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米洛扔下食盒,一把抱住沐雨慕,高兴地来回蹦着:“嗯嗯!我考上了!”
然后她稀奇的发现沐雨慕同屋的女史尹钰也在,偏过头,又叫唤了一遍:“尹女史,我考上了!”
尹钰面色有些白,好似有些不舒服,闻言同她道了声恭喜。
安米洛傻笑了半天,又一拍脑门,神神秘秘凑到沐雨慕身边,“还有一件喜事,我和耗子决定,要结菜户了!”
说完,她从袖子里拿出个请帖,塞到沐雨慕手里,小声道:“我和耗子想请你和凌凤宴证个婚,我们两个准备吃食,你们只需人到了就行。”
她和鱼浩都在一起两年多了,沐雨慕自然是替她开心的,“你想清楚了,这可是结菜户,可不是简单的对食,相当于成婚了。”
安米洛重重点头,脸上还有点羞涩,“我想清楚了,这深宫里,我想有个靠得住的人陪我,耗子就是这样的人。”
沐雨慕笑着看了她一眼,打开请帖看到上面铁画银钩的字便是一愣,安米洛赶忙凑过去撒娇,“我和耗子的字都写得不好看,这张是耗子求凌秉笔写得,你可不能不去。”
合上请帖她道:“我去,你结菜户,我怎么能不去呢。”
安米洛乐得嘴都要合不上了,她四下找寻,发现了自己扔下的食盒,从里面拿出糕点和糖果放在书桌上,压低声音道:“给,我俩的喜糖,这糕点可是我自己做的!”
给完沐雨慕,她又拎着食盒去了尹钰那,不由分说给尹钰塞了一大把糖果,又强给了一碟点心,“尹女史,别客气,来沾沾我的喜气。”
尹钰一个喜欢吟诗作对,有些冷漠的女史,都被她弄得脸红了,“好了够了,恭喜你。”
“不客气不客气!”安米洛回完,挎着食盒又兴冲冲去了别的女史屋子,见人就给发喜糖发糕点。
当然了,她嘴里说的都是,她考上女秀才,希望各位姐姐日后多提携。
她和鱼浩结菜户,是在深宫中被人鄙视不好说出口的,她唯有仗着自己考上女秀才给众女史分发糖果和糕点,才能借此让大家恭喜他们。
沐雨慕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背影,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低头翻开手中的请帖,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也怪不得陛下心喜,默然片刻后,将其合上。
安米洛和鱼浩结菜户的日子,巧是沐雨慕当值。
如今她是贤妃娘娘身边红人,又有丁宫正提携,宫正司内的女官无故不会和她起龌龊,她相当顺利的同另一个女官换了班。
至于新婚礼物,若是宫内惯常的做法是到尚食局定一桌菜,可一是安米洛自己就是尚食局的,听她说尚食局为贺她考上女秀才,女官们免费做一桌菜送她。
二是尚善监经采买贪污案一遭,元气大伤,她们成功抢过了给陛下做膳的差事,如今整日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再接私宴了。
沐雨慕便拜托同屋的尹钰女官,当她们尚宫局有需要出宫的活计时,为她带一对银镯来。
贤妃娘娘之前赏赐的首饰,她不好拿来送人,且这种赏赐,为了避免麻烦,她不打算用了,只能是束之高阁。
尹钰很快就将银镯买回来了,这是一对马蹄银镯,有开口可调节大小,是宫外卖的最好的款式。
上面绘着精湛的纹路,内里还刻着“安米洛”三个字,安米洛从沐雨慕手里接过后,便呆愣住了。
沐雨慕端着绿豆酒,对安米洛身旁地鱼浩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她戴上。”
