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惘然又危急,我只能弃你,若是他年我独自明悟了,我再拿命还你。
“我明白。”池间闭上了眼睛,忽然落泪,“可是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要后悔,我宁愿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要收到你给我的东西。”
晏嘉禾笑了,“我遇见你之后,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所有的感情,都没有万全法。”
池间摇了摇头,注视着她,“有办法的。我不想你后悔,如果你什么都做得到,你就不会后悔。”
如果你真的能放下你的底线,真的能和晏嘉乔做到最后,那你做的一切就不是毫无意义,那你日后就不会后悔。
这是她的计划中唯一的缺漏,而他愿意翻出胸腹,用柔软的血肉,为她磨刀。
他说着,把晏嘉禾的手带进自己的衣服里,“你只要在我身上做得到就可以了,你一定要把我当做他。”
池间此时一点也不想保留自己的痕迹,完全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他甘为替身,只想她的那条路,能走得平顺安稳。
晏嘉禾看着池间,他仓皇脆弱的眼眸,紧咬着樱红的下唇,虽然极力想露出骄傲的神色,却没有哪一刻,这么不像那个人。
晏嘉禾再控不住,垂下眸,徒手把烟头揉灭。高温灼烧着她的指腹,皮肉逐渐膨胀溃烂,先是透明的组织液,接着流下了鲜血。
晏嘉禾把池间推在床上,手伸了进去,烟头传递给指尖的温度像是一线滚烫的热水,从胸膛浇下去,淋漓沸腾,如雪般的皮肉尽皆退让,颤栗着化了。
高温是助兴的燃料,她少年时见惯欢场勾当,这样的手段,她还有一箩筐。
晏嘉禾握住他,像是揉刚才的烟。
她和这个圈子融合得太深了,当年观摩启蒙的是陈谷,手法自然也有着他的狠戾和残忍,充满暴力腥气。
不大一会儿,池间的额头沁出薄汗,已经带了伤。
池间想,若是晏嘉乔,一定是受不住的。他若是受不住,会怎样呢?
池间想到这里,松开了紧咬的嘴唇,试探着叫了一声。
只这一声,晏嘉禾的眼角就瞬间红了,欺身向上吻住了他,把他的声音全堵了回去。
“别叫,池间。”晏嘉禾低低地喘息着,声音艰涩。
池间摇了摇头,“你不应该唤我的名字,你认错人了。”
“你简直天真。”晏嘉禾凝视着他,淡淡说道:“我一直没有动过你,因为这个方法在我遇见你不久后就放弃了。”
她把他侧过身圈在怀里,垂下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气息拂过细腻的皮肤。
“你知道为什么吗?”晏嘉禾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或许没有跟你讲过,我杀了我的妈妈。我一直都用不确定的语气,但那是伪装,我骗了你,骗了所有人。其实是我主动把她推下楼去的。”
池间一惊,想要起身,被她掐住那里,压了回去。
“下决心杀一个人,必然不止一个理由。自卫是其一,另一个,是有一次晏青山来和我达成了协议。只要我能解决林意的问题,他就接我到晏家。”
“那时我想着,我妈对我不好,我就去找我爸,我爸那里一定很温暖,所以我就这么做了。结果是我想错了。”
“其实晏家要是真的好,我就不后悔了。所以你看,我生性狡诈虚伪,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亲手弑母,迷恋幼弟,你还会爱我吗?”
过了良久,池间才在枕上开口,他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声音缓慢像是含了一张刀片,每个字都是割开皮肉的疼痛,“不会。”
她已经突破了他能接受的道德底线,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晏嘉禾不在意地笑了,“那你现在能回头吗?”
