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希昀【完结】
时间:2023-09-22 14:37:26

  为首的正是谢云初的嫡亲祖母谢老太太,老太太有两个儿子,长子谢晖性情孤傲执拗,她平日傍着小儿子过活,不太管长房的事,谢云初母亲离开后,老人家很长一段时日不喜谢云初,后来见那小女娃坚韧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接到身边教养。
  谢云初嫡亲的弟弟谢云佑与父亲自来不合,弃国子监远赴嵩山书院求学,短时日内不能回京,与谢老夫人一道在正院迎候谢云初的,是李姨娘之女谢云霜,陆姨娘之子谢云舟,并二房的婶婶堂兄弟姐妹。
  谢云初一个个看过去,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娇俏可人梳着堕马髻的姑娘提着裙摆,扑到她怀里,
  “听说姐姐要在家里住几日?这可是稀奇事。”谢云霜是年纪最小的妹妹,眉眼与谢云初有几分肖似,虽是庶女出身,谢家却从不拘泥嫡庶,一样养得极好。
  谢云初将情绪抑在眼底,将她从怀里拉出来,“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嘴里责备,眼中却满是溺爱,都说长姐如母,云霜也格外依赖谢云初,娇滴滴唤着姐姐。
  先上前给老太太行礼,少爷们打了招呼便离开了,女眷挪进屋说话。
  陆姨娘也跟了进去。
  谢云初母亲离开后,是陆姨娘管着后宅大小事,操持一家子吃穿用度,她没有主母之名,却有主母之实。
  一旁来说,正院上房不会叫妾室随意踏入,但陆姨娘在谢家是畅通无阻。
  就在她抬脚即将跨进来时,谢云初忽然扭头朝她露笑,
  “对了姨娘,我住处可收拾好了?”
  陆姨娘愣了愣,立即将腿收回,脸上始终挂着温柔而娴静的笑,行为举止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我这就去收拾。”
  在谢家人看来,长姐嫁得好,过得风光,谢云初也从不与人道其中的艰辛,每每一回府,大家都围着她转,谢家人不多,没有王府那么多规矩,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
  午膳就摆在老太太堂屋,饭后老太太屏退众人,拉着谢云初入里屋歇着,顺带便提起陆姨娘扶正一事。
  “她这些年在谢家劳苦功高,待你父亲是再没这般细心,服侍我也很周到,你父亲的意思是这回寿宴,便当众将她扶正写入族谱,”老太太问谢云初,“你可有异议?”
  谢云初心中冷笑,“此事我听祖母和爹爹安排。”
  老太太颔首不再多言,转而问起谢云初在王家的事,谢云初不愿让她担心,处处都说好。
  老太太却不信,而是一针见血道,“旁的不说,你那婆母可是一等一的糊涂人,她这次肯放你回来住几日,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随后瞥了瞥她的小腹,
  “还没动静?”老太太是过来人,晓得高门大户勾心斗角如同家常便饭,有了儿子就站稳了脚跟,不怕婆婆刁难。
  谢云初脸上有些躁热,“孙女打算先调理身子,孩子的事不急。”
  老太太却瞪了她一眼,“糊涂,我瞧你气色好了很多,你夫君即将南下,这个节骨眼上不怀上,你待何时?等他从江南捎一屋小妾回来堵你的心?”
  老太太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眼下你们夫妻俩情意绵绵,等分开了,再深的感情都淡了,趁着还有三个月,赶紧怀上。”
  小妾还没来堵谢云初的心,老太太这话先扎了她的心。
  前世她从不在任何人面前倒苦水,王书淮看着温和又谦虚,大家都以为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
  她对王书淮是情意绵绵,王书淮待她却是“相敬如冰”。
  谢云初神情淡淡应付道,“您说的是,是该怀了。”
  那晚夫妻俩躺在一块,王书淮无动于衷,谢云初也没有心思,她现在可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去攀他,王书淮若不主动,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还是未知数。
  老太太上了年纪,没多久便精神不济,谢云初扶着她躺下,悄悄折了出来。
  二婶黎氏犹在西次间坐着喝茶,看样子刻意在等她,瞥见她笑得有些恨恨的,“你真眼睁睁看着陆氏被扶正?”
