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每隔三人便有一人提着盏红灯笼,灯笼细看不难发现皆是由夜轻纱制成。放眼望去,昏暗的长街上尽是诡异的红光,俨然一队庞大又极尽讲究的迎亲队伍,本就不宽的长街立时被这支纷华靡丽的队伍占满。
锁春坊内不知缘何又热闹起来,街上早已熙熙攘攘,亦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行人络绎不绝,有的欢呼着加入这支队伍,有的人则兴奋地站在路旁围观。原本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如今却是门庭若市,店内俱是灯火通明。
伴着唢呐声起,一顶富丽堂皇的花轿终是在千呼万唤后从街角转出。
夏橙定睛一看,花轿里竟是空无一人,但其顶上却坐着一骨瘦如柴的红装老者,那人面上消瘦得只剩骷髅一般,然而却是血色如常,甚至较常人还更加红润,其头发又直又黑,正是吹奏唢呐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时候也是一直在修修改改,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啦,感谢追文的宝子们~
这一章算是轻松过渡的一章,有没有发现一刀和狗子默契度越来越高了,合力欺负吴少这个大冤种完全无需任何前期交流。(吴少是不是很可爱,他可不是个普通的花瓶喔,还是个,嗯,有背景的花瓶~)
下一章又开始紧张刺激地搞事业了,会有一个大转折——嗯,敬请期待叭(神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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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故人
天上日星隐曜,地上红影憧憧,这支诡异的送亲队伍转眼已溢满整个锁春坊,所到之处人潮涌动,锣鼓喧天,唢呐之声响彻整座淮州内城,而乐声中又似暗含无尽内力,越靠近它,心绪也越混乱,仿佛有一沉甸甸的巨石缓缓压下,让人走路时也不自禁左右摇摆。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吴中友在人群中慌乱地喊道,然而这单薄的声音像被投进大海中一般,瞬间被乐声人声所淹没。
夏橙生怕走散了,赶紧拉住身边有些踉跄、却还一直往前的杜雪衣,回头却不见了余玄度和吴中友,她焦急道:“玉山姐,玄度哥和都吴少都......”
“快追上。”身形已经不稳的杜雪衣对夏橙的话充耳不闻,着了魔般往花轿那方走去,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道,“贺来这阵仗果真不是普通人受得住的。”
花轿和四人本就是相向而行,此时更是仅有几步之遥,乐声几欲震聋双耳,唢呐之中蕴含的内力冲击,也几乎让夏橙无法凝神聚气。与其同时,人群也越发拥挤,手执仪仗、红灯之人同围观路人看似方向不同,却隐隐遵循着某个奇特的章法,看起来混乱却有序。
夏橙摇着头竭力保持灵台清明,却猛地发现手上一沉,抬眼一看不禁失声叫起来——杜雪衣口吐鲜血,白衣被染上了斑斑血迹,转眼间她已是昏死过去,往路中央栽倒而下。
“玉山姐!”夏橙赶紧俯身查看杜雪衣的情况,却不料刚一蹲下,体内立时气血翻涌,双腿也跟着发软。
其时一披着红花的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往此处而来,眼见即将从二人身上碾过,夏橙却完全提不起气力,要躲闪亦是有心无力,正当她绝望地闭眼时,却忽听得身前大马一声哀吼。
夏橙睁眼一看,只见眼前青色衣袍翻飞,一双大手已将大马生生拽往一旁。
这青衣男子瞧着约莫四十岁左右,凌乱的长发下,五官扭曲,其长相十分可怖,但举手投足中却又别有一番风韵。只见他目送大马远走后,伸手将夏橙拉起,温和说道:“姑娘,快将双耳捂住,我们到巷里躲躲。”
见夏橙依言而行,不消片刻已慢慢恢复气力,男子旋即抱起倒地昏厥的杜雪衣,引着夏橙拐进长街旁的内巷。
“这内城不太平,快寻得机会出外城吧。”男子边走边说。
进了内巷后,随着迎亲队伍渐行渐远,乐声也逐渐变弱,内力冲击也登时消减。杜雪衣亦是缓缓转醒,却又猛地咳血不止,雪白长裙立时又被染红了一大片。
“大侠,她......”夏橙都快急哭了,她如今恢复了七八成,却对医术一窍不通。
“没......”杜雪衣嘴角挂着血,挣扎着发出一声,当即又呕血不止,已是无力再说下去。
男子狰狞的面上亦是露出担忧之色,摇头道:“不行,这乐声就是冲着将人震死的。这姑娘全无内力定是受不住,必须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调息。”
“安静的地方?”夏橙环顾四周茫然无措道。
方才万人空巷,家家门户大开。顷刻间,随着队伍离去,巷中竟又恢复之前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之状。
“你们就两个人?”
“本来还有两个,但在人群中走散了。”
男子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夏橙亦步亦趋,耳边乐声已尽数不闻,三人也终于出了锁春坊,然而路上却依旧空空荡荡。
“要不,我们就在路边找个地方?”夏橙怯怯道。
“不可,等会那队伍又来到此处,后果不堪设想。”男子斩钉截铁回绝了。
眼见杜雪衣似是已无法再支撑,夏橙退而求其次:“那翻墙?”