“不能。”池间答得很快。
他赤诚得毫无保留,只有这种给自己都不留后路的人,情之于他,才是忠贞不改,生死相随,覆水再难收。
“所以你知道你的方法为什么不管用了吗?”晏嘉禾说道,“因为我只要小乔。”
“因为我也不能回头。”
她在黑暗中对上他的眼睛,笃定地说道:“过了今晚,我就会远离这个圈子,我就会和我唯一的亲人,组成这世上最牢固温暖的家,那里谁都不认识我,我会重新开始。”
她的眼瞳很亮,从没有这么亮过,饱含着希望,灼灼有火光在跳跃,仿佛她这一生都在里面燃烧,烧尽了旧年阴翳,浴火重生。
晏嘉禾一点一点吻过他,把他按在床褥之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我记得你说过要好好道别,我送你最后的礼物。”
池间掐住了枕头的一角,纤长的五指反折捏紧,腕骨勾出嶙峋。再向下,小臂上的割痕翻了出来,明晃晃刻在皮肤上,像是生长出来一道无刺的藤蔓。
晏嘉禾提着他的手腕悬起几寸,一低头,吻住了那道疤痕,长睫下有珍重的眸光。
池间看在眼里,愈发有泪漫涌,他忍下喉中的声音,腰下起伏动荡,一息欢情游走全身,可以或者不可以,皆在她手中被裁决。
肉|体是人间极乐,可是他的心却沉浸在极痛之中。
为自己,嫉妒或不甘,都太窄太浅了,算不得什么。只有为她,为他的爱人要走上绝路,他却没有办法劝她回转,才是肝胆俱碎的心伤。
痛是无助哀鸣,快是盛大烟火,池间的第一次就承载了反复升降的磅礴极端,被抛落被接起,爱是永生耽溺于此,既痛且快。
黑色的短发被濡湿,凌乱地铺在额前,他茫然地睁着眼睛,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她了。
“做这些也不行吗?”池间缓慢抬起手,细细抚上她明亮的眉眼,声音温柔,“我爱你,嘉禾。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
晏嘉禾抬起头,在他伸过来的指间缝隙看着他。
手指像是栅栏,分隔着两个人的视线,他划过去的时候,月光也被剪碎跟着移动,照在眸中忽明忽暗。
光追逐着影,往复却不能相融。
晏嘉禾沉默良久,慢慢说道:“不是你不知道,是你太善良。”
留住一个人的方法太多,她的地下室就是其中之一。而这样的事,是他永远也做不出来的。
善良的人总是被侮辱被损害,晏嘉禾欺压着他最后拥有的东西,一点不剩。
等到她起身的时候,池间的意识已经在半梦半醒之中。
晏嘉禾在浴室洗了手,又回到床边垂眸看他浑身狼藉。天色已暗,月色皎洁,少年削瘦的身形一览无余,银辉洒在他腿间,反出纯白流光。
那之中还有斑斑血迹,不知道是自己指尖的伤口,还是没注意把他弄破了皮。
晏嘉禾凝视着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话要冲出来,她忍了又忍,最后说道:“再见了,池间。”
接着她就转身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
晏嘉禾下楼,开车赶往索特酒店,一路上车水马龙,她心里却总堵着那句话。
在方才最动情时想说的那句话,在喉间翻滚不能言的那句话。
晏嘉禾连上了耳机,给小乔打了电话。
接通后开口的第一句是“我爱你”。
在那一刻,车外霓虹流转,鸣笛喧嚣,晏嘉禾在岑寂的车内目视前方,忽然分不清谁是谁的替身了。
第41章 车祸
晏嘉乔接到她的电话,愣了一瞬后才冷笑一声,“恶心死人了,你又发什么疯?”
听到他的声音,晏嘉禾才敛了刚才的情绪,笑了笑不以为意。
晏嘉乔敷着面膜,躺在高级套房柔软的床上。他把手机开着免提扔在耳朵旁,枕着胳膊看沈天为在窗前的背影。
外面华灯初上,大都市繁华璀璨,室内却一片黑暗,浮动着各色心事。
沈天为双臂展开撑着铝合金的窗棱,听着背后的声音,向下看去的目光淡漠。
晏嘉乔说道:“我倒一直没问过你,你为什么爱我?”
“因为你是唯一。”晏嘉禾的声音填充了整个寂静的车厢,“我唯一的救赎。”
“那就是说,如果有第二个选择,你是不是就不会爱我了?”晏嘉乔挑起眉梢。
晏嘉禾闻言收了笑容,断然道:“我拒绝这种假设。如果你说的是外面那些,我是不会认的。康茂园只有我们一起长大,只有你才是我最宠爱的弟弟。”
她的语速很缓,不管在实施计划的漫长岁月里,如何越发心软,到了最后,她骨子里的偏执决绝尽显,如落潮露出礁岩,终究仍是凌厉难折。
晏嘉乔被她吓到了,有点胆怯又强撑着说道:“当你弟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干嘛非揪着我不放,要走你怎么不自己走?”
晏嘉禾笑了,“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活着的意义。小乔,你是在温室里长大的,所以你或许喜欢摆脱我而独立。我不一样,我是在冷风肆虐的天台上长大的,这世上哪里不是风霜刀剑,我独立得够久了,我已经不想一个人了。”
“小乔,人是不能没有家的。更何况,如果我不带你走,你日后一定会被晏青山利用。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我都不能不带你。”
晏嘉乔不悦,“我看你是被害妄想,晏青山是利用你,但他未必会利用我。你没妈,我可是有妈妈保护的。”
晏嘉禾眯起眼睛,笑容冷硬。
当年陈谷想动他,晏青山不仅没拦,还让唐静也忽略了苗头。要不是她挡下了,晏嘉乔还能像今日这样活蹦乱跳?
