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鸿听了好一会,面色才缓和下来,他舒了一口气:“总觉得好像听过,大概是我想多了。”
二人这边刚松了口气,身后的人群中却蓦地窜出一个大嗓门,高声喊着“霁云楼今日又添新菜品啦——”
这人声音由远及近,且跑得飞快,一个不小心差点将杜雪衣撞倒,亏得李征鸿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抱起。
见那人毫无愧色,撞了不少人还自顾自往前冲去,李征鸿眼底有火,正要发作,杜雪衣却凑近了在他耳边:“这次就先留着这大嗓门,柯为和的生意还指望他呢。”
杜雪衣的鼻息刚掠过耳后,李征鸿就受不住了,听了这话只得做罢,但还是剜了那大嗓门一眼。
继而大嗓门的方向传来一声驴的惊叫,二人走近时,发现那驴拉着辆看上去十分破旧的车子,车夫拦着大嗓门,两人正当街对骂。
“就这破驴车也要去霁云楼?也不知道吃不吃得起......”大嗓门还未说完,就被头顶突然掉落的灯笼砸到脑壳,只见他惨叫一声,随即抱着头跳得老高,朝周围大声骂道,“谁?!!”
不远处的杜雪衣默默收起袖箭,冲李征鸿无辜地眨眨眼:“这次是我看不下去。”
李征鸿噗嗤一笑:“娘子好箭法。”
作者有话要说:
1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引自李商隐《辛未七夕》;2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引自李白《与夏十二登岳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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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春夜
——“阿橙你这一刀虽然可刺中吴少的要害,但是颇费功夫,若是吴少速度够快,可能你还没出手就被拦下了。”怀无的声音听着十分认真。
——“怀无,你太不地道了!观棋不语真君子!”吴中友气急败坏哀嚎道。
——紧接着是夏橙不耐烦地催促:“吴少别打岔,快出招!”
院外提着满手东西的李征鸿笑道:“他们这是?”
“扎草人玩过招呢。”杜雪衣也有些意外,“定是吴少教她的,我们小时候常玩这个。我本想让阿橙先专心练好刀法的,但眼前这形势,只练刀法恐怕也不行。”
“吴少、怀无在如今的江湖上也算是后起之秀了,虽同一流高手仍有差距,但是怀无算是二流的顶尖水平了,吴少也算是二流之中上。”李征鸿一边说着,一边赶在杜雪衣前头将外院的门推开,“有他们在,夏橙应该进步会很快。”
自打夏橙得了映月双刀,就更加努力地研究刀法,来京城这几日,虽然她之前对此处的各种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但是更多时间还是在院子里练刀。
“有了趁手的短刀,她的刀法日益精进,但她内功不足,且未有太多实战经验,虽然实力可能勉强算是二流,最多也只能和三流高手打个平手。”杜雪衣轻叹。
他们穿过外院,而今这里住着余飞景,他虽只受了外伤,但因伤口太深,偏偏这几日又阴冷潮湿,伤口化脓高烧不退,至今还未醒。众人除了杜雪衣外又不擅包扎护理之术,柯为和请的大夫索性让众人将余飞景抬到外院亲自照看。
“别练了!吃饭啦!”杜雪衣隔着院墙吆喝。
话音刚落,内院的门砰的一声被拉开,探出一黑一白两个脑袋。
“哇!玉山姐亲自下厨吗?”夏橙一手扒着门,两眼放光。
杜雪衣指指李征鸿手上的食盒:“我亲自去霁云楼做的,还热乎呢!”
“你也会做饭?”吴中友小声念叨着,一只手默默将草人藏起来。
“那是!玉山姐做菜可好吃了!”夏橙虽然只吃过一次,但至今回味无穷。
众人在屋内摆下酒菜,杜雪衣对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一一介绍了菜名,到得“金风玉露”、“山衔好月来”时,夏橙和怀无均表示这俩名字起得最好,只有吴中友摸不着头脑。
“玉山——”
嘈杂的席间,杜雪衣的手刚碰到酒碗,就感到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继而旁边李征鸿出了声,而自己的手指竟自己心虚地缩回来。
“你的伤还没好,先不喝。”李征鸿在她耳边轻声道。
“好。”杜雪衣眼神落寞,但还是同意了。
吴中友、夏橙、李征鸿三人吃得很津津有味,吴中友更是放开了肚皮,酒肉不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杜雪衣虽无味觉,但见众人吃得香饮得欢,尤其是有李征鸿在旁,不由得比其他人还高兴。
其间只有怀无一人有些尴尬,杜雪衣特地给他做了两盘素菜,却依旧是辣味,怀无并不擅吃辣,没一会功夫整个脑袋都红了。最终在已经喝得迷糊的众人极力劝说之下,第一次尝了酒的滋味。
如如道人前几月让怀无跟着众人行走江湖,寻找人生的意义,估计也没想到这宝贝徒弟这么快就破了酒戒。
***
月上中天,杜雪衣和李征鸿撇下正发酒疯的三人回到房中。
“你今晚好像不太开心,有心事?”杜雪衣掩了门问道。
除却在杜雪衣面前,李征鸿鲜少在外人面前直接表露出情感,而杜雪衣却总能从细微之处看穿他眼底的情绪。今夜她发现李征鸿面上笑逐颜开,但眼底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与他前几日的情绪截然不同。
李征鸿脸上泛着醉意,欲矢口否认却对上了杜雪衣阴恻恻的眼神。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没,只是担心你的病......你不是说已经痊愈了?”
