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续文在对账,笑说:“招惹谁了,大半夜还骂你。”
“怎么可能?我老实本分。”说完,她脑海中忽然闪过羌问的脸。
……
最近确实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
“阿嚏——”
又来。
拉面煮好夏桢吃了两口,小宁二发信息问她:“桢桢姐,穗禾镇的夏日集市你们入驻了吗?”
她拿着筷子单手打字:“穗禾镇有集市?”
“五号和六号两天,我们的冰粉摊入驻了,我妈刚把小摊位的装饰弄完。”
“那不就是明天?”她怎么没听表舅提起过。
孙续文在浴室,夏桢飞奔过去:“表舅!表舅!”
男人在洗脸,泡沫糊在脸上睁不开眼:“干嘛?”
“穗禾镇的集市我们入驻了吗?”
“没啊。”
“为什么?”
“最近店里客流量大,以后有机会再参加吧。”
夏桢急了:“以后我就不在了!”
男人把脸冲干净:“明年不来了?”
“集市又没有固定时间,要是明年在我上学的时候办我怎么来嘛。”
商家招募已经结束,改主意也不行了。
孙续文安慰她说:“我入驻了你还得干活,直接买票进去玩岂不是更开心。”
夏桢嘴角一翘,给表舅捶了捶肩:“那买票的事就交给你咯,谢谢表舅。”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嘿嘿,最近游客太多了,一票难求。”
从小到大只要夏桢开口,表舅想方设法也会满足她。
这次集市的主题是:下个夏天。
主办方招募了近五十个摊主,吃喝玩乐样样有,下午六点还有烟花秀,晚上九点闭市。
穗禾镇在水粼村西南方,公交车直达,二十分钟左右。
夏桢四点出发,天没那么热,到了那儿先去蔓姨家的冰粉摊把小宁二借走。
“桢桢姐,你以前去过这种限定集市吗?”
“在汾春的时候去过几次,但环境没那么好。”
这是田野里的集市,风一吹,宛如绿色的海浪。
他们买了两杯奶茶边喝边逛,远远看见一个叫“随意”的摊位前站了很多人,夏桢被吸引过去。
这是一家DIY手机壳店,十九块九一个,随意创作。
她付了两个的钱,让小宁二一起做。
夏桢选了一个透明壳,用各种颜色的马克笔画了很多小图案然后封胶,成品看起来相当不错。
小宁二还在画,夏桢拿出相机,请店主姐姐帮她拍张照。
这是她来西市后的第一张照片,拍的很好。
“桢桢姐,”小宁二画好了,喊她看。
他画的是自己和夏桢吃烤串的场景,画的很抽象,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细节感。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艺术细胞。”
他听了开心的傻乐。
“你们俩要一起拍一张吗?”店主姐姐手里还拿着夏桢的相机。
她把小宁二拉过来:“好啊,谢谢姐姐。”
小宁二很少拍照,面对镜头有些局促,他学夏桢举起手机壳。
“别动哦。”
“弟弟你笑一下啊。”
“好了。”
夏桢接过相机连声道谢后去别处玩了。
创意集市多是年轻人,花样百出。
两人把设了小游戏的摊位玩了个遍,最后累的走不动道。
小宁二提议:“去我妈那坐坐吧。”
夏桢指向不远处的高地:“去那边!”
不止他们,很多人看中了那块宝地,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有个吉他小哥就地弹唱。
一群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唱歌,这种感觉很奇妙。
夏桢玩嗨了,从某个摊位老板那里借了音响,大家轮番唱。
她兴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轮到我了,我给大家唱一首《朗朗晴天》。”
“好!”
少女的裙摆随风摆动,清透的声音穿过人海飘到何见华的耳里。
男人撞了下身旁的人:“唱出你要的感觉了吧?”
羌问听了面无表情:“没有。”
“这还没有?”
