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枕边娇——南珣【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24 14:38:19

  是,她没有投靠任何一个派系,但她从不信,她会升不上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因而她大着胆子拒绝了贤妃,她可以当贤妃的好臣子,却成不了为她暖床的磨镜!
  “我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咬着牙,直直看向贤妃,纱幔不再动,屋内气氛仿佛结了冰。
  而贤妃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声音骤然一紧,沐雨慕无疑是漂亮的,称得上秀丽无双,她的美没有攻击性,亦不俗气,是让人第一眼就忘不了的美。
  她有一双杏眼,此刻因心绪不稳,微微睁大,显得眸子更加圆润,里面盛着没有掩藏好野心和执拗。
  贤妃直起身子退后两步,可以更方便观察沐雨慕。
  “你多大了?”
  沐雨慕不明所以,“回娘娘的话,臣今年十八,承隆二十一年入的宫。”
  贤妃恍惚,“那你便是十六入宫,同本宫入宫的年纪一样,可本宫却已在这宫中十年了。”
  她凝视着沐雨慕的眸子,像,太像了。
  这个眼神像极了她初入宫中的样子,不懂藏拙,天真稚嫩,只觉规规矩矩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然她,在宫中沉浮十载,见多了人心可怖,为了活命,早已丢了当初的自己。
  “娘娘,司礼监凌秉笔说有要事禀告。”门外的月莹声音里带着不悦。
  贤妃思绪被打断,喝道:“让他滚!”
  听见粗话,沐雨慕眼眸更圆了一些,贤妃瞧见她那小模样,又被逗笑了,自顾自走回美人榻旁,踢了鞋子栽歪在其上。
  “怎么,觉得本宫就该饮玉露而活?”
  沐雨慕刚拒绝完贤妃,还心跳如鼓呢,哪敢接话,当即摇头,又赶紧将头低垂了下去。
  心里却是想到,贤妃委实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不然好美人的名声怎么传出来的,她又为何跪在此处,那骂人想来也不是做不出的。
  贤妃道:“将头抬起来看着本宫。”
  沐雨慕无法,将脸抬了起来。
  她都拒绝的那么明显了,难道贤妃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贤妃复又看向她的眼睛,久到博古山水香炉的香都不再冒白烟了,方才道:“月莹。”
  月莹推门而入,扫了地上跪着的沐雨慕一眼,劝道:“娘娘,凌秉笔执意在外候着,莫要叫他看了笑话。”
  沐雨慕心中一提,紧张地注视着贤妃。
  贤妃在两人目光中说道:“月莹,送沐女史锦乐宫牙牌,日后,便由沐女史负责为本宫念卷宗。”
  沐雨慕狠狠松了口气,“谢娘娘恩典。”
  “本宫话还没说完。”在沐雨慕再次紧张起来时,她轻笑道,“沐女史豪言壮志,本宫给你三次拒绝的机会,今日你用了一次,日后端看你能不能立得起来了。”
  “能!”
  “甚好,月莹,将她送出去罢。”
  月莹应下,而后不带讨好,却有一丝恭敬地扶起沐雨慕,之前给赏赐如同逗弄宠物,现下娘娘给了牙牌,则为看重。
  沐雨慕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美人榻上,兀自出神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的贤妃,跟着月莹出了屋。
  直到出了锦乐宫拐到无人小路时,方觉清风拂身,内里里衣已经湿透,此时冷粘在背,时刻提醒她,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身后传来凌凤宴清冷的声音:“贤妃出自蓬丽国权氏之族,蓬丽一日不倒,她便可享后宫一日富贵,还盼沐女史警醒小心些。”
  “小心?”沐雨慕本就在锦乐宫耗尽了心神,闻言不禁升出恼意,反问道,“我本就是宫正司女史,而宫正司为贤妃负责,你且告诉我,我如何小心?我能不知道我该小心?”
