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桢亲眼目睹江家贺被卢思忆拽着耳朵走。
“他们晚饭还跟我们一起吃吗?”
羌问望了一眼:“不用管他们。”
“哦。”她面露遗憾,实则低头在偷笑。
羌问替她挡去路边垂下来的树枝:“我们去哪儿拍?”
夏桢嗖一下抬头,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他说我们。
他想和她拍照。
“拍什么样的都可以吗?”
羌问微微蹙眉:“你想拍什么样的?”
她试探性地说了句:“你身份证上那样的,可以吗?”
少女乌黑的双眸如盈盈秋水,他稍不留神便会跌入其中。
“好。”
夏桢环顾四周后说:“我们就在民宿门口拍吧,我进去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会儿。”
羌问拍身份证的那天很匆忙,中午放学穿着校服就去了。
汾春市高中生的夏季校服是统一的,女生是蓝色的短袖衬衫配百褶裙,男生搭配的是黑色的长裤。
夏桢这次来带了黑色的百褶裙,还有白色的短袖衬衫,羌问今天穿的也是白色,正好合适。
女生的腿很直,白色的长袜配黑色的小皮鞋,蹦蹦跳跳从房间里出来的这一刻,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
那时候羌问是班里一声不吭的神秘男同学,夏桢是让老师头疼的顽皮学生。
两所学校只隔了一堵墙,他们竟然从未有过交集,又或者曾有过,但年少的他们并未留意。
夏桢转了个圈,长发和裙摆一齐飞舞,他明亮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羌问高中时头发比现在短一点点,顺下来的头发几乎盖住整个额头,看着很乖。而现在前面的头发散开,露出额头,眼神也比从前更让人难以捉摸。
夏桢摆好三脚架,想跟乖乖的他拍一张照片,可是羌问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
他把外面的衬衫脱了,里面是一件纯白的短袖。
他真的好喜欢穿白色。
羌问把右手搭在腿上,尽量不让夏桢看到手腕的疤:“拍吧。”
这些小动作悉数落在女生眼里。
夏桢想说如果他穿外套更自在,其实不用脱的。
她慢慢靠近,男生手背延伸到小臂的青筋凸起得越来越明显。
他紧张了,害怕夏桢嫌弃他,哪怕知道夏桢不是这样的人,垂在腿上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捏成拳,手腕紧紧地贴着裤腿。
“快快快,开始了。”女生挨着他坐下。
羌问注视着镜头,定格的瞬间,夏桢环住他的手臂,笑得灿烂。
少年的手慢慢地松开,身体默默地向她靠拢。
游客走在路上遇到当地的村民,他们都会用方言说一句祝福的话。
夏桢一路上收获了许多祝福,她抱着相机,记录下,每一张陌生而善良的脸。
“羌问。”她猝不及防地把镜头转向他。
他不再抗拒,大大方方地对着她的镜头:“嗯?”
“羌问。”
“怎么了?”
“羌问!”
她连续喊了三遍。
男生哑然失笑:“我还没聋。”
“你走到前面去,我想录一下你的背影。”
“要走多远?”
“嗯……”夏桢指着十米远的地方,“走到前面那块石头那儿,然后一直往前走,稍微走慢一点。”
羌问照做。
“我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再回头哈!”
他径直向前,语气温柔:“好。”
他往前走的时候,夏桢一边录像,一边配音:“今天是2018年7月31号,熹花节,拖羌问的福,我来镜岛了。”
等羌问走到十米远的地方,夏桢确保他听不见,才继续说:“今天又跟羌问拍了一张合照,一百张好看的照片齐了,我好像也快……愿望清单差一项就圆满了,可是我和他应该没有机会了。”
夏桢眼眶湿润,好在羌问离得远。
“羌问——我喜欢你。”后面四个字她说得格外轻,除了风和相机没人能听到。
可是少年却回头笑了笑:“我听见了。”
夏桢当即愣在原地:“你听见什么了?”
“你不是叫我吗?”