  谢家唯一不喜陆姨娘的便是眼前这位婶母,黎氏自视清高,不屑与妾室出身的陆氏为妯娌,没少撺掇着老太太阻止谢晖扶正的念头。
  谢云初不露痕迹替陆姨娘说话,“姨娘替父亲孕育一双儿女,十几年来的辛劳有目共睹,往后妹妹便要议亲,也该给她一个更风光的出身。”
  前世谢云秀直到陆氏被扶正方回京,为的就是以谢家嫡女的身份游走京城。
  待她断了谢云秀的前程,也不知她在江州如何待下去?
  黎氏还是不得劲,半晌百无聊赖叹了一声,“你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着,其实前不久还有人说到我跟前,要说一门好亲给你父亲,可惜你父亲被陆姨娘笼得严严实实,旁人的话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番话可是道出个中真谛。
  谢云初深以为然,却是佯装道,“婶母,外人进门还得磨合,姨娘与您也是老熟人了,大家相安无事,岂不好?”
  傍晚谢晖回府,听闻谢云初回来,来老太太院子里用膳。
  老太太对着他,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指着谢云初与他道,
  “你的大女儿回来了,特意给你操持寿宴。”
  谢晖目光落到谢云初脸上,看着那张酷似乔氏的脸,微微有些失神,很快便换了一副和蔼的神色,“回来了就好,不是整寿,不必大办。”
  寒暄了几句后,谢云初便起身了,来到谢晖身侧坐下,一面望着忙前忙后的陆姨娘,一面扫视众人,
  “祖母,父亲,婶婶,还有姨娘,我之所以提前回府,是有个主意。”
  大家视线注目过来。
  谢云初看着陆姨娘,露出几分真切的笑,“父亲要扶正姨娘,那是天大的喜事,我很赞成,不但赞成,我觉着得在寿宴前,正式举办家宴,先给姨娘开宗祠上族谱,随后再由姨娘以主母的身份操持寿宴,如此更妥。”
  陆姨娘纤指微微一颤,眼泪先一步滚落下来,“初儿…”情难自禁,颤动着身子。
  谢晖闻言稍稍思量,慢慢颔首,“初儿所言倒是在理。”
  在寿宴上特意扶正,越发叫人注意陆姨娘妾室出身的身份,还不如先扶正,让她大大方方以谢夫人身份出现在人前,陆氏更加体面。
  谢晖看向老太太,“母亲以为如何?”
  总之都是扶正,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区别,老太太不喜浮华,更认可谢云初的主意,“就依初儿的意思。”
  谢云初这么做,是不希望父亲的寿宴出岔子,不想连累父亲声誉受损。
  陆姨娘含泪奔过来,一把搂住谢云初,激动道,“我的大小姐,你待我这般诚心,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陆姨娘这个人总有本事将一些冠冕堂皇柔情蜜意的话说得熨帖,哪怕明知道她在演,却叫人不得不动情。
  谢云初不着痕迹避开她的怀抱,扶住她手臂,忍着嫌恶道,“您说的什么话,我期望您长命百岁的活着,天长地久陪伴父亲。”
  家宴定在后日,次日谢云初便帮着陆姨娘筹备,至晚边一切妥当,她踏踏实实睡了。
  没有孩子挂心,沾着枕头便睡。
  王书淮却没这么好的福气。
  头一日夜里将谢云初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第二日听到同僚提起家里刚满月的孩子,才回想妻子临走时的嘱托,于是傍晚,王书淮便回了春景堂。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耳欲聋传来,王书淮立即皱了眉。
  提着衣摆迅速进了院子,看到丫鬟嬷嬷均聚在东厢房,里面哭声清脆又委屈,一阵一阵的,哭得人脑仁疼。
  他不喜欢吵,春景堂也从未如此一地鸡毛。
  王书淮克制着怒火,来到厢房门口,瞥一眼里面,七个月大的孩子在罗汉床上滚来滚去,说什么都不肯吃米粥,身上,床上,地上弄得汤水到处都是。
  下人跪着请安,珂姐儿沉浸在哭声中,不曾发现爹爹到来。
  王书淮按了按眉心,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庭下,将整间厢房衬得逼仄,他语气还算温和,
  “怎么回事?”
