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也不甘示弱回望。
邬北看着看着眼底浮出笑意。
他最不怕的就是脑门见血,毕竟碰见林觅这女孩儿后,他一直在她的生活里撞南墙,看似乖巧安静,生气时的伶牙俐齿也能把自己辩得银牙咬碎,偏生又没法子动她。
他怕的是在这关头把她吓走。
随后林觅就听他说:“上车。”
邬北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正了正肩背筋肉。
林觅扣好安全带,耳边车轮缓缓转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只一瞬间,她的身体被突然前冲的后坐力甩得往后仰,小西装肩头一歪,波浪发型散到身后,一大片白得跟淋了层牛奶般的皮肤落入空间。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林觅惊慌之余勾回半滑的礼裙肩带,车窗景物极速倒退,视野混沌扭转。
邬北松弛有度的驾驶下,魁梧的车辆飞快加速过弯,纵横驰骋。
驶到停车场出口的沙地上,手腕轻轻一转方向盘,车盘底瞬时间溅起一片尘沫,半空中折射晶亮碎光。
彼时进入高校区道,车速才平缓下来。
林觅扶住座椅惊魂未定。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了男生身体最深处的疯狂兽性,与驾驶座连为一体,贪婪地在速度中捕捉濒死的激情。
思绪如同飞鸟一样随风起伏,只专注与眼前的路道和引擎带来的肾上快感。
邬北驱车跟随一辆黄漆出租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方向盘上点动,仿佛刚才的任性放肆只是场错觉。
林觅看他侧颜高挺的鼻梁,咬了下唇瓣,抬手将后脑勺凌乱的发丝拨回锁骨。
邬北适时挑起眉眼,望见女孩苍白的小脸往下,那抹发尾恰好滑进沟壑,不见踪影。
眸色蓦然暗了暗。
他嗓子里染了丝别样沙哑:“进了会所以后,牢牢跟紧我。”
林觅漆黑的眼睛对上他的,里面有愤然。
但就她那清纯得要死,男人无法招架的长相,邬北更愿意看作为勾他犯罪的嗔然,舍不得带她入狼窝。
可他必须舍得。
这女孩儿就像温室里养大的玫瑰,后来被移植到荒瘠的土地上,她会盛放得愈加招摇艶丽,没有任何阻碍能限制根茎野蛮生长。
他愿意静候这朵玫瑰成长,见证她最后开.苞绽放的时刻。
——一举摘下。
-
龙港会藏身于商圈地下,隐秘奢华程度远超常人认知外,周边一块停车场都是布加迪、阿斯顿马丁、莲花级别的豪车,穿着光鲜亮丽的门童立在正门迎接宾客。
下车后。
邬北主动支起手臂,示意林觅挽住。
抬眼注意到门童正在确认一对来宾的受邀函,林觅狐疑道:“我们没有邀请函怎么进去?”
“直接从正门走进去。”
男生眉目寡淡。
尤其这话嚣张得狂妄,林觅卷翘的睫毛抖了下,纤柔的身影随着邬北的动作迈动。
俊男靓女身着华服款步而来,即使在名流聚集的龙港会,这儿的人也不免落下余光打量,微微一羡。
门童鉴貌辨色的眼神掠过两人,尤其在男方面孔上稍作停留,低首示意。
“二位请进。”
林觅提裙走进电梯,指腹抚摸感受到高级立料的质感,发觉刚才紧张时,手指不由自主攥紧了邬北的衣袖。
动作极轻地,手腕悄然滑出。
那人侧脸线条罩在光幕之下,泛着动人心魄的昳丽色泽。
下秒手臂被灼烫的体温包裹住。
林觅抬起干净的双眸对视上他:“放开。”
邬北尾指微动,女孩手臂上立马激起一层战栗。
“做戏要做全套,道理不懂么。”
他是故意的。
林觅只觉眼尾晕开一点湿意,忙别开视线:“没有规定说进会所的男女一定是恋人。”
电梯内一时只剩暗中浮沉、轻勾描绘的温湿暧昧。
目光像是被牵引一般,邬北拉进了距离;林觅被逼节节后退到一隅狭角,高大的身躯伴随阴影袭落。
他西装裤腿微屈,膝盖顶在她大腿外侧。
望那藕色绸带映衬着肌肤瓷白,艳丽得像一条细蛇直往他心脉里钻,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眸底被调动炙热。
邬北微微垂下头颈,诱哄:“也可以是恋人。”
林觅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木质混合气味,浑身发烫神志也变得不清明,只觉搭在腰间的那只粗粝手掌愈发灼热。
某种全力抑制的念头似乎在这一刻冲出肉.体,让人神经亢奋,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叮——
双排门开启。
门前的繁复灯饰光亮映照在大理石地板上,现代感十足的水池宛如湖泊碧波荡漾,陈列在大厅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令人闻之欲醉,三五富商坐在沙发上小酌闲谈,眉目流转着欲望填满之后的空无寂寥,像世外桃源中避世摇扇的笑佛。
几名“笑佛”听见动静后投来目光。
腰间的热度及时抽离。
林觅像喝了酒有些站立不稳,白皙的脸颊蕴着一层淡粉,思绪在空中踩云朵又狠狠跌落,有片刻的失神。
走出电梯的邬北转头与她目光相接,狡然翘唇:“走了,去办你的正事。”
林觅对刚才的自己感到陌生,双排门闭合之前,拢好西装跟了过去。
年轻俊俏的侍者端着高档酒水在大厅走动。
邬北经过时向侧敛眼,拿起一杯路易侯德香槟豪饮而尽,将空杯重新放回空盘。
林觅看着他唇上水色:“你喝这么早?”