鱼浩哎哎两声,接过银镯,往安米洛手上套,安米洛吸吸鼻子,望着沐雨慕的眸子里水光闪烁。
“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泪珠的。”
安米洛听她这样说,眼眶水蓄得更多了,她是家中发洪水,日子过不下去,实在没法子,才将自己卖进宫的。
为了活下去,整日在女官面前拍马屁,求她们教导自己,唯沐雨慕不嫌弃她,如今还代替她不知是死是活的母亲和妹妹,给她送嫁妆。
她擦过眼皮,憋出一句,“谢谢慕慕,我和你好一辈子。”
沐雨慕含笑道:“一对银镯就将你收买了,当初是谁叫嚷着让我‘苟富贵,勿相忘’的?下次送你更好的。”
安米洛破涕而笑,越过满满一桌菜,虎扑沐雨慕。
没料到她会突然冲过来,沐雨慕躲闪不及,被她一把抱住,在她要蹭自己脸颊时,极力别过头,在她欲要握上自己手时,一把将人推开了。
这一下又突然又重,安米洛离开了,沐雨慕也整个人往后仰去,险些从圆凳上摔下去,还是凌凤宴在旁伸出手,撑了她的后背一下。
安米洛委委屈屈站在她面前跺脚,语气还带着嗔怪,“哎呀,瞧我,都忘记我们沐女史,不让别人碰手了。”
凌凤宴撑住沐雨慕,在沐雨慕挺直腰板,好似嫌恶他一般闪躲后,将将要收回的手,听闻安米洛的话后,猛地蜷缩了起来。
沐雨慕本就神经紧绷,生怕和安米洛肌肤相贴,导致她晚上做梦,梦见新婚小两口一些不该梦的事。
被凌凤宴碰到后背后,下意识就是前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背处有衣裳碰触不到。
略有些不自在避过凌凤宴目光,对安米洛道:“那下次,我专门找一天给安女史玩手可好?”
一句安女史成功哄好了安米洛,凌凤宴在旁边凝视着自己的手,犹记得沐雨慕冷肃着一张脸,抬臂扇开他手的一幕。
所以,不是只有他不能碰触,而是躲避所有人吗?
“凌凤宴、凌凤宴?”
第12章 祸事人为
《宦官折娇颜》/ 南珣著
鸦羽轻扇,凌凤宴抬眸,烛影摇红,美人玉貌红颊,端着酒杯,同他道:“我们一起敬杯酒吧?”
他恍惚间跟着她一同说:“祝福你二人喜结连理,福禄双全。”
安米洛和鱼浩互相牵着手与他们碰杯,安米洛还大胆地在鱼浩脸上亲了一口,亲的鱼浩脸如红绸。
欢笑声此起彼伏,须臾,凌凤宴道:“我也有贺礼,只是没有实物。”
见三人齐刷刷望过来,他也不卖关子,对着鱼浩说:“我在内书堂给你谋了个位置,你下值了便去读书,若是考核能过,便能进司礼监了。”
在安米洛声声夸赞凌凤宴大气的背景音中,鱼浩与凌凤宴对视,便知他的意思了,什么都没说,直接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除了凌凤宴谁也不知道,在鱼浩同安米洛结菜户前,他忐忑不安过。
凌凤宴曾问:“这不是好事,你与她都相识两年了,怎么?你不想与她结菜户?”
“谁说的!我巴不得娶到她!这不是……”他当时喏喏道,“我只是一个直殿监没有权利,负责打扫的太监,米洛那么优秀,一直在考女秀才,我,我配不上她。”
“我若同她结菜户,耽搁了她怎么办?”
“她要是真考上女秀才成了女官,前途无量,我区区一个太监,如何敢奢望她?”
他看着凌凤宴,眼里的自卑都要溢出来了。
当时凌凤宴未语,现下便是给他答案,那你便让自己变得同她一般优秀,便能配得上她了。
热闹终有落幕的时候,大家不敢真醉,喝得微醺时,互相道了别。
鱼浩轻轻推了像根柱子一般立在那的凌凤宴,说道:“夜深了,你去送送女史。”
安米洛趁机将沐雨慕赶到凌凤宴身边,“就是,慕慕,你让凌凤宴送你,我还要和耗子过新婚夜呢。”
“咳!”