  林嬷嬷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开口,“姐儿不肯吃米糊,白日里还好,天一黑,没看到娘亲,便开始闹了。”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王书淮眼神淡得几无情绪。
  珂姐儿听到爹爹的声音,唰的一下便止了哭,憋红的小脸还绷着,趴在床上瘪着嘴望着爹爹。
  王书淮平日不爱抱女儿,孩子大约觉得新鲜,喜欢盯着父亲看。
  王书淮面无表情越过脏乱的水渍,来到罗汉床旁,俯身看着脏兮兮的孩儿,珂姐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啊了一声,跟个小狗似的,大约是谢云初教的好,她竟然发出嗲嗲声,肥嘟嘟的小手也抬起,一副要抱的模样。
  王书淮只得钳住她腋下将人提起,刻意隔开一些距离,珂姐儿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头栽在他怀里,米汤泪水鼻涕糊了他一身。
  王书淮深吸一口气。
  孩子有新鲜感,王书淮亲自喂她,总算喂进去两口,可惜没多久眼巴巴望着门口,不肯再吃,王书淮头疼,不得不板起脸看着珂姐儿。
  珂姐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哭累了,从他身上滚落,抓起罗汉床的虎头娃娃开始玩。
  王书淮趁机舀一勺伺候到她嘴边,珂姐儿扬起手挥舞娃娃,不经意间将米糊撒在罗汉床上,还朝王书淮乐呵呵的笑。
  王书淮没脾气了,将粥碗搁在小案上,半晌没有说话。
  扭头问跪着的乳娘和林嬷嬷,
  “平日是谁喂的?”
  “少奶奶。”
  “谁哄睡的?”
  “也是少奶奶…”
  王书淮沉默片刻,压住不耐,曲指点了点太阳穴,“她平日难道不哭不闹?”
  林嬷嬷苦笑,“孩子嘛,哭闹是常事,奶奶细心又耐心,自当母亲后,头疼脑热腹痛呕吐,皆是她一手料理,都成半个大夫了。”
  王书淮不做声了。
第9章
  四月初一,晨熙风露,阶柳庭花,朝阳被一层五彩光晕所笼罩。
  谢家仆妇早早清扫庭院,有条不紊擦拭着花厅的桌椅,又有活泼的丫鬟蹦蹦跳跳送来新鲜的花儿,一一插在角落里的梅瓶。
  巳时不到,旁支的族人相继来到主家,齐齐侯在宗祠外。
  将一位妾室扶正,还是扶到宗妇的位置,族中一些长辈并不是很满意,私下颇有说辞,只是谢家一辈最出色的便是谢晖,阖族均仰仗其势,倒也不敢置喙。
  谢云初为了不叫陆姨娘起疑,也是为了盯着陆姨娘,陪着她梳妆打扮。
  陆姨娘不敢叫谢云初劳动,唤来自己的贴身嬷嬷侍奉。
  谢云初便坐在一旁罗汉床与她说话,陆姨娘虽上了些年纪,保养却不错,本是细皮嫩肉,再抹上一层脂粉,越发衬得年轻秀丽,头戴象征正室的彩凤赤金头面,身披殷红霞帔,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陆姨娘望着镜面里的自己,想起多年谋划总算得见天日,眉宇间隐隐压着悸动。
  谢云初漫不经心坐在一旁喝茶,与镜子里的陆氏目光相接,笑道,
  “您伺候爹爹也有近二十年了,今日是您该得的尊荣。”
  这话说到陆姨娘心坎,谢云初处处为她着想,陆姨娘对她几无防备,想着从今日起她便算谢云初的继母,一面动了几分真情,一面也想显摆一些本事,
