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没发现什么异常的红罗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下的文件堆时,细藤蔓又开始漫漫征途,一路向前,中途还和红罗宾玩了几次一二三木头人,直到延伸到身躯所能触及的尽头。
小藤蔓将墙边绿色书架上摆放的几本杂志推落地,在红罗宾上前查看情况时,迅速回退,像条扑向猎物的蛇,直直扑向红罗宾之前所站的位置,然而绕了一圈,一无所获。
“在找这个吗?”
红罗宾冲小藤蔓,或者是作为藤蔓根部的、室中心吊着的藤蔓球晃了晃手里的烧瓶。
他早就发现了那根异常藤蔓,从小藤蔓对自己靠近烧瓶时停止移动的行为判断出对方的目的是这只烧瓶,还通过几次不同角度小动作的试探,测算出对方的视线死角及实际位置,假装中了对方的声东击西,在对方未察觉情况下抢先拿到烧瓶,还退到对方攻击范围外。
藤蔓球很安静,连带着小藤蔓也开始软趴趴挂着装死。
“不说话吗?不如来尝一尝B新研发的除草剂吧,新口味,还没对变异植物做过测试。”
看见红罗宾从万能腰带里拿出一瓶除草喷雾,小藤蔓也顾不上伪装,舞动几下,在空中卷曲成一个歪歪扭扭的“sorry”,然后迅速抽身想缩回藤蔓球,差点被红罗宾一飞镖削断尖尖,委委屈屈又蔫头巴脑垂着尖端停下逃跑。
“这药水是什么?”
小藤蔓在空中扭出一个“poison”,又晃了晃打散字形扭成“antidote”。
红罗宾听着通讯器那边蝙蝠侠正和毒藤女两人交涉,毒藤女表示愿意提供解药配方,但要求蝙蝠侠不阻拦她杀死偷走她实验成果的人,蝙蝠侠当然不同意,谈判陷入僵局。
他思索半秒,问悄悄往回缩的小藤蔓:“这是毒藤女刚做出来的解药?”
偷溜被发现的小藤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给出肯定的答复。
“你是人类?”
藤蔓像急着咬自己尾巴的小狗,原地打转几圈,挤出一串不成形的字母。
红罗宾走近几步,藤蔓扭动变换字符的速度加快,摆出来的单词愈发潦草,从一开始能勉强辨认的“别过来”、“请走开”逐渐搅成毛线团,最终进化为旋风土豆串,只剩下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圈圈,还有自己给自己打的死结。
见红罗宾接近的意图很坚定,小藤蔓静默一瞬,做出临死前的最后挣扎,不甚熟练地卷起桌上文件夹朝红罗宾丢。
本来是毫无攻击力的行为,在红罗宾注意到藤蔓丢出的一本文件正是寻找半天的目标文件而分心时,实验室的天花板突然碎裂坍塌,一株巨型藤蔓由上而下直直贯入,地板裂纹从破口中心迅速向外扩散,一块块地砖被不断向下深入的巨型藤蔓裹挟着埋进泥土之下。
红罗宾反应敏捷,险之又险踏着一块块在陷落边缘岌岌可危的地砖向暂时未被波及的藤蔓球方向撤退,随着剧烈的动作,药水泼洒而出,正好浇着那根伺机而动的小藤蔓。
意外之喜临头,小藤蔓火速回撤进藤蔓球。
下一秒,天花板的坍塌终于蔓延到吊着藤蔓球的位置,藤蔓球坠地,正好落在一块翘起尖端的石砖上,卡啦几声裂开,露出一名仅穿着薄薄两件,双臂在身前紧紧抱着自己的年轻女人。
对小藤蔓背后隐藏着人类一事红罗宾早有预料,他只疑惑一件事:
摔了个屁股墩,为什么要捂着肚子?
――――
苏西、她、真的、不想、见到、超英了!