鱼浩忍不住咳嗽两声,可看向安米洛的眼神中都拉出丝来了,两人拉上手,亲密地奔跑在月辉下。
沐雨慕回首,就在凌凤宴眸中瞧见了和她别无二致的羡慕。
如此良辰美景,她又岂能破坏气氛,当即道:“便同我走走吧。”
凌凤宴没想到她直接应了下来,嗯了一句,站在她身后。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踏着月色走在路上,浅淡的酒味萦绕在两人周身。
谁也没有注意到,阴影处,张忠握着笤帚同阴沟中的老鼠一般,盯住了他们。
此处直房,有秉笔居住,自然也有掌印居住,他是来寻他干爹高大伴的。
高大伴住的是最大的一间直房,之所以说最大,盖因是将三间直房打通了的缘故,一间放置金银玉器,一间卧房一间书房。
书房内,当做摆设的书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张忠扔下笤帚扫过封皮,浮起阵阵灰来。
他“啪”地跪下,抱着高大伴的腿哭道:“干爹、干爹你救救儿子吧,直殿监的活不是人干的啊,那凌凤宴根本没将干爹你放在眼里啊,差点将儿子活活折磨死啊!”
高大伴声音不阴柔,反而浑厚粗重,他骂道:“捡回一条贱命还敢挑三拣四,要不是凌凤宴放你一马,你现在就在乱坟岗里。”
“干爹,你怎么,怎么还为凌凤宴说话呢?”张忠不服,很快头上就被蒲扇般的大掌打了。
高大伴像拍瓜皮一样拍着张忠的脑袋,“你这脑袋里长得是什么,浆糊吗?陛下如今正宠凌凤宴,觉得他办事有力,你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我警告你,消停些,别惹他。”
张忠赶忙道:“儿子知道、儿子知道了。”
他用膝盖挪动着,凑的离高大伴更近了,讨好道:“但是干爹,凌凤宴处置不了,能不能给儿子换个地方,直殿监公报私仇,都要将儿子累死了。”
高大伴冷哼一声,“罚你去直殿监乃是陛下旨意,你觉得呢?能有命活,你就知足吧”
闻言张忠也不气馁,继续道:“那直殿监欺辱儿子的人,干爹总得给儿子做主啊,也得让他们知道,干爹还没放弃儿子,给他们长长记性。”
“干爹,儿子在司礼监牢房里,受了百般折磨,都没提及干爹一个字。”
尚善监采买贪污,高大半拿了八成有余,张忠此言是提醒,也是讨赏。
张忠尽力让自己的三角眼里充满真挚,可对上高大伴那张,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满脸横肉的脸,仍旧打了个寒颤。
高大伴并不像普通太监一般瘦削,反而魁梧有力,身高更是高达八尺二寸,让人畏惧,听闻进宫前,是个屠夫。
他将抱着他腿的张忠踢开,身上肉都跟着颤了颤,“好,此事干爹应下了。”
第13章 救人要紧
《宦官折娇颜》/ 南珣著
北平的天说变就变,承隆二十三年的最后一场秋雨下过,天气骤然寒凉起来,沐雨慕已经换上了秋装,在琵琶袖长袍外加了夹袄。
刚刚下值,熬了个大夜,她打了个哈欠进屋,先将炭盆拿出来,烧上两块碳,待屋子暖和起来了,方才脱下衣裳挂在衣架上。
每每到换季节要领新衣裳的时候,她都庆幸自己再也不用统计女官们身材,然后分发衣服的活计了。
要知道宫正司人虽少,可事却一点都不少,女官每季度都可领四身衣裳,然而女官的身材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尚服局可不耐烦量,就得她去。
量好后上报上去,等发下来时,就会发生不合身的情况,有的女官还会计较衣服针脚不好,闹着要换,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她现在负责文书工作了,给贤妃娘娘改编戏剧也开始得心应手起来,近来宫中也很太平,宫正司十分闲适。
钻进被汤婆子暖和过的被窝,她便沉沉睡去了,连尹钰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熟睡的呼吸声。
“砰!”
