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马车,两人就在路上这么晃荡。
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夜风很是舒服。
夜市已经走到尾声了,只还剩几个零星的小贩在收拾摊子。
沈祁语忽然想到什么,“唯译呢?”
“处理人质。”萧玦忽然停住脚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能不能别扫兴。”
他这话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像是真的有些不高兴。
沈祁语却莫名其妙,她搞不懂萧玦这脾气哪来的。
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间难道还少了吗,怎么突然说扫兴,难不成要她给他舞一个?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萧玦把腰封重新系了一遍,“怎么自己受伤了还在想别的男子,伤口不够疼是吗?”
沈祁语:“......”
脑子宕机了几秒。
如果她的眼神、直觉且情商没有问题的话.....萧玦这话的关键应该是“还在想着别的男子”
他那个系腰封的动作就是和那些因为心虚或者害羞而不自觉做小动作的学生们没有区别啊!
.......
那就有点恐怖了。
萧玦是喜欢她了吗?
萧玦也会喜欢人吗?
可他们不是天天在闹心眼子争锋相对吗?
绝对不是。
沈祁语心想。
她没谈过恋爱,基于男女之情,她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现代的言情小说以及身边人对自己男朋友的吐槽。
根据她的经验总结,萧玦这就是.....
就是....
“发什么呆?”萧玦戳她手臂,“走了。”
沈祁语被拉回思绪,抬起嘴角尬笑两声。
但作为一个老师,向来都很理解真理来自于实践这句话。
右臂被划伤了,她难以动弹,干脆就换了边,站到萧玦右侧。
然后,她抬起左手,挽住了萧玦的胳膊。
如果他不挣开.....
但萧玦挣开了。
他冷着脸,“不想给你挽。”
“.....”沈祁语狠狠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仍旧装作很可惜,“好吧...”
萧玦:“......”
她为什么又不聪明了,难道不知道再挽一遍吗?
但这话终究不好说出口,于是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客栈。
只是一个更加郁闷,一个相当放松。
可两人很快就遇到了一个有些暧昧的问题。
沈祁语的胳膊受伤了,脱衣服上药很有困难,纵使能脱下来,洗澡也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沈祁语:“.......”
萧玦:“......”
两人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萧玦将金疮药放在桌子上,“你自己能行吗?”
沈祁语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好像...不太行。
萧玦看出来了,笑了笑,道:“我去把唯译喊过来给你脱?”
当真是每一个字都透着阴阳怪气。
“.....”沈祁语心里骂他两句,勉强笑笑,“陛下在说什么玩笑话,还是劳烦陛下帮臣妾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发誓,如果不是她一动那个伤口就疼得让人想跳楼的话。
于是高大身影朝自己覆了过来。
沈祁语鼻尖挨着萧玦胸膛,听到头顶传来微哑声音,“是将你袖子剪下来帮你上药,还是直接给你脱干净顺便帮你把澡一起洗了?”
沈祁语:“.......”
疯了么?
她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萧玦说道:“你上次把我看光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第38章
小气这个词, 用在萧玦身上,可能有些不太妥帖。
至少,在吃穿用度方面, 萧玦从未亏待过自己。
沈祁语抬头, 鼻尖碰到萧玦的下巴。
所以他为什么屁大点事儿记这么久?
“臣妾没有看见。”她抵死不从,“那日只是看了陛下的上半身就被陛下赶出去了。”
话里行间装出来的委屈做派毫无掩饰,像是笃定了萧玦没法拿她怎么样。
那要不然呢?互相对一下细节吗?
他没那么变态吧。
反正她不承认。
但萧玦哪里是什么等闲之辈,他从夺嫡到帝位,什么人什么事情没见过?
区区耍无赖而已,谁还不会耍无赖了?
“没看见?”他神色莫测地重复一遍, 语气随意至极,“无所谓, 我就要看你的。”
流氓话被他说得跟唠家常似的。
“......”沈祁语唇张了又关, 有点被无语到了。
“陛下,臣妾受伤了。”她撒娇,“很疼。”
萧玦不说话,径直伸手解她腰封。
沈祁语:“!!!”
