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子是何时被拐来的,又在怡红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最终为怡红院带来了多少利润,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祁语按着时间翻过去,在三年前的记录里却没有发现紫嫣的名字。
“祁语姐,得在两年前的板块里找。”唯译嘴巴里还含着块饺子,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我看过了,三年前没有。”
沈祁语顿了顿,又将册子翻到两年前的信息上。
按照上面的记载,紫嫣是两年前的九月进入怡红院,刚进入怡红院被冠上了花魁的名头。
可是很奇怪。
前半年里,她对怡红院的收入贡献几乎为零。
一个有着绝世美貌,随随便便就可以给怡红院带来无限财富的女子为何在进入这里半年来都还是没什么作用的存在?以怡红院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她?
唯译喝了口水,“姐,你再往后面翻,里面有每个女子接客的详细信息。”
沈祁语沉着眼往后面翻。
在紫嫣接客的那一行上,一片空白。
这便很不正常。
按道理来说,一个青楼花魁的运营,就算再怎么受欢迎,说没有接客记录,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要显示一个花魁的珍贵,千万男人为之倾倒却没有人得到,这是留不住人的。得等她惹得众生颠倒,却独独只有那么几个人尝过其滋味,才能显得她格外珍贵。
别人能得到的自己却得不到。
那便自然惹得人心痒难耐。
这样的情况下,花魁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
沈祁语皱眉,又往后翻了翻。
像是有一道很明确的分水岭,半年后,紫嫣的出场次数开始有了质的飞升。
原本只是三个月一场,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半月一场,最后演变成了一个月一场。
食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击着,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恐吓。
前者是萧玦品出来的,后者,则是唯唯译品出来的。
“......”唯译放下筷子,干笑两声,“祁语姐要听听我打听到的消息吗?”
梆的一声,给沈祁语思路打破了,“.......”
她想得认真,确实忘了,身边还有个在蹭早饭的唯译。
这人总不可能只带着个册子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吧。
她目光有些呆滞,看得萧玦轻笑一声。
“你说。”沈祁语状若无事发生。
唯译道:“是这样,这个紫嫣呢,是两年半前来到这个青州的,和慕林姐姐慕花花的行程确实重合。”
但根据怡红院的下人们交代,很奇怪。
一个刚开始哭着喊着要离开这里,对于花魁之事完全不了解的女子,在半年后像是忽然转了性一般,某次出场在男人堆里简直游刃有余。
这就有点恐怖了。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转性?
不是装的就是被人控制。
倘若这人真的是慕花花,那按照慕林所说,她那样一个羞涩内向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场合里游刃有余?
只可能是后者。
怡红院肯定对她做了什么。
按照沈祁语的经验......
这怡红院不会是什么传销机构,专门给人洗脑的吧....
半年的时间,慕花花到底遭遇了什么。
身侧的人忽然笑了一声,带着某种嘲讽亦或是洞察一切的情绪。
沈祁语朝着萧玦看过去。
他像是瞌睡终于醒了,整个人的气质从慵懒变得有些盛气凌人。
“你之前不是同我说,你觉得这人不是慕林的姐姐?”萧玦眼中带着笑,“怎么一个册子就将你的思路给堵死了?”
“.....”沈祁语愣了两秒,忽然惊呼一声,“诶!”
是啊!
她很早就试探过紫嫣,几乎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这人绝不是慕林的姐姐。
那唯译这个消息......
“刚来这里的半年的可能是慕花花,但半年后.....”萧玦缓缓道:“大概就是紫嫣了。”
唯译不解,“可世界上如何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呢?就算在怎么像也肯定会有所不同的吧?”
世界上何来的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我何曾说过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了?”萧玦挑眉,但随后表情又慢慢沉下来,“翼国有秘术,可换两人容颜不致损。”
沈祁语和唯译对视一眼。
萧玦这话说得简短,但信息量却大得很。
交换容颜这种东西,其实放在哪个世纪都有点邪术的意思。
哪怕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纵使有些人追求某个明星的容颜,调整五官之后也是无法和那个明星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是被人一眼可以看出区别的那种。
交换容颜,便是将两人脸上的皮剥下来然后再交换缝上.....
那慕花花怕是已经.....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拐到这样的地方,定然是恐惧与无奈的。我相信她肯定反抗过,只不过对于怡红院来说这种反抗实在是不值一提。”萧玦道:“可她别无选择,或许在最后,选择了自我了结。”
屋子里忽然有些寂静。
没有青楼会让到手的摇钱树这么飞掉,即使她死了,那张脸也必须得留下来。
或许是因为那张脸在原主人的身上会更有灵气一些,这才导致慕花花能活得稍微久一些。
她走投无路只得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没曾想到这群人连死了的她都不肯放过。
美貌何时成了被害的理由。
“你打算如何处理紫嫣?”萧玦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自顾自穿起了衣服,“直接杀掉吗?”
他拿过白色中衣,“以及你心心念念的游子慕林,你又要如何告诉他这个事情?”
唯译眼睛瞪得老大。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沈祁语笑一声,“我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我心心念念的游子慕林关你萧玦什么事情?你这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心心念念慕林的是你呢。”
在阴阳怪气方面,沈祁语其实本就是不输萧玦的,只不过以前有些惧怕这人皇帝的身份才有些畏畏缩缩。
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差不多拿捏了萧玦,日后自由发挥便可以了。
“还有,我亲爱的陛下。”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您这没事儿换衣服做什么?外面可有您心心念念的人在等您?”