“啊……是。”
夏桢边往前走边喊:“拍好了,你回来吧。”
她低头收相机,手被一股力拽起,那张清隽的面容再次出现在镜头里。
他目光灼灼,说:“我也喜欢你。”
第30章
“我也喜欢你。”
少年坚定的声音和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声重叠。
夏桢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她把相机背在身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也?”
刚才的距离,羌问根本听不见她的告白, 是因为夏桢今日挽住了他的手,他确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于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以一种可以永存的方式率先袒露心迹。
让她知道, 他是喜欢她的。
羌问才明白喜欢原来是如此迅猛而热烈的情感。
不愿意拍照的他会想出现在夏桢的镜头里, 会因为能和喜欢的女孩子睡一个屋而暗搓搓地期待今晚的到来,更会在心里猜测, 她的那些愿望是否会与他有关。
夏桢往另一条人少的路上走:“之前还是个看文字版都会害羞的人, 现在怎么不害羞了?”
被质疑后,羌问不敢说话了,怕自己会错了意, 全是他一厢情愿。
夏桢一直以为像他这种性格内敛的人, 会把喜欢藏在心里, 不轻易表露出来。
是她小看羌问了。
她的确想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但她和羌问之间的事还需要再斟酌。
羌问若是得知她的病情后还愿意和她在一起, 万一热恋期她离开了,羌问怕是又要一蹶不振了。
夏桢喜欢他, 所以不想让他受伤。最好的方式当然是从当下开始保持距离, 可她又做不到,横竖两难。
总之要先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他, 至于后续, 取决于他。
什么样的机会才算合适?
夏桢想的头疼。
不管了,先过节。
-
傍晚七点, 天空布满橙黄色的霞光,村长带着一群壮汉把两米高的许愿灯炉抬出来。
听当地的村民说, 这个灯炉今年正好一百岁,年初村长特意请人来修复磕碰过的边边角角,有些地方重新上了色。
许愿活动放在村子西南方的空地上,四周被树木环绕,外围还有栅栏,不得随意翻越,只能凭身份证和素纸从北边的入口进。
“素纸去入口那儿兑换吗?”
“应该是。”
入口处挤满了外地游客,住在附近的阿婆告诉游客们,这里八点以后才能进,九点才点许愿灯,九点半烟花大会。
许是人太多了,堵住了阿婆的院子,阿婆说镇上有很多好玩的,让他们去逛逛再过来。
步行到镇上不过十五分钟。
夏桢和羌问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转身朝镇上走去。
路上,她想起刚才卢思忆也说要去镇上玩:“我们该不会遇到他们吧?”
“有可能。”
羌问心想最好不要,江家贺那货叽叽喳喳的,烦。
此刻在镇上吃晚饭的江某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谁骂我了。”
对面的卢思忆端着碗,表情嫌弃得不行:“你能不能朝后面打。”
他揉了揉鼻子:“控制不住啊。”
镜岛小镇比起西市来说,商业气息没那么重。
街上有很多卖手工艺品和特色小吃的店,还有随处可见的照相馆,里面挂满了民族服饰。
夜幕降临,集市上彩色的花灯逐一亮起。
羌问一回头,人不见了。
他急急忙忙掏出手机给夏桢打电话。
“暂时无法接通,建议稍后尝试…”
“我在卖竹编的店前面。”羌问拍了张照,给她留言。
一眨眼功夫跑哪儿去了。
“羌问——”
他循声望去,带着面具的少女在朝他招手。
夏桢拨开人群跑到男生面前做了个恐吓他的动作:“刚才看到那边有卖鬼面具的,看着挺有意思的就买了一个。”
羌问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她摘下面具:“真的被吓到了?”