来真的吗?
他对男女之事竟已进步到这个地步?!
偏偏她又不敢挣扎, 一是怕疼, 二是怕眼前的人。
轻柔的布料落到地上, 没发出一点声响。
不止是右臂, 沈祁语现在觉得脑壳也隐隐作痛。
一件又一件衣服滑落到地上, 堆得杂乱无章。若是光看这个画面,倒真的很容易联想出一副春色无边的画出来。
只可惜,往上看, 毫无春光乍泄。
沈祁语身着雪白里衣, 脖子以下被遮得严严实实。
萧玦寻来了剪刀,缓缓将她右臂上的布料捡了下来。
“害怕吗?”他用毛巾为她清理伤口, “刚刚。”
沈祁语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说不害怕违逆自己,说害怕得罪萧玦。
果然沉默是金。
可萧玦总有一眼将她看穿的能力。
他冷笑一声,“当真是想得美。”
沈祁语愣了两秒,“......”
......哦,这货说自己档次低了,不配被他伺候洗澡。
她转头悠悠看一眼正为自己上药的萧玦,没什么感情地回复:“臣妾不敢。”
萧玦也不再借接,然后,洗澡的话题就终结于此。
那药药效确实是好,但药性还是烈了些。
为了防止自己乱动,受伤的那只胳膊早已被萧玦狠狠压住了。
沈祁语疼得冒出冷汗。
她这伤口并不算太小,是一条约莫如人食指一般长的斜切面,看着狰狞可怖。
但还好,她人娇小灵活,全力躲避的那一下让她的伤口没有那么深。
是个很折磨人的皮肉伤。
“会留疤吗?”沈祁语被疼得鼻子一酸,“这么长一条,日后会很难看吧。”
萧玦按着她的手,闻言抬起头,答非所问,“哭了?”
“......”沈祁语四十五度角仰望房顶,“没有。”
萧玦笑她一声,“不会留疤,等你伤口愈合,会有让你不会留疤的药给你擦。”
心终于落了地。
窗外原本大片亮着烛火的房屋已经一个又一个仿若接龙般陷入黑暗,夜深渐深,人们都该休息了。
两人轮番沐浴完上床,窗外已完全陷入黑暗里,只能借着月光看清鳞次栉比的房檐。
为了不压住自己受伤的胳膊,她只能以侧躺的方式度过这几天的夜晚。
但以这个客栈床的摆放,她侧躺着就只能面对萧玦。
这里可不是养心殿,床大到可以到上面跳皮筋。
两人中间有空,但不多。
“日后我们还会经常遭受这样的事情吗?”沈祁语扯了扯萧玦的袖子,“一直到我们回宫为止?”
萧玦平躺着,轻轻嗯一声,“害怕?”
沈祁语点头,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臣妾以后必定会寸步不离陛下。”
惹得萧玦轻笑一声,“今日离开我是去哪玩了?”
“去看别人放竹灯了,她们还许愿呢。”
“那你呢?你有许愿吗?”
“没有,我都没有竹灯,本来是想去找陛下帮臣妾买一个的,但是突然就有个小孩来了。”
......
今夜好像格外多话。
说到最后,沈祁语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
可萧玦还精神着。
他突然翻了个身,与沈祁语面对面,声音细若蚊吟,“日后,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就别用帝后之称了,可以吗?”
沈祁语迷迷糊糊,“什么?”
