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米洛嘴里还塞着一口饭,含糊不清道:“怎么没有,太子妃刚诞下小殿下你忘了?”
两人对话涉及孩子,沐雨慕连忙看了尹钰一眼,尹钰状似无事地舀着汤,但她可能连自己吃的是肉还是萝卜都分不清。
东宫太子府在近日传出喜讯,太子妃成功产子,诞下麟儿,太子有后了。
无数恭喜涌入太子府,太子却和太子妃却在东宫闭门不出,照顾起了孩子,让众人再一次肯定了小殿下在太子心中的位置。
有太医去为小殿下诊平安脉,也没发现他并不是刚诞下的孩子。
盖因他本就不是足月产的,在尹钰身体中,虽最后营养跟上了,但尹钰怕自己怀孕身材变化太明显,一直绑着肚子。
是以他出生的时候十分瘦小,被太子抱回去好好将养了一番才稍稍长大了些。
而从抱回去到向外宣布,前后间隔了一个多月,饶是尹钰自己,都没有联想过自己的那个孩子。
一个是偷偷怀孕产的孩子,一个是太子的嫡长子,若太子之位稳固,那孩子就是下下代皇帝,怎么可能呢。
她曾在一日突然问过沐雨慕,“那孩子,你……”
沐雨慕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她蹙眉,“我也不知。”
尹钰便再没问过了,当他死了。
但被问的沐雨慕回过神来,心却是狠狠颤了一下,梦中的那拂尘一动,血红万里的九千岁凌凤宴,便是跟在登基后的太子身边啊。
可她不能问凌凤宴,甚至连好奇都不能有,便按捺住了自己。
给胃口不佳,刚出月子没多久的尹钰夹了块咸菜,沐雨慕转移话题道:“今年热得太快了,我听凌凤宴说,陛下打算夏巡,要去热河行宫。”
安米洛贱兮兮道:“哎呦,还叫人家大名,你就叫阿宴得了呗!”
沐雨慕作势又要打安米洛,安米洛起身躲在尹钰身后,冲她吐舌头,沐雨慕顾忌尹钰身子不敢大闹,隔空点着她。
尹钰看她们嬉闹,发自内心喜悦,却又担忧道:“热河行宫在河北吧?娘娘去吗?”
这个娘娘,定指的是贤妃了,谁都没明说,谁也没敢问,但明眼人都知道,沐雨慕已经彻底被盖上了贤妃娘娘的章。
此番她升司正,处置了后宫那么多人,树敌无数,若是娘娘去热河行宫了,她独自一人留在宫里,无人护着,被别有用心之人害了怎么办?
是以,她又问了一句,“可能带你一起去?”
沐雨慕摇头,“我打听过了,这些年,陛下总共去了三次热河行宫,每次带的都是刁贵妃,娘娘一次都没有跟过。”
尹钰想了一下道:“娘娘若是不去,也好,反正你在宫里。”
筷子挑起碗里的米饭,想着那个被圈在宫里数十年,一次都没有出过宫,时不时就揽镜自照出神的贤妃,沐雨慕没说什么。
贤妃能不能去热河行宫,不是她能决定的了的,甚至不是皇帝能决定的。
后宫因清查而人仰马翻,前朝也因二皇子赈灾,却挪用灾款大肆玩乐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内阁重臣纷纷痛斥二皇子,连带着都没给刁贵妃好脸,刁贵妃的亲族兄弟,也被他们弹劾了个遍,现下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家中,屁都不敢放一个。
陛下被吵得脑壳痛,这才想离开北平,去往河北的热乎行宫。
内阁也看陛下不顺眼,反正宫里还有以太子妃刚生产要照顾的原因闭门不出的太子,陛下走了,足以承担起监国重任,赶紧让他走。
是以,陛下刚一提热河行宫,并没有像前两年那般被抵制,反而获得了一致同意。
就是因二皇子办事不利,所以刁贵妃这次是肯定不能跟着去的。
作为专门为陛下批红奏折的凌凤宴,对这一切都很清楚,他甚至已经暗中给太子传讯,近段日子,谁都别见。
就算是内阁他的老师,也别见。
太子对凌凤宴信赖有加,无人得知太子还有凌凤宴这么一个谋士,是以,仗着外面有凌凤宴,他在东宫委实待得闲适。
好一番逗弄孩子,还和太子妃一起想着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太子妃张氏,虽是平民出身,却有极好的教养,同太子一样,很是怜惜这个孩子,并没有突然抱回一个孩子的不悦,甚至身心头一次感到放松,她再也不用想着生孩子了。
她温柔地抱着孩子道:“陛下要去热河行宫,殿下怎么想的?”
