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交给夏将军?”余飞景已恢复往日的淡定之色,转头望向满腹狐疑的余玄度。
“玉山。”余玄度从怀中取出杜雪衣借花献佛送给他的夜明珠,低声问道,“这夜明珠,是什么颜色?”
“青色啊,怎么?”杜雪衣一头雾水。
“这不是和你的是一对吗?一对不应该是......一样的?”余玄度面色有些古怪,声音越说越小。
杜雪衣:“......”
好家伙,原来这小子不仅晚上看不清路,还分辨不出颜色。
“呀!”百晓生适时打断,挽回了余玄度的面子。只见他凑近打量着余玄度掌中的夜明珠,旋即惊叹道,“这不是几年前轰动剑南的蛇纹双明珠吗?那可是古秦国随侯墓里的宝贝,据说这两颗珠子一青一红,发现之时就挂在墓室上方,墓中宛如白日。后被逸州的薛员外所得,当时他还宴请了许多人前去观赏呢。后来薛员外一家被抄,这两颗便不知所踪,竟是被余玄度公子和林小姐所得。”
“严兄果然博学多识。”余飞景叹道。
众人这才将所有的事情捋了一遍:
原来余飞景本计划将证据交于夏忠良,一方面是想取得他的信任,另一方面是想让他通过关系将余秉时造反一事先传到余家族人耳中,同时紧盯余府外部,以防有人城外传消息。而本欲将地图交给林未期,则是想让其通过暗道潜入余府,伺机而动。
同时,地牢和地窖至少有一个是对的,余飞景就索性拿自己当成诱饵,装作疯癫的余玄度模样,同时找机会逃走。这样就算余玄度等人不去地窖,也能肯定余秉空的位置,同时让青提先埋伏在附近。
再不济,若是余玄度和杜雪衣遇险,地窖离城南密道口最近,他提前做了记号,也能借百晓生之力助杜雪衣顺利脱险。况且有了这盟友,凭其强大影响力,先黑了余秉时的名声并非难事。
但问题就出在余玄度将两个信筒颠倒了。在交给夏忠良之前,他还向夏田确认过信筒上用来区分的丝带,是否同自己的夜明珠一个颜色。他早听众人说过杜雪衣身上的明珠是红色,便理所当然以为自己这颗也是红色。
当林未期收到证据时,余玄度以为余飞景又卖什么关子,便将计就计。好在余玄度凭记忆就将地道图又画了一份交由林未期,而且林未期也信得过余玄度,把唯一的证据交给余玄度,让他带到余家,这才阴差阳错将事情拉回正轨。
夏忠良因夏田一事,无需证据便无条件相信余家兄弟。因此拿到地道图后,听从余玄度之前所托付的,在地道口各个方位紧盯。
而另一边,今晨林未期率林家寨人沿着余玄度从城东密道口进入余府,并通过密道将余飞景救出,同时暗中将余秉时两子抓住作为筹码。
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进行,却独独未料到余秉时鱼死网破,竟是不顾自己两个亲生儿子的安危,直接毁了机关,还扔了火药。
当然,余飞景也没料到其中竟有暗门,依余秉空所说,在巨石机关毁坏之后,暗门自动开启,正好通往地道外城南密道口旁,爆炸声引得在夏忠良手下的注意,这才有惊无险。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皆是疲惫不堪,余飞景双目却炯炯有神,只见他理了理衣襟,朝众人行了个大礼后,搀着余秉空和余玄度往议事厅而去。其他人也不好插手,便各离开。
***
余家风波终于落幕,身心俱疲的杜雪衣回寨中一觉睡到了隔日傍晚,耳边传来马鸣声,听起来还很愤怒,杜雪衣这才起身进了院子。
却见林知了在逗自己那匹白色骏马,马虽被拴着,但发起脾气来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别惹它,等会被踹我可担不起。”杜雪衣倚在门边笑道,俊俏的脸上映着残阳的红,灿若桃花。
林知了指着面前狂躁的马,一脸无辜:“依我看,这马今日较之前更为暴躁,定是同姑爷的马分开所致。昨日你是没见着这两匹马在一起的模样,俨然一对如胶似漆的夫妇,同......”
