宗今年已经过了十三,房里早就有丫鬟。
有个叫小萱的,十分得他的心。
“又是为了一个丫头吵架?”
陆长弓语气很冷淡。
茜如摇头:“这回倒不全是。”
有些事,大家都知道的,她便说:“这马上要考乡试,估计是因为三年前和蔺家小爷的事情,书院里又有人和二少爷过不去,二少爷就又不想去鸣山书院读书。”
“他回来躲了大半日,又和小萱在房里厮混,姨娘才气的不轻。”
茜如一般是不说主子是非,但二少爷完全就是纨绔的作风,半点都不如大少爷。
当然要怪只能怪丫头身上了。
她摇头叹气:“那小萱也是太不像样子,不劝着少爷读书,还一味的挑唆二少爷。姨娘也拿不住那丫头,可不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陆长弓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不关我们的事,由着他们去。”
“是。”
茜如拿着手里新描的花样子,道:“奴婢先把这个放回去,一会儿带了点心过来,您和慕儿小姐一起用。”
陆长弓点点头,找慕儿去了。
葛宝儿带着一盅汤到与寿堂去的,正好看见桌子上有药。
她夺了药碗,温柔地笑道:“严妈妈在给老夫人喂药?”
严妈妈惧怕地点头:“姨娘,现在到了老夫人用药的时辰了。”
“我来吧。”
葛宝儿转过身,从袖子里拿了一瓶东西出来,当着严妈妈的面,就往里面撒药。
拿着汤匙搅和了几下,再转身坐到旁边,笑道:“老夫人,妾身喂您吃药。”
“不……我不吃……我不吃……”
“你毒妇!贱妇!娼妇!你滚开!”
葛宝儿道:“老夫人,您得了失心疯,不吃药可不成。快吃,张嘴!你给我张嘴!”
她表情越来越狰狞。
“我不吃你喂的!你滚开!”
陆老夫人十分的惊恐,喊道:“严……严……快!”
严妈妈一脸无可奈何地站在旁边,叹着气说:“老夫人,是大爷准许姨娘来看您的。老奴没资格把姨娘赶走。”
葛宝儿不管那么多,她掰着陆老夫人的脸,往她嘴里喂药。
陆老夫人挣扎不动了,有气无力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你们害我啊……”
可是没有人听。
“枕头又湿了……”
严妈妈有点不耐烦,但也只能给老夫人重新换一个枕头。
葛宝儿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房里扎小人。
“让你给我下毒!害我不能生育!老虔婆!”
要不是陆老夫人给她下药,伤了她的根子,她怎么会只有庆儿一个不成器的孩子,折磨的她心力交瘁。
想到儿子的事,葛宝儿扎小人都不能平复心情。
“都是蔺家害的庆儿不能在鸣山书院好好读书!”
她和母亲陈夫人已经通过了消息,那天和常夫人的事情,是有人从中搅和了。
葛宝儿咬牙切齿都想不通,到底是谁坏她的好事!
“我就不信,这整个京城到处都是帮你们蔺家的人。”
“蔺云婉,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真是恨蔺云婉恨的不得了。
陆争流到家了,他想起来了就去看老夫人。
他问严妈妈:“祖母今天怎么样?”
严妈妈道:“吃了药,睡的很好。”
陆争流点点头,本来想走,听到老太太醒了,在叫他,就转身走到床边。
陆老夫人哭着说:“争流,她要害我……她们合起伙来害我……她们是一条藤上的人啊!”
陆争流很无奈:“祖母,您又说胡话了。您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换了又换,现在连严妈妈您都信不过了吗?”
严妈妈一脸伤心的样子,还劝着陆争流:“大爷,算了,您别和老夫人计较。”
陆争流很内疚:“委屈您了。”
严妈妈说不委屈。
陆老夫人气得呜咽。
陆长弓来了,陆老夫人吓得要死,惊慌大叫:“他、他、他也要害我!他还要害你!他要害我们陆家啊!”