要不是看红罗宾总在解药旁边晃,怕他带走解药,苏西也不会选择在被蝙蝠侠承认为比自己更厉害的侦探的红罗宾眼皮子下玩极限操作。
她真的只想快点攒到欠夜翼的钱后就火速返回自己快乐老家好吗!
为什么总有莫名其妙的情节把她和她恨不得隔着银河的超英超反们组到一块?还总是迫害自己?
哪怕换个人迫害都好哈?
苏西本打算直接从上方偷袭抢到解药,但只通过小孔缝隙去观察定位解药所在处,苏西无法保证自己这连抓娃娃都抓不着的准头能一击得手。
她憋了半天,只想出个声东击西的笨办法,抱着万一能得手的侥幸着手实施。
结果大家已经知道了,从一开始伪装功夫不到家的小藤蔓就暴露了自己。
而且苏西还发现一件更要命的事,她不能完全控制藤蔓,就和猫尾巴是寄生在猫屁股上一样,藤蔓也像是有自己思维一样不听苏西指挥,在她打定主意彻底装死时被红罗宾一吓就现了原形,后边她更是拼尽全力阻止小藤蔓继续水龙头一样往外吐信息。
还好小藤蔓最后不负希望沾着解药回来,自己终于能摆脱这比狗尾巴草还嫌人的东西。
要不是肋骨还因为刚才摔得一下疼的苏西直冒冷汗,她大概能直接解脱地笑出声了。
“嘿,你好”,苏西心情不错,甚至看见拿长棍比着她的红罗宾都没那么郁闷,话痨本色又开始显露,“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哥谭义警了,你们的捕捉概率这么高吗?怎么我听说有人为拍蝙蝠侠照片蹲点一个月都拍不着……”
“你是毒藤女的什么人?”
红罗宾打断苏西滔滔不绝的闲话。
“借宿公园的房客?今晚毒汉堡的受害者?”
苏西不明白红罗宾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自己除了出现在毒藤女的实验室外,难道还看起来与毒藤女有什么联系吗?
直到一根嫩绿的细小藤蔓在苏西眼前扭了扭,比出一个爱心。
苏西瞬时间笑容破裂,松开抱着腰的手狠狠掐住小藤蔓,冷静地向红罗宾提供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我是冰山俱乐部的服务员,今晚红头罩去了餐厅,发生了一点事,我提前下班,在哥谭汉堡买了套餐,在我点单的时候小丑女刚好出现,你们应该能从监控上找到我。”
“我只是吃了毒汉堡,又发生一些小意外,被带过来提供血液样本。”
显然这里的“一点事”和“小意外”省略了几百字内容。
红罗宾对苏西的解释存疑,但眼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他抓着苏西在实验室彻底塌陷前逃出去,直到重新踏上厚实坚硬的土地。
他注意到苏西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在秋冬交际的夜晚、穿着单薄内衣,光脚站在寒风凛凛的室外的情况下。
他也注意到苏西不管坐立行动,背都挺得笔直,即使因为寒风瑟瑟发抖,也没有做出诸如弯下腰蜷起身体等抵御寒冷的自我保护动作。
他把披风脱下递给苏西。
苏西注意力在不远处蝙蝠侠罗宾与毒哈组合的打斗上,一手按着在她手臂上缠了好几圈的小藤蔓,一手下意识接过披风,视线从远处抽回看了眼,自然地冲他露出甜美微笑:“谢谢。”
那种仿佛无忧无虑,真诚又讨喜的笑容让红罗宾一下联想到人在布鲁德海文的大哥夜翼。
看惯了大哥的笑容,红罗宾很轻易就从苏西的笑容中察觉出几分微妙。
就好像,明明只有一分喜悦却表现出十分。
“你不去帮忙吗?”