  “初儿,你是不知,秀儿不在我身边,我心里与你更亲近,听你爹爹说姑爷三月后将外派江南,我便替你急,姑爷自然是个极好的,可男人终究是男人,一旦去了见不着的地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谢云初听了这话,扶着茶盏抬眸看着她,心想当初陆姨娘可不就是父亲游历山水时遇见的么,她从一无所依仗的商户女成了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天底下无数读书人的师母,想必心里十分得意。
  陆姨娘着实是快慰的,转过身来面向谢云初接着道,“还是得尽快生个儿子才行,自己能生固然好,不能,便将丫鬟生的养在膝下,你便高枕无忧。”
  担心谢云初不悦,陆姨娘苦笑,“我也是掰开伤口擦盐,一腔真心话,若不是拿你当自己女儿,我断不敢说这样的话叫你呕心,这三个月内,你自己伺候也罢了,实在不成,安排身边人伺候,对了,你身边的四个丫鬟可有合适的,若是不成,便从家里挑两人过去。”
  谢家的丫鬟管事,几乎都是陆姨娘的人。
  谢云初微微眯起眼。
  这番话前世陆姨娘也说过,所以,陆姨娘从始至终便想往她身边插人手,可恨那个时候她看不透。
  谢云初心一瞬间便笼紧了几分,纤指微微屈了屈,凝重道,“您的话,我会好好权衡。”
  陆姨娘笑了,继续梳妆。
  不一会,仆妇来报,说是吉时已到,老爷请陆姨娘和谢云初去祠堂。
  有了不一样的身份,陆姨娘走起路来也收起了那副小心翼翼,变得温婉大气。
  谢云初就在她身侧,瞥了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可惜,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先是举行一番盛大的祭祀仪式,随后谢晖着人取来族谱,准备当众将陆氏的名讳填上去。
  日头光晕越深,薄薄的乌云不着痕迹覆了上来,门外天光渐渐黯淡。
  一阵风沙卷起,吹着那刚刚被铺开的族谱飒飒作响,也将打算提笔的谢晖给逼退,他直起身揉了揉眼。
  所有人的目光盯着谢晖那支笔,
  神色各异。
  二婶黎氏眼底闪现鄙夷,一些族老也面露不喜甚至是遗憾,他们倒不是不喜陆姨娘,只是他们心目中的宗妇该是名门望族之女,知书达理,而不该是一妾室。
  唯有老太太与谢云初面色如常。
  就在这时,一家丁忽然从外头奔来,大汗淋漓扑跪在门口,
  “老爷,不好了,西南角芙蓉苑起火了。”
  这话一出,肃穆的祠堂内顿时哗然。
  陆姨娘险些站不住,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德高望重的族老很快越步而出,面露疾色,“兆林,西南角主地母,芙蓉苑起火,意味着地母不慈,今日万不可再继续,改日,改日吧。”
  说来陆姨娘心思再灵巧,名声再贤惠,在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学究面前,依旧上不了台面。
  陆陆续续有族老说是择日再行上谱。
  谢晖脸色不太好,他看向泪水涟涟的陆姨娘,想起她多年任劳任怨,心中很是惭愧,咬了咬牙,“即便改日,我也打定主意扶正陆氏,此意无可更改。”
  人都讲究些忌讳,今日院子起火,是不祥之兆。
  “从今日起,陆氏便是我谢晖的夫人,至于族谱,我再择吉日添上去便是。”
  谢晖一言九鼎,众人更改不得,只是不满越发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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