陆争流眼神暗淡,和陆长弓说:“我们走吧。”
陆长弓看了一眼陆老夫人,转身离开。
第236章 报应
“老夫人,以后您就别在大爷来的时候大喊大叫。您这么一叫,以后大爷就更不想来看您了。”
严妈妈叹着气,仿佛很为陆老夫人伤心。
但她根本就不看老太太的表情。
她在床边,自顾感叹:“这葛姨娘还真是有点手段,先一个接一个威逼利诱您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让您瘫了。大夫来都看不出原因。”
“您怀疑一个下人,大爷就过来打发一个。打发三个五个,大爷也烦了,现在这院子里都没几个人伺候了。”
“要我说,您就别挣扎了,其实这日子过的也不错啊。有老奴伺候您,葛姨娘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您还不如安分点儿,大家都好过。”
陆老夫人听不进去,哭喊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背叛我。你为什么要听那个娼妇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老夫人。”
严妈妈脸色很苦:“现在陆家什么不靠着国公府?我儿子媳妇的前程都在姨娘手里,我这一把年纪,不为儿为孙,我能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
陆老夫人无力地重复着。
严妈妈回想起这些年的事情,她冷笑着:“以前您不是也逼着老奴给太太下毒,给葛姨娘下毒吗?老奴也劝过了,可是您不听啊。”
“现在……”
“不过是葛姨娘还到您身上来了,一报还一报,您怎么不明白呢?”
陆老夫人哽了一下。
她忽然大哭道:“云婉,云婉,云婉你回来……你回来啊……云婉。”
“老夫人,您现在才后悔,有什么用?”
严妈妈道:“老奴也是到现在才明白,清流嫡女那就是光明磊落,再怎么受委屈,太太可从来不会使葛姨娘那种下作手段。”
“从太太去世的那天开始,武定侯府就散了。您看看如今武定侯府啊,乌烟瘴气!”
严妈妈实在怀念蔺云婉活着的时候。
她还忍不住流了两滴眼泪:“老奴也是没法子,大家都各奔前程,老奴也只能跟着做了。”
陆老夫人闭着眼睛哭,还低喃着:“云婉。云婉。云婉……”
严妈妈收拾了心情,给老太太盖好薄的被子,不耐烦地说:“您晚上可不要再尿床上,味道太难闻了!”
走的时候,她忽又想起来问:“老太太,老奴有一件事不明白,您怎么对大少爷也那么不满?他怎么害您了?他没有害你吧?”
“大少爷和陆家是一条藤上的人,他也不会害陆家。不知您在胡说什么!”
陆老夫人没什么反应。
严妈妈也不放心上了,老太太疯了这么久,假疯变真疯也是可能的。
好在葛姨娘给的银子不少,对她儿子媳妇也不错。
这么对老夫人,她也不想,她也是无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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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弓,老夫人说的疯话,你不要放心上。”
陆争流怕陆长弓有想法,从与寿堂出来之后,先开口安抚他。
陆长弓说:“我没放心上。”
陆争流满意地点头,有点惆怅:“老夫人的失心疯,越来越严重了。”
陆长弓微微低头,不怎么说话。
陆争流忍不住和嫡长子说心里话:“长弓。”
“父亲?”
陆长弓觉得陆争流喊他喊的很突然。
陆争流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握拳说:“我……我今天去赤象寺了。”
陆长弓倒是暗暗惊讶了一瞬。
他脸色平静地问:“您去祈福了?”
陆争流默了默,道:“不是。”
陆长弓虽然在问陆争流:“那您去赤象寺干什么?”
心里却在想,他们应该不是同时去的,否则陆争流要是知道他也去了赤象寺,必然要问他的。
陆争流果然没疑心的样子,他长叹一声,有点羞愧地说:“我是想去看看,还能不能再碰到那位……夫人……”
怕长子不记得,他道:“就是我和你说过,有点像你母亲的那位夫人。”
“不,是很像。很像很像!”