被尹钰别上门栓的门被撞醒,两人睡眼惺忪醒来,只听一阵密集的拍门声,安米洛焦急声音传来,“慕慕,慕慕你快开门,出事了!”
沐雨慕揉揉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尚未彻底苏醒过来的大脑终于捕捉到了“出事了”三个字,赶忙掀开被子,随手扯过长袍披在身上去开门。
安米洛满脸泪痕冲了进来,见到她,腿一软,险些跪下,沐雨慕扶着她坐到床边,“这是怎么了?”
“耗子、耗子出事了,呜呜呜,怎么办?”
沐雨慕眉头蹙了起来,“耗子出什么事了?米洛,你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
安米洛瘪着嘴,看着沐雨慕眼泪唰得就下来了,“和耗子住一个屋,的太监,说,耗子,今日被捉进司礼监监牢了。”
张忠能从司礼监监牢里活着出来,那是因为陛下不想让他死,可对于其他的太监来说,进司礼监宛如进诏狱,焉和有命在。
安米洛哭嚷道:“慕慕,怎么办啊?”
沐雨慕用衣袖擦着安米洛的脸,冷静问:“为何被抓可知晓?”
安米洛摇头,她压低声音又问:“可去寻了凌凤宴?”
安米洛再摇头,“和耗子一屋的太监先去寻得他,可他今日当值,人在养心殿,给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进去寻人,只好来寻我了。”
沐雨慕强迫自己从刚睡醒的朦胧状态中回神,思索片刻后,她起身穿衣,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寻银钱。
她的每月俸禄,一多半都托人拿出宫去给弟弟了,身上只留下一点,如今要去司礼监救人,只能动用贤妃娘娘赠她的簪子了。
安米洛瞧她拿出簪子,握着她的手直摇头,以前她不知晓被贤妃看重意味着什么,可她考上女秀才当了女官才知晓,这不是好事。
动用贤妃娘娘的簪子,后患无穷,且这种赏赐的东西,也不能外流。
沐雨慕将她的手掰开,说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节骨眼上,耗子的命才重要,大不了,等事了,我亲自去向娘娘请罪。”
她话说完,一个荷包突然砸在床榻上,沐雨慕扭头看去,只见尹钰道:“用我的钱吧,贤妃娘娘赏的簪子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好。”
尹钰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入宫中的,听闻是世家旁支之女,为躲避婚约进的宫,熟读诗书,才华鼎盛,出口成章。
人虽看着有些倨傲,可两人住了许久,沐雨慕知道她只是不擅长与人说话罢了,心是最柔软的。
她握着荷包,重重向尹钰点头,“多谢,回头我一定还你。”
而后她挑了一个最华贵的簪子放入袖中,一把拉起腿软的安米洛,说道:“振作点,耗子还等你去救他,擦干净眼泪,同我一道去司礼监监牢寻人。”
安米洛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边擦泪,一边哭,到了司礼监监牢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
司礼监太监见二人上来就拦,却又瞧见沐雨慕和安米洛身上的女官服时,略迟疑,“女史,来此何事?”
沐雨慕从荷包中掏出一小粒银锭,塞到拦门的人手中,“天气寒凉,这些钱给大家买个热酒喝。”
说完,她让出身,让他们看见后面悲戚到不行的安米洛,继续道,“我们来寻今日刚被抓的直殿监太监鱼浩,那是她的菜户。”
原本还在掂量银锭的太监们,听到菜户二字,顿了顿,将道让开了,“女史且去吧,最南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