  她眼眶里尤带着后怕泪花,扭头看向凌凤宴,咄咄逼人:“我不是你,能进宫短短两年就当上秉笔,我只是一女史,人微言轻。”
  “凌秉笔不是有要事禀告贤妃,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本就是怕沐雨慕有危险,所以故意找个借口赶来的凌凤宴默然,他垂着眼睛看着沐雨慕,半晌方才问道:“女史无事吧?”
  被人关心,热泪上涌,沐雨慕恶声恶气,“无事!”
  说完,瞧见他再次沉默,她冷静下来生出悔意,“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好,向你发脾气了。”
  凌凤宴眼里满是包容,上前几步距她一步之遥,望着清幽小路道:“无碍,女史可还记得,这里就是我与女史初见的地方。”
第6章 那年相见
  《宦官折娇颜》/南珣著
  沐雨慕恍然,那时也是在中秋宫宴后,锣鼓喧嚣、丝竹悦耳停歇后整个宫中一片寂静。
  她通过安米洛寻到凌凤宴,知道他被罚去直殿监当差,负责打扫通往锦乐宫的路段,便携所托之物前来寻他。
  托付之人乃是教坊司的乐女们,所托之物,却是属于凌凤宴亲姐,凌玉龟的遗物。
  当年中秋宫宴前夕,尚仪局组织教坊司乐女演出,临近宫宴却突发意外,以罪臣之女名义罚入教坊司的乐女凌玉龟上吊,自尽而亡。
  尚仪局联合教坊司按下此事不表,可许是双胎感应,凌玉龟的弟弟为她半夜闯宫门。
  沐雨慕微微仰头看向身侧凌凤宴,难以想象这个清隽的阉人,是怎么强闯的宫门,惊动了司礼监、锦衣卫、甚至是东宫太子的。
  因此事牵扯到了尚仪局,故而太子下令,着宫正司、司礼监、锦衣卫三方共同查案。
  经查,凌玉龟乃是被人杀害,做出自尽假象的。
  而她自然也被抓了壮丁,负责审问教坊司的乐女,经审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案子陷入凝滞,大家愁云惨淡。
  期间,礼部官员安抚众人,送上茶点,她却升出疑惑。
  教坊司归属礼部管辖,负责的官员乃是礼部低品阶官员,可如今劝慰她们之人却是礼部高官。
  他一个不管教坊司的官员,为何会一副他官职高,所以此处他负责的表现,出现在教坊司?
  他是何时来的?是凌玉龟身死前还是身死后?
  她们灯下黑,遗忘了此人!
  而后,她假意未看路与之相撞,碰触到了他的手,梦见他给凌玉龟烧纸,说着他不是故意的,他喝醉了,谁让她拒绝他提亲之类的话。
  杀人凶手,找到了。
  宫正司在锦衣卫、司礼监面前扬眉吐气,她则从宫正司一个负责干杂活的女史,变成了可以抄写档案文书的女史。
  又因她险些被卖去当乐女的缘故,对教坊司的乐女们心存怜惜,见她们踌躇着想转交凌玉龟的遗物,便接了下来,承诺找到凌玉龟的弟弟。
  这才有,之后和凌凤宴相识一事。
  那时秋雨刚过,路面上反着光的水洼一会儿就是一个,她只觉得自己的裙摆被沾上了水汽,愈发重了起来。
  提着裙摆走过,寻到了安米洛所说的路径,放眼望去,竟没有打扫的人影。
  “人呢?”
  往前走了几步,待转弯处终听见人声,刺耳尖锐的声音传来,让她不自觉停下了步子,沉下脸来。
  “瞧瞧我们对你好不好,这树叶我们可找了许久,就为了给你送来。”
  “我可告诉你,把这地方给我扫干净些,要是我接班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泥点子,我就让你来重新扫!”
  “哈哈哈哈!”
  “哎呦呦,不好意思,推你推得重了些,你怎么就坐地上了!”