邬北眼神变都未变,薄唇在错落的光阴里弯出弧。
“不过饭前小点,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果味浓郁的清新味道像暴雨一般强势碾来,林觅听出嚣张言辞里的笃定从容,呼吸倏地一滞。
棋牌室位于半包拐角长廊,供一些身份尊贵的老总或是商人娱乐和交流。场子里都是披着人皮的老狐狸,表面是打麻将聊日常,实则从对方的微表情就能判断这门买卖的可得性。
谁先胡,谁先自摸,又是一门学问。
邬北径直走向倒数第二间,推门进入。
没给林觅一点思想准备的时间。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北爷您可来了。
提前在局里埋好了契机。
坐在麻将桌前的王京,表情显然是全场最懵的,颤巍巍伸手指向林觅:“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觅看他一眼,不与人搭腔,只是轻轻扬唇站在邬北身侧,大方介绍:“各位老总好,我是林觅。”
圈子里都是人精,见女孩是那位爷携来的女伴,纷纷热闹示好,变相忽略了小角色的震惊质问。
王京被撂在一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胡总提议:“二位中有没有谁想替我,我这会儿也打疲了,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
靠在他肩头的艳丽女人捂嘴轻笑,桃红色的指甲盖在灯光下闪着猫眼碎光,明晃晃讽刺老总话里的荒谬性。
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好男人”座位恰在王京对面。
林觅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包厢里的侍者 :“我来吧。”
细窄的腰身勾勒出凹凸毕现的窈窕身段,后背作绑带设计,瓷器般精致的蝴蝶骨泛着凝脂光泽。
胡总见状眼发直,本性驱使,搓搓手欲撩拨两句,视线触及女孩身后的沉暗目光,登时从座位上弹跳起身。
“您坐您做,我现在就回酒……呸,回家。”
身价百亿的老总,对第一次见面不明背景的女孩用了尊称,扯着女伴转身离去。
王京内心忐忑,久违的慌张感让他浑身不自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从麻将桌上逃离。
不等他开口,一双清眸似水看过来,女声透着淡淡的冰冷。
“上局的赢家是谁?”
“害,那不得是我们最近赚大钱的王小总么,手气好绝,连赢三场。”
林觅若有所思:“运气这么好?”
王京嘴角挂不住笑:“我本来打算这局收的,太晚了。”
林觅低眸拿起一枚幺鸡:“你也和那位老总一样,准备回去陪老婆孩子?”