杜雪衣敛了锐气,声音也转而柔和起来:“总要有个过程不是?”
李征鸿将眼神重新移回杜雪衣身上,此刻他眼中这具好看的躯壳似乎变得透明,杜雪衣的那个熟悉的灵魂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突然间,李征鸿借着酒劲猛的上前搂住了单薄的杜雪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以前可不会因为受伤,或者别人的一句话,就不喝酒的。你究竟瞒着我什么了?”
杜雪衣没料到李征鸿突然间搞出了个这么大动作,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李征鸿急了,他所用力道应该很大,纵使她没有感觉,却仍有些呼吸困难。
而且自己的心口处蓦地泛起一阵疼痛。
“征鸿......放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李征鸿这才意识到,赶忙松开怀中的杜雪衣,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见她面色发白,又是无措又是愧疚:“没事吧?我刚一时情急,以为还和以前一样,忘了......”
杜雪衣摆摆手,苦笑着打趣道:“我可不是以前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杜雪衣了,可吃不消大将军这么热烈的拥抱。”
被她这么插科打诨,李征鸿也笑了,但还是没忘了正题:“林大夫究竟说什么?”
杜雪衣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脑中心念电转:“不跟你说了,他说毒解了,但心口的痛处可能要有些日子慢慢恢复,放心吧不碍事的。”
李征鸿将信将疑:“那酒呢,你可从不会听劝。”
“这有什么?你记得之前在逸州飞景的宅子里喝酒那次吗?”杜雪衣面上露出痛心疾首之色,“那晚是我用这具身体第一次喝酒,结果就那么一点,对你记得吧,那么一丁点就醉了,真是没用。”
“对了!”杜雪衣猛地拍了拍桌子,兴致勃勃道,“那是我第一次喝醉,好像还看到你在屋顶还是月亮上射箭来着——你不是不会射箭吗?但看你用袖箭用的也不错啊......”
李征鸿只听得前半句便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他凑近了杜雪衣,眼中神色不明:“你当时不是一直盯着飞景的阁楼——”
“什么?”杜雪衣一头雾水,随即那晚的记忆在脑中浮现——
他当时莫名其妙来自己面前,问自己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自己称是。
而后他又指指阁楼上的人影,问说是那人吗。
杜雪衣当时眼中满是李征鸿,不假思索直接说是啊。
于是连着几天有个人一脸吃醋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中爆发出杜雪衣不绝的笑声,她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飚出来了。
李征鸿涨红了脸,劝也劝不住,想捂也捂不住,索性拦腰将前仆后仰的杜雪衣抱上床,随即用嘴直接堵住她的笑声。
屋内热闹异常,外面院中喝大了的三人也不消停,方才还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而今竟竟开始摔起东西来,屋内正要办事的二人实在忍无可忍。
“吵死了,我去让他们小点声。”杜雪衣气冲冲地从李征鸿怀中溜了出来,将解了一半的外衣穿好。
李征鸿半靠在榻上,把玩杜雪衣的头发:“我们明儿搬到隔壁院去吧。”
“啊?”杜雪衣不明所以。
“隔壁那宅子也是柯为和的,你帮他霁云楼赚了这么多钱,再给个院子你住又怎么了?”说完,李征鸿帮杜雪衣把风衣披上。
杜雪衣也没回他,随手理了理长发便推开门,寒风裹着众人的胡话撞入屋中,其时怀无正同他们绘声绘色地讲些什么。
“你说你是被仇人追杀才出的家?”夏橙惊讶。
“谁?!!你吴大哥这就去给你做主!”
杜雪衣闻言竖起耳朵,穿过廊子的脚步不禁快了许多。说实在的,她也十分好奇。
“大家相识一场......而且这么投缘......我就同你们说......”杜雪衣见怀无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拿着一朵花,摇摇晃晃的样子毫无神智可言,不禁好笑。
“灭我全家、逼我出家......我的仇人,就是杜雪衣!”
好巧不巧,杜雪衣刚转出廊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就听得怀无说出了这番惊天之语,她觉得脚底突然一滑,但瞬间就被身后的李征鸿稳稳捞起,他顺手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杜雪衣身上。
杜雪衣:“???”