  待听到这,沐雨慕眉头蹙起,径直转了过去,入目只见三四个青衣小袍的太监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太监哈哈大笑。
  在他们身边,是故意撒了一地的枯枝败叶,将原本扫干净的地面,再次弄脏了。
  那中间的太监,被围得太严实,沐雨慕看不真切,但她能看见,那些小太监打算伸手再次推人!
  她厉喝:“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赶紧停手,这里是通往锦乐宫的路径,但因不是宽路,所过之人甚少,这才敢在此处嚣张。
  待听见沐雨慕的问话,小太监们当即吓得腿就是一软,又瞧见沐雨慕只穿了女官官服,人又美貌年轻,心下一松带了轻视。
  毕竟这宫里,宦官当权,女官式微,他们也狐假虎威,便有太监敢顶嘴,“这位女史,没事就别多管闲事了,咱家们这是教新人怎么打扫呢。”
  沐雨慕特意压低嗓子,让声音显得更加沉稳,“我宫正司管理后宫,还是第一次听见多管闲事的说法,也罢,我宫正司管不了你们,司礼监总能管得起,你们且将名字报上来!”
  听见宫正司三个字,几个太监便知道踢到铁板了,谁能真受的住从司礼监监牢里走一圈,当下连连求饶。
  瞧他们跪在地上涕泪横飞的样子,沐雨慕挥手:“带上树叶赶紧走。”
  几人手忙脚乱揣着树叶就跑远了,摔倒在地上的人也终于动了。
  修长的手指扣在地上,略有些吃力地支起身子,沐雨慕可以看见不经意被卷起的衣袖下,道道泛着血肉的鞭痕。
  是他强闯宫门在司礼监受的刑,若非司礼监认为他尚有价值,死罪难逃。
  他撑着墙壁几次想要站起,均无力滑了下去,索性自暴自弃地跪在了原地,哑着嗓子道:“污了女史的眼,奴婢有罪。”
  嘴上说着有罪,可他神情漠然,对身上的伤浑然不在意,背上的蝴蝶骨就那么支棱在瘦削的身体上,用这种方法无声的抗议着。
  此时的他就是一叶孤舟,父亲卷进黄册案,被栽赃获罪判斩立决,母亲气急攻心摔到在地直接跟着去了,就连他的姐姐都在教坊司被害致死。
  命运如此不公……
  “你就是凌凤宴?”
  凌凤宴只是掀了掀眼皮,窥见沐雨慕容貌,回道:“是。”
  她可能是美的,但他感觉不到,在他眼中她也不过是披着美人皮,同那些太监一样,又想来折辱他、取笑他的恶人罢了。
  心中哂笑,等着她的责罚,却见她将手递到了他的眼前。
  而后,他愣住了,在她青葱指尖剥开的汗巾里,有他无比熟悉的玉牌和梅花簪。
  “今日寻到你,我便算完成了所托,此乃凌玉龟的遗物。”
  沐雨慕只见刚刚还清清冷冷,什么都不在意的人,迅速红了眼眶,当下也是一叹,又从袖中掏出一青釉药瓶,将三者放在他身前地上。
  凌凤宴本想张嘴对她道句谢,可大悲之下喉咙一紧,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能见她背影越来越远。
  当下也顾不得那些,伸手便握住汗巾中姐姐的梅花玉簪,将之珍惜地扣到心口之上,又一手摸着凉沁沁的玉牌,不断地用指腹描绘着上面刻着的梨子。
  有滚烫的热泪滴落在玉牌上,被他抹去,露出上面的梨。
  孟津梨,他们凌家的家徽。
  世人多知洛阳牡丹,却不知还有一种梨子叫孟津梨,当年大旱,祖上吃一梨而救一命,故将这孟津梨当做了家徽。
  意为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吗?凌凤宴难耐地闭上眸。
  是,活着,家中人一直期盼,他与姐姐好好活着。
  他们两人是双胎,出生时比猫儿大不了多少,从小就体弱,长辈们生怕他们夭折,故而将姐姐取名玉龟,他则提前取字自彭玉。
  希望他们如玉高洁,如龟如彭祖般长寿,寄托了长辈们对他们的无限疼爱。