“更不可,做人行得正坐得端,怎可作出这等龌龊之事。”男子正色道。
夏橙觉得有理,又好像觉得不对,一时进退两难。二人正僵持之际,一阵风从巷口吹过,对街传阿里吱呀一声,二人当即转头,瞧见一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宅院门户被吹得半掩,竟是未落锁,院中挂着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似是件衣坊的后门。男子不假思索,抱着杜雪衣便往里头而去。
这就算光明正大?夏橙一脸匪夷所思,随即也跟着冲进衣坊。
一进院中才发觉这里头占地颇大,到处都是晾着绸缎的竹架,男子穿过重重如帘子一般的艳丽布匹,最终将杜雪衣置于廊下。
“此处背风,你先把她扶稳。”男子朝夏橙道,“我为她输些内力,助她恢复,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夏橙麻木点头,双手扶住杜雪衣,而后男子往杜雪衣身后一拍,一股强大的暖流震得杜雪衣衣袖翻飞,连一旁的夏橙都登时感到神清气爽。
一盏茶之后,杜雪衣逐渐转醒,也不再咳血,方才一切恍然如梦,她本想着拦住花轿,却不料此具身躯如此没用,到得她发现心神不受控制、想要离开时,已是太晚,被其强行引着往前走。
此时她终于看清眼前之人,似是有些眼熟,但纵使她向来对人过目不忘,却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不禁疑惑道:“你是?”
“玉山姐!你醒了!太好了!”夏橙激动道。
“山月入银刀。”男子眼神炯炯,诚恳道。
“京城人?”杜雪衣若有所思。
却见男子双手行了个江湖礼,恭敬道:“在下柯为和,敢问姑娘所属哪个坊?”
“林玉山,不入坊门。”杜雪衣回道。
“山月入银刀”乃是银刀门京城分舵的切口,而银刀门总舵分为四个坊,说“不入坊门”自是又澄清了自己并非银刀门总舵的人。
“哦?那姑娘来自何处?又为何执意要插手此事?”柯为和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原来这柯为和正是京城银刀门分舵二把手,对外身份是京城最有名的食肆——霁云楼的老板。此人虽长相平庸,但那标志性的五柳须却为其平添了超然脱俗之气,如今他面部变形至此,定是易容所致,以致于同他颇有渊源的杜雪衣,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你跟踪我们?”夏橙云里雾里,听到最后一句时觉得好像领悟出了重点。
“我可不屑于干此等事。”柯为和见别人怀疑他为人,自是赶紧澄清道,“今早我见内城中有异动,特地前来探查,刚好看到人群中虽不具武艺,却仍义无反顾逆流而上的林姑娘罢了。”
杜雪衣耳鸣声渐止,也隐隐听到了远处的刀兵、厮杀之声,皱眉道:“所以是真闹翻了?红主事贺来可是多年没大开杀戒了,何以至此?”
看来江湖中人已经杀到银刀门门口了,杜雪衣顿感事态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
“红主事?”夏橙满头问号。
“银刀门的红白主事贺来贺别两兄弟,一人主嫁娶之事,一人管丧葬之事。二人亲自主事时,必会大开杀戒,就像刚才那样。”杜雪衣不禁想起当年收伏此二人,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只不过贺来向来隐忍稳重,除非真的遇上大事,否则以他那闷葫芦的性子,绝对不会贸然出手。”
“所以进城的时候,你看到那丧葬队伍......”夏橙喃喃道。
“那唢呐技巧确实不俗,但那和贺家兄弟还是差之甚远的。”杜雪衣续道,“红白主事是河东道人,其乐声中的豪迈之气,是江南道的乐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忽然一声巨响从西边传来,院中地面也跟着震了一震。
“此处应是在锁春坊附近。”杜雪衣略一思索,登时心急如焚,“那这响声,应是在百花台,银刀门究竟怎么了?”
“姑娘不知道?”柯为和见杜雪衣对银刀门内之事了如指掌,却毫无武功傍身,且对眼前形势似乎一无所知,不禁百思不得其解,一时无法判断此人身份。
“快讲!”杜雪衣架起一只脚,一手抬起搭在膝上,纵使五官看起来天真烂漫,面上苍白如纸,雪白衣裙上尽染满血污,仍是不怒自威,江湖女霸之气自全身散发开来,连夏橙都被吓了一跳。
柯为和见此神色,心中竟是陡然生起一丝畏惧之情,同时他也心生疑惑,这一柔弱小姑娘缘何有此等气场。只见他恭敬回道:“银刀门内春秋两派因短刀之事,已经撕破脸了。前几日已宣战,此时应该是真打起来了。”
“合着这是内讧?”杜雪衣满脸不可思议。
春秋两派又是什么?难道是自己死后门内众人分裂成两派?杜雪衣身为门主,竟是全然没听过。之前她在清泓观中所见,还以为这是江湖中人觊觎银刀门这第一门派之位而挑起的纷争,如今看来竟是内忧外患兼有之,着实应了她同吴中友所说的危急存亡之秋。
杜雪衣恨铁不成钢道:“银刀门自己打起来了?岂不是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院中一竹架因剧烈震动而倒下,其带起的风也将满院竹架都吹得七零八落,其上挂的各色绸缎登时漫天飞舞。
“等等,这是?!”杜雪衣这才注意到了满院的绫罗绸缎。
“这不是烟州的夜轻纱吗?”夏橙捡起飘落在脚边的轻纱,惊讶道。
“念青衣坊......”