男人真心觉得夏桢唱的不错,而且她的音色很有辨识度。
“你看看观众的反应多热烈,你的歌做出来是给大家听的,不是你一个人听的。”
本以为他这么说羌问会有所动摇,结果这家伙无情地说了句:“这种氛围下,只要唱的不像鬼叫,大家都会捧场。”
“……”何见华无语。
羌问嘴上嫌弃,眼睛却不受控制,他们于人海中相望。
他听懂最后一句歌词:烟雾消散在拂晓的晴空,你能看到吧。
“你能看到吧。”夏桢望着远处的男生用日语说了一遍。
他身上有一种易碎的美感,生怕一阵风来,只剩下一件孤零零的衣服。
霎时,烟花绽放,所有镜头推向天空。
夏桢看完烟花再回头,男生早已不见踪影。
“桢桢姐,你唱的真好听!”小宁二为她鼓掌。
少女满眼笑意,微微扬起下巴收下这份赞美。
“我们走吧。”
小宁二得回去看摊子了,她也该打道回府了,
-
集市外的停车场。
何见华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一件事,嘴里碎碎念道:“不对啊……”
一年前羌问把《面具少女》这首歌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说一定要找个女生合作才行,何见华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当时想了很久,最后从桌上顺来纸笔画了一幅线稿,虽然没有脸,但发型、裙子,甚至场景都和今天相差无几。
夏桢的风格明明和画上的女生十分贴合,为什么还是不行呢?
何见华今天终于悟了,捶了那小子一拳:“你小子早就心有所属了是不是?这些日子我找来的人根本不是她们唱功不好,而是因为她们不是你要找的人对吧?你他妈耍我玩呢。早说是谁不就完了,现在互联网那么发达,想找个人还不容易。”
“不容易。”羌问拉开车门坐进去。
何见华紧随其后:“能有多不容易,她叫啥名?我去找。”
“不知道。”
“啥?”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搞毛啊。
“你不知道她的名字,人你总见过吧,大致的样子描述一下,还有多大年纪,哪里人?”
羌问:“都不知道。”
“啊?啥也不知道你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你脑子没事吧?”
何见华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不说了。”
“……”
“那你们在哪认识的?”
“就在这儿。”
“没留联系方式?”
“留了,联系不上了。”
“你被人骗了吧,”何见华憋笑,“感情这些年不找女朋友是因为心里住着个白月光呐,藏挺深啊。”
羌问把男人搭过来的手拂开:“没到这种程度,别乱说。”
面具少女更像是她的灵感缪斯,因为认识了她,羌问才有了创作这首歌的欲望。[这个地方要不要先大致介绍一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会儿,何见华想到一个好法子:“干脆别找了,你自己一个人唱,我们动作快点争取赶上年底的音乐节,有你这张脸乐队肯定涨粉飞快,等你火了,找人这种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还是那句话:“我不露脸。”
何见华要有这样一张脸天天横着走,他怎么总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真搞不懂。
何见华找到车后,说:“这地方确实不错,挺适合养病的。我等会儿还有事就不送你了,有空再约。”
“嗯。”
羌问独自去路边等车。
何见华摁了两下喇叭,伸出头喊道:“我刚说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走了。”
男生扬起手臂挥了挥。
再见,不考虑。
途径穗禾镇开往水粼村的公交车二十分钟一趟,羌问运气好,刚到上车点车就来了。
他坐下后见司机一直没发车,便问:“师傅,不走吗?”
司机指了指后视镜,有个小小的人影一边跑一边挥手。
“等等我——”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
女生小跑上车:“谢谢师傅。”
“不客气。”
车票只能现金支付,夏桢在包里翻了一圈,一个硬币也没找到。
司机说:“你找其他乘客换一下吧。”
车上总共三个人,司机、她,还有羌问。
男生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夏桢见他迟迟未睁眼,准备打电话向小宁二求助。
转身之际,那道身影忽然起身,过来替她投了两个币。
司机:“出发咯。”
西市日落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车内的光影错落有致。
夏桢跟在他身后说:“谢谢。”
“不用。”
他只是想早点回去罢了。
司机转弯的时候突然急刹,夏桢失去重心,羌问出于惯性往后仰。
“小心!”她下意识去扶他。
羌问也一样,两人同时伸手,情急之下握在了一起,站稳后像触电般立马松开。
“会不会开车啊!”司机狂摁喇叭,把前面飙车的司机狂骂了一顿,然后问他们,“你俩没事吧?”