未等他说完,杜雪衣便吹了个口哨,白马登时挣脱了绳索,嘶吼一声朝林知了撞去。
“哎!”林知了笑着敏捷躲开,夕阳下的院中尽是一人一马的影子,“玉小姐别恼羞成怒啊,百晓生说姑爷那马叫桃夭,您这有名字吗?”
杜雪衣闻言愣了一愣,突然想到那个助自己逃婚的机灵小丫头:“它叫尺素。”
“那小丫头啊。”林知了也跟着敛了笑容,轻叹一声。
“你认识她?”杜雪衣有些意外。
“玉小姐的人我当然认识。”林知了尖嘴猴腮中露出得意之色,活脱脱一只等待被奖励的猴子。
这人明显不想好好说话。
杜雪衣也不愿同他废话了,敛了笑容问道:“你来干嘛?”
“寨主让我来的,看看你。”
林未期那家伙也会派人来看自己?杜雪衣虽一个字都不信,却还是招呼了林知了一起往山顶而去:“走,我刚好也有事想找林未期。”
***
小山阁阁楼之上,林未期一袭白衣正凭栏而望,不知在想什么。
“林未期,虽然我们互相看不顺眼,但这次还是要多谢你才是。”杜雪衣大大方方说道,完全没藏着掖着。
“嗯,所以你来找我是?”林未期也回之以直白,但明显如今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充满厌恶。
“我来向你辞行。”杜雪衣语出惊人,继而她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在栏杆上,“还有一事需劳烦你,请你帮忙将此书带给余飞景。”
“这是何物?”林未期伸出戴着黑镯子的手,将册子拈起。
“如何规避他现在所练功法的自我损耗。”杜雪衣轻描淡写说道。
翻动着册子的林未期沉吟片刻,最终也未发一言。
“玉小姐还会内功?”林知了在一旁探头探脑,终是忍不住问道。
“是呢,所以你可千万别惹我。”杜雪衣笑道,继而转头朝林未期道,“还有,我和余玄度的婚事,还请你帮忙周旋。他值得更好的人。”
“好。”林未期答得不假思索。
“对了,最后一事。”杜雪衣抱着手严肃道,“成亲那日的事可能还没完,若是余家人怕我嫁过去后告发,那弄死我就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把余玄度也弄死?若是还有一方势力,那些人要阻止两家联姻又是为何?是提前知道余家要造反,还是另有所图,也需小心提防才是。”
“玉山倒是想得周到。”林未期随手将册子放在一边,淡淡道。
杜雪衣听到这语调就来气,反正该交代都交代完了,便道:“别客套,我能想到你和余玄度肯定也能想到,只是提醒一下你。我之后可不管这事了啊!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未期?此去一别,再见未有期?
这名字取得确实不好,杜雪衣边感叹边下了阁楼。
“玉小姐这是想去哪?”刚走下望瑶台,杜雪衣便被随后赶来的林知了叫住。
“江南道。”
“那么远?”林知了追上杜雪衣。
“比起漠北,算近的了。”杜雪衣笑道,林知了虽经常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同他聊天倒是十分轻松愉快,“对了,以后别叫我玉小姐了,我都要离开林家寨了。若是以后江湖再见,就叫我玉山吧。”
“您不回来了?”林知了蓦地一顿,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雪衣只是笑着点头,旋即问出心中困扰已久的问题:“知了啊,你说林未期为什么一直不待见我呢?”
“玉小......玉山你忘了吗?”林知了欲言又止,但见杜雪衣一脸但说无妨的神情,便咬咬牙道,“因为你,寨主和寨主夫人才天各一方的啊。”
杜雪衣:“???”