太子摸了摸孩子柔软地稀发,想着凌凤宴对他的建议,便道:“我啊,现在有孩子万事足,多在你们身边,陪陪你们娘俩。”
是以,当内阁重臣提议太子监国时,太子坚定的回绝了,并表示,有内阁重臣们,并不需要他。
这让有了危机感的陛下微微放松了下来,甚至终于对太子有了好脸,还给孩子赐了个名字。
已经想好孩子名字的太子和太子妃……只能委屈的将那名字当做了小名。
既然太子不监国,陛下便定下了章程,他像回事的说要带人去热河行宫办公,但却把真正干活的内阁重臣留在了北平。
内阁重臣……算了,反正有他没他都一个样,没他可能事情会处理的更快些,便默认了这些。
然后陛下便开始琢磨了,既然刁贵妃去不了,那他带谁去热河行宫,皇后?韩嫔?朴嫔?
“皇后娘娘身体有恙,并不适合长途跋涉,其余妃嫔各有千秋,只看陛下心意,娘娘可想去?”
锦乐宫内,香味缭绕,将凌凤宴身上的斗牛袍都染上了味道。
贤妃眉眼上挑,“本宫想去,怎么凌秉笔还有法子不成?你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本宫死都出不去这宫中?”
蓬丽国上贡的贡女,唯贤妃身份最高,是以她是贤妃,而她作为蓬丽国的人,也是隐形的人质,谁都能出宫,只有她不行。
凌凤宴微扬着下颌,他站着,贤妃斜躺在美人榻上,是以看她,便带着些睥睨,贤妃冷哼,却听他道:“娘娘若想去,自然可以。”
贤妃把玩自己头发的手一顿,甚至立刻站了起来,她若能出宫,定是家中生变!陛下不需要她了!
“把话说清楚。”
“我这里有一则消息,欲与娘娘交换一个条件。”
“废话少说!我同意!”
凌凤宴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压下了一则消息,蓬丽国权大夫病逝。”
贤妃,原名权诗芃,为蓬丽国权大夫之女。
她身子微晃,瘫软在美人榻上,美眸一闭,两行热泪流下。
可却有人不解风情道:“我的条件是,娘娘放过沐司正。”
“滚!”
第41章 阻止不了
“沐司正。”
“见过沐司正。”
“沐司正这是去哪?”
沐雨慕一路同人点头致意, 回道:“去趟锦乐宫。”
锦乐宫内,往来宫女、太监忙碌穿梭,她还看见了鱼浩, 鱼浩见到她, 赶忙跑过来, 抽空说了句话, “陛下已经松口, 准娘娘跟着去热河行宫了。”
沐雨慕眉目微凝,颇为不敢置信,鱼浩向她点头,他还忙着给娘娘收拾行李, 赶紧走了。
月莹远远瞧见她, 亲自过来迎她, 笑道:“我们沐司正来了?快进来, 这两日殿里乱糟糟的, 小心着些别摔到。”
她话语亲昵,沐雨慕也不拘束, “姑姑又拿我打趣,唤我慕慕便是, 偏上要叫一句沐司正。”
自从和贤妃娘娘说开了, 她就没了对贤妃娘娘曾经的芥蒂,两人的关系,甚至她和锦乐宫的关系,都变得更为温情起来。
表面上看,她升司正后, 手段凌厉、大杀四方,实际上, 背地里全是贤妃手把手悉心教导的结果。
沐雨慕最是受不得别人对她好,贤妃对她好上三分,她都要心里百转千回一番,何况她付出了十分,她便更感激了。
贤妃的寝宫倒是没怎么变样子,她并不需要带那些墙上悬挂的字画,只需要让人整理她的衣物就好。
而为了去热河行宫,她对自己身体的在意达到了顶峰。
沐雨慕进来的时候,她正让人调制绘制指甲的鲜花染料,一向如仙女一般的人,竟要染上红指甲。
见到她,贤妃挥手屏退她们,连月莹都没让留下。
她道:“可听说了,我要跟着去热河行宫了。”
沐雨慕眸中藏着复杂,“听说了,以往陛下都不带娘娘,这次可是娘娘求陛下了?”