忽听得砰的一声,两个人影从墙头处跳下。
五人俱是一惊。
来者是一男一女,男子扶着女子,一脸警惕,他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长相清秀,面上棱角不分明;而女子却是惊艳无比,她一身紫衣,看着与男子同龄,吊梢眉下一对凤眼,碧波流转,其中饱含万种风情,能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红颜祸水也不外乎如此。但见她神情憔悴,一手扶着男子,一手捂住腹部,似是受了重创,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尔等是谁?竟敢私闯私宅!”男子喝道,随后不由分说九根银针直朝三人面门射来。
柯为和本有些歉然,但见男子不问青后皂白便下死手,登时也怒上心头,一挥袖便将银针尽数卷落。
眼见双方已成剑拔弩张之势,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却听闻那女子厉声喊道:“宜阳快住手,自己人!”
只见女子一手拦住手中已握满银针的男子,满脸震惊地望着被柯、夏二人护在身后的杜雪衣——她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方才姿势,一脸阴沉沉地注视着刚刚进院的二人。
“这......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女子声音颤抖,双眼死死盯着杜雪衣,一手撇开男子上前搀扶的手,一手仍捂着腹部,踉跄着朝杜雪衣走来。
经此一变,院中所有人都立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请!”杜雪衣笑得粲然,旋即扶着栏杆勉力站起,三两步上前扶住那女子,两人蹒跚着进了屋内,还顺带将门落了锁。
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杜一刀这个不称职的门主终于被人认出来了,先撒个花吧~
之后形势会怎么变化?究竟银刀门发生了什么?众人又将如何化解?余玄度和吴少又去了哪里?
敬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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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门主
那女子插上门闩,转身时已泪流满面,只见她哽咽道:“门主!”
“织锦,你......”杜雪衣一时也情难自禁,泪眼模糊。
“真的是你,我以为......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打一开始就不信。我们杜门主什么人啊,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呢......”织锦笑着又哭着走上前,双手捧起杜雪衣的脑袋,似是在确认她是真的还活着。
杜雪衣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屋内两个绝色女子登时相拥而泣,杜雪衣染满血污的白裙上又染上了织锦的血。
“等等,你的伤......”哭了一阵,杜雪衣猛地意识到织锦还有伤在身,赶忙将她扶到榻上,熟门熟路地从墙边木柜抽屉中拿出纱布,说道,“我早不是什么门主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叫我雪衣吧。”
织锦此时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地掉,口中不停念叨:“雪衣,你没死,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其实我是死了没错,但是不知为何,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远在南境抚仙镇林家寨刚死的林小姐,有点像是话本中说到的‘借尸还魂’......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杜雪衣将织锦伤处上的衣物慢慢撕开,露出腹部狰狞的伤口,虽然这种小伤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但伤在她人身上难免有些不忍,埋头小心翼翼处理起来。
织锦皱眉道:“你这么来太冒险了,怎么不捎封信给我......而且我看你的武功......”
“武功全没了,方才在锁春坊里,差点就被贺来那老鬼给阴死了。”杜雪衣自嘲道,“但指挥几个有天赋的揍人倒还绰绰有余。若不是我大活人摆你面前,估计你也不会信,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银刀门找你啊,你可是第一个认出我的。”
“你啊,”织锦笑道:“就算换了张跟你气质完全不符的脸,那姿势那气场还是收不住的。而且你适才坐着那姿势,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模一样。”
“那时我们还只有这么高哈哈哈。”杜雪衣用手比划着,哑然失笑,目中泪光闪闪,说道,“之前在抚仙镇还未有这些感慨,这几日见了太多故人,真的觉得恍如隔世。”
这织锦和杜雪衣本就是旧相识,她十岁时家破人亡,在被追杀的路上刚好碰上比她小两岁的杜雪衣。未成为江湖女霸就已经救人成瘾的杜雪衣,毫不犹豫便将她救下,但那时她还没练成天下第一刀,虽顺利逃脱却也伤得不轻。二人在山中破庙中躲了几天,那几日杜雪衣便是此番动作,强撑着虚弱的身躯,时刻保持警惕以保护二人安全。
后来杜雪衣便将织锦带回银刀门,二人自此便成了莫逆之交。杜雪衣十五岁那年,血洗银刀门后强势成为门主,织锦也自然成了银刀门的重要成员。平日里杜雪衣只管到处打打杀杀交朋友,门中所有事务便交由门中二把手老杨柳和副使织锦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