***
次日清晨,正值八月初二,杜雪衣一袭白衣白马,路过万苍山中的一片草甸,前几日还生机勃勃,如今却是遍野枯黄,见此萧条之景,杜雪衣心中难掩失落。
杜雪衣拔马而走,忽闻背后传来马蹄声。
“玉山姐!!!”杜雪衣回头,身着明黄衣裳的少女从骑一匹棕色骏马从远方而来,腰间还挂着把短刀。
“夏橙?”杜雪衣眉头微皱,纵马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玉山姐,你要走怎么没叫上我?”夏橙气喘吁吁语气中带着埋怨。
“你怎么知道?”
阳光下夏橙一脸天真:“早上去林家寨找你,知了哥说你要去江南,我立刻就追来了,总算赶上了。”
林知了这大嘴巴,杜雪衣心中一万个后悔同他说了此事。只见她认真朝夏橙道:“阿橙别胡闹,你快回去吧,你爹又得担心你了。”
“玉山姐!我觉得你说得对。”却见夏橙目光坚定,正色道,“未经江湖历练增长见识,又何谈保家卫国?就算是女子又何妨?”
“但此行凶多吉少......”
“那我更应该陪伴左右保护你啦!而且若能得玉山姐指点,还能精进刀法,岂不美哉!”夏橙神采奕奕,仰头对着苍穹道,“他日回来,我定能写出更恢弘壮丽的诗词!”
“好!”杜雪衣闻言哈哈大笑,豪情万丈地拍拍夏橙的肩道,“那我也一定助你成为新的江湖第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单元啦(手动撒花)~破十万啦(当然是说字数,捂脸)~
把这个单元的坑填了又挖了很多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放心狗子同学很快就会跟上她们的步伐了,但再次见面的场景可能不是很美丽喔吼吼吼,某狗在一刀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又要跌几分,敬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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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秋宴
“哇!烟州的中秋夜竟然这么繁华!”夏橙一入烟州城城门便仍不住叫道。
只见城门所在的大道两旁挂满彩灯彩带,家家户户门前都装点着样式各异的灯笼。天还未全黑,整个天幕都是绛紫色的,更添了几分梦幻之色。
杜雪衣忙拾起夏橙丢弃下的马绳,摇着头望着这天真无邪的明媚少女,笑道:“你是没见过......”
蓦地杜雪衣犹如梦醒,把“京城的中秋夜”几个字兀自吞入心中。
“没见过什么?”夏橙本就健康红润的肤色,被灯光映得更加灿烂。
“我说呀,没见过烟州最热闹的长乐街。烟州是江南道最繁荣的地方,这儿的中秋灯会盛景,在全朝也是数一数二的。一入城就高兴成这样,等会不就蹦到天上了?”心中阴霾一闪而过,杜雪衣打趣道,“夏大诗人好歹也注意下诗人的形象才是啊。”
算上今日,二人已在路上行了半个月,这一路上千里奔波、风餐露宿,甚是辛苦,夏橙却不以为意,一日比一日兴奋,每到一处便有了新的灵感,如今已写下了厚厚一本手稿,以待发表。杜雪衣对此自是欣喜万分,每每都以自己是夏大诗人新诗的首个读者而为荣为傲,甚至心中还暗暗朝李征鸿炫耀。
再有三日,就能到达银刀门总舵江南道的淮州了,恰逢中秋佳节,且烟州就在必经之路旁,杜雪衣索性就提议进城来看看,算是带她见见世面,虽然也是带着私心——没准还能让她写出千古佳作来。
“玉山姐快看!猜灯谜!”夏橙已经在长乐街上疯玩了一路,喷火、魔术、杂技之类的表演一个不落,每个看似都平平无奇,但她都要瞧上好一会儿,似是从未见过一般。
“表演看够了,来看猜灯谜?”杜雪衣好像知道为何抚仙镇人人都爱听书了。连将军府的小姐都没看过这些,又何况是平民百姓,娱乐活动定是少之又少。想来百晓生严不知这几年,也为那个边陲小镇作出了不少贡献,“抚仙镇没有灯谜大会吗?”