王京一噎。
“我们打个赌,”莹粉的手指将那枚麻将方块推至对面,林觅定定看着王京说,“如若我断了你连赢三把的战绩,和我做一笔信息交易,口头的,不玩钱。”
这话撂哪个老总身上都会断然拒绝。
商圈里的消息价值连城,并有钱就能买来的,更何况这只是一场风险豪赌。
王京顶了下后槽牙,刚要开腔。
邬北抚着椅脊走于林觅身后,手臂张开撑在两端,俯身微驼,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染上一层阴沉,地狱修罗般低眸睨他。
“开场。”
第30章 第二十八次失控
一滴冷汗从王京额角淌下。
惨淡的炽光落在麻将桌上, 珍稀红木和上等牛皮打造的橙色方块像无主的佛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沦落为有钱人社会心理上的自我满足。
摇完筛子, 从林觅那头顺时针拿牌。
庄家王京第一个拿牌,然后顺时针轮流抓两墩, 直到每人手里有十三张牌。
打麻将除了靠运气,决定因素在于出牌技巧和对手们的心理博弈。
林觅先是仔细观察自己的手牌,找到合适的牌位组合, 手指轻轻拨动牌面,将其分门别类, 以便更好推算出接下来的走势。
桌前落下一道轮廓很宽的阴影,让人心弦沉稳。
站在她身后的邬北垂眼观察着场上局势, 全程默不作声,微勾的淡红色唇多了几分靡流之色。
杵在他身旁的小老板微怔,竟从那张俊脸中瞅出几分春风得意的自豪感, 转念又克制住想法——
这位爷未在媒体上露过面, 不代表他们这些混名利圈的没眼力见,早有耳闻他在泞大的风流纪事,七情六欲是最无用的需求。
更别提被一个漂亮点的女孩绊住脚。
林觅将摸出的六条和另外三张倒扣在桌角,轻柔嗓音续上:“暗杠。”
下家:“二筒。”
王京摸了张新牌, 眼眸滑到桌前一排, 捏着麻将块的指腹微微泛白。
林觅拉长目光, 心中推算剩余牌型, 随即依据王京分开摆放的牌型大致判断:稳赢。
眉如远山, 未有变化。
又一轮到她。
桌前分别摆列三张六条、二条、八条、五条外加一张七条和四条, 只需再听一张“七”或“四”,即可清一色碰碰胡自摸加翻。
林觅手指抚过牌面, 垂眼一看打出:“八筒。”
王京接上:“碰。”
三张牌并在桌角,男人的脸色明显舒缓很多,胸有成竹地往椅背上仰了仰。
对林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次到她,摸到一张一筒牌准备直接打出去。
身后低语及时拦截她伸长的白玉小臂。
“换张。”
两个字刺激了一下林觅的耳骨。她快速扫了眼已出牌面,烟红色的唇瓣轻抿,收回换四条打出去。
果然见对面的眼底划过一抹惋惜。
下家出声打破场上的剑拔弩张:“林小姐好算法,之前专门研究过川渝麻将?”
林觅谦然:“小时候和家里老人学习过。”
“印象中,京圈林家分支林靖书的独女便唤做林觅,虽多年未在圈中听闻她的近况,但自打小姐一进门——”
他停顿须臾,声音缓缓荡至众人耳中:“我就知道你是林觅。”
聒噪的震叹声于棋牌间扩开。
林氏血脉与京圈擂主,这可是一桩不容小觑的碰撞。
龙港会建于地下,四面墙壁是不落窗的,暗淡的微光在隐约中闪烁,浸润进胴体。
荒诞,奢靡,斑驳。
若说林府于泞京是百年根茎,林靖书一脉不过是暴富乞儿的商人家庭,他倒了,延续的血脉依旧归属林家,再落魄也是泥泞金子。
难怪邬北首次主动带女伴前赴龙港会。
老狐狸们一推测,觉得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
听这话王京拿牌的手一顿,一张瘦削的窄脸毫不掩饰胆怯,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莫大的恐慌自他心底蔓延开。
这女孩儿居然是泞京林家直系,早知当初,今晚就不该组瑰铯酒店的局惹事上身。
他悄然翻眼看对面一副心不在焉的女孩。
父亲破产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林觅清水似的浅笑,回避搭腔。
麻将牌的撞击声轻细而沉闷。
再次摸起一张,扣纹翻面,七条。
指尖把住牌列两端,价值不菲的麻将牌如高楼轰然倒塌,平铺至桌面。
“胡了。”
王京市侩小人的嘴脸彻底扭曲,像含了一块石头,嘴里呜呜啦啦想说什么却半天表达不出来。
林觅托住下颌,笑吟吟道:“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
其实刚才那场赌局王京并未亲口答应,只是众目睽睽下被那人无形威逼,他才无可奈何憋屈受领。
输了之后,具体被问什么还是云里雾里。
若只与时柠相关,王京已想好如何作答。
闺蜜之间无非就是担心对方遇上骗色的老男人,他现下还未做出跨越之举,秉着新时代的开明眼界,就算是林家直系也无权干涉他们的恋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