裹上披风的苏西好奇地问红罗宾。
“蝙蝠侠能解决。”
感受到红罗宾的敷衍和戒备,苏西哦了一声,视线时不时就飘去打架那边。缠在手臂上的小藤蔓顽强地拱起身体,扭出两只爱心棒的图案晃来晃去,像是在加油打气。
“那儿有什么?”
“我的落脚点,我全部家当都在里边”,苏西没有隐瞒,“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到底是一点点攒起来的,我担心他们打架会不小心毁了……”
巨型藤蔓卷起三百磅黑漆漆重重一甩,正好砸中苏西的小窝。
“去!我再也不乌鸦嘴了!”
苏西行动比脑子快地冲进战区,红罗宾想拦,却只拽下了披风,看着苏西的身形消失在拔地而起的巨型藤蔓后。
他赶紧追上去,绕开挡路的藤蔓,躲避不分对象扫击的枝条,在纷扬尘土灰烟间看见苏西只是简单跑着直线,却幸运地没被战斗扫射到,而自己在被毒藤女妨碍的情况下居然一时还追不上。
没一会,蝙蝠侠和毒藤女他们结束了日常交流,勉强在提供解药配方上达成合作,而红罗宾也终于抓住不知什么时候套上衣服,正背对自己数着什么的苏西。
“你不要命了?”
“……”
苏西扭头,异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脸色惨白,汗珠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滚落,口鼻处呼呼往外冒血沫,但苏西仿佛毫无知觉,向他递出一盆多肉盆栽,郑重委托道:
“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红头罩,感谢他今晚在冰山俱乐部为我解围。”
苏西身形开始摇晃,能坚持站着大概全靠在背后做支撑的小藤蔓。她每一次呼吸都伴着拉破风箱似的滋滋声,胸膛起伏幅度越来越大,明显是肺部受了伤。
她稍稍停歇一下,大口喘着气,又拿出一叠夹着票据的小额钞票,脸上居然还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窘迫苦笑:
“还有这个,我还没攒够,可惜只能拜托你把它……”
红罗宾打断她的遗言:“你别说话,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我想回家”,苏西神情有几分恍惚,眼睛无聚焦追随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东西,嘴角一直维持的弧度终于松懈了,“我的肋骨戳进了肺,我能感受到我的肺像个破洞的气球呼呼漏着气,血液顺着气管向上涌动……”
“想回家也得先接受治疗。”
红罗宾掏出绷带和折叠固定板,准备给苏西做急救处理,先固定骨折处,却被她拒绝了。
她看向红罗宾的方向,但不是在看他,只是无焦点地停在这个方向,瞳孔兴奋地放大,眼睛里闪烁着即将得偿所愿的欣喜和释然。
她声音轻如梦呓:“我父母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呢……”
――――
苏西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能回家了。
虽然欠夜翼的钱还没攒够,不过,送上门的回家机会,谁会拒绝呢?
她等待着,期待着,仿佛看见了回家的红木大门在眼前徐徐打开。
然后她被毒藤女突然袭击亲了一口,意识陷入黑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1章
苏西睁开眼,看见眼熟的白色天花板,环视一周,就发现自己又一次躺在病房里。
周围环境的既视感太强,让她有种回到一周前被夜翼送到医院的时空错位感。
她躺着捋了捋昨晚的记忆,又望了眼窗外明亮的日光,揪着病号服左胸口袋上的印花辨认出“哥谭中心医院”的字样。
不过她胸前没绑着胸部固定带,肋骨也没再时不时刺痛几下彰显自己存在感,显然不是刚被夜翼做急救按断肋骨的时候。
而且床头柜上摆着自己的衣服和一盆花。在临近冬日的时候,这花还开着倒垂的金黄色铃铛型花朵。
谁探病送花还连盆送的?