陆争流越回忆,越笃信。
陆长弓沉默着。
两人路过陆长宗的院子,听到里面有丫鬟的笑声,像是他在和丫头调笑,丫头笑的十分娇气。
他们都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陆争流冷淡地说:“他今天不是应该在鸣山书院吗。”
陆长弓道:“我已经从书院搬回家住了,我不知情。”
院子里面还在笑。
陆争流步子越走越快,懒得听了。
叫小萱的丫鬟他也认得,听说很会诱惑庆儿,葛宝儿都急死了,但是又对付不了。她一动那个丫头,庆儿就要死要活,葛宝儿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只嘱咐陆长弓:“你千万别学了陆长宗。”
陆争流拍着陆长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你母亲亲自教养的,我知道你有你母亲的气节,以后陆家靠不了那个混账,就只能靠你。”
“长弓,好好读书入仕,你是武定侯府的希望!”
陆长弓作揖道:“儿子明白。”
陆争流满意地笑了。
要分别的时候,陆长弓也是很突然地说:“父亲,您其实不用再去赤象寺了。”
“为什么?”
陆争流不明白。
陆长弓像是比他还疑惑:“母亲已经死了啊。”
陆争流一下子怔住了。
“她死了……”
他的发妻已经死了,那位夫人就算是再像云婉,那也不是他的云婉了啊。
陆争流心口很疼。
他苦笑着:“是啊。她死了,我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怎么还想着,她能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陆争流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和陆长弓说:“过几日兴国公府有一场宴席,你想不想去?”
“儿子马上要考试,就不去了。”
陆长弓淡淡地拒绝。
他从来不和葛宝儿那边的人交往。
陆争流点头:“不去也好。不过我要去一趟,国公府邀请了桓王和桓王妃。王爷和王妃刚刚回京不久,上门结交的人很多,若不去赴宴,恐怕是见不上他们。”
这就涉及到朝政上的事情了,他暂时还不想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多说。
“长弓,你回去吧。”
“儿子告退。”
陆争流心事重重地回到垂丝堂。
“不知道桓王妃是什么样的人。”
桓王他应该是结交不上了,就看能不能从内宅里走出人情关系来。
只可惜江潜太远了,陆家和江潜林家的人,没有半分交集。
第237章 再见面
“王妃,少爷已经穿好衣裳了。”
今天要去兴国公府赴宴,蔺云婉一早就吩咐了人给齐载钧准备衣裳。
翠沁正伺候蔺云婉梳妆。
蔺云婉头也不回,和身后的丫头说:“带少爷过来。”
“是。”
丫鬟就退下了,但门帘很快又被人挑起来。
齐令珩早晨起的早,练了拳才过来,一进来就问:“真要去国公府?”
“偏不巧父皇今日召我进宫。”
他过来给蔺云婉画眉。
蔺云婉转过头,由着他捏着下巴,闭着眼说:“早晚要去的。”
他们俩离的很近,翠沁自觉退了出去,在门口看到齐载钧自己过来了,赶紧把小主子拦下来。
齐令珩是想吻一下蔺云婉,被她挡住了,她偏开脸,说:“唇上已经抹了膏子。”
齐令珩只好离远一点,还是说:“父皇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去公府接你。”
今天要找他商量齐载钧封世子的事情。
“好。”
蔺云婉站起来,齐令珩牵着她出去,齐载钧看到父王母妃出来,冲到中间去站着,分开两人的手,自己一边牵一个。
齐令珩敲他的脑袋:“谁教你的。”
硬把他的手给掰开的。
齐载钧很委屈:“皇祖父皇祖母总是抢着要抱我,我就一边抱一半。”
齐令珩笑了:“我可没抢你。”
“时候不早了。”
蔺云婉催促他们父子。
一家子出了王府的门,分坐两辆马车,一辆去皇宫,一辆去兴国公府。
到了陈家。
蔺云婉挑帘子看了一眼,毕竟是第一次过来,公府中门十分的气派,今日迎客,来的很多都是贵客,开了大门。
太子府的马车,也刚好停在她的马车旁边。
太子妃从里面下来,朝这边看了两眼。
回京之后,皇室重要的宗亲,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认过,她和太子妃早就见过面。
蔺云婉也看向了对面。
太子妃站在那里,气质华贵。
然而年过四十,膝下无子,丈夫又病了多年。
脸上就少了一点鲜活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