“几年才一次,我也就参加了三次而已。玉山姐,猜对了送花灯呢!烟州的灯好漂亮,这种绢纱好独特。而且我总要发挥下我的强项,给玉山姐赢点东西嘛。”夏橙托起一挂在玉兔灯下的纸条,转身笑道。她的眸里映着五彩斑斓的灯,如星光一般耀眼。
“烟州的夜轻纱是举世闻名的纱织物,这种特殊技法做出来的纱,在光的照射下会呈现各色光芒。估计啊,也只有这里会奢侈到拿来做灯笼了。虽然这纱最初也是用来做灯笼的。”杜雪衣一番话引得夏橙有些唏嘘。
“不过我们这才入城,得赶紧找家客栈才行,不然大半夜拉着俩马逛灯会,着实不太合适。”杜雪衣提醒道。
灯谜附近是射箭的摊子,夏橙对这种军营中常见的娱乐活动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专心致志地研究灯谜,杜雪衣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阿生,你玩了快半个时辰了,咱回家吧。”一衣着朴素的中年人一手拉着一八九岁左右的男孩,一手摸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钱袋,苦心劝道。
——“不行,我还要再练会。我将来要像镇国大将军一样征战沙场,百步穿杨只是第一步。”男孩个头虽小气势却是不输,用力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道。
看来李征鸿的故事在各地都有土生土长的新版本,杜雪衣不禁暗道好笑。
不过李征鸿可不会射箭。
——“又中了!小公子真是厉害!”摊主在一旁喝彩道。
灯火憧憧,一切都恍然如梦,杜雪衣思绪被拉回到了五年前的中秋夜。
李征鸿同她表白的那个月夜,她因急着回去复命,匆匆同李征鸿告别便离开。
临走前,她同李征鸿说:“待到七月,我便去敦州军营找你。”
但她食言了,本来杜雪衣已将任务完成得干净漂亮,却在六月最后一日来了个大案子,地点还是在离漠北的敦州千里之外的江南道烟州。
办妥后已是八月,她欲北上敦州,在半路却听闻李征鸿在托林县因刚愎自用,以致这漠北重镇重新落入匈奴人之手,于是他遭到满朝官员的弹劾,被圣上急召回京城。
杜雪衣当即连夜改道,快马扬鞭直入京城。
回时京城恰逢八月十五,宫中正举办中秋宴,李征鸿作为皇亲国戚自也其中。杜雪衣心道还省了去找他落脚处的时间,索性便回到家中,也即是宰相府,跟着自己的大哥杜元书和妹妹杜燕妆一同入宫参加中秋宴会。
杜雪衣从小便跟着外公在淮州银刀门中长大,很少回到京城父亲家,因此江湖上也无人知道这江湖第一门派银刀门门主杜雪衣竟是宰相之女,而朝廷中人也只道杜宰相家有个养在老家体弱多病、鲜少入京的杜二娘,除皇帝、兖王之外,也无人知道银刀门是朝廷的眼线。
皇宫本就高大气派,如今正值中秋宴会,更是张灯结彩,好不辉煌。杜雪衣小时候来过一次,印象不是很好,之后离开京城也未再来过。素日里,她同哥哥妹妹也不熟,也实在不愿附庸风雅,同别人一样舞文弄墨、弹琴吟诗,索性便独自四处闲逛,寻找心中那个少年郎。
不远处一块空地上传来一阵喧闹,她心中一动,提着平日里定不会穿的极为麻烦的罗裙凑了过去。
“征鸿!我们来了比比!”杜雪衣还未到,便听到一男子喊得狂傲,不由得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