苏西看见花株枝叶间插了一张卡片,刚想起身去拿,一根殷勤的细小藤蔓就先一步窜出去卷着卡片游回来,像只叼住飞盘的小狗,摇着尾巴乞求夸奖。
她顿了一下,没去接卡片,伸手顺着藤茎一直摸到自己后颈上与藤蔓的连接处,掐住藤蔓根部尝试性往外拔,刚一用力,僵直乏力感沿着颈椎蔓延全身,只得罢手。
她又抓住藤蔓,两手用力扯了扯,没扯动,坚韧度比普通植物高很多。
暂时没想到什么办法解决这条藤蔓,苏西只能先将其搁置,拿起垂着尖尖趴在被子上装死的藤蔓卷着的卡片。
卡片带着清新花香,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致我亲爱的孩子――帕米拉・艾斯利”。
是毒藤女。
苏西看了眼小藤蔓,不用多想就知道毒藤女为什么会留下这句话。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将藤蔓塞进衣服里,又把围巾挂在脖子上挡住后颈,盯着卡片看了一会,还是选择揣进口袋。
她抬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卡,发现这次的病历卡上空空如也。
在她思索在自己中了毒藤女的毒失去意识后,自己身上发生到底什么的时候,病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上次给苏西查房,看起来有几分古板的那位女医生。她手里拿着一张胸部X光片和一份病历本,上下打量站在病床床尾、面带礼貌微笑的苏西,又看向空荡荡的床位,视线在苏西和病床间来回交替几下,开口问道:
“这里的病人苏西呢?”
苏西面不改色:“去卫生间了。”
“你是探望的?”
“是,我是她朋友”,苏西露出极具欺骗性的乖巧笑容,为她的话平添好几分可信度,“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先和我说。”
“病历本和胸片落在影像科了,我顺便带过来”,女医生把病历本交给苏西,指着胸片给她分析:“这幅肋骨我一周前见过,恢复的很不错,骨裂基本都愈合了,注意多补充钙质,补充营养,暂时不要做剧烈运动。”
苏西眨眨眼,试探着问:“您一周前见过的肋骨都认得出来?”
“一般不会,但像这样有十几处陈旧性骨折痕迹的肋骨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是么,我总是听到这种话,大家好像都很难分得清外国人。”
苏西开了个小玩笑,表示自己与女医生是第一次见面。
女医生没多想,又指着胸片最上端颈椎的位置:“这里,第二节 颈椎下方有一处阴影,胸片上看不清晰,我建议再做个CT……”
不用做CT了,那是藤蔓。
苏西表面认真听完女医生的全身检查套餐推荐,等一把人送走,立马翻开病历本看缴费单检查自己又欠下多少――奇怪的是,这一次并没有缴费单。
她又看了看文字记录,一开始是挺正常的症状记录,翻过一页后,上边的文字变得歪歪扭扭,前言不搭后语,再翻一页,就只剩下涂鸦,画的大概是一个长发火柴人和另一个双马尾火柴人手牵手,用鞭子和锤子暴打一只大蝙蝠。
联想到毒藤女送的盆栽,这一看就是哈莉的手笔,还好刚才那位医生没翻开看。
苏西想了想,还是把病历本卷起,尝试塞进另一边口袋,却发现这边口袋里还塞着一叠夹着缴费单和迪克格雷森签名的小额钞票。
看来这份欠款没给出去,还得继续攒,但愿那株多肉能成功抵达红头罩手里。
正准备离开,小藤蔓从衣服下摆处伸出去卷起花盆,拿着在苏西面前晃了晃。
“……不要。”
小藤蔓坚持把花盆往苏西怀里塞,她本想推拒,听见病房外逐渐靠近的嘈杂人声,忙拿稳花盆,小藤蔓也迅速躲回衣服里。
“笃笃笃。”
来人倒是先敲了门,但没等苏西做回应,就自顾自打开门,一位稍显年长的俊美男人出现在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带着柔柔光泽的银灰色西装,钢蓝色眼睛看谁都带着深情,见着苏西看他,面上便浮现出熟练的甜蜜微笑:“你就是我的探望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