  可是,如今凌家只剩他自己苟活于世了,便连姐姐都去了。
  然而,冥冥之中,他却收到了姐姐遗物,他握着玉牌浑身都在颤抖。
  自此,彭玉已死,只余凤宴。
  他行走于黑暗中,短短两年,成为司礼监秉笔。
  凌凤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当年若无女史,我只怕早就被一卷草席扔出宫了,我知女史不愿承我的恩,但我心中记得每一个拉凤宴的人,女史总不能连这都剥离了去。”
  沐雨慕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谁能想到当年可怜无助的小太监,摇身一变能成为司礼监秉笔,若不是她当年梦见……
  罢了。
  她再铁石心肠,今日在此忆起两人过往,也不禁生出深宫中的惺惺相惜之情,态度缓和下来。
  踏过他曾经扫过的路,她道:“一起走吧,这里不宜久待,莫要被锦乐宫中的人发现了。”
  凌凤宴微愣,他甚少有机会得到沐雨慕的温言,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被冷眼相待,当下跟了上去,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是,却克制着没有并肩而行,而是落后半个身子的距离,以一种低微得恭敬姿态跟着。
  沐雨慕记起这段日子,中秋宫宴下的波涛汹涌,想嘱咐他两句,一侧头却发现他没在自己身边,反而在身后。
  步子一顿,没反应过来的凌凤宴就追了上来。
  她睨了他一眼,只觉这人心思实在深重,便边走边同他轻声道:“我听闻中秋宫宴尚善监与光禄寺采买贪污,被文臣们以死谏言,要求陛下彻查?”
  凌凤宴几次想跟在她身后,都被她莫名所以地停下等他而告终,只好小心地并肩上去,一低头,就能瞧见,她就在自己肩膀旁,稍稍往她身边靠,就能碰上。
  他再三斟酌,说了一半,藏了一半:“陛下三日未上朝,要求清查的折子堆满一张书桌,更有大臣死跪,陛下恐无法抵抗太久。”
  沐雨慕叮嘱的说:“如此,万一陛下坚持不住,责令司礼监负责清查,你还是避一避的好,不若请几日假。”
  当朝陛下对身边太监深信不疑,致使权宦当道,民不聊生,文武官与太监的斗争日益白热化。
  如今文官们抓住尚善监和光禄寺的错处,定是不会放过的。
  而与宫正司牵制监督六局女官和后宫宫女不同,宦官机构由二十四衙门组成,其中包括十二监、四司、八局。
  其中因司礼监常伴陛下左右,乃二十四衙门之首,惩治查处尚善监的活,定跑不了去。
  可陛下态度分明是向着太监,谁接查案的活,都不讨好。
  一片阴云滑过,在两人头上投下阴影,小路清幽,却有头。
  沐雨慕等了半晌,没等来凌凤宴的回答,她仰头望去,望进了他垂下的眼眸,而后便懂了。
  自嘲一笑:“是我唐突了,凌秉笔的心思异于常人,又怎会错过此等大好机会。”
第7章 误会打赌
  《宦官折娇颜》/南珣著
  凌凤宴薄唇微张,欲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陛下确实将彻查尚善监的活交给他了,而他,欣然接受。
  他进宫前虽只有举人身份,但才名远扬,人人都知彭玉若是下场,定能直接高中,只看陛下想点他为状元还是探花,可惜其父获罪,一切都成了过往烟云。
  一夕间,他们家成了恶贯满盈之徒,亲朋远离,无人伸出援手。
  更甚至因他还苟活于世,大家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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