贤妃不在意地摆手,“只要能出去,求他算什么。”
她确实求了,但若不是求完次日凌凤宴便将蓬丽国的消息递了上去,陛下也不能同意。
凌凤宴要是不告诉她这个消息,等她知道一切都晚了,再没机会出去看看大好河山,也没有准备迎接亲人离世带来的苦痛和后果。
脑子里只想了一瞬,她向沐雨慕招手,“过来。”
沐雨慕顺从走过,半蹲在贤妃跟前,仰起脸瞧她,贤妃伸出手指,像以往那般掐住她的下巴,甚至还倾身凑上去看,“今儿怎么这么听话?”
“嗯,这眉毛也长出来了,日后就不剃了,让它好好长。”
带着馨香的墨发垂落在肩膀上,沐雨慕视线定在贤妃脑后的青簪上,微微出神。
贤妃眼眸微眯,手上用劲,语气不善道:“你看着我,心里却惦记着你的小情人?”
“娘娘说笑了,什么小情人。”沐雨慕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哼,”贤妃睨着她,“我可警告过你,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有,但唯独感情不可以有,和凌凤宴不可以付真心你可知道?”
沐雨慕一顿,只好道:“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不过也无妨……”
她那日已经狠狠骂过他痴心妄想了,胆敢再招惹,扒了他的皮。
“嗯?”
贤妃拍拍她的脸蛋,“没事,今日你来服侍我,我要焚香沐浴、搓澡敷面,全部你来做。”
以往这种事,贤妃只是口头上说说,她同沐雨慕一样,认为这是折辱,今日她也只是开开玩笑,可沐雨慕答应了。
她起身,甚至手里还托着贤妃的墨发,“好,今日我来伺候娘娘。”
贤妃眼眸流转,虽然心里嘀咕,但也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嗯……那你来给我脱衣。”
沐雨慕眸子深沉,“好啊,娘娘。”
手指触碰到贤妃光滑的肌肤,沐雨慕遮掩下眸中种种情绪,娘娘,你既要去热河行宫,那便让我再确认一遍,在我午夜梦中出现的场景,到底是不是真的。
热河行宫啊,坐落在河北山峦之间,景色幽美,古树参天,空气清新,而在行宫附近,有诸多的佛殿。
佛殿里供奉的佛像不一而足,有高至殿顶的佛像,亦有手臂大小的佛像。
此时一间房间内,佛像滚落,供奉的水果糕点悉数掉落在地。
又是梦中的这个场景。
沐雨慕叹了口气,认命的将自己缩在了佛像下的桌内,黄布遮挡了她的视线,只能通过那到缝隙,看见互相缠绕的两双脚。
纤纤细足,此时伸直了才堪堪够到地面,脚背上青筋浮现。
有凌乱的衣裳随着不断晃动的桌子飘落在地,白的、粉的、黑的,皮革腰带、清透马面,男子的、女子的。
地上的蒲团也被利用上了,熟悉的笑声入耳,染着红色丹蔻的指甲在地面上刮蹭。
在看见不该看见的画面前,沐雨慕闭上了眼,切换场景。
这一回是琴瑟和鸣,她没听过的乐音。
自她梦见上个场景后,她用了许久才敢断定那是属于贤妃的梦,现下又换成了她从没见过的场景。
她倏地睁眼,便让她来看看,那个男人是谁!
不是跟她千叮咛、万嘱咐,在宫里不要动真感情么,那娘娘你在做什么?你在和谁偷情?
纱幔飘舞遮挡她的视线,她下意识挥手挥退,挥了空,只好带着蓬勃的怒意走近那两人。
两人背对着她,穿着浅紫色纱裙的贤妃立在那男子身旁吹萧,而那男子弹琴,时不时抬头与她对视。
是谁?
沐雨慕步步逼近,终于绕了过去,看见了男人的面容,男人眉目缱绻、气质温和,看着很像锦乐宫中那经常跟在贤妃身边的小太监。
不,或许说,是那个小太监像他。
襄王!
沐雨慕闭上了眸子,这间房间也不是锦乐宫的,所以,是在热河行宫发生的事情?
娘娘,你在做什么?
再次睁眼,脱离梦境,沐雨慕疲惫地用手扶额,娘娘对她的劝诫言犹在耳,可娘娘却先干了泥足深陷的事。
若不是因为深情,她不信贤妃宁愿传出自己好美人的名声,也要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又一个,长得像襄王的太监。
若不是因为有爱,她不信贤妃会做出在陛下眼皮底下偷情的举动。
但是,娘娘你有想过,万一东窗事发,该怎么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