男生的目光从面具转移到她身上:“有点。”
夏桢左看右看:“这不可怕啊,搞怪风的。”
镜岛的傍晚依然热,羌问的手竟冰凉:“夏桢,你二零一五年的夏天有没有来西市。”
女生把玩着面具,想了一会儿说:“二零一五年……来了啊。”
她就是那一年掉进仓梨江的,不过她换了件事说:“那年夏天小宁二家的烧烤店装修,我还帮忙打扫卫生呢。”
她戴上面具的样子和他曾经认识的面具少女很像,但若是他们从前就相识,夏桢当初求他帮忙抢素纸的时候怎么没用这层关系来说服他。
羌问陷入沉思。
“怎么了,是我和某个人很像吗?”夏桢昂首阔步地向前走,觉得此刻的空气甚好。
他不说话,夏桢当他默认了,忍不住打趣他:“你该不会玩白月光那套吧。”
他肉眼可见地慌了:“没有!我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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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不少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咳咳……”夏桢想戴上面具遁地而逃,被羌问阻止。
他的耳朵连带脖子全红了,还偏要拉着她解释清楚,一刻也不能耽误。
“她确实给我留了下很深的印象,但那不是喜欢,我知道。”
他局促的样子像被人抛弃的小狗,惹人怜爱。
越是这样,夏桢越是想逗他:“都写歌纪念人家了,还不算喜欢?”
“她确实给我提供了灵感,但《面具少女》这首歌不是写给她的,是写给千千万万身处逆境无法逃脱的人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也是写给我自己的。”
“听何老板说这首歌你写了好几年了,还没写完?”
“没有。”
他们并排走,夏桢拿面具戳了一下他的手腕,袖口凹陷一道褶。
“你自己都没逃脱,如何让别人从你的歌中感受到力量?”
夏桢一语中的,直接道出了羌问最纠结的点。
“你词没写完,看来我们的合作遥遥无期啊,那我该如何报答你的素纸之恩呢?”
“不用了。”
他都表白了,她还分得那么清。
羌问正忧虑,夏桢把他拽进一家陶艺店。
“你想做陶艺?”
她摇摇头:“你在这儿等我。”
陶艺店平时没什么人来,今天沾熹花节的光,生意不错。
老板娘在指导顾客,夏桢进来的时候她没注意到。
“您好。“她走过去小声打了个招呼。
女人起身笑着欢迎她:“您好,做陶艺吗?”
“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做陶艺的,我想问问您这儿有没有人体彩绘的颜料,有的话能不能卖我一点,没有的话别的颜料也行。”
夏桢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老板娘还真有。
“你算是找对人了,我正好有一盒,不过是我自己用过的,你介意吗?”
“不介意不介意。”
“你稍等一会儿,我找找。”
女人从化妆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给她:“这是之前给我家小朋友拍写真的时候买的,只用过一次,都是用刷子取的,应该还算干净。”
夏桢连连道谢:“多少钱,我转给您。”
老板娘是个爽快人:“送你了,也没多少钱,希望你在镜岛玩得愉快哈。”
夏桢不好意思,走的时候扫了二维码,最后给老板娘转了一百。
“走吧。”
羌问看着她手上的颜料,不明所以:“去哪儿?”
“回家。”
回到民宿,夏桢把门关上,对他说:“把衣服脱了。”
“……?”
男生站在屏风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让你把外套脱了,想什么呢,嗯?”
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转过身去:“没想什么。”
夏桢把放在窗边的行李箱挪开:“坐这儿。”
“伸手。”
羌问自然的伸出左手,夏桢用力地拍了下他的掌心:“另一只。”
他第一次把伤疤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窗外人声鼎沸,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回轮到夏桢不说话了。
“吓到你了吧。”羌问欲把手缩回来。
夏桢拉住他,轻轻抚摸狰狞的疤痕,她不恐惧,只是心疼。
这得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得去手。
她打开颜料盒,先调了个浅色在男生手腕上大面积的铺盖。
一层肯定不够,夏桢前前后后铺了三层。
铺完底色,她蘸了橙色画了一片日落,然后换小刷子用浅橡木色在落日旁画了一支小小的竹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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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铛!看!”夏桢举起他的手,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