为此她背叛好友,被人用枪抵着头,下了面子不说,还险些丧命,都是为了他。
不过她倒不愿意在晏嘉乔面前多说什么,若真的把人放在心里,她是希望他能主动回转,而不是挟恩相逼。
晏嘉乔见她不说话,冷笑道:“我就知道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就你一个成天搞事情。”
晏嘉禾无奈,几分好笑,“行,算我无事生非行了么?”
“那你这次又要搞什么?”晏嘉乔嗤了一声,“你带我出国到底有什么目的?”
晏嘉禾沉默一瞬,长睫低垂,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晏嘉乔经过沈天为的点拨,已经心知肚明,骂道:“你有病,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来。你别忘了,我背后还有我妈呢,要是在国外我过得不顺心了,我就全告诉她。”
晏嘉禾听在耳朵里,露出无声的笑容,答应他,“好啊,我真是怕了你。”
听她这样说了,晏嘉乔才假意放下心来。
晏嘉乔起身,把面膜扔进垃圾桶,接着走到衣柜那里,开了柜门问道:“我们要在国外待多久?我要不要带冬天的衣服?”
“随你。”晏嘉禾淡淡说道:“不过你不是一向只穿当季的新衣服么?可以少带点,等缺什么我再给你买。”
“不行。”晏嘉乔说道:“我才不用你的钱呢。你快说,我要不要带这件黑的?”
前面有些堵车,晏嘉禾跟着车流缓缓向前,全然不知他酒店房间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她的毕生政敌。
晏嘉禾笑道:“我好久没见你了。我怎么知道是哪件黑的?”
“就是一件长的外套,丝绸的,中间有带子。”晏嘉乔靠在衣柜前絮絮说道,“说完了这件,还有件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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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押重案嫌疑人这件事非同小可,程文怡临进京时,总觉得不放心,虽有薛家车队护送,但她还是想要人来接应一下更为安全。
程文怡第一个给晏嘉禾打了电话,然而传来的声音一直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或许是在和晏嘉乔通电话,她这时一向是开屏蔽的。
起初她还没有在意,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进入了燕京地界,上了高速后,她又给晏嘉禾打了电话,然而还在通话中。
有什么事能说这么久,以前从没有这样,程文怡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这时才转而给傅连庭打电话。
但是时间已经晚了,傅连庭再派人赶去高速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了班后的交管局监控中心仍旧灯火通明,里面寥寥几人,都是沈家的心腹。
杨明注视着大屏幕,看着程文怡的车出现在其中的一个分屏中,接着是下一个。
“有把握吗?”杨明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技术骨干。
窗户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虽然屋子的灯很亮,但这明亮不代表光明,反而森森然透露着不祥,任何轻微的声音,都蕴含着阴冷的压迫,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那人低声说道:“没有绝对的把握。这辆车前后都有车队安保,只能寄希望于经过高亮补光灯路口时,前后车距能拉开。”
说着两个人都看向那段必经路口的分屏监控,现在程文怡还没到,但是这监控上的所有车辆都在缓慢拉开距离,害怕前后急停时互相磕碰到,形成了与其他路口截然不同的车况。
杨明把交通地图展开,指着路线说道:“这三个路口是最好的地点,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就看我们这个全市的信息枢纽怎么指挥了。”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不出声,沉默地注视着监控屏幕。
等到程文怡的车离高速出口只有一千米时,杨明低下头,用虚假记名的手机卡,发了数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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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爱还在云密省招商局加班。
这时云密省公安厅的几个警察踏进了招商局的大门,向薛爱的主任办公室所在楼层走去。
刚出电梯间,正撞见薛爱的秘书小冯。
“怎么了?”小冯问道。
这几位警察也是薛家的人,对小冯并不陌生,急急说道:“我们查到了更多有关吴升的消息,这几年暗地里资助他的人,是沈家。”
“什么?”小冯大惊失色。
面前的几个人顾不得让他消化信息,接着说道:“这样吴升的突然招供就有很大问题在里面。他说的要是都属实,他为什么背叛沈家?他说的要是不属实,沈家安排他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小冯急忙问道:“你们查出来了?”
几个人摇了摇头,“现在没时间查这个,吴升已经押上京了。薛主任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但是不知道程小姐为什么也这么急,实在是不应该。我们必须把吴升拦回来,彻底查清事实,才不被动。”
小冯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把资料给我,我替你们汇报,你们好抓紧时间,回去继续排查。”
几个警察这几日也是人困马乏,把整理来的东西都交给小冯后,便回到公安厅稍作休息,接着继续连夜奋战。
小冯目送着他们进了电梯,向楼下降去,转身却没有到薛爱的办公室,而是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冯把资料扔在桌面上,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讯息。他又抬眼向右上角看了看,刚刚八点,夜还不深。
他把门反锁,坐在椅子中打开了一部电视剧。
这有助于他一直盯着屏幕,一集演完,正好短信弹了出来,他立刻收起手机,拿上资料,敲开了薛爱的房门。