司机扫了一眼后视镜,确认两人安全,提醒道:“快找个位置坐吧。”
羌问就近坐下,夏桢走到他后面一排。
集市传来的歌声在耳边萦绕,唱的什么没人注意听。
男生再次闭目,姿势和她刚上车时见到的一样。
今天的夕阳不错,后排的女生在偷笑。
途中有其他乘客上车,两人再无交谈。
公交抵达水粼村正好七点半。
夏桢顺着人群下车,没走两步被人从后面拉住挎包的带子。
她回头,羌问看着她。
“这是你的?”他举起一个花里胡哨的手机壳。
“送你的,就当车费了。”
“不用了。”他把东西还她。
夏桢不接,看看手机壳再看看他,笑得灿烂:“这可是你被套上的图案,你不喜欢啊?”
羌问没说话,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挑衅我呢?
这人龟毛的很,夏桢点到即止。
“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把钱转你,我不喜欢欠人情债。”
羌问见识过不少要微信的手段,她这种是最低级的。
他把手机壳放到她头顶,转身就走:“我经常坐车需要零钱,你要还的话直接给我硬币好了。”
女生突然激动,追上来说:“你说的哈!我这就回去拿钱!”
她撒腿狂奔,转弯的时候大喊一声:“不许锁门!”
“……”
后悔了。
他都说了什么鬼话。
第9章
夏日傍晚有很多小飞虫,夏桢从路边折了一片叶子挡在脸上。
她跑回家的时候孙清彤在院子里洗手,小朋友声音软软的:“姐姐,吃饭啦。”
“好。”
她有急事,飞奔进屋:“表舅,给我两块钱!”
孙续文指了下茶几:“马上吃饭了,你去哪儿啊?”
“刚才回来的时候问别人借了两块钱坐公交,我去还给他。”
“还完赶紧回来。”
“知道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荒·镜里的院门虚掩着,她刚想推门进去,被羌问凶狠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我消极,我逃避,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
“反正以后聋的不会是你,你当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我怎么生活是我的事,就算我明天选择去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再说一遍!”女人刺耳的声音冲出听筒。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殆尽,夏桢悄悄往院子里瞟了一眼,见他垂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别逼我了。”
夏桢心一颤,没见过这样的他。
她现在出现不合适,于是握着两枚硬币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都自带关卡,攻克不了就会死。
有没有人会一帆风顺,无病无灾的度过一生呢?
应该没有吧。
“姐姐!”她听到小朋友兴奋的叫声。
夏桢换鞋进门,发现桌上的菜一点没动:“你们还没吃吗?”
表舅摇摇头:“她非要等你回来才吃,我榨了西瓜汁,你们拿杯子来。”
“我先洗个手。”
孙清彤从她身后跑过:“我帮姐姐拿。”
“谢谢清彤。”
“集市好玩吗?”表舅问。
冷气的风正对她后背,她喝着西瓜汁半瘫在椅子上,声音略显疲惫:“好玩,就是太累了。”
过了一会儿,她若无其事的说:“我今天在集市看到你那个VIP客户了,听小宁二说他在这儿呆了快半年了,那人什么来头?又不工作又不上学,这么幸福吗。”
孙续文给俩人盛了饭,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他耳朵不好,休学了一年,来这儿养病的。”
夏桢奇怪:“耳朵不好不应该去医院吗,光养能养好?”
“好像治愈的可能性不大。”
她夹菜的手一顿:“以后会聋吗?”
男人摇摇头:“不好说,你记得二舅爷家的王叔叔吗?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只耳朵听不清,后来聋了,现在听说另一只耳朵也听不清了。”
“啊?”
“羌问哥哥肯定不会的。”小朋友十分坚定。
“世事无常啊,”表舅给两人盛汤,“快别瞎聊了,赶紧吃,吃完让姐姐教你把作业写了,还有这事不许出去乱说,跟小伙伴也别说。”
小朋友咬着筷子:“知道了。”
一个人的小院只能听见树叶摇曳的微弱声响,羌问呆坐了很久,直到院门被风吹开,那个说要还钱的人也没来。
他回屋穿了件外套出去了。
羌问坐在便利店里静静地望着窗外,一旁的手机亮了,他瞥了一眼,是江家贺。
“吃饭了吗?”
“没。”
“九点半了还没吃?”
“有事说事。”他没心情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