吴中友和夏橙也都愣住了,春夜里一阵寒风吹过,二人的酒醒了大半,只有怀无还在原地转圈,径自哼起了听不出调的儿歌,又凄凉又荒诞。
“吴少,你把怀无带去休息吧。”李征鸿冷着脸也不看其他人。
“哦......啊?啊哦哦哦好......”吴中友迷迷糊糊地应了李征鸿的话,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照做,搭着怀无的肩往另一处厢坊而去。
夏橙在原地坐立难安,她打小在夏忠良的军中混,酒量不浅,此时已是恢复清醒。
“阿橙。”杜雪衣拉着夏橙坐在廊下,指指身旁的人影,笑道,“他是李征鸿。”
“真的?!!”夏橙大喊着,一个激灵跳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吴中友听到了夏橙的声音,扔了怀无又凑了回来,结果被三双眼恶狠狠给瞪回去了。他摸着脑袋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武林盟主,却好像是所有人中地位最低的——大概自己天生不是这块料吧。
“你真的是大将军?!”夏橙眨巴着大眼睛,围着李征鸿左转右转,跟看宝贝似的,“哇,大将军是这样的。”
她这几日有过这种猜测,但二人整日出去办事,回来时又形影不离,夏橙没来得及开口,而今正主认了,还是觉得震惊不已。
李征鸿被看得十分不自然。
见李征鸿的窘迫模样,杜雪衣在一旁忍俊不禁:“不,他以前可不长这样。”
夏橙研究了许久,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好奇之火熄灭,方才一事又涌上心头,她担忧道:“那怀无?你听到了?”
“正想着呢。”适才杜雪衣也是莫名其妙。
她救的人数不胜数,而今银刀门的人就基本都是她从刀尖上救下的,但她杀的人也不计其数,不过大多是奉命行事剿杀作奸犯科或是意图谋反之人,亦或是江湖上的大奸大恶之辈。
但怀无与这两种人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杜雪衣百思不得,在风中打了个喷嚏——该死,之前就算冷,自己也不会如此。
李征鸿赶忙将自己披在杜雪衣身上的外衣整理好,提醒道:“怀无当时是不是对银刀门有意见?在烟州清泓观的时候。”
这一句点醒了杜雪衣,她脑中俶尔闪过一个地方:“怀无,怀字辈......和怀慎一辈的!他其实也算半个禅明寺的弟子!”
“所以他是徐家人?”杜雪衣架起腿,不确定道,“但不是都死了?”
夏橙拉着杜雪衣的手,眼中满是期待,李征鸿也起了兴致,杜雪衣不忍拒绝两双求知心切的眼神,只得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
“二十年前长公主和徐驸马之乱,你们应当知道吧。长公主李慕如和驸马徐致靖勾结南诏起兵叛乱,当时在京城引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连陛下都差点遇害。故自那之后,陛下便禁止让公主们嫁给手握重权之人,因而之后的驸马就都是商人、文人、或者是只有名却没有任何实权的官吏。”
几年前,兖王查到当年驸马徐致靖还有一支远方亲戚藏匿在江南,而且暗中已有行动。于是兖王派杜雪衣率银刀门前去围剿,过程也很顺利,但唯独徐家小少爷被早早送出。线人说徐家把他托给了一位大师,杜雪衣便依着线索,寻到了烟州禅明寺的定元大师,也就是同情同渡的师傅。
“当时那小孩只有六七岁,我有点不忍,本想着围个意思,然后借他已经出家了不问世事为由,就此了了这桩案件。却没曾想,同渡和同情竟真的把那小和尚送了出来,我无奈,最后只得杀了他。”杜雪衣说时,眼中仍然有些落寞,当年她也才十六岁。
“啊——”夏橙失声道。
“但怀无没死。”李征鸿很理智地找到重点。
“是,我当时只注意那小孩子,但徐家小少爷有没有带着个什么仆从就不知道了。”杜雪衣也想不通,“难道他只是他的家仆?书童?”
“他会不会就是小少爷?”
“不可能,大家都认得少爷的模样,那小孩的尸体徐家所有人都确定了。”杜雪衣说得斩钉截铁,一时怀无的身世又成迷了,“或许可能是我们搞错了,他压根就跟徐家没关系?”
看来此事,还得怀无亲自解答才是,但此事又与杜雪衣、银刀门相关,三人一致决定还是避而不谈为好。
“所以,你才因此看不起同渡同情他们?”李征鸿问。
杜雪衣不置可否,她亲手将那个小孩埋葬时,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说是为了家国大义,但明明这小孩还这么小,没做过什么错事。
她也很矛盾。
***
二人好不容易又回了屋,刚躺下就听得外院照料飞景的大夫,一面敲门一面喊着“醒了醒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重新披了衣服出得外院来。
余飞景面色已不能用毫无血色来形容了,应该说是全无人色,和白主事贺别有的一拼了。他坐不起来,甚至说话都极为艰难,却仍坚持让大夫叫李征鸿和杜雪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