唯译竖起耳朵。
“我换衣服自然是邀请我心心念念的人一起出去看看。”屏风后的人穿衣声稀稀疏疏,“毕竟青州遭遇天灾,我同我心心念念的人作为帝后自然是要去看望百姓,您觉得呢,皇后娘娘。”
沈祁语:“......”
差点给这事儿忘了。
“还有就是娘娘关心的新政,这方仲源不干事儿,我们得给他顶上吧。”萧玦边缠护腕边从后面走出来,“这不得着手开始操心新政的事情了吗,皇后娘娘。”
沈祁语就这么看着他。
唯译看了看萧玦,又看了看沈祁语,不自觉又放了块糕点到嘴里。
沈祁语微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喊:“萧、怀、陵。”
萧玦随手拿起沈祁语喝过的半杯茶一饮而尽,随意回道:“干嘛?”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交。
没什么杀气,倒像是调情。
画面外的唯译:“......”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萧怀陵?
祁语姐喊萧怀陵,陛下回应了。
那也就是说,萧怀陵就是陛下。
可陛下不是叫萧玦吗?
......
唯译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陛下竟然是有表字的!!!!!
第57章
关于青州前段时间前往京都的奏折, 向来都是以百姓民不聊生为主。
绕着梨幽城环布,四面贵族分布而居,东南西北各占一个, 连起来便是一个很正统的正方形。
二人今日要去的地方是东边。
地势原因, 被暴雨侵袭的只有那边。
地理环境因素,这边的农田也如龚州那般,呈梯形分布,层层分明,每一层都象征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和汗水。
大概是因为新的耕种时节已经过去了,气温随着夏季的来临日渐升高, 从沈祁语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农田都是一派生机勃勃且绿油油的景象。
但新的耕种无法支撑百姓们今年的粮食供给。
大绪农民的赋税不像当国贵族那般上交银钱, 而是向来以上交粮食为主。如今粮食短缺, 先不说赋税了,百姓们连果腹都难。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火辣辣的太阳直照得人汗水直流。昨日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以往为了保护那点稀薄的水源百姓们都将田埂堵得严严实实, 这便导致秧苗都快被淹没了, 于是便只能忙里忙慌来田里开埂排水。
若是秧苗被淹死了, 他们明年又要怎么办呢.....
瘦骨如柴。
沉重不堪。
明明是那么多人一起在农忙, 却听不见丝毫哪怕是闲聊的声音 。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像漫延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贵族载歌载舞, 农民民不聊生。
“这雨像是很有脾气。”唯译叹了口气,“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倒是雷暴雨。”
沈祁语没回, 径直下了轿子, 抬手挡着阳光往那山上看。
自古以来,往往都是实践出真知。
梯田的开创肯定不是一日而就的, 一定是经过了一定时间的探索,一次又一次地实验才有了如今的盛况。
沈祁语虽然是一个语文老师,但地理方面也有所涉及,毕竟以前是文科生,也没至于学过的东西全忘了。
她盯着半山腰看,但因为角度问题,并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在没有确定这里储水模式的前提下,她倒是不敢说什么。
梯田这一伟大的农作发明一直沿用了二十一世纪,只不过在现代结合了科技方面后变得更加稳定了一些。
但说到底,原理奠基还是来自于先辈的智慧。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沈祁语放下胳膊,眯着眼睛朝着远方看了一眼,“看能不能给农民们帮帮忙。”
帝后二人莅临青州的事情早已在青州传了个遍,哪怕是忙于农作的普通百姓也略听过一二,但这似乎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且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并不怎么欢迎。
青州罕见大旱,皇家却从未对他们有过什么救济。在他们看来,便是皇帝并没有将国家边关地区放在心上,又或者换个角度,皇帝只是将这青州的商业和军事放在心上了而已。
毕竟这商业赋税每年都是一大笔,皇帝如何能不在乎。
只是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罢了。
稀稀疏疏凌乱不堪的参见之声在这广袤山水之地之间显得很有些不伦不类,沈祁语同萧玦对视一眼,又相顾无言。
并非皇家不把边关农民的命当命,而是分配到青州的物资都被方仲源吞了大半,百姓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青州边牧方仲源擅扣救济物资,已被伏法。”沈祁语目光和善,“而被扣下来的物资正在梨幽城外施发给各位家中困难的百姓,诸位在忙完之后可以去领取。”
她这番话信息给得很多,同时又给了救济消息,再加上二人身份,三两下就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房击得裂了个彻底。
“陛下,娘娘,我们这都在抢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招待您们。”有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小伙子面露为难,“这边山头开完了还有好几座山头呢,村里之间都是互相帮忙的,再不抢忙,我们的秧苗又要淹死了。”
沈祁语点点头,“那你们....”
“传朕口谕,自城门兵防线内调取百人,过来同大家一起抢忙。”萧玦一边说一遍摘下护腕卷袖子,“记得让他们带上工具。”
所有人面面相觑,唯独唯译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应了一声,“好嘞!”
沈祁语没忍住,笑了笑。
其实萧玦身上有个特别好的优点,只不过在历代官员或者皇帝眼中可能有点降档次。
萧玦从不在百姓面前摆架子。
无论是在龚州还是青州,在下地一事上,他从来都没有任何的犹豫。哪怕他如今背后的伤还没好,也依旧拿过了某个虚弱妇孺手上的锄头,虚心请教之后便开始直接上手。
沈祁语没有仔细研究过历代的皇帝在处理与百姓的关系上是如何作为,但单论她从萧玦身上所感受到的来看,萧玦是个很不错的皇帝。
梯田开埂其实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但困难就困难在,数量太多,而且开完后需要给秧苗压压根。且如果速度不够快,那么自上流下去的水会给下面的梯田造成毁灭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