“我其实也有一个表字,娘亲取的,除了我和她,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萧玦自顾自地说,“怀陵,我的表字。”
沈祁语强迫性睁开眼睛,往萧玦那边靠了点。
她其实是知道的。
萧玦是历代里唯一一个没有表字的皇帝。
他出生算不上籍籍无名,但待遇却令人心酸。
只是现在没什么人谈论这个了,现在的人只看他端坐帝位时的风光。
左手被自己压着,右手动不了,沈祁语干脆拿头碰了碰枕边的人。
就这么挪进了萧玦的怀里。
温热,有安全感。
脸上的发丝像是被身旁人的指尖拨弄开了,沈祁语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睡觉了。”萧玦道。
“嗯。”
伤口毕竟还疼着,沈祁语睡得并不安稳,故第二天萧玦起身的时候,她便也一同跟着醒了。
萧玦扶着她换了药,然后又把人塞回被窝里,“再睡会,我出去一趟,回来一起用膳。”
沈祁语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像是还没睡醒,点了点头。
气氛难得的和谐。
可萧玦却在转过身的同时骤然变换了脸色。
自古以来帝王下江南的队伍都异常宏大,一是为了凸显身份,二是为了告诉某些人,他有着很多人保护,其实很安全。
历史的长河里挑不出没有心思的帝王。
只看谁比谁更甚一些。
江南之行里的帝后二人这个消息,是他亲自放出去的。
算着日子,这个消息要传到青州大概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没关系,从龚州到青州只需十日。
不是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么?
城郊拐角的破庙里,传来一阵很浓的血腥味。
萧玦一身青衣,玉冠高束,嘴角含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同下凡不问世事的神仙,就这么款款走进了这破庙里。
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现在心情很是糟糕。
他笑得越是意味不明,他离爆发的临界点就越近。
听见动静,唯译从里面跑出来,附在萧玦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在撒谎。”萧玦微笑道,“朕亲自审。”
寺庙里传来惨叫。
沈祁语蓦地惊醒。
手臂太痛了,怎么睡都睡不安稳。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街道人声鼎沸,听架势,像是有人在为了几斤几两而吵架。
是生活。
她干脆坐起身,靠在床上发呆。
萧玦总是喜欢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跟她说一些很触动人心的话,之前介绍龚州的时候如此,这次介绍自己的表字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样的话他会对第二个人说吗?
大概是不会的,他这样一个封闭自我的人。
“萧怀陵。”她喃喃自语。
这是他母亲在备受冷落时独自给他取的表字。
被他当成宝贝一样珍藏着。
右臂上的伤口包扎的紧实又好看,看这手法,定然是对包扎伤口很熟悉了。
他肯定受过很多伤,被皇宫内的人霸凌的时候,明里暗里夺位的时候。
他应该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到底是为萧玦心软了一次。
沈祁语叹叹气。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夫妻。
沈祁语心想。
他本性并不坏,那她.....其实也可以对他好一点。
她正出神,房门却被敲响两声。
“沈姑娘,萧公子叮嘱我们午时叫您起床用药,您醒了吗?”
沈祁语一愣,“醒了,你进来吧。”
开门的瞬间,浓重的中药味避无可避。
沈祁语盯着那晚黑黢黢的药,“.......”
对不起,后悔了,你出去。
“可能会有点苦,但这药对补气血是是十分有用的。”
沈祁语笑得勉强,“你放桌上吧,我等会洗漱完自己喝。”
门又被带上。
沈祁语盯着那碗药看了好一会,然后果断躺下,将头埋进被子里。
突然就又困了。
而另一边,萧玦正拿着唯译递过来的手帕仔细地擦着手。
却因为血迹有些干涸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萧玦啧一声,转头朝地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人瞥去一眼。
那两人狠狠一震。
还活着,吊着一口气那种。
上衣貌似是被撕掉了,眼前人大概是觉得辣眼睛,干脆用他们自己的血给他们添了一件新衣。
两条胳膊从上至下布满了斜切面的伤口,无一处不可见骨,像是跟他们的新衣服准备花样似的。
“她受的苦朕自然是要好几十倍地返还在你们身上的。”那血擦不掉,他便干脆不擦了,“留你们一条命,去跟曾恒汇报,明目上的挑衅朕最是喜欢。让他把尾巴夹紧一点,朕会第一个拿他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